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疾 第一、二部——林之非
林之非  发于:2011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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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空的小雨总那么暧昧而奢侈。我倚在“narcissus”的落地玻璃窗上看着寂寥的衡山路,行人三三两两地经过

,或者手舞足蹈,亦或者低着头各自想着心事。雨落在鞋间,略显凝重。

他们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靳薇挽着她的未婚夫走到我的面前,吐了一下舌头:“让你失望了,这里没有你中意

的男人。”

她还是老样子,要嫁人了都还是老样子。我微笑。

“narcissus”是家日式酒吧,小而精致。播放着BOSSA NOVA的音乐, 充满和煦、慵懒的浪漫,多是小野丽莎的

作品,也许你会情不自禁想跟着音乐舞上一段。吧台边零星地坐着公司职员,清一色西装领带,闷头喝酒亦或者

看着报纸。就是如此安静。

靳薇絮叨着刚才逛街的种种,时而和未婚夫讨论着一些公司的话题,亦或者说些在学校里的往事。“narcissus

”依旧放着小野丽莎,我似乎可以看得到这个女人低着头弹着吉他轻轻哼唱。她带着微笑,就如同靳薇一样,单

纯而甜美。

“你们的婚礼我可能无法参加了。”我喝了一口Chivas Regal。“我嘚回一趟西安。”

“林之非。我一生可只有那么一次穿婚沙的机会。”

我学她的样子吐了吐舌头,“那是穿给你老公看的。”

于是大家便笑作一团。

2.

我记得他曾对我说,“之非,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的,我知道你无法忘记那道道纠缠的疤痕,我知道你一再地痛

。但,之非,你可知道,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你的无可奈何。相信我。”

那年五月,我坐在颠簸的列车上,窗外是一片漆黑,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处于醒与眠之间。那是凌晨两点,列车刚

驶离郑州,又往下一站挺进。其实坐火车也好似一个轮回,窗外闪过无数漫无边际的田野和村落,随后到达另一

个站台。我十分困倦,却又不敢熟睡,和车上任何人一样,生怕丢了行李。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深夜的列车变得安静而可爱。没有多余的列车员,没有带着各地方言的推销叫卖亦没有兴奋地打着扑克的笑声。

只有三两人还保持着清醒,或者闭目养神,也或者还流连于书籍中。

而我,凝视着背包上挂着的链子。它是一条用纯黑色丝线编织成的,有双如意团锦蝴蝶结,双环方胜结,藻井结

,还挂着玉竹配件。这是珥东替我系在背包上的。

我还记得所有包含在这条绳链上的含意。

双如意团锦蝴蝶结表示如人心意,美好成双。取寓《庄子?齐物论》,庄周梦蝶自由得化身,也喻长寿、美好、

无敌与福气。

双环方胜结表示连续不断,必胜。

藻井结表示漫福不尽,四通八达。

玉竹则取古代竹报平安之说。表达谦虚、正直、蓬勃向上,富有君子风范;还有成材之说。有唐诗曰:箨落长竿

削玉开,君看母笋是龙材。

而纯黑色本身就代表着吉祥和高尚。

我无法忘却这份祝福,可是,珥东的脸上的笑容、嘴唇的形状、身上的气味道和手上的温度,这一切似乎离我越

来越远,慢慢消失。他的一切,好像沉入深潭,让我无法触及。有时甚至觉得似乎从没有珥东这个人,似乎我从

没有和珥东遇见过,更没有亲吻过他的肩膀。

他说:“生命中有着许多遗忘和记得。有些随着时间流逝,有些被其他的取代或偷走,也有的深深刻在心里,更

有些事是说不清的,它们有时存在,有时消失,似乎在玩弄着记忆。人的生命里是有那一刻,无法走动甚至无法

呼吸,你仍记得与那刻无关紧要的微小的事,或者是突然想起,把原以为忘记的东西又被拾了回来。其实你应该

发现它未曾离开过。”

3、

在我决定去西安后,杨瑞来找过我。

杨瑞就是靳薇的未婚夫,那日在“narcissus”如此不动声色听着我和靳薇一来一去,冷静地品尝我替他点的

chivas regal。他却还是忍不住来找我。

“你真要走么,之非。你真要放下这里的一切离开?”他清瘦的面孔透露着满脸的焦虑与不舍,略带彷徨与不安

。是的,我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了,他从来不是无所顾忌的人。

“是的,杨瑞,我必须走。”我依旧习惯性地替他倒上半杯chivas regal,“应该还是老习惯吧,半杯芝华士。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里还有别的。”

他接过杯子一干而尽。“不,我没变,还是老样子。”

“你知道的,阿瑞,我对他仍揣这那个梦。不管后来我经历过什么,这都没有变。”

杨瑞开始对我咆哮,把我的手臂抓得生疼,不断质问我,已经离开多年的珥东为何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这

般莫名的离开,对于谁都不公平。

他始终没有提自己,尽管我知道他很希望再从我口中听到关于他的决定。

我只是闭上眼睛,如同往昔般的沉默。你知道么?杨瑞。一切都回不去了。

杨瑞神情狼狈,不再理直气壮,颓然地坐在一边闷头喝酒。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始终未开口。我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喝一杯我喝一杯。

杨瑞借着酒胆扯下我的衣服,我没有反抗的意思,任凭他在我身上又抓又咬,这是我离开上海的前三天夜晚,我

想杨瑞想用这个方式让我记住他,而非留下我。或许他知道,他留不住我。杨瑞粗暴地进入我的身体,激烈的让

我感到疼痛,我执拗地屏住呼吸直到他如期而至地爆发。

......

4、

我终于还是拖着不多的行李上路。杨瑞并没有来车站送我,那晚之后他仿佛消失了般。我对靳薇微笑,把king交

到她手里。就如同当年,杨瑞将才2个月大的king交到我手里一般,这好似一种轮回。

阿king是只出生于北京的猎狐梗,有我捉摸不透的思想。彼此存在戒心,又爱互相取暖。祈求我抱它在怀里,当

我付诸行动时它又会不知如何是好。每天清晨五点我都会带它去楼下散步,阿king会自己思考路线,偶尔停下来

东张西望,对别的狗并不友善。

如今,阿king又回到了它应该呆的地方。谈不上不舍,亦只是,我和king一起待了多年。它要离开我了,心便空

了一处。

“替我照顾好这只放肆的小畜生,它不懂得如何生存。”我最后摸了一下它的头。阿king好像明白了什么似乎的

,挣扎着要来我的怀里。

“你也是一样,之非,虽然我不曾阻你什么,你却是应该知道,我并不赞成你去找他。”

“在你眼里我就如同king一样不懂得生存吗?”我再次拥抱靳薇,“而你,一定要幸福,杨瑞是个好男人,我了

解。”

靳薇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别过头强忍眼泪。靳薇交代我事事要三思且量力而行后,便匆匆抱着阿king离开

了。她不敢听火车启动的汽笛声,我亦不敢。流泪是件奢侈的事情,耗费不多剩余的精力却不能改变什么,所以

我并不爱哭。靠在火车的窗前看她寞落的背影,为何心会如此疼痛。

5、

到西安不久便已经安顿妥当了,对我的到来,老同学阿瀚尽管吃惊不小但非常热情地替我张罗。

“你小子行啊,野孩子终于知道归巢了啊。”下火车的时候一手接过我的行李一手搭在我的肩上,“想哥们不?

你一去好几年一点儿音讯都没有。我们发了疯地全城找你,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把房子给退了就那么走了。也忒不

够意思了吧。”

我尴尬地微笑,往事历历在目。幸好阿瀚没有换手机,不然谁都联系不上,再看如今的西安,尽管变化不小,我

却依旧熟门熟路,好似没有离开过。

“我们西安可是要造地铁了,你小子回来的是时候。”阿瀚显得异常兴奋,“这些年啊冷清多了,你小子一声不

吭地走了,随后是珥东,而后胖子也去了北京,就剩下我留守西安。”

我忍不住询问了珥东的去向,阿瀚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只是说与我一样不告而别。在我正在晃神想珥东为什么

会走又去了哪里的时候,阿瀚又告诉我,前阵子院子里的大刘见过珥东,也只是一阵,后来便又失去踪影。

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天都过得昏昏沉沉。阿瀚见我没发烧没感冒也没当回事,热情地张罗着给我找房。我脱

口而出说还想住昆明路那段儿,他还真给我找着了。一居室,有一个小厅,厨房浴室也都挺明亮的,看着惬意的

紧。

“这地方让我想起从前了。”我感叹。

“那是,您老人家吩咐的事,我哪件不是给您办得妥妥贴贴的。”

“可不,我这哥们办事利索,来,咱们还去鼓楼吃羊肉串。”

想起鼓楼的羊肉串已经多年未尝了,虽然在上海这些年也没少吃,但羊肉串、肉夹馍之类总觉得做得不那么地道

。鼓楼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清真饭馆,其中以其羊肉串最为独到和受欢迎。鼓楼的羊肉串之所以那么好吃,它外焦

里嫩,干而不燥,回民自制的孜然粉也是香味浓郁。总是什么都恰到好处。

6、

初回西安的日子也并非十分顺利,眼看存款就要耗尽,依旧四处碰壁,没有找到一份彼此如意又得心应手的工作

毕业后我便一直混迹于上海,混混酒吧搞搞设计,偶尔替报纸写写专栏,杜撰几个感情故事,冒充几回情感专家

。也没份正经的工作,和所有圈子都貌合神离,也只有杨瑞和靳薇愿意与我比较热络。

那天从世纪金花出来,我再一次碰壁,这也是我意料中的事,于是便百无聊赖地在钟楼广场上闲逛。想起杨瑞当

初让我好好找份安定的工作再学点东西,无不有点后悔。若非当初那些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倔强的小坚持,现

时也不至于如此。

“你是想找工作?”

耳边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迎着阳光我抬起头看他的同时有点晃神,长而凌乱的头发自然的耷拉在额头和肩膀,

英挺的鼻梁,两条利落的剑眉之下是深邃而淡定的眸子,若不是他戴着一副眼镜,我会以为是珥东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跟我说话?”我的声音显得略微颤抖。

“是的,你在我们酒吧门口转悠很久了,我们这里在招服务生”他对我微笑,“我叫郑家麟,我觉得你是需要份

工作的吧。”

7、

眼前的这个男人叫郑家麟,当他微笑地问我是否需要一份工作的时候,我有点晃神。他眼里看不到任何欲望,清

澈见底,他为什麽和珥东的眼神一摸一样。便鬼使神差地跟他进了这家叫“Pagaroni”Lounge Bar。

Pagaroni是如此纸醉金迷,奢华而又低调。暗金色的灯零星点缀,红色流线型的棉质沙发配著简单的圆桌,桌面

犹如铜镜,折射著一切光亮,我不由眨了下眼。吧台後错落有致的放著各种酒瓶,左边的酒柜放著大束的马蹄莲

“怎麽样?”郑家麟的脸又出现在眼前,“考虑好了吗?我想你会喜欢这里的。”

郑家麟一口答应了保证我的休息时间,我便询问了工资待遇,以及排班的情况後还是决定暂时在这里上班,那天

在他的介绍下,认识了以後要在一起上班的搭档吴敏、张小川。小川非常热心,替我讲解这讲解那的,尽管我以

前一直泡吧,却对如何操作一窍不通。张小川说得唾沫横飞,突然发现一下子我接受不了那麽多便吐吐舌头表示

歉意。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阿瀚。

阿瀚对我在酒吧工作表示了不满,“小林子,你怎麽去那种地方,多复杂啊,不适合你。咱还是别去了好不,听

哥一句话,那Pagaroni不是什麽好地方。”

我对他微笑,不置可否。抱过阿瀚,告诉他小林子依旧是多年前的小林子,无论在哪里还是那个他认识的小林子

想起当初与阿瀚初识的尴尬。那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去学校报到,和珥东,阿瀚,胖子分住在一个寝室。兴高采

烈地在偌大的校园转悠半天,回寝室的时候发现阿瀚把自己靠窗的床铺占了,书包被扔在地方,便想冲上去和他

理论。阿瀚只是哼了一声说别像个娘们似的墨迹。这时珥东捡起我的书包把它放在原先是他的床铺,对我说,小

林子你睡我的床铺吧,也是靠窗。

“阿瀚,你还记得我们怎麽相识的麽?”

“记得,怎麽可能忘记。我抢了你的床铺摔了你的书包,隔日你把我新买的车砸个稀巴烂。”阿瀚开始大笑,述

说那段不打不相识的往事。

“阿瀚,你可知道,无论我在那里,还是当年那个小林子。”

“恩,哥安心了。”

8、

去Pagaroni上班的第一天晚上我便出了差错。把一杯昂贵的LaRomanee Conti洒在一位客人的西装上。这让我不

知所措,愣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幸而小川及时过来迅速解决了问题,那位客人也没有说什麽,

只是叫我以後小心做事。

“真不知道家麟哥看上你哪点,端一杯酒也会出这种低级错误。”说话的是吴敏,他的眼神说不清是蔑视还是敌

视,“你知道一杯Conti要多贵麽?那可是从法国勃艮弟地区的康帝酒园空运来的!”

说完便哼地一声从我身边走过。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从小到大似乎都没什麽用,只会频添他人麻烦。毕业

後尽管做过不少工作,亦只是混混日子,一事无成。是啊,我连端一杯酒都端不好。我......

“他就会仗势欺人,你别理他。”小川走了进来,“谁刚来的时候没点小错啊,客人也没追究。这杯酒我替你赔

了,你别放在心里。”

小川开始给我讲述他刚进Pagaroni时候闹的笑话,我忍不住便笑了出来。我还知道了,原来吴敏和郑家麟是那种

关系。

“总之你就别招惹他就行,他嘴就是那麽缺德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别太接近我们老板,省的他那小心眼的媳妇

吃飞醋。我刚进来的时候可吃了他不少苦头。”小川吐了吐舌头,“他呀,就是嫉妒我们老板主动让你过来工作

。谁叫你长得比他好看呢。”

我没有搭话,只是安静地听著,到哪儿还不是一样,这样的人或者事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在小川身上,我看

到了阿瀚义气耿直的影子。甚觉踏实。

9、

Pagaroni并非是一家嘈杂的酒吧,格调雅致,一切都有条不紊,每晚九点後沙发上才陆陆续续点缀著一些男人,

或是听歌或是呢喃,略显温情。吧台边时常坐著三两个看著亦觉寂寞的男子,若有人搭讪的话,便会笑得灿烂,

让他们请酒,随他们而去。吴敏很少和这些人搭话,只顾自己在後面调酒。熟客都知道他是郑家麟的姘头,自觉

无趣也不会去搭讪。

郑家麟却好似从来不在意是否有人接近吴敏。他喜欢坐在酒吧的角落,看著自己经营的Pagaroni,时而会和熟客

稍微聊上几句,阔绰地请他们喝酒,但亦只是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很少参与他们的话题。总觉得他是一个十分清

淡,没有什麽情绪的男人。这样的一个男人和那天在酒吧外遇见的郑家麟十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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