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偶之皓兮 下——伏汐
伏汐  发于:2011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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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走两步,便听身后传来细小的声音……莫不是老鼠?金子川想了想,不去在意。可是,那声音越来越大,似是有人在用力捶着木板……咚咚咚,一声声的闷响。

金子川震惊地转身,看着那密道口的盖板一下一下的起伏,将覆在上面的草皮和雪花震得到处都是……

金子川屏住呼吸看着——纷扬的大雪中,密道的盖板被顶得老高,重重地砸下,溅起黑泥白雪,一片晶莹……

一人颇显吃力的从密道口爬了上来,抱紧双臂,哈了两口白雾,随后用脚将盖板踢回了原处,又扫了几脚雪盖好,踩踩紧,抬起头……呆住。

隔着雪幕,是走廊上纷乱而至的脚步声……每个人的神情都映得分明——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了……又复杂,又难看。

“那个……好在我还记得这里有个密道。”刚从土里爬上来的人望着一众笑了笑,随即用力打了个底气十足的喷嚏。

那一刻,金子川觉得,老天爷待自己还是不薄……

确切地说,对眼前这个人,算是格外开恩了……

第二十七章:融雪夜

那场雪,纷纷扬扬,随着抛洒入空的咒文,一同飘落在赤红的火上。

公主因为驸马的惨死,据说用了禁忌的巫蛊之术诅咒皇帝……而皇帝终也未顾及父女之情,送公主去了黄泉。

金子川披了镶着兔毛的青色披风,在无天身旁蹲下,静静听他为死去的人念那低低的咒文……

“你算开了个好头……不知有多少人要送命了。”

咒文止住,无天擤了擤鼻子,笑道:“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亲了……我只有她一个夫人。”

“我也是。”金子川低声道,不去看身边惊讶万分的人。

“子川……我……”无天深锁眉头,不知如何开口。

“和我回故乡吗……朝廷乱成什么样子,都与你我无关了。”金子川淡淡笑了笑,却拘束。

无天低下头,燃了一枝木柴道:“我想……我会回天山……”

雪很静……默默的,用纯洁的白,掩盖一切罪恶……

无数木偶人被焚烧……株连甚众。上至高官,下至宫女奴才,一旦被扣上“诅咒皇帝”之名,便再无活日。

就这样,柳大人和他的心腹,几乎将整个长安城翻了一遍——真的、假的木偶人连同无数生命,一同消失殆尽。

“看不出来,那个柳大人居然也这般心狠手辣。”文休裹着披风,站在老宅小阁的窗边和金子川一起极目远眺……长安城,已让这开了头的巫蛊之祸翻搅得乌烟瘴气。

“若非他,皇帝又怎会知道你这个人。”金子川顿了顿,又道:“此人野心不小。”

文休冷哼一声:“我们今夜出城。”

而秦失听说要出城,早早便做好准备,收拾了包裹在堂上候着。待到文休走出来,秦失忙上前道:“我们人太多,一起行动会惹人眼目,不如分头行事,事后在城外会和。”

文休点头道好,看了看秦失,又道:“万一无法带你去见进……”

秦失道:“我与他已五六年未见,不差这几日了,大家能平安将无天送出去便好。”

金子川顺了顺无天脸上刚贴上的假面皮道:“那我便与无天一路。”

文休拍了怕金子川的肩,对手下六人道:“你们跟着金爷,好生照应。”

“老爷,那你……”

“我一人便可……和无天相比,我算是安全的,毕竟在别人眼中,我是已死的人。”文休摊开手,笑了笑。

金子川看着文休,露出担忧神色。

“别这样看着我……你们自己路上小心。”文休说罢,摆了摆手。

秦失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行一步,在城外备好车马等诸位。”说完转身带着两名随从离去。

按照约定,秦失走东门,金子川、文休走西门。

一个时辰后,空空老宅,只剩文休一人……文休在长廊上走了一圈……慢慢收拾着自己儿时的记忆。走到后园石山时,一脚踏着石壁跃上墙头……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寂静院落,落雪满地。

寒风拂过,墙头上的人影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只坠落的玉佩,枕着残雪静默。

金子川和无天等在城外,可是随行的人,却少了一个。

等了片刻,便见一人沿着城外小道一路奔来。

“你这是去哪了!”其他人开始责问。

“人有三急,对不住,对不住!”那人忙着赔不是。

金子川不想计较,无天却猝然拔出匕首,横扫那人脖颈!好在那人躲得够快,刀锋只是在他颈部留下一条细细血痕,并无大碍。

“你这是做什么!”金子川拦住无天继续挥下去的一刀,大声喝问。

“我怎知他不是去通风报信,”无天冷言道,“这一路来太风平浪静……我们城门出得也太容易……难道是想等我们在城外聚合,来个人赃并获不成?”

那人霎时变了脸色,双膝磕地道:“之所以没被人识出,是金爷的易容术技艺高超……金爷……我跟着你和老爷这么多年,可一定要信我,我真的是……”

“我信你,快起来。”金子川扶起那人道。

“既然如此……”无天收回匕首,“我只有离开你们。”

“站住!”金子川喝道,“你故意避开我们是不是?”

无天转身道:“我想和你们一起,但是你信了此人,若是真有追兵,你们不至于因为我,多上一条罪名。”

正在此时,文休赶来道:“怎在这吵起来了?”

金子川欲开口解释……忽隐隐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至。

“秦失!”文休慌忙张望,只见冲天的火光,似是举着火把而来……心下登时一惊——秦失如何会举火把?

刚想是追兵,便见周围六人齐齐拔出宝剑,将他和金子川、无天三人围在其中。

“老爷,对不起,我们不能眼睁睁见你去救这个朝廷重犯。”一人道。

“皇帝对你那么好,你不应该和他做对。”另一人道。

文休收起惊讶神色,长长一叹,冷笑道:“若是我反抗,你们会如何?杀了我吗?”

那些人神色一沉,道:“柳大人说……格杀勿论。”

“你们怎能忘恩负义!”金子川斥道。

六人静默半响,许久方才听一人缓缓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个俊杰……好个格杀勿论……”文休大笑起来,抽出腰间佩剑,于夜空划出一道寒光,“想必我下葬的那日,你们便已被人收买……是我一意孤行,根本没为你们的前程着想,你们今日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

金子川放眼一望,只觉火光人声愈发逼近,不由得咬紧牙关,只是道了声:“速战速决。”

无天闻言,手中匕首一转,笑道:“我不会手下留情。”

六人也打起精神,六把明晃晃的冷剑,割裂空气般,风声中透出浅浅嗡鸣。

忽地一声鞭响!六把宝剑被震掉了一半……马蹄声近在咫尺,原是秦失赶着马群而来。

“我去城中买马,来晚一步,你们便弄出这等事来!”秦失语气不好,手中的马鞭却没停下,在那六人身上反复抽打,似是发气般。

文休三人趁着空档翻身上马,纵马向前奔去。

奔了一截,文休又掉转马头,奔至正在舞鞭的秦失旁道:“他们要追来了,我们快走吧!”

秦失冷哼一声,抽了马臀疾驰而去。

文休原地兜了个圈,看着被秦失打到在地的六人,不禁叹道:“这里有些药,你们快走吧,朝廷也不是个好主人。”说罢扔下药瓶,转身离去。

几人摸起剑欲追,却被一人拦下道:“够了,我们被那秦失抽了几鞭子就倒地不起,如何去追他们!”

几人索性躺在雪地里,摸索到文休留下的药瓶时,握紧……心中顿时又悔又狠。

宫灯照在夜色的雪地中,添了几分暖色……一人轻轻拾起那青色的玉佩,拇指摩挲了下,融去那些晶莹的雪霜,牢牢将其攥在了手心。

良久,只听一苍老又冰冷的声音道:“眹要活的。”

那夜,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马蹄声,是追逐而至的漫天火光,红透了半边夜色……

渐渐的……不禁后有追兵,就连两侧的山道上也有追兵奔来。

黑压压的树林,透着燥艳的火光,惊动满林冬鸟振翅,时时萦绕着耳畔。

文休只觉得面如刀割,眼前是漆黑一片的山道……还有自己的朋友们,无不弓腰在马背上催着疾驰……

马蹄重重踏入雪地,抬起,留下深色的蹄印,扬起白雪黑泥在夜色中四绽。

身后席卷而至的魔爪,捉着他们的足迹,紧咬着的等待一口吞噬!

“放箭!”

逆风而至的羽箭划着完美的弧度,流星雨般坠下。

“驾!驾!”是秦失催马的声音,紧接着是金子川和无天……

他们就这样跑着……谁也不知能否跑出这个黑夜。

“文休!”金子川扬起披风从文休头上甩过,震落满地残箭。

“我和无天的烟弹快扔完了,他们应该很快便会追上来!”金子川说道——那些迸射而出的粉末,在这个时候,不需多久便能被风吹散。

文休什么也没说,只是挑起唇梢,笑了笑……金子川也笑了,尽管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笑容……

啪!盛满清水的杯子坠到地上。

进慌忙拾起来,又拿了一个杯子道:“没事没事,我再帮你倒一杯。”

皓笑得无奈,轻声道:“燕王的那个毒,毁了我的身子。”

进将重新盛满水的杯子放到皓手中,握紧他的双手道:“没关系,你还年轻,慢慢来,定能调理好的。”

“进……父王快不行了。”皓怔怔说道。

进低头不语,只是将五指深入皓的指隙,交缠在一起。

“我能回去吗……”皓自语般念道。

“能的!”进抬起手,顺着那苍白的面颊轻轻拭去……他的皓王子流泪了。

“进……”皓又道,“我看不到以后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进一把将人拥入怀中,泣道:“看不到就看不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皓轻抚着进的后背道:“我想……也许是我近来想得太多,休息一会便会好的……”

若是看不到未来……如何保护进,如何帮助文休他们……

看不到……未来就如同黑夜中的独木……即便是死,也可能无法死得其所。

最后一个!

金子川握紧手中的黑色弹丸,向后甩去。弹丸落在雪地中,发出闷响,随后白烟四起,遮了身后追兵的视线。

“这玩意有趣!”文休笑道。

金子川回头一看,浓浓的白烟在风中渐渐稀薄,却也能为他们争取不少时间……

正当稍稍放心,那澈亮的瞳中便映着一只冷箭迎面而来……还未来得及闪躲,便觉胸口一阵凉意转瞬即逝……随后便是剧痛蔓延开来……

“子川!”在无天的惊呼声中,金子川只觉得眼前霎时没了任何颜色,身子一歪,从马上坠了下去,重重摔在雪地里,将箭又插深了三分。

这会儿任谁也没有心思再跑下去,纷纷收紧马缰,下马赶来。

“子川!子川!”无天将人翻过来,伸手可及便是满手粘腻——血!是血!

撕了衣袍,栓在几个大穴处,无天抱起金子川,第一次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如何是好!不能再骑马了!”

“你们从山道走,我替你们拦着!”秦失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你胡说什么!”文休大吼一声,“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皎、进和秦的想!”

“那现在怎么办!等死吗!”秦失也来了火。

“把马往前赶……你们,上山!”文休说罢站起,抢过秦失手中的马鞭,几下便将马匹们赶走……唯独留下一匹,文休攥紧缰绳,将马牵至自己身畔。

“你……”秦失似是明白了什么,伸手便去夺文休手中的马鞭,怎知还是慢了文休一步,文休将马鞭攥在手中,翻身上马……他坐在马上,夜色中只能看清那冷凝的轮廓……

“照顾好子川……和皓说,三年之约,就当我文休食言了。”说罢,只听一声决绝的鞭响,文休纵马迎向追兵奔去!

“文休!我不会说的,你不回来,我不会说的!”秦失跟在其后大声喊道,依然无法阻止文休的身影融入那片火光……

“头……现在怎么办,那个金公子还在流血……”秦失的随从走上来问道。

“上山!”秦失咬牙吼道,托起无天的衣领便往黑漆漆的山林中拽。

而无天则是失了神般,任由秦失拖着,自己脚步踉跄,却仍然将怀中的人抱得稳当。

文休策马向前,面对汹涌而来的兵马,勒紧马缰,立在路口等着……

火光逐渐映上他轮廓分明的面庞,一双明目,在火焰的映照下,带着坚毅的凝铸,又流转着几分迷离……

只因那死而复生的样貌,便足以阻拦飞奔向前的人马……

那个融雪的夜晚,许多汉军都记得,因为一个人出现,他们停止了追逐。

“这位公子,和我一位故人很像呢……只可惜,那位故人,英年早逝。”柳大人笑得温文尔雅,眼神却冷冽得很。

“我与你回去。”文休道。

“可我们正在缉捕朝廷重犯,不知这位公子可有看见?”柳大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与你们回去,听凭处置。”文休又道,声色具冷,全无惧意。

柳大人笑了笑……朝身后招了招手。

只见几个汉军压着文休的六个随从走了上来。

文休不禁怔住,不安的感觉侵袭而至。

就在此时,柳大人开口了:“我们已经抓住了举报的六个人犯……就地正法!”话音刚落,便见汉军挥舞大刀齐齐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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