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记忆 下——苇间风
苇间风  发于:2011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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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安静下来的国王回头看了她一眼,以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傲慢与无礼冷笑道:“复仇的机会自然多得是,只是我绝对不想再和母后联手。您的经验还是留给您自己用吧,我亲爱的母后!”

“亨利……”

“请称呼我陛下,母后,不要忘了这个国家的国王是我!”

从儿子的话中听出了让她心寒的决裂,太后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

路西安乘坐的马车上了前往家族庄园的官道,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在旁边另一条岔道上骑马独行的萨兰的背影,艳红的发丝飘拂在他寂寞的肩头,给暮春中的林荫染上了一抹让人心伤的色调。

马车驶过,卷起的细尘模糊了路西安的视野,他怅然地闭上了眼。不是不想追逐恋人的身影,而是诸多的因素束缚着他,连自由地眺望的权利都没有。之前,在王家的法庭上,两个人曾有过两次的目光接触,不过为了避嫌,双方都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让不过数秒的接触让旁观者有任何揣度的空间。

路西安还记得惨案发生时萨兰陷入绝望的模样,因为那像极了幼时的自己,所以自己会在那一瞬间勾起模糊的记忆。早已承受过这种痛的他比什么都担心着萨兰的承受力,可是能够不顾一切地跑来拯救自己的恋人竟有着超出自己想象的坚韧,这让路西安在欣慰之余,对恋人的恋慕也更为浓厚。

他是可以拯救我灵魂的天使啊,但我却无法带给他幸福……

对哥哥奥利维假冒自己杀死雅克的事,路西安有着深深的愧疚,尽管萨兰放弃了追问,但他却无法当它没有发生。

原谅我,萨兰,我不能说出我哥哥的事,他的罪也由我一并承担……

无法回头眺望的恋人远去的背影在路西安心中留下了巨大的空洞,因为或许是最后的一眼也说不定……痛楚着却又只能无奈地忍受着的苦闷像潮水一样拍击着他的心房。

“路西安?你困了吗?”

旁边关切的声音让路西安睁开了倦怠的双眼,“啊?亨利,我不困。”

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坐直了身子。堂兄亨利·德·吉斯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次让你受累了,路西安。也怪我,如果早知道他们会这样不择手段地陷害你,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的!”

“这个不怪亨利,而且我还要感谢亨利再次救了我呢。”

“啊……那是我应该做的不是吗?谁让我们是有同一血缘的兄弟呢?”

之前短暂的停顿已让路西安明白了一件事,像他突然借由记忆真相的恢复所知道的那样,过去以为是亨利救了自己的事其实大多有迪特里希在背后操纵,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个改造了自己大半人生的男子选择了隐藏自己的善意,让远比他简单、直率的亨利·德·吉斯成了路西安心中神一样存在的恩人。

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对还是错呢?路西安不知道。但以他对迪特里希的了解,他知道像他那样骄傲的人是不屑于与人示恩的。

迪特里希,你也在那一刻与我诀别了是吗……

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迪特里希的情景,预感到在失去挚爱的恋人的同时自己也丧失了重要的魂之双生,路西安陷入了无尽的悲叹。

被囚禁于密室的路西法终于等到了门锁打开的时刻,让他吃惊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让他恨之入骨的迪特里希,而是迪特里希的私人医生罗蒙。

“路西法,你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收拾妥当了,殿下吩咐留给你的金币也装上了马车。你考虑一下打算去哪里,然后让车夫载你过去。”

“迪特里希在哪里?”罗蒙的话让路西法摸不着头脑,可他也听出他被迪特里希抛弃的事实。

“对不起,殿下只吩咐我安排好你的去向,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罗蒙,路西法匆忙地跑出了密室。外面每个房间都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人存在的气息。

“这里是怎么了?人都到哪里去了?难道迪特里希不再回来了吗?”

“是的,殿下不再回来了。”

窗子外远远地可以望见白色的布罗瓦堡,明朗的阳光照耀下的湖畔树林也如往日一样充满生机。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回来了?是奉命回勃兰登堡了吗?”路西法呆望着窗外。

“……嗯,算是吧。”罗蒙回答得很勉强,路西法的头立即转向了他。

“也就是说他去了别的地方。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恕我无可奉告。”

只隔了一秒,身子就被路西法拎起强按到墙壁上的罗蒙大吃了一惊。

“我不喜欢你说无可奉告,我要知道迪特里希的行踪!如果他以为伤害了我的弟弟还可以逃脱我的报复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殿下没有逃脱你的报复,”罗蒙扭曲着脸挤出了一个悲哀的笑容,“那天你把那把剑刺入殿下的身体时,你已经完成了。”

“……你说什么?”路西法压住罗蒙的手颤了一下,“那把剑,那把剑到底怎么了?!”

罗蒙咬着牙想了想,“算了,还是告诉你真相更好些。那把剑上有致命的帕蓝之毒,受伤后的殿下只有数日之命可延。”

路西法脸色大变,随即他失控地掐住了罗蒙的肩膀,“骗人!那把剑我也曾失手割伤过自己,如果有毒,我不是早已丧命?!”

“那不一样,帕蓝是殿下的哥哥约阿希姆选帝侯让宫廷药师精心研制出来的毒药。因为殿下先天患有一种少见的遗传性的疾病,这种专门破坏凝血机制的毒只对殿下致命。原本我也尝试过做了解毒剂,可也只能控制创伤面小的毒。那天你刺的那一剑偏偏又太深了,所以目前这个程度的解毒剂只能暂时抑制数日的毒性发作。”

突然被放开的罗蒙猝不及防滑下了墙壁,在他面前的路西法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木然,那双原本充满恨意的眸子现在已被痛悔与绝望所吞没。罗蒙不禁为自己把如此残忍的事告诉给他而后悔不已。

“现在已经过去几天了?”

“啊?哦,已经三天了。”

“迪特里希走的时候他还好吗?”

“殿下已经不能坐了,所以我们为他准备了可以躺卧的宽敞的马车。”

“那么马车走的是哪个方向你总该记得,是吧?”

“路西法……”罗蒙惊愕地望着脸上带上一抹浅笑的路西法,他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即便你追问我也不会回答的,这是殿下的命令,我不能违背。”

有刹那间,罗蒙仿佛看见了路西法眼中寒气逼人的杀气。但下一个瞬间,这个重新扬起浅笑的美貌的金发青年温和了下来。

“也罢,不过是多费点时间。”

淡淡的低语里有了一种执着的决然。

“路西法,你该不会是想去找殿下吧?”

“当然是去找他,要不然你以为我会去哪里?”

“但是……即便你有一天找到了,殿下可能早已化作了一堆白骨……”

“即便如此,也是神的恩赐。”路西法脸上的笑已染上了凄绝之色,“反正对我而言,他在的地方就是我最终的归宿,早一点,迟一点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找到我就满足了。”

抛下让人痛绝的话,路西法大踏步地往外走去。

罗蒙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追了出去。

“请等一等,或许你可以先去那里找找……”

对不起,殿下,我还是违背了您的命令。但我想,有这个孩子在您身边的话,您一定不会走得那么痛苦。或许奇迹可以诞生也说不定……

萨兰在一个昏黄的傍晚离开了布罗瓦,作为最早一批撤离宫廷的新教贵族,他以护送哥哥的灵柩回乡为名向国王辞行。刚刚在路西安一案中败北的国王显然没有了执意挽留这个也被他视着叛逆者的红发青年的兴趣,所以他很干脆地得到了休假的批准。

上路时,来送行的大多是也即将离开的新教贵族,对萨兰表示慰问时,他们很好地掩饰了他们对他在路西安一案中的表现的不满。不过萨兰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珍视的存在保住了,他没有做违背良心的事,他就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路易·德·普罗内是唯一来送行的天主教贵族,毕竟是心思单纯的孩子,看见萨兰就冲动地跑上去抱住,让在场的新教徒侧目也无所谓。

“萨兰这一次走了,还会再回来吗?”路易眼神悲切地问道。

“也许会,不过得很久很久以后。”

抚摸着路易柔软的发顶,萨兰怅然地望向了落日为背景的远远的坡地,那里有一个刚刚浮现出来的金色人影。

是路西安!萨兰的心摇撼起来,擂鼓一样的轰鸣让他担心会不会被靠在身上的路易听见。而这担心也很快兑现了,路易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萨兰,迅速顺着他的目光搜索到了那个被夕阳映衬的人影。

“是伯爵啊!他也来了!”路易兴奋地叫了起来。但留意到不管是远在坡上的路西安还是身边的萨兰都没有要向对方走过去的意思,他又困惑了。

“你们不打算说说话告别吗?”

“不了,”隐藏住自己的忧伤,萨兰微微笑了笑,“因为该说的我们彼此都已深知。”

“但是萨兰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呀,而且很久都不会回来……”路易不解地追问。

“走得再远也还是在同一个世界上,总会有再见的时刻。”以温柔的笑止住了孩子的话,萨兰毅然跃上了马背。向远处不动的人影致以无限深情的致意后,他向路易及周围的送行者挥手告别。在他身后,夕阳正迅速地沉没于地平线,残留下来的余光也染上了夜的深紫。

“黑夜已经降临,不过明天的太阳依然会高高升起。”

踏上漫漫征程的萨兰想起了曾在一本诗集里看到的词句,他禁不住再度回转身眺望已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路西安,与至爱分离的痛苦终于击碎了他苦心筑起的心防,汹涌而出的热泪从他的脸颊纵横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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