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酒醒梦回时 上——我意逍遥
我意逍遥  发于:2011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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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什么?”

史言咽了一口唾沫:“一个……人。在湖里……沐浴……”一抬头见王捕头笑得诡异万分,忙分辨道,“是个男的,隔得也远,模样看不清楚,但是……”

但是……

门外有一人清声吟道:“一点奸黠最奇绝,万般风情绕眉梢。”

三个人回头望去,见四王爷在门口笑道:“是也不是?”

史言嘴唇哆嗦了几下,低着头不说话。

四王爷进了门来,轻轻笑着对夏清源道:“你也真是,季先生在湖里洗澡招蜂引蝶,你何必让他去看?这下子失了魂落了魄,以后他爹回来,你要怎么交待?”

夏清源一声不吭,低头跪了。四王爷脸色暗了暗,伸手把夏清源扶起来。

史言蓦然抬头:“你们……都知道武相在那里?”

四王爷笑了笑:“他千里来京,风尘仆仆。那么爱美好风度的人,怎么可能不沐浴就进城?不但要沐浴,而且一定要幕天席地,选个能让所有人瞧见的地方。”

史言跳脚道:“皇上急召,肯定是有军国大事……”

“那倒不是。”四王爷叹了口气,“季先生是天下第一闲相,庄馨皇后以前说过:‘若季慕之主动入宫议事,定是风雨欲来、大事将至;若季慕之肯上朝禀政,定是兵临城下,国家危急;若季慕之不但上了早朝,还精神抖擞、滔滔不绝……’”四王爷拍拍史言的肩,“‘那一定是他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有所图谋。’”

史言欲哭无泪,只觉得心中武相光芒万丈的形象摇摇欲坠,咬牙问道:“武相做官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次积极奔走的时候?”

四王爷沉寂一阵,道:“有一次。”他深深看了夏清源一眼,慢慢道,“是因为夏大人的表哥,文宰苏紫家里丢了一只鸡。”

史言抓心挠肝,来回踱步,终于可怜巴巴地道:“至少……至少他还是武相,肯定武功盖世……”

四王爷怜悯地望了他一眼,叹道:“那就更不对了。武相官职是先皇开恩册封,季先生虽然出生于武学世家,却是一点武功也不会。所以带兵打仗之类的事,反倒是文宰做得多些。你没有听过京城有四怪么?‘文宰战四疆,武相坐朝堂。公主三不嫁,皇帝怕夏郎。’”

史言一双眼无神地瞪着,“嗷”的哀号一声,撞墙不止,王捕头从后面抱着他不撒手。

夏清源看着他俩折腾,四王爷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季慕之辞官上五台山修佛已经七年,你有没有想过,他这次为什么会回来?

夏清源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说了,季慕之是闲相。”

四王爷回过身子,挡住夏清源的视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柔声问道:“若是季慕之站在太子、或是十七那边,你还帮不帮我?”

夏清源回望过去,淡淡一笑:“你又何必还来问我。”

第 7 章

徐问秋查完了京师的产业,要南下往巴蜀去,十七王爷窝在他屋子里抱着他的腰不让走。

徐问秋推着轮椅,一路拖着十七王爷出了城门,眼看前面古道黄沙、长亭连短亭,徐问秋揪着身上的八脚章鱼狠狠扔到地上。

十七王爷哀叫一声在地上滚了两滚,站起来的时候手上捏着个信封。徐问秋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摸去的?”

十七王爷嘿嘿一笑,拆开火漆。

徐问秋问道:“陈将军说些什么?”

“辽主病重,边疆得以一时太平。”

十七王爷把信给徐问秋看过,拿火折子烧了。

徐问秋不满道:“你住在夏府,被京兆尹日夜看着,万事都不方便。更何况武相回京,事情只怕又起变故。那京兆尹还是不肯从你?”

十七王爷耷拉着头:“不肯。”

“不是叫你霸王硬上弓么?”徐问秋抱着两条胳膊怒目瞪他。

十七王爷龇牙道:“不可不可。”咧嘴一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夜色熏人。夏清源依旧坐在芙蓉院里,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公文。

老鸨站在二楼楼梯口,一条手绢死死捏在手上,几乎要扯出个窟窿。旁边姑娘拉了拉她:“妈妈,您没事吧?”

老鸨咬牙恨道:“冤家!真是冤家!”

堂下不止坐了一个夏清源,离京兆尹大人最近的桌上,还坐了个贵气十足的男子。

风流倜傥的十七王爷左手抱着牡丹,右手搂着海棠,膝上坐着如玉,逗得几个姑娘娇喘连连。

夏清源脸色越来越难看,十七王爷偷空看了他一眼,一边嚼着牡丹递来的葡萄,一边轻声叹了口气。

如玉嗔怪道:“公子有佳人在怀,居然还不满意,是如玉不美么?”

十七王爷松开了牡丹海棠,亲自潦了一杯酒,低头不语。

几个姑娘都是一怔,牡丹开口道:“公子难道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十七王爷怅然一笑,道:“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如玉离了十七王爷的怀抱,几个姑娘环着他坐着。只见十七王爷朗眉星目里隐隐约约透着寂寥愁绪,禁不住同情心大肆泛滥。海棠小声开口:“公子如此情深意重,不知道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十七王爷望了夏清源一眼,缓缓道:“我与他初见之时,他只不过是五岁幼童,我长他半岁。那时我见他眉目如描如画,心里就很欢喜,只可惜孩童心智未全,只知道抱着他不松手,倒惹得他生了气。我们一起念书,我心心念念都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我兄长越走越近……”

如玉掩唇“啊”了一声,心想这兄弟同争一人,倒真是不好办了。

十七王爷看了她一眼,愁苦道:“我兄长虽然是人中龙凤,我也不相信会输给了他。只恨我那时全无兄长那般心计,口无遮拦开罪了他!”

如玉点了点头,追问道:“那后来呢?”

十七王爷接着道:“后来,我兄长拜在别处学习骑射武功,他也跟着一同去,三两天也见不到人影。我心下不甘,狠命了去学骑射,终于有一日趁着他独自一人,设计他与我比拼骑术。我二人纵马奔驰,一直到日色已暮,天近黄昏。我回过头来,见他风神俊秀、人美如玉。我只觉得,天地之间,仿佛唯他一人值得钟情。而那时候,他也不过十一岁而已……”

讲到此处,大堂里寂静无声,忽然“噔”得一声响,十七王爷回头望去,正见到夏清源拂袖而去。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如玉拍拍胸口,对着自家姐妹问道:“京兆尹大人这是怎么了?”

其他几个人都摇头不解,海棠还沉浸在方才的故事里,催促着十七王爷道:“公子,那以后怎么样?您那么痴情,莫非那位姑娘一点都没有发觉?”

十七王爷笑了一笑,道:“谁说‘他’是个姑娘?”

众人都惊呼了一声,海棠张口结舌道:“公子的意思……难道……难道说……”

十七王爷哈哈大笑起来,看了一眼夏清源坐过的桌子,伸手将那些散了一桌的文书收了,抬脚出了芙蓉院。

回到夏府里,夏清源的卧房还亮着灯,十七王爷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抬手扣了扣他的门。

片刻过后,房门打开,夏清源冷着脸站在那里。

十七王爷递上手中文书,夏清源伸手接了。回身就要关门,十七王爷伸手挡住,一把抓过夏清源的手,拉着他进了院子。

夏清源脸上已有了薄怒,道:“王爷不去休息,还有什么要事要吩咐么?”

十七王爷一指厨房,道:“我修好了。”

夏清源愣了一愣,眉梢一挑,正要开口,十七王爷打断了他,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走到厨房跟前,伸手摸了摸房柱,道:“一个月又十三天,每一个地方都是我亲手做的。我知道你那天让我修,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一双眼直望着夏清源,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哪怕你是随口一说,我也会做到。”

夏清源垂下头低低笑了起来。

十七王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嘴唇一动,夏清源忽然抬起一双眼来,凉凉道:“十七王爷,你又何必如此做戏?”

他一双眼里含讥带讽,道:“王爷修此屋修了一个月又十三天,下官夜夜外宿,任由王爷搜查书房卧室,到今日最后一份文书也留在芙蓉院里请王爷参阅……”夏清源眉眼一弯,“王爷对下官还有何所求?”

十七王爷怔了半晌,喟然叹道:“原来你是故意……”他顿了一顿,苦笑道,“怪不得季先生曾说你心思深沉、算无遗策。本王韬光养晦七年之久,尽博风流之名,在你看来,却是一场笑话。”

夏清源轻轻哼了一声:“自王爷封王出宫,三年来醉梦选秀尽出豪杰,陈停雁如今身在北境、官拜将军,孙若盼为两广巡抚,徐问秋身体残疾,虽不能入朝,却是天下首富徐家的长子。这若不是巧合,便是王爷你青眼有加,借风流之名招天下人才,养自身势力……”

十七王爷玩味道:“你还知道什么?”

“下官还知道,本来每年弱柳公子都是由王爷事先亲点,可是今年……”夏清源眉梢一挑,“却出了变故。”

十七王爷眉心一沉,平添几分肃杀。

夏清源淡淡一笑:“王爷设计长留夏府,自然是有心调查下官培植了多少势力。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必须要弄清楚,操纵今年醉梦选秀的究竟是谁,对不对?”

四目相对,夏清源一双眼倒映着漫天星辰,却深沉似井、波澜不兴,透出一股凉薄意味。

十七王爷心头一颤,良久展眉而笑,道:“如今……我却似乎真的有些喜欢你了。”

隔日武相季慕之摇着合香扇来夏府的时候,十七王爷正在小院里喝茶,冷不丁一回头,瞧见一人,白衣红腰带绛紫鞋,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十七王爷打了个寒颤,笑道:“季先生。”

季慕之小鸟依人地扑上去,在他怀里来回蹭:“十七啊,区区好苦命哦。”

“怎么了?”

季慕之梨花带雨地道:“昨天区区在郊外最大、离路最近的湖里沐浴,居然只有十三个人偷看,还有一个是小孩子……”

十七王爷义愤填膺,“那些个不长眼的居然敢不来偷看先生?”

季慕之点头,抽泣道:“十七,难道区区没有以前好看?”

“怎么会,”十七王爷连忙摇头,“季先生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季慕之眼波一动:“比小源儿还好看?”

十七王爷轻轻笑道:“那是当然。”

“哪怕……”季慕之眯起一双凤眼,“他身上系着半个江山?”

十七王爷望着他:“原来季先生都知道了。”

季慕之摇着小扇到旁边石头上坐着:“帝子争位,每朝每代都有。”他斜身往石上一趟,“苏紫原先就帮着小四,七年前他一死,小源儿接了他的位置,赶走了太子,逼得你韬光养晦隐忍不发。这几年小四在明,你在暗,各自养着势力,眼下局势走到紧要关头,你再不动,要来不及了。”

十七王爷笑了一笑:“季先生依旧是唯恐天下不乱。”

季慕之从袖子里掏出合香扇,遮着唇吃吃的笑:“这几年科举选拔的官员都收在小四手下,握着兵权的四方将军也大多向着他。小四看起来占优,却到底是庶出,朝里死脑筋的老臣们还是顾忌。这天下,鹿死谁手尚不得知,只不过……”

十七王爷一挑眉:“不过什么?”

季慕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漫不经心地道:“十七,你身为皇后次子,且有帝王之才。但如果有一天你输了江山,必是因为夏清源。”

夏清源位居京兆尹,不但每日要上朝议事,还得坐镇衙门,大小事不断,稍稍歇停,已是接近黄昏。

王捕头正从外面巡视回来,捶了捶腿道:“又是秋试的时候。京城里一下子来了好多举子。这下子又有的忙了。”

夏清源愣了一愣,道:“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他皱了眉,问守门衙役:“今日四王爷可派人来过?”

那衙役回道:“来过,见大人正忙,就没有打搅。说是请大人去游湖。”

夏清源点了点头,让史言先回去,自己上了轿,往裴扬湖去了。

偌大的裴扬湖上荡着十几艘画舫游船,这个时节出来游湖的,多是家世显赫或者才名远扬的举子。

夏清源匆匆赶到湖边,远远就见到文和王府的船,赵凤玉正在游船里拨弄着燃尽的熏香,仿佛听见他的脚步,侧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末夏残存的闷暑随着湖上徐徐的清风悠然散去,长天落日,半江瑟瑟半江红。夏清源上了船,船头的侍卫长一撑船槁,荡进了湖里。

桌上备好了怡兰香茶,两人对坐无话。忽然嬉笑之声传来,临近的一艘画舫上,几个年轻公子在船头看景吟诗。只见船头一人,衣着最是华丽,举止却矫揉造作,正背着手大声念些什么,依稀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夏清源心神一恍。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乘云气,绝红尘……”

那日自己还是小小少年,对面的白衣少年皱着眉头,低声问:“绝红尘么?”

目光相对,自己昂首答道:“蛟龙归海,不信鬼神不信天;雄鹰振翅,不为仇雠不为恩!”

白衣少年目光闪动,隐约有些悲戚哀求,追着问道:“那信我么?为我么?清源……”

夏清源心头一痛,回过神来,正听见四王爷道:“这诗是随便什么人也吟得的么?全无意味,生生糟蹋了那番豪情。”

夏清源低下头来,道:“那是京城禁军统领曹恒的儿子。”

“你认得?”

“三年前曹恒五十寿辰,见过一次。”

四王爷点了点头,道:“京城三万禁军,都在曹恒手上。本王多次笼络,也被他搪塞了过去。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刚满二十,似乎很不成器,听说举人也是曹恒走了关系才勉强中的。”他顿了顿,又道,“今年秋试,本王希望他高中。”

夏清源问道:“第几名为好?”

“勉强入三甲即可。”四王爷回道,“此人不学无术,众人皆知。本王要曹恒欠这一个人情,但也不能做得太出格,免得反落人口实。”

夏清源想了一想:“我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四王兄,源源小亲亲,本王遍寻不着,原来你们躲在这里。”

两人朝外一看,一条游船正靠过来,十七王爷站在船头上蹿下跳。

四王爷皱了皱眉:“他怎么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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