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这样藏着掖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一种人，就是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藏起来，不给别人看，不让别人碰。
是这样吗？
遗霜找到御医，才得知那和尚伤的太重，本身也没有求生的意志，所以至今仍是生死未卜。
烨帝脸上的颜色越来越难看，凝重的气氛，遍布朝野后宫。
没人敢大声喧哗，只怕一个不留心，就丢了微不足道的小命。
烨帝奖罚分明，从不吝惜金钱与人命，只有真正有用的人，才能长久待在他的身边。
为此，不论朝野后宫，每个人都努力地做到“有用”，以保卫大羽帝王，大羽江山，抑或是自己的权贵性命。
只是今天，无论是谁，见了那个满脸阴郁的男人，都不会联想到昔日那光鲜抢眼的烨帝。
威严依旧是威严，只是那股哀怨之气，四处流窜，整个皇宫，犹如大雪吞没。
烨帝四年冬，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确确实实地将皇宫掩盖。
四下洁白，夜晚的时候，一片银光。
雪后的夜，遗霜第一次被召入如彦阁，见到那张久违的脸孔。
如彦睁着茫然的双眼，削瘦的脸颊苍白无色。
如彦苏醒了，来到大羽皇宫以来的第一次睁眼。
本来是必死无疑，却硬是被烨帝自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让他吃。”搁下三个字，烨帝起身，数日来第一次在晚上离开如彦阁，留下遗霜和刚刚苏醒的如彦，还有一堆冒着热气的膳药补汤。
昏迷的时候，他可以搂他抱他，可以用嘴喂他吃喂他喝，可他醒来之后，却懂得了拒绝。
在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的。
羽烨心情烦躁，衣衫单薄地晃荡在银白色的雪地里。
忽然抬头，竟然不知不觉晃到了倚泽宫。
抬手抓起门边雕刻上的白雪，融化在掌心的温度里。
落雪……他好像还有那么一个美艳的皇后？
“皇帝陛下架到！”侍女的声音如约响起，倚泽宫内灯火更明。
那个女人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吧？
就像是那双清泉的侧影……
今天，如彦终于醒了。
天也好，神也罢，他的人，终究谁也休想夺走！
唇边嗜着笑，烨帝迈进这座自立后以来几乎没进过的宫门。
天上的雪又开始落了下来，渐渐掩盖了来时的足迹。
不过没关系，只要心中依然有那份渴望，就算是消失了足印，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四·
“如彦……”再次看见他的时候，遗霜只能万般不忍地发出那两个熟悉的字眼。
遗霜？如彦睁大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不然他怎么会见到昔日的玩伴？
“对不起……”握起对方的手，遗霜几乎哭出声来。
她是曾偷偷想过转移烨帝的注意到如彦身上，所以才别有用心地将如彦的事情一点一滴地透露给烨帝。
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烨帝真的会去把如彦抢来！
如彦受伤了，那么善良纯洁的如彦受伤了！
害他受伤，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事。
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遗……霜……别，别哭……”干裂的唇，连出声都带着痛。
“如彦，你别动，我来帮你！”遗霜小心地扶起如彦的上身，靠在软垫上，又端来补汤。
“来，如彦，喝一点儿汤，你已经没事了。”忍住泪，把勺中的热汤吹到刚好入口的温度，递到对方唇边。
如彦没有张嘴，只是静静的看着遗霜，拒绝进食。
“如彦，别这样，为了你，整个皇宫都人人自危，能救大家的，只有你。”她最清楚如彦的弱点。
善良的如彦，见不得半点血光，更何况是因为他而见血。
为什么逼我？茫然的眼里染上疑云。
“如彦，我是随落雪姐姐入宫的，姐姐做了皇后，我做了侍女，我在烨帝身边待了一些时日，我知道他会的，为了你，他会不惜一切！”她了解烨帝眼中的渴望，那是野兽狩猎时的眼神。
“为什么……是我？”张嘴喝下对方送过来的汤汁，如彦流出了眼泪。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没用，眼看着那么多人为他死去，却无力阻止。
如果他当日没有逃跑，就不会遇上烨帝。
如果他没有遇上烨帝，就不会有那么生命枉死，死得永不瞑目。
转眼间，仿佛又看见那晚的血红月光。
令人忍不住颤抖的红，漫山遍野的红。
稍微获得润泽的唇，不自觉地颤动了。
“下山后，我遇见几个人，他们说家里病死了人要请我去给死者超度，我就去了……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骗了我，其实要把我献给神灵做祭品，本来我是下山求见烨帝的，如果我没有未了心愿，做祭品也就做了，可是我不能……”
“如彦，你在说什么？”遗霜看见对方的眼神变得迷离，仿佛在看着千里之遥的另一个地方。
“于是我逃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逃掉，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后面有人在追，没有我，他们不能从神明那里得到食物……可是，后来，我……不……！”唇好痛，背好痛，心里更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咬他的内脏。
他知道，那是良心的谴责。
但这谴责，不是说出口就可以得到救赎那么简单的事。
他已经被污染了，他的血，即使是流干了，也不够偿还他身上所背负的血债！
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不让他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颤抖的唇，尝到了泪的腥咸。
一瞬间，竟有血的错觉。
“不，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如彦，如彦，你是无辜的，如彦……”遗霜心疼地抱住泪流不止的人，轻声抚慰他的不安。
如彦靠进她的怀里，像靠近母亲怀里的婴儿般大哭不止。
“如彦，你听我说，不论如何你已经见到了烨帝，不是吗？”
他已经见到了烨帝！？可那又如何？
那个残忍嗜血的男人，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帝王！
“如彦，你的理想呢？你的坚持呢？你的勇敢呢？”
理想？坚持？勇敢？
那只是没经历过真正屠杀的人，才可以戏说出口的天真无情。
不再流泪的如彦，如雕象般沉静。
无波的眼眸，仿佛失去一切般死寂。
“如彦，你要忍耐，现在的你是烨帝的唯一，你昏迷的时候，他亲自照顾你饮食起居，是人就看得出来你对他的重要，如果没有你，烨帝会疯，会有更多更多的人流血牺牲，如彦，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可以改变烨帝！”遗霜用力摇晃着如彦的肩膀，妄想摇醒正陷入自闭的心。
“改变？”可以吗？
已经染血的他们，还有可能获得救赎吗？
迷茫的眼眸恢复了一些颜色。
那个疯狂的男人，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真的会做出任何残酷的事来！
如果他现在选择死亡，那么陪葬的，将是全天下的罪！
直觉，就是这样。
“遗霜，你说他要什么，你说他究竟要我什么？”如彦抓住遗霜的手，疑惑的神色慌张不已。
“如彦……”静静的，遗霜突然感到罪恶。
无边的罪恶感如潮水一般，混着屋外的落雪声，淹没了眼前的影像。
对不起，如彦，我会帮你的。
“遗霜……”呼唤的声音破碎如风中的雪凌，无依漂荡于耳边。
“如彦，重要的不是他要你的什么，而是你要他的什么。”遗霜静静地说着，低垂的眼，忽然抬起的坚定，“重要的是，现在你已经在烨帝的身边了，你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不愿给，就算是抢也没人可以抢去你什么……”
谎言，这是谎言！遗霜，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佛祖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明明是你希望转移烨帝的注意，不再关注你们姐妹，然后好肆机而动，明明是你拖如彦下水，明明是你……不，没有！她没有！
就算她没有把如彦的存在告诉烨帝，那如彦迟早有一天也会找上门来！
是夙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遗霜？你怎么了？”如彦看见对方突然失色的脸，仿佛挣扎于痛苦之间。
“没，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师父说你是大善之面，一定会逢凶化吉的！”遗霜慌忙躲开对方干净的视线。
纯洁如白绢一般的如彦，为什么会卷入这场血雨腥风？
离去前，遗霜忍不住又看向如彦，那污垢的眼眸，仿佛纤尘未染。
真希望，那纯净的气息永远也不会被玷污。
对不起，如彦，如果是命中注定，我愿意替你多承受一些痛苦。
合上的房门，浮现在眼前的，却是昔日山林间，那张与清新空气融为一体的纯净笑容。
如彦，对不起……
彷徨于大雪纷飞的夜里，蓦然回首，忽然看见一抹月华的碎片，徜徉于纯净的天地之间。
她认得那颜色，恍如月光的银线，是神秘将军月杀的标记。
在屋顶上赏雪吗？还是奉命保护如彦？
保护如彦吧！
她衷心向这天、这地、这天地间的万物，祈祷……
这个男人的眼中根本没有她！
即使是身体高潮的时候，他的心中也根本没有她，他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的，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默默地，落雪掀开粉红色的窗幔，婀娜的身段离开前一刻还狂热纠缠的男人。
细细的月光，从窗楞间射了进来，不论多少次，这个号称大羽烨帝的男人也不会令她失望。
冶艳的笑爬上唇角，只可惜这份艳丽无人欣赏。
披了衣服，向外堂走去。
关门声不大，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
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他的小和尚。
如彦已经吃饱了吗？
他太瘦了，要把他喂胖一点儿抱起来才舒服。
期待着，他决定现在就回去他们的如彦阁。
一夜留香，恩客已去，再度回到床边的落雪只觉得心痛难当。
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甚至连青楼的妓女都不如！
羽烨，你今天这样对我，修怪我将来不留情面！
“落雪！落雪！”大喊着，刚刚睡下的人被人从棉被里挖起。
“姐姐？什么事？”迷迷糊糊地睡去，恍恍惚惚地醒来。
她刚刚还在做梦，梦见了昔日的酒风山，昔日的寒蝉寺，昔日的如彦，昔日的她……
“你……”落雪拉起遗霜的手臂，滑落的衣袖露出红色的朱砂印。
“你……你还没有和烨帝？”睁大的眼睛仔细又看了一遍那红印，真是朱砂，是她自己早就失去的清白的标志！
“姐姐，好痛，你放开我……”落雪委屈地哀求。
“我不是让你去勾引烨帝吗？大羽的血脉一定要有一半是咱们姐妹的，你为什么还是清白之身？难道你拒绝烨帝了？”
“没，我没有！”
“那是为什么？我以为他这么多天不来是因为你，没想到你这么让我失望！”
“没有，姐姐，烨帝从来没对我有那种要求，这些他天谁也叫，都是……都是自己睡，也偶尔找几个小太监陪寝……”
“没用的东西！”落雪放手，将遗霜甩回床上，“那烨帝从外面回来之后一直待在如彦阁了？”
“是。”
“真的是如彦和尚？”她曾不止一次听妹妹说过那个小和尚的事。
“是。”遗霜开始预感到悲剧。
“好，和尚好，这对咱们有利！”还没听说过哪个性喜男色的帝王能在皇帝宝座上坐多久的，更何况还是个和尚！
“姐姐，求求你不要伤害如彦，如彦是无辜的！”看见对方脸上扭曲的笑，遗霜急忙道。
“好妹妹，别担心，姐姐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如彦，等事成之后，他就是你的，你只要替我盯紧了那边的动态……”
遗霜不再开口，在姐姐的脸上，她只看见了疯狂、仇恨，而没有任何希望。
为什么？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夙命吗？
她果然是大凶之命，她果然不该离开寒蝉寺……
轻轻的，那是一种感觉。
就像春天的风，沐浴在柔软中的舒适。
有人在看他，就算是闭着眼睛接近睡眠，如彦也清楚地知道，有人在看着他。
那目光并不陌生，温和的，就像烛火。
当他挣扎于生死之间的时候，就有这个目光的注视，然后是温暖的包围，就像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怀抱。
低沉的声音会呼唤他，然后他自鬼门关回头，仿佛看见了光芒万丈。
无数次，那个眼光，那个怀抱，那个声音，在他昏迷的时候，他清楚的感受到那种召唤，渴求的，热切的，无法失去的——
睁眼的瞬间，盈满视线的光线里，渐渐呈现出一个男人的样子……烨帝！？
那个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烨帝？！
那么残酷冷漠的男人怎么可能对他温柔？！
如彦惊呆了，忘了呼吸的脸颊憋得涨红。
直觉想后退，身体却因恐惧而动弹不得。
“你怎么了？呼吸困难吗？”烨帝发觉对方的异常，急忙以唇对唇，往对方的嘴里吹气。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肺，终于恢复了正常。
羽烨缓缓地离开对方的唇，锐利的眸子始终紧盯着他的脸，没有束起的长发散落在两边，将他们之间围成一个完整的天地。
清澈的眼眸，本能地染上水雾，显得更加清亮动人。
“啪”的一声，恢复思考的如彦狠狠地打了对方的脸。
烨帝脸上的平和瞬间消退，重新涌起的，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锐利的眼，变得寒冷；紧抿的唇角，不再翘起。
他以为他是谁？
敢动手打皇帝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手指爬上纤细的颈，只要稍一用力，这脆弱的生命就消失了。
紧咬住下唇，染上怒气的眸子，用力回视对方放肆的目光。
放开手，羽烨突然又笑了，笑倒在一旁的床上，柔软的被褥翻动了一下。
好可爱，这张脸生气的样子也出奇的和他胃口呢！
羽烨笑着转头，看见如彦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动都不动一下。
“来，让朕看看你背上的伤。”羽烨边说边拉过如彦的身体，扯开他的衣襟。
“不要，你放开我！”如彦想挣扎，但刚刚复苏的机体丝毫敌不过对方的力气，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压在身下。
很不雅观地爬在床上，腰带被解开，唯一的遮体之物被拉至腰际。
赤裸的背，立刻沾上了空气中的凉意，如彦忍不住冷颤。
“还害羞什么？这些日子，你的身体……朕已经全看光了！”调笑的声音故意刺激对方的神经。
因为羞耻，如彦不再挣扎，只希望这难堪的时刻快些过去。
微微颤抖的肌肤白皙如玉，细长的手指留连其上，逐渐包围那淡淡的疤。
即使用了当今世上最名贵的药材，这伤还是不可避免留下了不足一尺的痕迹，那浅浅的粉色，正好遮盖上大羽印记的位置。
是注定无法确认吗？
也许，他的背后根本就没有那个印记。
不过没关系，现在那位置已经有了新的标记，代表他的所有权的伤痕。
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在那里，以那伤痕为茎，刻上一株兰花。
一朵专属于他的，永不调谢的午夜幽兰。
苦思数日，最终选择兰花，因为那是他见过的最美最艳又最是淡雅的存在。
不过，那要等如彦的身体更结实一些才可以。
所以在那之前，他要小心地培育这兰花的基石，他的新宠物。
日光微晕，空气略湿，年轻的肌理，细腻的触感，就连那本该丑陋的疤痕，也化作难以抗拒的诱惑。
“啊……”如彦惊呼出声，因为对方竟然在……舔他的背！
但接下来，他咬住唇忍耐着。
细细的舔噬，如饥渴的野兽。
说不出口的，是钻心的刺痒。
闭上眼睛，如彦突然领悟了一些。
他要对他做什么？他应该知道的……可是，他不知道，他从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可他直觉烨帝对他做的就是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