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看我……”萨兰仓促地低下了头,即便如此,他也无法遮住他连脖子都绯红起来的事实。
“看着我好吗?我也想看看爱着我的萨兰有多么美……”
更加温柔的吻轻轻落在萨兰的脸颊上,那种没有丝毫伤害的接触让萨兰的心稳定下来,他抬起头,鼓起勇气望向告白后还没正眼瞧过的恋人的脸,原本雪一样的面孔这一刻好似火烧一般,只有清亮的眸子可以把他与高烧病人区别开来。
“我就是这样地爱着萨兰,爱的心情与萨兰一般无二。”
诚挚的话没有半点浮华的修饰,但那激荡人心的震撼力足以摧毁萨兰的神志,他痴迷地望着路西安,终于不顾一切地搂住了对方的背。
“不管怎样,请爱着我就好。”
第十九章
突变(上)
接近黄昏的时候,迪特里希才厌厌地回到了布罗瓦堡,刚进入侧翼的大厅,就看见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向他跑来。
“迪特里希王子殿下,国王陛下有请。”
迪特里希一边漫不经心地抖落身上的水珠,一边冷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年青人。
“哟,是乔尼男爵,能否请转告陛下,给我一点时间换一下衣服,我现在这样去觐见陛下会很失礼的。”
乔尼嘴唇哆嗦了一下,“请殿下谅解,陛下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所以殿下最好直接去见陛下……相信现在能让陛下心情好转的也只有殿下您了。”
“啊,这么严重?”迪特里希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兴味,“能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见乔尼还一脸犹豫,迪特里希耸了耸肩,“我可不能保证陛下见了我就万事大吉了。”
乔尼马上露出了慌乱之色,“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陛下喜欢的小鸟不见了。”
小鸟,是宫廷中人私下对国王喜欢的美少年的称呼。听到从乔尼口中说出这个词,迪特里希有些好笑似的扬了扬眉,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刚入巴黎的年青人也是别人口中的小鸟。
“不知道这一次国王喜欢的是只什么样的小鸟?”
迪特里希一边故作好奇地问着,一边随着乔尼向国王寝宫方向走去。他的心中对已经发生的事有了大致的推测,现在只是对细节作出进一步核实。
“是只有着红色羽毛的翠眼小鸟,殿下见过的,就是昨晚跟德·法伦伯爵跳舞的那位。”
“啊,是他呀!陛下果然好眼力!但不知这只小鸟怎么会不见的呢?”
乔尼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迪特里希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笑地也慢下了脚步。
“……殿下,您得帮我!”
突然泪眼婆娑的乔尼整个身子都抖动起来,他望着迪特里希的眼神可怜巴巴,但时不时不忘抛出诱惑人的媚态。
赫!这就是国王调教好的男宠吗?演戏都演到我头上来了,也真是不知死活到极点了!
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的迪特里希有意露出一丝怜悯的微笑,“乔尼,我能够帮的话自然要帮的,不过你得告诉我事情的全部经过。”
一进入国王的寝宫,明显感到气氛的压抑,不光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气不出一口地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宝座之上一脸阴沉的国王,就连一向和国王亲昵地粘在一起的艾佩尔农也神色郁闷地立在边角处。
国王对那个萨兰果真动了真情吗?见到眼前的一幕,迪特里希忍不住这样想。不过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因为他所了解的国王最爱的其实是他自己,他钟爱美丽的的男子,但他更钟爱一往情深地爱着美男子的自己。
或许,国王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古希腊神话中那些爱恋上美少年的神,像宙斯、阿波罗,他们和他们爱上的伽尼墨德、亚欣托斯均成为人们心中爱恋的唯美与伤感的代表。标榜自己是古典美学的倡导者的国王一定以沉醉在这种古希腊似的禁忌之恋为乐事,更何况那还是神的恋爱游戏。
“迪特里希王子,你怎么没来参加我的狩猎?”宝座上的国王一只手撑住下巴、目光冷淡地开口问道。
如果是平日,国王连一句重话也不会对迪特里希说,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确生气不小。
迪特里希微微鞠了一躬,“尊贵的陛下,请原谅我的任性,我今天刚刚被所爱的人抛弃,所以心神大乱的我完全没有心情来参加陛下的狩猎。”
“被人抛弃?!”国王的手一下子垂了下来,因为太过惊讶,他不由自主探出了半边身子,“这怎么可能?!你在开玩笑吧,迪特里希?”
“我怎么有心情开这种玩笑呢?”迪特里希露出了一脸的苦涩,“陛下是受所有人爱戴的,所以一定无法想象被人抛弃的痛苦。”
语气沉重的迪特里希微微低着头,被雨水浸湿的黑色的发梢滴落下晶莹的水珠。
国王有点失神,眼前的这个神情颓废的高大男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他动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略显苍白的俊俏脸蛋,越看越觉得此刻的迪特里希似乎已褪去了往日的不可触及的森冷外壳,现在的他眼中皆是心神俱疲,极度需要有人抚慰……
……或许迪特里希会接受我的怀抱……
陷入超级大幻想的国王此时完全忘了自己先前的愤怒,他一心开始筹划起新的也是他最渴望的爱的狩猎。
“啊啊!多么让人伤悲啊,居然有人这样不知好歹地拒绝亲爱的迪特里希!”国王站起了身,他一把扯过一旁的侍从捧着的他的内衬为上等狐皮的华丽斗篷,大步走到迪特里希身边,想要亲自为他披上。鉴于身高的差距,迪特里希很是有礼地先行伸手接过。
“陛下太仁慈了!马上就注意到我淋了雨,虽然我很想马上换下一衣服,但陛下的仁慈让我倍感温暖!”
国王的脸突然涨红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关心过对方的身体而羞愧,他是因为脑中迸出的下一个情色的幻想而极度兴奋。
既然下午想要和萨兰共浴的企图泡汤了,那么这一次至少让我看到迪特里希的身体有多么美妙!
于是,他马上大叫起来,“天啦,怎么能让亲爱的迪特里希浑身湿透地站在这里呢?拉吉,快把王子的衣服拿来!迪特里希,你就在我的内室换衣吧,干脆,我让他们把浴室准备好,你先洗个热水澡如何?”
屋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急切地等待着迪特里希的回答。
迪特里希微妙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艾佩尔农,对方面色青灰地呆望着他。迪特里希微微一笑,“陛下的仁慈让我感动莫名!不过身为外臣的我如果留在陛下的内室的话一定会惹来非议,相信太后也会很不高兴。”
听到太后两个字,国王脸上兴奋的红潮尽退,他咬了咬牙,悻悻地转身向宝座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住,转身看着迪特里希,像是很不甘心似的哼哼了两声。尽管他极力掩饰,迪特里希仍然看穿了他内心的怒火已快压抑不住了。
嗯,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只要再稍稍拨弄一下,要不了多久,国王会为了拥有真正的王权而与太后反目,到时候法兰西将陷入更为黑暗的混乱!
“陛下的提议可以改为让我回自己的房间换衣吗?我很想从陛下那里得到如何治疗心伤的指点,所以我会很快返回这里的。”
看透了国王的企图,带着从路西安那里倍受挫折的郁闷,迪特里希阴森地开始玩弄起戏弄的把戏,他意图要把自己的怨愤化为最狠的打击,既是对胆敢对自己起色心的国王的打击,也是对夺去了最爱之人心的萨兰的打击。
当然,他连那爱到骨子里的人也不打算放过……
摧毁他的一切,信念也好,他珍视的人也好,哪怕让他残破不堪,哪怕他回到过去那个什么都拒绝的时候也好,只要我能独独地占有他的一切!
此刻内心的险恶程度让迪特里希自己也有点吃惊,他一面装出笑脸应付为擅自想象为即将到来的独处而雀跃不已的国王,一面在心底再次确认了自己心境急速转恶的缘由。
我果然还是无法放弃……
那个萨兰,那个轻易地夺走了路西安全部情爱的萨兰,我不明白我那一点不如他……
以前那个曾经靠在我怀里安心地睡去的路西安,那个站在高高的围墙上向我微笑的路西安,那个老是缠着我向我挑战要比我更强的路西安,他真的离我而去了吗?
我等待着,等待他长大,等待他了解什么是爱,等待他明白我拥抱他的每一刻的心情……
但,只是一个诚实的拒绝,拒绝我不爱的女人,我和他之间便徒生鸿沟……
什么都失去了,我极力挽回也不可得到的爱……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灭吧……
心底一片冰冷的迪特里希露出了冷意十足的揶揄的微笑。
离开国王的寝宫,走在前往自己房间的走廊上,迪特里希听到了背后紧跟上来的匆忙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一直走到拐角处的廊柱后才突然停住了脚步。
“艾佩尔农伯爵,有什么指教吗?”
迪特里希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笑笑地看着脸色灰白的国王的第一号宠臣。被他象毒蛇一样盯住的艾佩尔农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脚下的瘫软差点让他跪了下去。
“……我……我想问殿下待会儿真的要去陛下那里吗?”
“那当然,陛下的盛情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呢!”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伯爵,你又在发抖,你在害怕什么?”迪特里希玩味地用一根手指抬起艾佩尔农哆嗦不停的下巴,“告诉我,伯爵,你想要说什么?”
“……我……我绝对没有出卖殿下……”
“嗯哼。”
“……陛下的内室有一些机关,待会儿殿下绝对不要……”
鼓足勇气说了半句后,艾佩尔农终于抵挡不住迪特里希宛如地狱的深渊一样的黑眸的凝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地板滑落。
迪特里希顺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象提线木偶一样拎起靠在廊柱上。
“你会帮我解决那些麻烦是吧?”脸压迫一样逼近艾佩尔农,迪特里希用堪称温柔的语调说道,“陛下那边我一定会去,我想呆得很舒服,所以你该怎么做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明……明白。”
艾佩尔农大气也不敢出地小小声回答道。
“呵呵,这才乖嘛!”
迪特里希轻笑着地拧了拧艾佩尔农的脸颊。被他抓住把柄不得不成为他使唤的狗的悲哀让国王的宠臣欲哭无泪。
放开艾佩尔农后,迪特里希并未马上离开,他摸了摸下巴,露出深思的表情。
“伯爵,国王放弃那只逃掉的小鸟了吗?”
“也不是啊,只不过对方已经跑掉了我们要想抓他回来也不容易。”
不明白迪特里希为何提及此事,勉强支撑住自己身体的艾佩尔农小心地窥视着他的表情。
“你也不想法让陛下高兴一下?”
“想啊,但是……”艾佩尔农突然醒悟似的眼睛一亮,“殿下有什么办法可以教教我吗?”
“呵呵,我可没什么好办法,是陛下的小鸟终归是陛下的,像乔尼,有了陛下的任命,他还不是很快活地呆在陛下的身边。”
“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只要陛下任命他为贴身的侍从,没有陛下的许可,他是绝对不能离开陛下的身边!……可是,他如果已经离开了这里这件事也不好办呀。”
“没有那么快吧,”迪特里希耸了耸肩,“你们去他下榻的地方找过了吗?”
“去了,他不在,他哥哥也在急着找他。”
“那就呆在那里,小鸟总要回家的不是吗?”
轻笑着抛下一句,迪特里希看也不看满脸感激的艾佩尔农,径直走了。
第二十章
突变(下)
入夜后的布罗瓦城热闹非凡,从仅够两匹马并排走过的小街穿行,一路上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好像比白天还要热闹似的!”
坐在马背上的萨兰忍不住发出感叹,他身后的路西安微微一笑,“萨兰,你没发现街上的情侣特别多吗?”
“咦?是呀!怎么回事?”
萨兰好奇地望着来来往往打扮得光鲜动人的年轻的情侣们,他发现几乎人人都手持一束红色的风信子花。
“今天对布罗瓦的年轻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节日,”路西安环抱萨兰的手突然收紧了些,他的头靠近萨兰的耳际,温热的呼吸吹拂着萨兰鬓旁柔软的发,“对我来说这个日子也是幸运之神的眷顾。”
被他甜蜜诱人的声音弄得浑身发软的萨兰勉强压住想要抱住他的头和他接吻的冲动,颤颤地问道:“那是什么节日?”
耳际传来叹息一般的轻吟,“今天是爱神的情人阿多尼斯从地府回归大地与爱神团聚的日子,在这一天发誓永远相爱的人将得到爱神的祝福。”
萨兰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那么,那些红色的风信子花又是怎么回事?”
“传说阿多尼斯死后化作了一朵殷红的花,它随风而开也随风凋零,人们称其为风之花,也就是风信子的来历。在爱神的情人返回人间的这一天,手持爱神最爱的风信子也是为了祈求爱神的赐福……”
感觉耳垂被含入温热的口腔时,身下的马已拐入了一条幽暗的小巷,恋人的手滑入了衣襟之中迅速搜寻到因期待而挺立起来的小小的突起,萨兰的头大弧度地后仰,路西安趁势吻上了他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上,与萨兰扭转过来的唇相接。伴随着唇舌纠缠的激烈之声,萨兰最后残留的意识在恋人指尖的搓揉下飞快地飞散而去……
……好像一切都快要终结一样的感觉……
瘫软在路西安怀里的萨兰神思恍惚地想着。幽暗的小巷外嘈杂的人声已离他越来越远,他无暇顾及有没有人看见他和路西安所做的一切,只要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就觉得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也无所谓。
如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那会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吧……想到此,萨兰感到浑身冰凉。他抓住路西安的手,牢牢地握在胸前,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心灵得到短暂的慰籍。
路西安把萨兰的坐姿调整了一下,让他可以面对面地看着自己。不过因为几乎没有光线,所以默默相向的两人也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萨兰。”反握住恋人手的路西安温柔的执起萨兰的手,细细的吻过每一个指节后,他从衣襟里拉出了一个挂饰。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想留给萨兰作个纪念。”
听到路西安略显腼腆羞涩的声音的同时,萨兰感到右手的无名指被套上了金属的环状物。意识到这件饰物的含义,萨兰顿时晕红了脸。
“那是路西安的传家之物吗?”
“不……”路西安的声音突然变得生涩,“不是,这个指环跟吉斯家族没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