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记忆 下——苇间风
苇间风  发于:2011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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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察到恋人陡然僵直了的身体,萨兰连忙抱住了路西安。

“跟吉斯家族有没有关都无所谓,只要是路西安送的我就喜欢。”

慢慢放松下来的路西安在黑暗中苦涩而哀伤地笑了。他无法对最爱的人言说他的家庭、他的过去,因为他觉得一身罪孽的自己是不配得到如此纯洁的萨兰的爱的。

好像是偷窃一样的爱……我只是在命运之神的眼皮底下偷抢着我不配得到的幸福……

伤感而又无望的未来让他倍感惊惶与失落,在幸福的极端与即将到来的离别的苦痛间徘徊的折磨,也只能说是神对企图违背命运的罪人的惩罚序曲。

即便明天就是我的末日,至少让我在此刻牢记住他温暖的气息、甜美的吻,他因我而战栗的身体的每一部分……如果今世无缘,来世我还可以凭借这份记忆再次与他相逢……

怀着这份狂热而绝望的爱,路西安又一次把萨兰卷入了他的怀抱……

抵达萨兰下榻的公馆附近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短短的路程在两个相恋的人眼中宛如迈向地狱的途径。

“我想在这里看着萨兰进去。”

将萨兰从马背上抱下来后,路西安久久不愿松开自己的手臂,萨兰也好像害怕着什么似的不愿离开路西安的胸膛一分一毫。但,再怎么不舍,路西安更担心的是恋人的安危,所以他最终硬起心肠把萨兰拉离了自己的怀抱。

“萨兰见到哥哥后就马上上路吧,我会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直到你安全离开。”

“你不在我身边吗?”萨兰伸手抚摸着路西安的脸庞。

“现在这个时刻……”路西安露出了一丝艰涩与无奈,“我自己有一些还没解决的麻烦,我也不想给萨兰的哥哥增加不必要的事端,所以还是尽量不要让人发现和你的关系。”

“路西安的麻烦是指和德·美第奇小姐的婚事吗?”

“哎,不过萨兰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

路西安的脖子突然一僵,而此时萨兰的手也正好停在了路西安右侧的脖颈处,指尖的皮肤触摸到的凹凸的痕迹让他的心不自觉地刺痛了一下。这个一直被路西安的长发遮掩住的痕迹好像火苗一样烧灼着萨兰的指尖,他忍不住想要撩起滑顺的金发,看清那痕迹的面目,路西安却在此时向后退了一步。

“嗯?”萨兰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呆望着脸色很不自然的路西安,“路西安……”

“对不起,萨兰,我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只是……只是有些事让萨兰知道了只会徒增你的负担。”

近在咫尺的恋人突然变得疏离起来,萨兰的内心惶恐倍增。他本以为交换过誓言的自己是有权知道对方的一切,可在那触手可及的距离里,竟然还有连自己也不能触摸的东西。

“路西安……”

萨兰迈上了一步,不管怎样,他不想失去他发自内心爱恋着的恋人,这是一生一世唯一的爱。

“在这里等着我,我和哥哥告别后就走。”

他有力地搂过路西安的头,让自己灼热的唇烙印上路西安颤抖的唇。

“我要在你的注视下离开,所以一定不要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

看着恋人的身影一步步接近那紧闭着大门的公馆,路西安的心突然慌乱地跳动起来,他迅速搜寻着公馆四周昏暗的阴影里让他不安的存在,差不多在他第二次扫过左侧的树阴后的巷口时,一个戴宽檐帽的家伙的头探了出来。

“萨兰!”

不顾一切地大喊只让恋人的身影停留在了路灯照射下的门口,路西安跑动起来的步伐也骤然终止在大门突然敞开的那一刻。视野里涌出了不下二十号的身着国王御用的护卫队制服的男子,他们并不是路西安可以调遣的禁军,而且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堂兄吉斯公爵都要求他不要与之相撞。

“可恶!”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恋人被包围的路西安攥紧了拳头,他飞速闪到旁边的巷子里,以避开几个向自己追过来的护卫队。几经闪避,他成功地摆脱了追踪,又再一次回到公馆的附近,这一次,在恋人的身边他看到了他表情愤然的兄长雅克,还有另一个让路西安不齿的人的身影,艾佩尔农伯爵,他正一脸殷勤地与恋人寒暄。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萨兰·德·奈穆尔,我期待着明天与你在布罗瓦堡相见!”

完了!只从这一句,路西安就已经知道萨兰要想离开比登天还难,除非……除非他不顾剩下的新教贵族的安危……

我该怎么办……半跪在地上的路西安的手指深深地插入了泥土之中。

艾佩尔农已带人扬长而去,萨兰仍呆立在大门口没有动弹,他的眼睛痴痴地盯着黑暗的一隅,眨也不眨一下。被他异常的反应吓着了的雅克紧紧地抱住了弟弟的肩膀。

“别担心,萨兰,我怎么都会保护你的!如果有人胆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跟他拼了!”

“不,雅克,我没事。”好像回过神来的萨兰温柔地握住兄长的手,“不必担心,我会没事的,因为……因为有幸运之神在保护着我呢!”

突然笑起来的萨兰更让雅克觉得诡异,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注视着雅克看不到的某个人,那一刻的旖旎的风情让雅克也为之失神。

……萨兰恋爱了……可是那人又是谁呢?

第二十一章

较量(上)

自从丈夫亨利二世去世后就没在任何跟武技较量有关的场合出现过的太后,凯瑟琳·德·美第奇,意外地出现在了第三天的竞技赛的看台上。她坐在了国王的右侧,刚好将迪特里希与国王隔开。她带来的安吉瑞拉被安排在了国王的另一侧,因为安吉瑞拉的一再请求,米兰女公爵坐在了她的旁边。这样的安排完全出自太后之手,不得不忍气吞声接受的国王只得一脸阴沉地呆坐着不发一言。

太后一如既往地身着嵌有金丝花纹的黑丝缎裙装,挽得高高的发髻上精巧点缀的钻石头饰与白皙的胸前璀璨的项链把这位法兰西实际的统治者烘托得宛如神界的女皇。此刻,这位目光锐利的女皇正斜眼打量在她右侧闲适地坐着的黑发男子,同样是黑色的装束,选择了笔挺的本身有暗光的黑缎的迪特里希除了钮扣是钻石做的外就只剩下很罕见地出现在他胸前的暗银色的十字架作装饰了。

太后很仔细地打量着那件式样简洁的十字架,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若说有什么让人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那应该是悬挂十字架的链子……简直就是关押囚徒的锁链一样的感觉!

这……这不是暗讽上帝的教义就是锁住人灵魂的枷锁吗?!

太后的双眸射出冷冷的光。

“迪特里希王子,你的十字架是你定做的吗?”

“啊,尊贵的凯瑟琳殿下,这件十字架是我亲爱的兄长昨天特意叫人送来的,为了感谢兄长的一番美意,我今天赶忙把它戴上了。”

一脸愉悦的迪特里希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太后话语中的险恶,还兴致勃勃地将那件怎么看都让人联想到亵渎上帝的饰物递给太后看。

太后的脸色微变了一下。

虽然她很想借这个十字架向迪特里希发难,不过,看他有持无恐的作派以及他话语中把自己还不想与之撕破脸皮的勃兰登堡选帝侯拉下水的做法,太后觉得自己胜算无多。

考虑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关注,太后便果断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竞技场。

今天的竞技赛将决出最终的胜者,虽然所有人都明白路西安·德·法伦是无可争议的武技之王,但谁会成为与之作最后决战的挑战者还是值得期待的。

从昨天的比赛中胜出的十个人正在为争夺那个名额进行着殊死的拼斗,剑刃相撞的尖利的鸣叫让太后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觉得自己仍无法摆脱丈夫的死造成的阴影的太后自嘲地斜了斜嘴唇。她转头看向隔着国王的安吉瑞拉,少女心型的脸蛋已变得煞白,不过她强自镇定的模样还是让太后微松了口气。再看过去,是米兰女公爵,一直很担心她和迪特里希作了什么私底下的盘算,但现在的她一直淡然地看着前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竞技赛的第一个高潮就在太后的暗自审视中诞生了,尘土飞扬的竞技场中,一个体型略显纤细的红发青年静静地举起了右手。

“萨兰·德·奈穆尔胜!”

随着号手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全场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与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人们的狂热除了对挑战者的诞生而兴奋外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的巅峰对决的期待。

整齐的鼓点仿佛是催促一般地击打着,一直神情懒懒的国王挺直了背,他的目光变得少见地专注,紧抿的薄唇也似是因为激动而有些轻颤。太后瞥了一眼儿子,几乎没有停留地越过他投向了安吉瑞拉。少女的脸色几近没有血色,让人担心她是不是会随时晕倒,太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少女慌乱的看了一眼太后,无意间瞄到太后身影后的男子的一抹浅笑,少女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小手也攥得发白。在太后快要后悔没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时,安吉瑞拉咬着唇高昂起了小巧的头颅。

对!就这样,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你就绝不会失去那个男人!

一边用眼神这样激励少女,太后一边又看了一眼米兰女公爵,依然一派淡然的风姿。

……有点不对劲……

忍不住心生疑窦的太后来不及细想,四周宛如风暴一样的欢呼让她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投注到竞技场中。

从进口处赫然出现的身影已让全场人忍不住热血沸腾,和第一天几乎一样的全黑的装束,贴身的护甲勾勒出修长健美的身型,唯一露在盔甲外的脸是堪称艺术杰作的完美,从雪白的脖颈处滑落至前胸的光滑的金色发辫,稍稍柔和了盔甲黑色的冷与肌肤冰的质感。

近乎三分之二的人冲动地站起身来,仅仅以欢呼已无法渲泄他们对那位天神一般降临的青年由衷的敬仰,他们狂热地挥舞着手臂,跺着脚,喊着他的名字,只要能得到他的回眸一瞥,他们就陶醉得忘乎所以。

场面近乎失控,可以说,人们在热情的喧嚣中竟忘却了在场的王室。

太后抿起了线条锐利的薄唇,微微的怒意在她深黑色的眼中闪烁。迪特里希看了她一眼,脸上浮上意味不明的微笑,他将环抱在胸前的双臂放下,以更为轻松的姿态观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骑着马步入场中的路西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场中那个静立着等待他的红发青年身上,对方微微的浅笑让他绷紧的心渗入了一股清泉。如果没有四周狂热的信徒的鼓噪,没有王室强烈敌意的注视,他很想静静欣赏最爱的人恬静优雅的风姿,只是静静的凝望便可忘却一切……

可惜,他不得不中断这小小的幸福,因为王室的脸面他必须顾及……

路西安的手高高地举起,然后静静地压下。骤然间,喧哗声如退潮般消失,最失态的男子也温顺地坐回了原位。路西安以恭谨的姿态向王室的方向低下了头,全场一片寂然。

“……力量。”

太后听到了迪特里希用日尔曼语低声说道,那声音中溢漾着的陶醉让太后的不快猛增。

不过,现在还是不是计较的时候,只要路西安完全落入我的掌握之中,我想怎么消遣他就看我的心情如何了!

太后微扬起了嘴角,她注视着依照惯例向王室所在的看台走来的路西安,一丝傲慢的微笑从她的唇边扩散开来。

只差十几步了,安吉瑞拉,现在该看你的表现了!

太后的目光迅速回转到了少女的身上。由她的首席梳洗侍女精心打扮的安吉瑞拉宛如一朵粉色的含苞欲放的玫瑰,她颤颤地直起脖子,手按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下一步,她的身子开始撑起……

啊?!

几乎就在安吉瑞拉起身的前一秒钟,一袭白衣的米兰女公爵突然站起了身,如湖水一样宁静的碧蓝色眼眸慈爱地凝望着走近的爱弟。

错愕不已的安吉瑞拉僵在了座椅中,

失算了……

太后咬着牙看着米兰女公爵,她的微笑深深地刺激着太后高傲的心,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竟敢向她挑战。挫败的苦涩让太后一时无语。

不知内情的人不会看重米兰女公爵抢先一步争得为路西安系上祝福的丝带的权利的举动,因为他们均认为由其亲姐做这样的事理所应当。但太后却意图让安吉瑞拉独占这样的权利,她知道其他人是不敢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冒失行事的,所以,只要安吉瑞拉站起身,那路西安也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接受,这自然让拟定的婚事形同敲定。当然,路西安也有可能拒绝,但他若这样做,就等同蔑视王室。这是一项大罪,处于观望的天主教中立派会为此与吉斯公爵拉开距离,因为路西安的举动不光代表了他自己,也代表了吉斯家族。

千算万算,胜算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太后万万没料到只是一个时间差,就让她全盘皆输。她满怀憎恨地注视着米兰女公爵将丝带系在路西安垂下的长枪上,两人相视的一笑几乎象是给了她一记耳光一样的让她感到羞辱。

路西安,我不会放过你的!而玛茜,你就等着死在我手中的一天吧!

怒火在胸中肆虐的太后神经质地攥紧了衣裙,旁边有人好心地提醒道:“凯瑟琳殿下,您的裙子皱了。”

赫!我怎么能忘记你这个使黑手的坏蛋!

太后凶猛的眼神横扫过去,黑发的男子带着静谧的微笑看着她。

……我竟然这样失态!

太后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在汹涌的负面情绪渐渐平息的那一刹那,太后惊骇地注意到,黑发男子竟然有着操纵自己情绪的让人难以置信的魔力。

激怒象她这样心智卓绝的人固然需要高超的技巧,但能瞬息让她平息的则更需要绝高的足以催眠的精神力。

这个男人,我还是太轻视他了……

在心底发出感叹地太后只失神了片刻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较量才刚刚开始,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路西安。”

从副手吉纳德手中接过剑后,路西安正打算转身返回竞技场,好友的手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

“路西安,今天你会尽全力吗?”

路西安歪了一下头,“吉纳德,你在担心着什么吗?”

吉纳德的脸上阴郁之色更浓了,“昨天晚上你和萨兰在一起是吗?”

路西安没有吭声,冰蓝色的眼中微闪过一道利光

吉纳德点了点头,“你猜对了,是艾佩尔农向国王告的密。我也是从护卫队的一个同乡那里得到的内情。不过据此人讲,艾佩尔农也不能确定那人就是你,毕竟护卫队的人谁也没看清楚你的样子,只凭有些耳熟的声音也难免要出错。所以,你今天绝对不能有任何让艾佩尔农的话坐实的行为!”

路西安静默了片刻。

“这件事……吉纳德不用担心,国王那里,即便没有艾佩尔农加油添醋,他对我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倒是很担心萨兰……”

“路西安!考虑一下你自己吧!”吉纳德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表情沉静的路西安突然笑了,那一如往日的明朗的笑意让吉纳德的心也为之轻快起来。

“吉纳德可以放心,我今天绝不会对萨兰放水的,因为……萨兰根本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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