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记忆 下——苇间风
苇间风  发于:2011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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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了一种名为路西安的毒,即便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还是如飞蛾扑火般追逐着不肯放弃……

第十八章 狩猎·爱

他绝对是故意的!

萨兰盯了一眼满脸堆笑向自己伸出手来的年青男子,手一撑从水坑里站了起来。

两分钟前,这个穿着时髦的绿色骑马装的贵族假装绊了一下,一掌把在他左前方走着的萨兰推下了斜坡。猝不及防的萨兰滚入了坡下的一个浅水滩,大半个身子被四月间尚有些刺骨的河水浸了个透。

“乔尼,你是怎么搞得,看你把德·奈穆尔先生弄得!”

坡上出现了另一个男子的身影,萨兰认出那是今天坐在国王身边的艾佩尔农伯爵,雅克曾告诉他此人是国王的心腹。

“亲爱的德·奈穆尔,我代乔尼向您道歉。”一脸人来熟的艾佩尔农毫不在意萨兰的冷淡,亲切地走了过来,“哎呀呀,这么漂亮的衣服弄脏了真是可惜!乔尼,陛下的行宫好像就在附近吧?”

“是啊。”乔尼连连点头。

艾佩尔农马上双手一拍,“干脆我们送德·奈穆尔到那里去换洗衣服!那里最方便了!”

“不必。”萨兰冷言拒绝道。他自顾自地往坡上走,很快,原野上奔驰的人马重新进入他的视野。他试图找到狩猎开始后不久就走散的兄长的身影,然而再度让他失望。

“德·奈穆尔先生总不好就这副样子回去吧?”艾佩尔农和乔尼一左一右跟着他。

“没什么不好,我直接回住处。”

萨兰招来了自己的马,正打算上马,一侧突然奔来数十条凶悍的猎犬,狂吠着将他围在了中央。

果然来了!看见随后出现的被十几位贵族簇拥着的国王,萨兰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这是……萨兰·德·奈穆尔?”在马背上前倾身子的国王似乎是大吃了一惊,“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是乔尼,他不小心把德·奈穆尔先生撞倒。”

艾佩尔农恭谨地低了一下头。当他抬起头时,和国王对视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坏笑。

国王绷着脸训斥道,“乔尼,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失礼的事呢?还亏得我要人好好地训导你礼仪,你全忘了吗?”

“乔尼已经知错了,他正打算跟臣一道送德·奈穆尔先生去行宫换洗更衣。”

“啊啊,这再好不过了,我那里还有些很时髦的礼服,奈穆尔穿上一定合适!”

“可是,陛下,”艾佩尔农苦着脸说道,“德·奈穆尔先生并不打算领这个情,他要直接回自己的住所。”

“这怎么可以呢!”国王立刻以责备的眼神看着始终不发一言的萨兰,“先不说这样失去仪态的装束多么有损奈穆尔的形象,单就现在这样全身湿漉漉的状况你就有可能得病!艾佩尔农,乔尼!你们还等什么?赶快送奈穆尔去行宫!”

“遵命,陛下!”

已经逃不掉了吗……被艾佩尔农和乔尼夹住的萨兰嘴唇微微颤了一下。在有些慌乱的视线里他看到了吉纳德的身影,那双上午曾逃避他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虽然预料会被锁死,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拉动把手,纹丝不动的门板后立刻传来一阵大笑。

“亲爱的奈穆尔,你就慢慢地享用皇家的温泉浴池吧,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享用的超级享受!”

那个高亢的不怀好意的笑声无疑是艾佩尔农的,附和着他的有些阴柔的窃笑就是那个乔尼。

萨兰的手因愤怒而攥得紧紧地,他暗自决定,出去后一定要痛击那两个蛇蝎心肠的家伙。但他们背后的那个为满足欲望而无所不用的国王,他除了打心底里憎恨外就别无它法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先从这里逃出去!

萨兰静下心来观察周围,从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浴池里升腾起来的白色湿润的浓雾正漫延着淹没了他膝盖以下的地方,完全仿照古罗马的奢华的浴室天窗很高,要想从那里出去根本不可能。

萨兰细细地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其他出口,时间已拖延到了让他心存恐惧的地步。

怎么办?国王随时都可能出现!

两个充当看守的贵族一边闲聊着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里面的动静,打一开始激烈的摇门后就再没听到任何声音让艾佩尔农有点疑心。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乔尼,乔尼皱了一下眉小声说道:“不可能逃走吧?那里面可是没有第二道门。”

“我没说他可能逃走,我是说……你该不会不记得那一次的事件了吧?”

听见艾佩尔农意有所指,乔尼本来就白皙的脸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

“你是说他可能像那个家伙一样选择自杀?”

两个人提到的是他们象这次一样充当共犯为国王虏获中意的漂亮男子的一次后果严重的事件,受害人在发现无法逃脱后,为了保住家族的荣誉和自己的清白毅然选择了自杀。

“……有这个可能,”艾佩尔农迟疑着答道:“这个奈穆尔也像那家伙一样地清高,而且他还是个新教徒。”

“……那……我们进去看看?”

只要一想起上次那人死去后睁得好像要裂开的眼睛,乔尼就浑身发冷。

“……好!进去看看!”不想再被国王责备为办事不力的家伙的艾佩尔农下定了决心。

从慢慢地谨慎打开的门内迎面扑来温热的白色水汽,艾佩尔农一面小心翼翼地步入雾气腾腾的浴室一面仔细搜索着萨兰的身影。乔尼走在他旁边,声音发颤地呼唤着萨兰的名字。

“奈穆尔,你洗完了吗?我们给你送干净的衣服来了。”

没有人回答,甚至完全感不到有人存在的气息。艾佩尔农心里有些发慌,比起萨兰可能自杀他更担心萨兰已经逃走。

“奈穆尔,快出来吧,我们是来送你回家的,陛下说了,让我们用马车送你回去。”

不理会乔尼诧异的目光,艾佩尔农继续往浴池的深处走去,他要确定萨兰究竟是否还在这间屋子里。

突然,背后碰的一声响,一回头,原本敞开的门竟然被人重新关上。

“糟了!我们中计了!”

艾佩尔农奋力奔到门边想要阻止门外的人扣上门闩,然而先前让萨兰感到无力的厚重的门再度让国王的宠臣感到无力。

完了!这一次陛下可不是仅仅责备几句就完事……

想着一向从国王那里收获颇丰的赏赐有可能缩减,艾佩尔农就懊恼得头痛起来。

一直奔出行宫外约两里的路程,萨兰才稍稍放缓了脚步,他不敢停留,只想离那个很可能让自己失去贞洁的地方越远越好。紧紧裹住身体的冰凉直到此刻他才有所察觉,但现在这种情况,身体的不适已无关紧要。面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蜿蜒着伸向绿草茵茵的原野,另一条则插入了一片幽深的树林。

究竟该往哪一条路走呢?

正踌躇着的萨兰听到了远远的犬吠,原野的尽头,十数骑人马正快速向这边奔来。

是国王!

萨兰毫不迟疑地打算奔向树林,就在这时,从树林的深处,急促的马蹄声象是越来越密集的鼓点一样震动着萨兰的耳膜。

糟了!这里也有人!难道我今天真的逃不掉了吗?

萨兰整个心都坠向无底的深渊。

“萨兰!快上马!”

刚刚冲出树林的骑士飞奔着向萨兰冲过来,没等萨兰回过神,他的腰被人用力一搂,呼地一下跃上了马背。急行的马只转了个小圈就重新以惊人的速度再度闯入树林。

“……路西安,怎么是你?”

即便背心贴着熟悉的温暖的怀抱,萨兰仍有些像在做梦的恍惚。

“你是笨蛋!”

背后人怨气十足的斥责让萨兰终于有了真实感,他伸手叠上路西安持缰绳的手,手底下感触到的温热让他露出了愉悦的微笑,“我很高兴你来了。”

还在为萨兰草率的决定感到不快的路西安哼了一声,静默了片刻后,他终于还是紧紧拥住了萨兰。

“感觉冷吧?”

“不冷。”

“骗人!你的背都在打颤!”

“是吗?我不觉得。我倒觉得你的胸口太热。”

“那是自然的了,我以比平时快上一倍的速度骑来,身上肯定热腾腾的!”

萨兰眼睛一热,有说不出的温热与甜蜜感从心房溢出。

“路西安,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吗?”

“没办法,我总不能放着你这个笨蛋不管吧!”路西安深深叹了口气,“是吉拉德告诉我你被艾佩尔农挟持到这里的,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担心得不得了,真害怕你会被他们怎么样……你没受到什么伤害吧?”

“没有,他们这一次是失算了。”

“这一次?你还想有下一次吗?!”

路西安突然放慢了马速,前方的道路已窄得不敢飞驰,从两旁伸过来的枝叶不时扫过两人的身体。

“我现在带你去一所看林人的小屋换衣。本想直接送你回去,但这周围都是国王的人马,我想还是先避开比较好。”

路西安突然变得平淡的腔调让萨兰有些困惑,他不觉沉默下来,刚才的喜悦与安心似乎冲淡了不少。

又前行了大约半个钟头,眼前出现了一座杉木搭成的小屋,屋的正面有小小的轩窗,窗台上摆放着几盆紫色的风信子,再往上,凸起檐头缀满了绿色的耐冬藤萝。路西安先行下了马,萨兰也跟着跳了下来,见路西安径直走过去推开了门,萨兰有些奇怪,“屋主人不在吗?”

“卡西一般要晚上才回来,现在大概在哪个小酒馆和老板娘打情骂俏。”

路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伴随着打开柜门的哐当声。

萨兰迈步走了进去,屋内的整洁出乎他的意外,他看见路西安一件一件地从靠墙的衣柜里扔出外套、衬衫、裤子,忍不住又问,“这个卡西跟你很熟?”

路西安停了一下,“卡西是我的老熟人了,以前我曾帮过他,所以他不介意我有时借用他的住所。”

把扔到床上的衣服仔细挑选了一遍,路西安颇有些失望,他皱了一下眉,重新抓起一件肥大的、摆很长的羊毛衫递给萨兰,“你先把这个换上。卡西的尺寸和你差得太远,想找到合适一点的都不可能,所以还是等我帮你把湿衣服烘干后你再换上。”

萨兰依言脱下了身上的湿衣服,换上的羊毛衫下摆在他的膝盖上方晃动,裸露双腿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跳上床,把毯子拉上来盖上。

在他忙着换衣的时候,路西安也脱去了自己身上湿了一半的外套,然后利落地点燃了炉火。不得不坐在床上的萨兰看着他往炉内添柴,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路西安的脸还有披散在肩背的发,整个人就像笼罩在光环里一样地美丽。萨兰不觉看得发呆。

“……萨兰待会儿还是直接回故乡吧。”

将萨兰和自己的湿衣服放到炉前支起的木架上后,路西安直起身缓缓地开口道。

抱膝而坐的萨兰不置可否地低下了头,两只脚在粗糙的毯子下不安地扭动着。

路西安静默了片刻后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哥哥是怎样跟你说国王的事的,但今天的情形你也应该明白,国王是把追求当着一种狩猎来看待,他是不会理会猎物的心情如何,只要到手他就高兴。相反,如果让他受挫,他只会更加不择手段。”

“难道就没有例外?”萨兰低声问道,“我是说有没有人成功地拒绝了国王。”

“有。”

“谁?”

“我。”

“……”

萨兰睁大了眼,从刚才起一直没有看他的路西安终于转过了头,直视他的蓝眸一如冰湖一样宁静。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国王在香博堡试图对我下手,那一次我用剑抵住了他的脖子,国王好像被我吓坏了,所以后来都没再动过针对我的念头。”闲闲地谈着往事的路西安淡淡地笑了笑,“不过我的情况比较特别,我有一个让国王都害怕的哥哥,如果真的在我身上施出什么阴毒的手段,我那个哥哥是决不会饶了加害我的人,哪怕他是一国之君。”

听路西安语中自然流露出的对其兄长吉斯公爵的崇拜,萨兰的心中有了些微的不舒服。亨利·德·吉斯,不管路西安怎样地崇拜和敬爱,他始终是萨兰心中的杀人魔王,不可原谅的新教的最大敌人。

“我知道萨兰的哥哥也是这样地爱着萨兰的,”留意到萨兰有些异样的神情的路西安显然误会了,“我相信在萨兰有事时他也会不顾一切,但,萨兰不用我说也明白,他能做的很有限,而且会搭上他自己的性命。”

萨兰的身子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苍白。

路西安犹豫着又开口道:“其实即便是从国王的欲望中逃脱的我也仍时时处在他的报复之下,只要是能以某种所谓的光明正大的理由除掉我,国王就算是与恶魔签约也再所不惜。所以……”

“所以我才不放心走啊!”

突然喊出来的话让萨兰羞耻得缩起了身子,这一刻他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情感,喜欢路西安的心情已无法完全用友情来诠释,这里面掺杂了更多的喜悦与失落,或者说,灰暗的部分占了更大,喜欢也好,牵挂也好,嫉妒也好,都比从前更强烈、更让人心神不宁……

但尽管如此,尽管羞耻难当,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的畅快还是占了上风。

路西安好像是惊呆了,一时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怔怔地望着萨兰。

让人倍感压抑的沉默让萨兰再也无法忍受,他掀开毯子跳下床,想要抓过还没烘干的衣服换上,然后就跑得远远地,远到不用去提心吊胆地揣测路西安的心意。

当他刚接近炉火,手还没伸出去,一旁发呆的的路西安突然搂住了他,他的背与路西安的的胸膛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不断渗入的热度与从未体念过的力度让萨兰的心狂跳起来。

“你喜欢我吗?萨兰?”

脖子上有灼热的气息拂来,萨兰紧张得浑身发颤,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笨拙地点了点头。

紧紧拥住他的路西安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知道我要的喜欢是哪一种吗?”

萨兰怔怔地听着,除了那一种还能是别的吗?他有些疑惑,更有些焦躁。

停了一下,路西安的声音里有了些许不安和苦涩,“我知道你喜欢我做你的朋友,但,这一次……我想做你的恋人,可以吗?”

等了许久听到的话让萨兰不禁火大,“笨蛋!我都那么样说了,还……还能是别的吗?”

最后的话低如耳语,不过身后的人已激动得将萨兰更紧地箍住,温热的唇也贴了上来,执拗地舔舐、吸吮着萨兰脖颈处细嫩的肌肤。

是羞耻也是兴奋的狂潮吞没了萨兰,他紧紧地扣住路西安的手臂,想要把更多的心意传递给对方。

“……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想这样吻你。”

路西安用舌尖俏皮地描摹着萨兰精致的耳轮,在兴奋得打颤的萨兰像是要逃离这种快感而闪避时,他猛地把对方的身子转了个圈,这样两人就面面相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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