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又是我？」

伫立在自己昨晚粗暴甩上的门前，苏凡雁纵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却也只能懊恼自己又屈服於女孩子的苦苦哀

求之下。

不对，应该说是坑蒙拐骗。

『你想想，会长那麽信任你，只让你踏进他家，还和他独处一室。』

不，其实还有一只猫，当时苏凡雁就想纠正方嘉莉，但她的重点明显只放在「独处一室」这四个字。

『他现在说不定就像睡美人一样，无力地躺在床上等待救援，却痴痴等不到王…不是，是等不到别人来拯救他。

』

那个ㄚ头明明就想说「痴痴等不到王子」这种话，他可没有心情当什麽小草莓王子去拯救长著尖牙和毒舌，没事

还会说低俗笑话戏弄人的睡美人。

『更严重一点，要是他一个人发著烧，突然昏迷在家中某个角落怎麽办？』

苏凡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错，他就是被这段话所拐骗，当下二话不说杀到这里来了。

因为，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那布满伤口的膝盖，和跌坐在地的无力身影…

「真是的。」

尝试按电铃或敲门都得不到回应之後，苏凡雁不由得烦躁起来，但不管拨了多少次电话，就是拨不通。

只要想像那个人可能独自蜷曲在地板上，苍白著脸失去意识的画面，他就焦急得快发狂，连敲门的动作都变得粗

暴。

「喂！浑蛋会长！快开门啊！开门啊！宋谦书！你还活著吗？开门啦！」

到最後几乎是在捶门一般，望著打死没有动静的门，苏凡雁狠狠踹了一脚还不够，乾脆伸手乱拽门把泄愤，却没

想到，以为锁住的门把就这样被轻易转动了，原本紧闭的门扉「咿呀」一声在眼前敞开。

苏凡雁呆望著莫名打开的门好半晌，突然间觉得刚才对著一扇门发飙的自己，简直就像追著车子狂吠的狗毫无意

义。

「这家伙搞什麽啊？一个人住怎麽不锁门啊？」

嘴里不甘心地嘟囔著，苏凡雁踏进宋谦书家的客厅，战战兢兢地环顾著四周，直到确认地板上没有他所害怕的尸

体，才松口气继续往内走。

即使大声喊了几次「会长」，屋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难道不在家吗？那小猫呢？他不可能丢下小猫一个人出去啊…」

记得嘉莉说，这个时期的小猫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喂一次，以宋谦书的个性，他不可能扔下小猫离开，要是出门应

该也会一起带出去，不然就是很快会回来。

「去看看小猫在不在吧！」

打定主意的苏凡雁正想往卧房走去，却从相同的方向传来微弱声响，尽管他无法确认声音的来源为何，但他几乎

可以确定一定有人或是猫还留在卧室里，於是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没想到，一直被他过度夸张化，觉得不可能却又有点可能发生的场景，竟然就在眼前上演。

裹著单薄被单的宋谦书，恍如昏迷般卧躺在床边的地板上。

「会长！」

一个箭步奔上前去，苏凡雁抱起瘫软的宋谦书，发现对方的体温烫得吓人，惨白的脸上透出不自然的红晕，难受

地皱紧了眉头。

苏凡雁将手压上他浮著薄汗的前额，更加确定这就是感冒发烧的症状。

「会长！你没事吧？会长！醒醒啊！」

苏凡雁不断摇晃著瘫在自己臂弯里的人，在他急切的呼唤下，只见宋谦书缓缓地睁开双眼，目光仍有些涣散。

许久没有得到水分滋润的唇瓣濒临乾裂边缘，正奋力蠕动著，似乎想向他传达什麽，声音却沙哑破碎得听不真切

，只能隐约听到「求求你」几个字。

只差没把耳朵直接贴在宋谦书嘴边，苏凡雁低下头仔细聆听。

「会长，你说什麽？」

「求求你…」

「嗯？」

「说话…小声一点…」

尽管浑身无力地偎在苏凡雁怀里，宋谦书仍拼命开阖著双唇。

「你吵死人了…让我好好睡一觉不行吗？」

17

「咦？」

苏凡雁一脸错愕地瞪大双眼，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那…那你怎麽会昏倒在这里？」

「我不是…昏倒…」宋谦书艰辛地吐出每一个字。「我起来…喂猫…地板…很凉…就…在这睡…」

「原来不是昏倒啊！那就好…」

苏凡雁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忽略了重要的事实。

「不对！一点都不好！你是白痴喔？发烧了还睡在地上，要是让感冒加重了怎麽办？」

「你小声…」

「小你个头！还有，你干嘛都不开手机啊？如果真的昏倒在家里的话，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你！真是担心死…」

苏凡雁在不远的地板上发现一支孤单的手机，一片黑暗的萤幕，说明了为何自己打了上百通电话都毫无回音，一

把无名火顿时从心底窜烧。

当他耐著性子，想开口问「为什麽电话也打不通」，却猛地瞥见床头柜旁被拔起的电话线，好不容易压制的怒火

，难以遏制地熊熊燃烧起来。

「你搞什麽啊？！」

被苏凡雁一吼，宋谦书的眉头皱得更深，却因为困在他手里，只能气若游丝地提出辩解。

「会吵到小猫…」

「你这个人真是…」

原本苏凡雁还想责备宋谦书，但回忆起小猫恬睡的模样，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八成是那些拥护者看他没来上课，就来个夺命连环叩，想知道他发生什麽事了，其实自己也做了类似的事情。

苏凡雁将目光瞄向纸箱里的小猫，刚才的骚动似乎没有对它造成困扰，只是动了动毛茸茸的小身躯，很快又陷入

沉睡。

这下心中的两块大石头总算都能放下了。

好了，小猫没事的话，现在就剩大只的了。

「好了！你还是回床上睡吧！」

如此宣告著的苏凡雁，将宋谦书搂得更紧，打算将他抱回床上。

「等…等一下…我…」

查觉苏凡雁的意图，宋谦书使出仅存的力量开始挣扎，扭动著身子想要爬出他的怀抱。

「我自己…可以…」

「等你慢慢爬回去，我看小猫都要吃下一轮点心了。」

硬是把宋谦书拦腰捞回来，苏凡雁丝毫不给他逃亡的机会，手脚俐落地将他翻身、揽紧，一口气横抱起来。

妈呀！男生的体重果真和女生大不相同。

苏凡雁花了比想中更多的力气，才将放弃挣扎的宋谦书抱好，这家伙看起来并不壮硕，但怎麽说都是个浑身带骨

的男人，仍颇具重量。

所幸自己平常有在运动，不然闪到腰、折了手，或是把人整个摔到地上，可就丢脸丢大了，铁定会被宋谦书嘲笑

一辈子。

不对，他俩的孽缘应该不会持续一辈子。

一边思考不著边际的事情，苏凡雁小心翼翼地将宋谦书放回床上。

身体一沾上床铺，宋谦书随即吃力地挪动虚弱的身体，背对著他不发一语。

苏凡雁知道自己强硬的公主抱，惹火了这个自视甚高的系学会会长，也知道对方如果不是生病，别说对他冷嘲热

讽一番，根本不可能让他抱上床，可能会像昨晚那样伺机踹他几脚。

就算现在让他得逞了，等宋谦书体力恢复之後，也会找机会报复他。

这样也无所谓，他已经有觉悟了，是不是会被报复一点也不重要，他还有更需要担心的事情。

望著宋谦书散发拒绝气息的背影，就算没开口，苏凡雁也能感觉到对方无言地向他怒吼无数次「滚开」，但他还

是不打算退缩。

「会长，你刚说你喂过小猫了吧！」

苏凡雁的问题，隔了很久，才得到沙哑的「废话」两个字。

「你是听嘉莉的建议按时喂的吗？」

又是隔了很久，才听见差点漏听的「嗯」。

「那你呢？吃东西了没？」

这一次，不管苏凡雁等了多久，宋谦书都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他很清楚，答案就是「没有」的意思。

这个人，明明自己已经是这种惨状了…

苏凡雁可以认同宋谦书想要对另一条生命负责的想法，也记得他那个「无法抛下脆弱生物」的狗屁正义感。

却不明白宋谦书为什麽不向别人求援？为什麽…不向自己求助呢？…平常总是恣意使唤他、奴役他不是吗？为什

麽现在反而不找他帮忙了？

苏凡雁焦躁地握紧了拳，却想起昨晚临走前，自己说了『你自己去搞定那只小东西』、『不要老是找我麻烦』之

类的话。

18

莫名地对自己懊恼起来，苏凡雁深吸一口气，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

「我还没吃东西，要去外面买一些回来。你先睡会儿吧！不要再趴到地板上睡，多流点汗会好得比较快。」

看宋谦书没有反应，苏凡雁不厌其烦地叮咛著。

「等我回来以後，你要是觉得身上黏黏的不舒服，可以去浴室冲个澡再睡，不过我没回来前，你千万不要自己跑

去，我怕你又说浴缸凉凉的，就睡在里面了。」

这一次，态度冷淡的宋谦书终於有回应了，不过他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的是「你不用回来了」。

心中暗自咒骂宋谦书不识好人心，苏凡雁假装没听到那句话，自顾自地继续交代下去。

「小猫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之後我会喂它，你就安心休息吧！啊！对了，还要多喝点水，我老妈说这样比吃药还

有效…嗯，看来你的确有好好在喝水嘛！」

望向床头柜上已见底的水壶，苏凡雁擅自从厨房装了一大壶温水抱回来，提醒宋谦书一睡醒就要喝水，讲到对方

嫌烦地说「知道了」才住口。

「那我出去了，我不在的时候会帮你锁门。钥匙借我，你放在哪里？」

一开始宋谦书似乎没有意思回答他，摆明了不想让他回来，但在苏凡雁锲而不舍地追问下，他才以声如蚊蚋地回

答「背包」。

顺利取得钥匙的苏凡雁，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宋谦书家，先绕去有一段路程的药房买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再回附近

的小吃店点了口味比较清淡的热汤及熟食，才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将热汤倒入大碗里，连同其他食物和药品放上拖盘，苏凡雁小心端进宋谦书的卧房里，只见对方如同暂时被饲养

的幼猫般，蜷曲著身子在床上沉睡。

「学长…」

儿时的称呼脱口而出，苏凡雁摇摇头，强迫自己改口喊对方「会长」，一边把拖盘搁上床头柜，伸手拍上宋谦书

的肩，轻轻摇晃他。

「会长，起来吃点东西吧！」

「嗯？…」

宋谦书不舒服地低吟著，过了好半晌才睁开双眼。

第一次看到精明的会长露出如此迷蒙的神情，觉得稀奇的苏凡雁不由得看呆了。

原来这个人起床的样子，和一般人没什麽两样嘛！

当宋谦书看清了眼前的人，随即明显地蹙紧眉头，这时，苏凡雁终於觉得对方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因为在审查系

费预算时，他曾在宋谦书脸上看过同样困扰又烦闷的表情。

只不过，现在这个表情的意思，应该是说「你还真的回来了」。

但宋谦书最终没有开口下逐客令，只是皱皱高挺的鼻尖，嗅著食物的香气。

「吃了东西以後就能吃药了，然後再多睡一会儿。」

苏凡雁轻声提醒著，宋谦书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回应他，便摇摇晃晃地下了床。

「会长，你要去哪？」

情急之下拉住宋谦书，对方瞪了他一眼，冷冷抛下「浴室」两个字。

苏凡雁赶紧松开了手，望著宋谦书举步维艰的身影，他担心对方走不到浴室而上前搀扶。

一开始宋谦书想甩开他，但一个踉跄之後，必须紧紧攫住他的手臂才得以站稳，也就放弃挣扎，只不过脸臭得不

得了。

到了浴室门口，宋谦书却不肯再往前走，等了半天的苏凡雁，不由得向他投以不解的目光。

「怎麽了？」

「你想进来吗？」

简单的问题，逼得苏凡雁胀红了脸，如果可以的话，他的确是想跟著进去，但这样的自己跟变态没什麽两样。

苏凡雁大力地摇头，才稍微往後退了两步，浴室门很快在他面前碰地关上。

没有多久，浴室里响起淅沥的水声，知道宋谦书已经开始淋浴，苏凡雁想走开，却又害怕对方会昏倒在浴室里，

只好在门外等待，不时竖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就算这样…我也挺变态的吧？」

苏凡雁沮丧地垂下双肩，要是他能够停止担忧那个人就好了，也不用怀疑自己像个跟踪狂一样亦步亦趋地跟著。

19

幸好他的内心没有煎熬多久，对方已经走出浴室。

或许是因为冲过澡，浑身散发清爽香气的宋谦书，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突然间，苏凡雁回忆起小时候常在学长身上闻到的香味，如今才恍然大悟，其实不过是洗衣精或香皂的味道…

就在他发呆的同时，宋谦书已经越过他身旁，迳自往卧室走去。

苏凡雁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快步追上他伸手搀扶，宋谦书却赏他一记大白眼，只可惜毫无以往的魄力。

无视於他的不悦，苏凡雁坚持拉他的手环在自己肩上，硬是支撑他走回卧房。

一回到房间，宋谦书又钻回床上窝著，苏凡雁仍不死心地劝他吃东西，还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监督。

被催烦的宋谦书，最後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用餐。

「汤还是热的吗？」

苏凡雁的疑问尽管只得到敷衍的「嗯」，却让他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对了，这种感觉就像昨晚成功把食物喂进小猫嘴里一样。

然而，即使宋谦书终於开始用餐，但胃口明显差了很多，除了把汤喝光以外，其他的食物只是胡乱吞了几口。

看宋谦书不打算再吃，苏凡雁又苦口婆心地劝他吃药，中途如果不是因为宋谦书的说话声沙哑不清，不然八成骂

了好几句「罗唆」、「烦人」或讥讽他是管家婆之类的话，但苏凡雁通通装做没听到。

最後，他半威胁半劝哄地告诉宋谦书「你喝完这杯水我就闭嘴不再吵你，还会帮你喂猫」之後，只见对方一脸「

你给我记住」的愤恨神情，匆匆灌下一大杯水，就钻回床上继续背对著他。

苏凡雁苦笑著摇摇头，决定起身喂猫，但照样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的苦战。

终於，小猫吃饱喝足了，苏凡雁笨拙地将它抱进怀里擦嘴，感受这和绒毛玩具一点都不像的小生物，身上传来生

命力散发的热度和柔软触感。

这是他第一次在明亮的灯光下，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只小黑猫，才发现小猫的脚背上有一圈白毛。

「哇！有穿袜子的猫呢！」

苏凡雁伸出指尖轻抚著小白袜，心里却不由得想像宋谦书喂猫的画面。

那个人会用什麽样温柔的动作轻抚小猫？会以什麽样的表情将小猫抱在怀里呵护？

不喜欢被触碰脚背的小猫，不安份地挣扎起来，想要脱离苏凡雁的臂弯，怕它在屋里四处趴趴走，苏凡雁停止胡

思乱想，将它放回纸箱里。

「好了，该收拾收拾了。」

苏凡雁不得閒地开始整理餐具，直到他把所有该做的杂物都处理完毕，再回到宋谦书房里时，整个人顿时有如虚

脱般瘫了下来，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好累啊！…」

不自觉地低声叹息著，苏凡雁无力地趴在床沿，明明没有做什麽大量耗费体力的事情，照顾这一人一猫，却比想

像中还要辛苦。

然而，当他望著宋谦书的背影，那侧躺的身躯平稳地随著吐息起伏著，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再累都很值得。

尽管之前急得快崩溃的自己很像笨蛋，但只要知道这个人没事就好，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情…

心头猛地一阵揪紧，苏凡雁闭上眼睛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该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个人不会突然间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