“可是我个人，比较偏好与正常的人形亲热。”似乎纯粹是下意识的喃喃，明明含在口里，仍叫耳聪目明的孙悟空听了个清清楚楚。“我必须承认我是个极端重视美色的龙。”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金色的长睫毛微微垂下，浅浅的极品琥珀般的眸子中，闪过奇特的神情。

三

小白龙的目光停留在那张被细小的猴毛覆盖的清俊面孔上。在他异常专注的目光里，不知不觉中多出了一些粘稠的渴求。他用一种慎重到近乎严肃的缓慢，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孙悟空面容的形状，并在确定已把一切都刻印在眼中后，顺着尖尖的下巴向下，巡视被严谨的僧衣所包裹的强壮的肉体。

性的渴望来得如此迅速，几乎如海啸般翻涌而上令人措手不及无可防备。即使平生的经验不多--因为从龙族的角度来说，被囚禁之前他还未完全成年--可是对于这种发自灵魂深处最本能的需求，他知道，并且清楚该如何解决。

早就说过齐天大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就算在龙族中，他也是对美色最为挑剔的一个。以前曾爱过的女子当然也是美丽的。只是现在再怎么努力地回忆，也想不起她的面容。甚至于，他对她每次出现时不同的服饰搭配还更有印象些。也许这么说是对美貌女子的一种侮慢。但，太过平凡没有特色的美丽，就象路边的石头，随手可取，也就丝毫激不起自己的性致。反倒是孙悟空那张外人眼中奇特的桀骜不逊的飞扬跳脱的充满异族风情的面容，让他深埋起来的欲望，在一瞬间如海底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绝不压抑或委屈自己。西海龙王的太子用最坦率的态度坦白自己的渴望，他想要眼前的这个妖猴。

“大圣，敏锐如你，难道听不出来吗？”低低的笑声中包含着太重的欲望，因此显得邪美而张狂。西海太子缓缓地坐起来，享用用语言挑逗彼此的触电般的感觉。

“这不合常理。”齐天大圣微微挑起了眉毛，很快地又放下。他的语调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却隐约多了一点无名的张力。就象……正慢慢绷紧的弓弦。“你我都不是雌性体。”

“的确不合常理，但我想要。我想要你。”明白地说出欲望，顺理成章，无需隐晦。

“要让别人知道，你我都得再回去受刑。”不知何时齐天大圣已站起身。此刻，他半跪在西海太子身边，伸出一只手指轻刮着小白龙的脸颊。

“我怕？还是你怕？”礼尚往来，小白龙面对垂涎了很久的躯体，焉有不下手的道理？灵巧的十指在系得死紧仿佛最忠贞不二的布扣上飞舞。不一会便彻底瓦解了它们的抵抗。于是代表禁欲的僧衣下美味的肉体明确地袒露，小白龙轻薄的指掌也就毫不客气地享受起他人肌肤的触感来。

技巧算不得成熟，却足以让同样生涩的身躯感受到强烈的刺激。花果山的美猴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他的手掌早已将眼前那龙本来就算不得齐整的衣服彻底剥光并近乎粗暴地在那一身珍珠白的肌肤上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只是，在混乱中，他仍记得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你的逆鳞……在哪儿？”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即使已经看过西海小白龙寒毒发作时挣扎的模样，也了解他一身的法力和武功此刻并不足畏惧，但若交欢中因为无意识的碰触而要面对一头被激怒的龙，那将会让人再也笑不出来恐怖。

灼热的喘息在美猴王耳廓边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夹带着笑意的低语：

“大圣……这个时候你还能想到这点……你很适合做这个……我的……我的逆鳞在……啊……那……啊啊啊啊………………”

龙族中被视为仅次于生命的秘密，轻易就在追寻快乐的过程里泄露出去。只是，小白龙不在乎，齐天大圣孙悟空更无暇在意。他们彼此所有的思绪都只在快感，以及追求快感的所有过程中，于是月夜下不知名的荒山的树林里，后世传说中为宿命所苦并且毫无干系的两个人，制造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单纯的肉体快乐的秘密。

那一夜后，一切都没改变。--如果有改变才是奇怪的事情。--朴素的僧衣和白龙马的皮囊掩藏住了曾经发生过的事件的痕迹，而无论是孙悟空还是小白龙本人，都没有向任何人宣扬的兴趣。

这只不过是一场为满足肉体需要而产生的“给予与获得”的游戏。好玩，并且能带来快感。那就足够了。当然，这种行为中所包含的某种叛逆的味道，更让这枚名叫“肉欲”的果实，愈发的甜美醉人。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彼此竟然都是第一次。

龙族从来没有守贞的传统。他们传承自上古伏曦大神的血统里没有“贞节”这个词。只不过当初小白龙并未彻底成年，因此也并没有太多机会抛弃处子之身。技巧不好，理所当然。而那个三界第一的活力充沛精力旺盛的叛逆者竟也顾不上找个对象排遣肉体欲望，这个事实才叫人惊讶。所以他们在彼此身上留下的痕迹，足以让对方对这痛并快乐着的第一次，印象深刻。

一切都不会改变，是因为明白这样的行为对彼此的心情没有任何影响。只是，这并不会妨碍他们在有需要的时候再找个合适的地方继续享受。

有一就有二，很正常。当很多年后有人问起关于这段往事的问题时，小白龙一脸的云淡风轻。只是他这样的表情，让某个一心想让他产生某种忏悔情绪的家伙，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白的牙。只不过，这真的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后话了。

也许那只妖猴果然比较适合做这种事。所以虽然同是新手，他对技巧的掌握程度远胜于自己，而天性中的高傲与强悍更让他不会甘心臣服于他人之下，于是不久之后，那只妖猴便全面掌握了主导权。

小白龙无意与他在这件事上一分高下。往年火暴的性子早在北海底下磨淡了不少，长年的冷寂让他把很多事情看得很淡，而且，未复原的身体与法力也不足以与那大闹天宫令众神束手无策的齐天大圣正面对抗。只要舒服，只要快感如浩淼的西海一般令人沉醉其中，小白龙并不介意是谁主动。只是，他自己也没料到，当多年后大变故在神仙佛三界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后，人称天界第一好色花心大萝卜那一身迷醉众生的调情性爱技巧的坚实基础正是这段时间在自己身上打下的。从某个角度来说，他，西海的龙太子，正是锻造那颗无坚不摧的花心大萝卜的幕后黑手。

当然，那已经是更久更久以后的所谓“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之后的事情了。而现在，他和他则只是捆在同一根绳子上的两只同病相怜的蚂蚱，看得透十万八千里路上千辛万苦千妖万魔千变万化后清楚明白的真实却不得不按别人编好的本子继续走下去。

世上有万千选择，没有一个不需要付出代价。无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是他西海小白龙，既然都已选择暂时成为他人的喽罗，那么也就必须为这个选择而忍耐。于是，做爱就成为自我开解排遣郁闷的手段。它的效果，仅次于自嘲。

不定时的，有时间有需要的时候就做，不是故意的，却也会借着身体的接触，探知一些心情。比如，做爱时候总是沉默寡言的那只猴子，对肉体接触的看法。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每当看到他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小白龙就知道，他的心里住了个人。

是谁呢？有点好奇，却把好奇压抑住了。在心里第一次生出对那只妖猴的疑问时，同时产生的，还有对自己的警告。

绝对不能因为好奇去探求别人心里的隐私，更不能对他产生同病相怜的两只蚂蚱之外的同伴之义以外的任何感情。否则下场会让自己都觉得很难看。

来自灵魂深处的警告无法忽视。眼睛睁得很大，事情看得太清楚，所以比谁都明白，那只猴子看在眼里印在心上的，不是自己。就算他的外貌最合自己的胃口，就算他只要靠近就能轻易激发自己的欲望，就算想要他想要想到有时也会不顾矜持地诱惑他，可是他决定的、想要的不是自己。

不能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赔上一切。以心换心才是他小白龙爱人的方式。这个让人垂涎欲滴的男人，在他完全烙上他人所有的印记前，享受他的肉体，就足够了。而在激烈甘美的性爱之外，有的时候，他还能得到一些额外的幸运的礼物。比如说，寒毒发作时候，一个足够温暖并且足够坚定的怀抱。

四

余毒清除的速度比想象中要要慢得多。发作的次数虽然减少，程度却越见严重。仿佛对手垂死前最后的挣扎。明明知道它已命不长久，却依然不能忽视它的反扑。

这样长时间持续的折磨令小白龙无法控制自己的焦躁。所以有一段时间，每个夜晚，在众人都沉睡之后，他会化做人形，寻一个安静的地方，用最古老的精怪们常用的方法，汲取月的精华，为身体里不多的法力增加一点帮助。很多次，当他行功结束眺望西垂的月亮时，浓重寂寥便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西边，西海。那里有辽阔深邃的海洋，丰美富饶的海产，以及海底深处晶莹华美的水晶宫里，温和庄重的父王。

他有多久没回去了？没有回到那片生他养他的大海里？而操劳的父王，又有多久未曾见到他那任性冲动总惹麻烦的儿子？

他是龙族的三太子，却是西海龙王唯一的儿子。母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他和父王相依为命，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分开那么长的时间。

最后一次见到父王，是在北海四叔的水晶宫前。那时，四位长辈都到了。明知道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父王却依然锁紧了长眉。那个时候自己才发现，永远年轻俊美的父王的额头，早已印上永不消退的担忧。于是比起他的兄弟，西海的龙王便显得苍老了许多。

是自己害的吧。自己的不肖让父王操碎了心。可是父王从来不曾说过一句重话。于是自己选择被囚北海之底，折磨自己，代替父王惩罚自己。也许这会让父王更操心，但是，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希望经过这一番磨练，当自己重新站在父王面前的时候，会是一个真正的令父王引以傲的西海的太子。

可是现在，直接到现在，寒毒依然未清，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力量非但没有进步，反而更加见不得人。这样的自己，这样无能的自己，又有何面目重回西海？

梦里缠绕着西海的波涛，而现实里，他只能远远地眺望月亮沉落的方向，任思念啃咬他的心。

极度痛恨自己的无能，于是本应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月光，都染上激烈的痛苦的色彩。明晃晃的冷色调的光芒的笼罩下，白衣黑发的西海太子，脆弱得就象即将折断的干枯的树枝。

“……为什么我总有种你快要随风而去的错觉？龙明明不是那么虚弱的生物。”

一件外衣披上露立深宵后冷透的肩膀，早已熟悉的平和的嗓音有外人很少知道的细心照顾。对此，刚刚饱受寒毒折磨的小白龙大为感激。只是，他有自己的疑问。

“大圣，你怎知我在此处？难道我吵醒了你？”

“大师兄”的称呼，属于白天的那个小团体，而不属于深夜里，这两个暂时摘下面具多少展现几分真实形态的独立的人。对此，小白龙区别得很清楚，孙悟空也默认。

“我对妖气的变化很敏感。”一句话足以说明。身为金蝉子转世的专属贴身第一保镖，耳聪目明是最基本的条件。否则，群妖环伺下，要护住那戒心比纸还薄的白胖和尚的周全，还真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既然如此……”小白龙的苦笑中带着异常明显的自我厌弃。“”想必你对我力量的变化也了若指掌。“

“对。”

正因为太清楚小白龙现在的实力，才不会苛责他时常性的对大唐和尚安全的轻忽。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不好意思，我把护卫的责任全扔给了你。”

摇头，说出口的言语却完全不在同一个话题上打转。西海小白龙的情绪已经足够低落了，犯不着在现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你是我认识的，第一头会道歉的龙。”

小白龙失笑中虽还带着一抹阴影，也顺着孙悟空给予的台阶爬了下来。牢骚的话也该适可而止，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理所当然该安慰谁。

“大圣认识了几头龙？”

“不多，四海龙王，以及一些小江小湖的龙主。”

“难道龙族曾给予您很不好的印象？我记得，我的叔伯长辈们是非常欣赏大圣您的。他们应该不至于给您脸色看才是。”

“不是这个意思……该怎么说才好？虽然四海龙王总的来说对我是很客气。但龙族总体上，给人的印象还是很高傲很冷漠的。就算客气，也带着居高临下的感觉。而你，说实话，完全不象个龙族的龙，更不象是西海的太子。”

“在大圣您从石头里蹦出来之前，我已是西海的太子。我不清楚当龙族太子是否还有一个固定的标准。但，西海太子就是我，我就是西海的太子。”

“你的观点我喜欢。所以才有那种，你非龙族的错觉。甚至，你也并不符合一个人们眼中的神仙的标准。”

“如果这话是赞美，那么我欣然接受。”

齐天大圣无形的安慰让小白龙的心情有了很大的改善。浓重的思乡之愁被闲聊打断，心情也不会更加难受。算起来，孙悟空也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即使不做情人，只当朋友，也是很好的选择。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值得信赖的男人已经不多了，值得结交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数。

“我并没有说反语的习惯。……我曾听说，西海一系，是龙族中专司征战的。而你，西海的太子，更是龙族未来的守护战将之一，对吗？日后如果有机会，与我打一场如何？”

“在我完全恢复之前，大圣你的希望恐怕很难达成。”

扣掉美色给人的诱惑或情交以后的性感。现在，展现在小白龙面前的是一个本质上擅长并且嗜好战斗的强悍而饥渴的灵魂。他的双眼因为未来的战斗而闪闪发亮，整个人就象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天真的小孩。

为他无意中展现出来的热血魅力而砰然心动。小白龙再次暗暗扼腕早已做好的放弃的决定。这样的一只妖猴，这样一个男人，认识他，接近他，触摸过他，却不能最终拥有他，想必会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可是……决定已经下了，再没有收回的可能。即使只是对自己盟誓，誓言依然是誓言，就算生命终结或者灵魂粉碎，誓言都必须要遵守。遗憾必定会有，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明显，可是，那是一定要也是必须要克服的。没有疑问，更不能放弃。

“除了慢慢熬日子，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龙族有秘传的药。可是我现在并不能回去。如果有火属性的力量帮助的话，会很好。”

“既然如此……你该早说。”笑容挂上饱满艳红的唇角，金色的睫毛闪动间荡漾出得意。“你难道不知道本大圣正是火属的吗？”

愕然如孙猴子期待的一般涨满小白龙的眼眸。他不说，小白龙还真的是忘记了。眼前这只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出一双妖艳至极的火眼金睛的妖猴，天地间所有的火焰都只是他的附庸。他属火，自己是风。风助火势，火涨风威。若说巧合，还真是巧得天衣无缝。

小白龙大笑，笑声一扫过去的阴霾。果然，不得不承认在北海底呆得太久了，寒冷是会把脑筋冻成糨糊的。苦熬那么长的时间，解决的方法却近在眼前。不怪自己太笨不知道把握，还能怪谁？

“说吧，让我怎么帮你？”

“大圣，借你双手一用。”

握住伸出来的大手，掌心对掌心，紧紧贴住。专属于风龙的封印与吸收法术即将展开。

“大圣，你若感觉到力量有移动，请不要动弹。我只是借你的力量荡涤我的内脏。现在，请你放松。”

“好的。”

从那双大大的手掌中传出的热量，顺着全身的经脉缓慢扎实地流动。虽然细如丝线，却依然保持了它主人强悍不可阻挡的威势。沿路上可能形成的阻碍，被它毫不客气地化解。于是，仿佛冻僵了的全身的气血在它的调动下一一活络起来。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温暖轻盈感，终于能够充满身体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