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滄浪————太雏
太雏  发于:2009年05月14日

关灯
护眼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捲,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煙絲醉軟。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佔地先?閒凝眄,聽聲聲燕語明如剪,聽歷歷鶯聲溜地圓……

端木笙靠著門,靜靜聽著房內撩撥水聲,隱約柔美甜軟聲音隨水聲傳出,醉人的鶯宛聲音卻帶著淒迷,他不禁開始揣測,這樣一個文弱秀麗的少年,倘若真是白老虎的兒子,又會是什麼樣的心境?

格格不入?若擠身於虎群中的綿羊,或是如雜草叢中一株牡丹?他,本不應是掙扎浪潮中的過江鯽,而是移世獨立的鳳凰啊!

煙雨蒼浪(第三章)
更新時間: 07/02 2004


--------------------------------------------------------------------------------

第三章
端木笙帶他住入的洗月樓,其名為樓,事實上除了半邊入水的主樓,另有左右護龍,整個園子由三棟精緻畫樓圍住,中間便是一座院子,除三棟樓的遊廊前種滿各色花草外,中央的青石地頗為寬敞,原是端木家在江蘇置下的一落園子,向來若無主人居住,皆是交由僕傭世代看管。

南方人說『烈女怕纏郎』,勉為其難可以套用在么鳳和端木笙之間詭異的情況上。
么鳳暫時失明,端木笙名正言順『邀』他住下,漫漫長日,端木笙命人在陰涼處擺下竹桌臥椅,手抱三弦,有一下沒一下的拉奏著,么鳳今日興致倒好,聽他奏著熟悉的曲子,高興時便唱一小段,要不就拿著酒壺,靠著臥椅,迎著陣陣清風,自喝了起來。

么鳳正唱到杜麗娘遊園驚夢中的橋段「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瑱,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沈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瀲。」

「薄冰肌瑩、雪膩酥香,面泛桃紅、目盼流光,么鳳,你真美……」端木笙架起二郎腿,輕奏著『醉扶歸』,看著么鳳一身雪白肌膚,隨著曲意微露嬌態,思緒飛到九天之外,竟百無禁忌的在那彆扭人面前胡說八道起來。

么鳳猛然停聲,一下沉了臉,不言不語先灌下一大口酒,酒壺見底,卻成了兵器,咻一聲往端木笙臉上飛去。
原料著以端木笙身手,必定閃躲的過,想不到端木笙偏不躲,葫蘆酒壺硬生生撞上腦門,落地前已裂了大縫,端木笙前額亦裂了一道。
聽到結實的巨響,么鳳睜大眼,「你怎麼不躲?」
「躲了你更火不是?」端木笙隨手拉起袖角壓著傷處。
血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見么鳳臉上露出一點悔意,端木笙靈機一動,打蛇隨棍上。
「小傷而已,算不上什麼。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家裡是做什麼營生?令尊名諱?為什麼你要假冒白震天之子?弦月飛鏢是誰傳給你的?」
么鳳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我真的是…….」嘆了口氣,么鳳再不想分辯,「你跟白震天又有什麼過節?洪門跟漕幫雖說對立,可是向來互不干涉不是嗎?如果我真是白震天的兒子,又怎麼樣?」

「那我得說,你爹殺了我家的人,我自然得拿你來抵帳了,乾脆讓你以身相許吧!」端木笙說的頗不正經。
在他,此言如兒戲,因為么鳳絕非白震天之子。但么鳳心中一震,他也知道爹手裡『送』過不少人上路,雖然爹從不無謂的取人性命,只照幫規『送』犯事的弟子上路,只是,端木家並非等閒之輩,怎麼也會有人犯在爹的手中?

萬般疑惑也不能在此時問出口,他畢竟還是個瞎子,暫時只能任端木笙糾纏擺佈。
「我爹……是個窮酸書生。」
「你穿的卻像金枝玉葉。」
「我姥爺家卻頂闊。」
「原來你爹是入贅的?」
么鳳低叱一聲:「端木笙!再胡說八道!」
端木笙卻悠然拿起灑花絲綢手絹子,走近么鳳竹臥椅旁,不請自坐,「急什麼?看你一臉汗,酒意都有了,別吹了風又犯病才好。」
么鳳臉一紅,拍開他的手,猶豫一陣又說:「剛剛的傷……疼嗎?我聞著你身上,血味挺重的。」
端木笙低頭看自己拿來壓傷口的衣袖,趕緊捲起袖子,把染了血的地方折進裡面,「沒什麼,你再說說家裡的事,我不再插嘴就是。」
家?么鳳的家,有成群僕傭,有爹的弟子、師弟們,他們給他最奇巧的小玩意兒,給他找來戲子、雜耍班,他們哄他、寵他、又怕他……
「怎麼又不說話啦?誰教你使的弦月飛鏢?那可是江南侯家出名的暗器。」看么鳳因酒意而兩頰泛紅,替他擦乾汗之後,端木笙一邊輕輕的在他身旁搖著檀香九骨扇,一邊不忘催著么鳳。

「我娘從小便疼我入骨,見我體質如此,當然讓我習武強身,知道我使不上蠻力,便央人教我輕巧的功夫,其實不單是飛鏢,長劍我也使得……」
事實上,白震天的大弟子侯景龍,是自願教么鳳使鏢,當年帶回么鳳後,因他體弱,白震天一直不捨讓他習武,其他門人則是明哲保身離么鳳越遠越好,么鳳只有遠遠看他爹的徒子徒孫們比較招式,卻無人肯教他。

倒是侯景龍,認為雖說么鳳不致需要與人動刀槍,卻也不能連自保都不堪,於是不但撥空教他入門招式,還硬逼著師弟史青雲教授么鳳史家的繁花劍法,於是么鳳現在雖不使白家的屠龍刀,倒隨身帶著數柄弦月飛鏢。

「要侯家的人傳你飛鏢,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娘疼我,當然肯為我欠下人情。」
給端木笙纏著追問身世,說了實話卻反成了謊言,白么鳳乾脆從心所願,把兒時便藏入心底的夢想說了出來。
「小時候娘見我犯病一回,就掉一次淚,摟著我讓我聞著她的香味,娘的味道就像賣杏仁奶的味道,因為娘說杏仁潤肺,每天都親手燉的杏仁奶……」
說著說著,困在黑暗中的么鳳似乎真見到娘端著杏仁奶,摟著他餵。
「杏仁雖香,卻帶著點苦味,只不知道為什麼,入了苦藥裡,卻反而甜了起來……」
夢境夾雜事實,杏仁奶他是喝的,不過端進他房裡的人是爹的弟子,爹忙得不可開交,無法在他犯病時親自照顧,而娘,住的是另一個院落,一年固定見五次面,端午、中秋、清明、除夕、漕運開航。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么鳳自認從小是個怪孩子,在他記憶中自己不曾賴著要娘,事實上,在他尚未有能力記事時,他確實是要過娘的,只是每當他一哭鬧著喊娘時,四周瀰漫緊張的氣氛,讓他慢慢學著知道,要娘,是不行的。

「娘真的很疼我……」么鳳說著垂下長長眼簾,幽幽的眼閃爍一點光,叫人懷疑那是否是晶瑩淚珠呈在眼中。
「她老人家走之前,捏著我的手不放,眼角淨是淚,一滴滴的滾下來,我用手去接,是燙的,燙的我手發疼……」
又是夢中穿梭著,白夫人始終相信么鳳是哪個狐狸精的野種,直至死時,確實拉著么鳳的手,死不瞑目的瞪著他,她乾枯的手指像鷹爪般掐入他細緻的手臂肌膚,至今細看他右臂還有兩點極淡的疤,是食指和拇指掐下的。

「別傷心,她老人家已榮登仙界,不再是我凡夫俗子,受人世冷熱淪轉之苦。」
端木笙突然一句安慰,把么鳳從不知明的彼端拉回現實,么鳳愣了一下,這才醒悟到,原來自己是要把端木笙耍的團團轉,怎麼自己先跳進了迷宮中後,領著他打轉著,最卻獨自摸索著忘記尋找出口。

「總之,娘走後我便離家,四處遊盪……」
正要把心思扯回,端木笙又冒出一句,「看你模樣,卻不像游走江湖之人。」
么鳳深遂的黑瞳越發暗不見底。江湖兒女,笑傲紅塵,一身是膽,快意人生,何嘗不是他的青春夢?
「三閘五霸隨心過,五湖四海任我遊,頭頂家法扯旗蓬,身揹絆牽走江湖……」喃喃地,么鳳唸起從小聽著長大的漕運啟航號子。
「我怎麼不像江湖人?」
說著推開端木笙,從竹臥椅上站起來,優雅的拉開頭上百鳳朝陽縷金束髮軟帶,俐落的把如絲綢般黑亮的長髮整個綁起,「讓我舞劍給你瞧瞧。」
端木笙傾著頭,看么鳳墨畫般雙眉、白玉般肌膚,眼睛輕閉著,更顯纖睫分明,因帶著點酒意,兩頰透著紅雲,陽光照著,只覺溫燦瑩潤,耀眼奪目,真叫他為之癡狂。
「你看不見,要傷了自己怎麼辦?」
端木笙低沉磁性的聲音才傳來,么鳳只覺身體被人攬住了,再一回神,端木笙魁梧的身驅,竟緊貼著他,一時間,他覺得自己像隻被老虎擒獲的綿羊。
「放手……我不會弄傷自己的,你替我伴著曲吧?」么鳳不笨,此時若問他一句『想幹什麼』,不定他就來個示範解說,還是輕巧的從他身邊閃開好。
偏是端木笙一意孤行,再把么鳳拉回懷中,「我不是告訴你,現在暫時不宜舞劍嗎?你也知道自己的情況啊~怎麼鬧起脾氣來了?」
「我鬧脾氣?」這人肯定有點問題吧?明明是他拉著我不放的。
「乖點,待會給你糖吃。」端木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這麼逗弄么鳳很有趣。
么鳳卻發現了他的小把戲,端木笙這個惡人,以看他發火為樂,當他傻子吶!
「你乖點吧!拿琵琶給我奏上將軍令,待我演完一曲,自有獎勵。」
「什麼獎勵?」情勢轉變,端木笙不是不知,但明知有陷阱,卻不由自主的往下跳。
么鳳難得一笑,「香一個,可成?」
那一笑自是醉倒了端木笙,但聞『香一個』,更覺血脈奔張,忙點頭如搗蒜,「成!我給你伴奏!」
女子奏琵琶為直抱,端木笙奏的卻是橫抱的曲項琵琶,一開始捻弦,只見么鳳從身後橫拉出劍,足跨弓步,姿態緩慢優雅。
「……一舞劍氣動四方……天地為之久低昂……」
么鳳速度逐漸加快,端木笙也隨著挑起琵琶絃,只見他左剔右挑,劍氣圍著纖細的身體成了一個光圈。
「……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一個追星趕月,么鳳右腿直立,左腿平出,身體後仰,極險之處幾乎像要跌落,端木笙正心中一緊就要出手拉起他,只見他一個轉身,輕輕巧巧的又把劍拉回。
么鳳似乎心裡有數,臉上居然帶著一點頑皮的神氣,端木笙看著不禁也笑了,故意把琴弦急輪,用起險輪音來。
「……八風不動劈鐵石,柔似弱無骨強若鋼……急轉直下賽霹靂,氣貫千虹如反掌……」
么鳳一臉不以為然,隨著曲風轉變,身體撐著長劍上下盤旋,腰腿腕肩處處生風,看的端木笙激動不已,手中輪音不覺加速,幾段下來,絲毫不見么鳳有吃力之處,猶自吟唱揮舞。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
只見青光一閃,瞬間么鳳已收了劍,氣息稍亂,髮絲因著汗水而貼在白玉雪膚臉龐上,身型倒是穩如立定千古的佛像,不是金剛怒目,卻是菩薩低眉。
端木笙正待收撥,「叮!」一聲,竟勾斷了琵琶弦。
么鳳眉一皺,「連琴弦都給你輪斷了,還好我已收了劍,不然人劍一體,聽這斷音,要亂了我劍法。」
「別惱,都怪這百年老琵琶,壞了你興致。」端木笙說著往身後一點頭,示意一旁服侍的僕人上前,「何大,給我燒了這把闖禍的琵琶。」
何大瞠目結舌,結結巴巴的說:「爺,這、這、這是鎮、鎮園的靄雲琵琶,端木家奉了百年的,您、您要燒了它?」
「叫你燒就燒。」
端木笙淡淡的說著,聲音卻透露出威嚴和極大的壓迫感,么鳳這才發現,原來端木笙在他面前嘻笑怒罵狀似無癩,一轉身,如君臨天下般透著霸王氣勢。
「演這戲給誰看?燒琵琶?虧你想的出來,你家倒闊的很。何大,這園子裡還有什麼堪稱端木家傳家寶的東西?」
「傳家寶?唐太宗賜的翡翠如意……」
「要能燒的。」
「燒?!」何大驚的不知所措,「沒、沒一樣是能燒的,不能燒,絕不能燒!」
么鳳把劍在身旁揮舞幾下,「是嗎?我想沐浴,不知你家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燒來給我熱水?」
「姜太公傳下來的伏羲頌蕭,韓愈的子樂圖,諸葛亮的八卦迷魂陣,書房裡藏著的全本後主親臨帖,賀知章的四明狂客捲軸,全部搬上來。」
么鳳輕揚眉道:「這麼點東西,燒的水不夠熱,你要我洗了冷水再犯一次病嗎?」
端木笙認真的想了想,「何大,請張總管帶上你,快馬加鞭上思退園,把藏書閣中頂架的太宗手抄華嚴經全套都拿過來。」
「爺!小的給您跪了,您要燒書,小的不敢說不,只求爺讓別人去吧,小的怕造孽,趕明兒要拐了手的。」何大帶著哭音哀求著。
「還不去?么鳳帶汗吹了風,要犯病的話,你連腦袋都難保。」端木笙說著拿起手絹走近么鳳身旁,「先擦擦汗吧?到思退園,來回可也要一盞茶的功夫。」
何大涕泗縱橫的正要轉身出園,么鳳冷冷的笑了幾聲,「誰耐的下性子等?我現在就要洗澡,讓人備水,帶我回房去。」
端木笙做了一個手勢讓,鬆了口湖的何大去傳人備水,轉身輕扶著么鳳,「小心走……你忘了一件事呢!」
么鳳傾著頭若有所思片刻,「喔,倒忘了你的獎勵。」說著伸手掏出小玉瓶,倒出一顆百花冷香丸,「揣著點,這藥丸珍奇難得。」
「這是……」端木笙心涼了半截。
「給你『香』一個,這藥丸還不算香的話,世上的東西都算臭了。」么鳳一本正經的說著。
「這……」端木笙愣了片刻,「哈,哈哈哈~么鳳,真有你的,好,這次算你贏了,下次可要想些新花招,小么鳳,我不會輕言放棄。」
笑聲稍停,端木笙又低頭在么鳳耳邊低語,「知道嗎?我要定你了。」
「是嗎?」么鳳哼了一聲,「異想天開。」
端木笙不言聲,只是笑,待送么鳳進房後,叫來管家,「飛鴿傳書讓嚴二爺來一趟,讓他準備好遠行,就說是我要他下雲南尋藥。」
「是的,爺。還有別的事吩咐嗎?」
端木笙沉著臉,「給我燒了那把靄雲琵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為什麼票數一直沒有長進呢?
讀者大
給點意見吧

煙雨蒼浪(更新版第四章上)
更新時間: 07/02 2004


--------------------------------------------------------------------------------

第四章
么鳳住的洗月樓,既是臨江面水,自然是把窗門開著讓旖旎的山光水色盡收入眼,也因如此,當初蓋樓時,二樓延伸出去的涼台遊廊,特意做的寬敞。
欄杆下做的坐椅也高矮恰到好處,若是憑欄而坐,剛好可以將手跨放在欄杆上,不單風景養眼,身體也坐的十分舒適。
么鳳就這麼坐著,下午沐浴後,墨黑長髮未乾,以他孤拐高潔性子,又不願任生人隨意碰觸。而全神貫注使了一會劍之後,全身酸軟,又怠懶動彈,更別說是慢條斯理的去做那擦乾頭髮的小動作了。乾脆迎著夕陽餘暉,想等那擾人的三千髮絲在暖風中自乾。

侍候的丫環當著他冷漠面前不敢勸阻,轉身搬走浴桶後,卻急急忙忙的往端木笙那裡告狀去,端木笙聽了自是擔憂,待要吩咐人找來梳頭師,轉念一想,那彆扭人,那容的了生人碰觸?

堂堂端木家家主,洪門恆堂盟香大弟子,捧著一疊洗淨又薰香的白棉布,往么鳳房中走去。
「聽見遠方魚夫船歌了嗎?」絲毫不提來意,端木笙故意悠閒地談笑,「現在日落入水半分,整片天空染的橘紅,頭頂那片天已有幾分深藍,數點星光依稀,再過一會,日落江中,便可見滿天星斗和夕陽同處,好似迎著紅光一掬便掬起滿手星辰。」

么鳳聽的心神嚮往,只恨不得能親見美景,卻礙著臉,不願露出乞憐神態來,冷冷的說了句:「你當天下只有洗月樓能看到夕照和星光共處一蒼穹?儘管說嘴去,一點也不稀罕。」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