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Ⅰ(穿越)——朱砂
朱砂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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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皙阳低声道:“殿下难道真要停运晶石?”

李越斜瞥他一眼,道:“本王已经下旨,难道还是假的?”

王皙阳微垂着头,眼珠却转了转,道:“殿下是对晶石不满,还是听了周凤城之言才要停运晶石?”

“嗯?”李越眼光扫过去,“周凤城怎样?”

“周凤城对殿下摄政一向不满,尤其对羽亲王不敬,所以对于运输晶石之事极力反对。依皙阳看,羽亲王为先皇护驾身亡,其功超众皇亲之上,另修陵墓理所应当,殿下大可不必为外人所动……”

李越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太平侯,本王近日听了个故事,不知太平侯有没有兴趣听听?”

王皙阳怔了怔,也只好道:“皙阳洗耳恭听。”

“听说古代有个帝王极想攻打临国,但两国之间山峦重重,路途崎岖,大军难以行进。这个帝王叫人在两国交界处的山中雕了一尊巨大石牛,牛尾下放了一堆金子,时候一久,便有人传说这是一尊会排金子的神牛。临国之王听了传说,极想得到这尊神牛,但石牛巨大,无法在山路上搬运。临国之王遂兴全国之众,将山路拓宽,以十马拉车,将石牛运回本国……”李越故意停了停,道,“太平侯,你猜这临国之王最后怎样了?”

王皙阳面色已经微微有些变了,强笑道:“皙阳愚钝,猜想不出。”

李越冷笑一声,道:“这临国之王以倾国之力开辟运石牛之路,次年便被灭国了。”

柳子丹讶然道:“灭国?”随即憬然,“不错。他开辟的运牛之路正可令敌军长驱直入,一份贪婪之心,却是自掘坟墓。”

王皙阳额上已经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明鉴,皙阳决不敢有此叛逆之心!何况东平国力不济,也绝无覆灭南祁之能。”

李越轻轻哼了一声:“是么?那太平侯劝本王运晶石入京,究竟意欲何为?”

王皙阳连连顿首:“皙阳确有私心,但绝无叛逆之意。”

李越端起茶杯又在撇茶沫。茶其实已经冷了,也根本没了茶沫,他却只管撇过来撇过去,眼皮也不抬一下。他不发话,王皙阳也不敢起来,只有重重磕头,不一时额上已经乌青一片。柳子丹看着不忍,低声道:“太平侯,你有什么私心,还是快向殿下禀明请罪的好。”

王皙阳垂泪道:“东平自归附南祁以来,殿下所定贡银数目极大。东平本是小国,国力难继,百姓家无隔夜之粮。皙阳大胆劝说殿下以贡银修驿道,实是私心欲将贡银用于为东平百姓谋生。修建驿道工程浩大,能多用一个百姓,便多一人可以工谋生……皙阳生于东平长于东平,实不忍眼看百姓忍饥挨饿,苦苦挣扎度日……”说到后来,伏在地上失声痛哭。柳子丹看他这样子,触动情怀,也悄悄偏过身去红了眼圈。

李越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起来吧。东平贡银数目,本王可以再行斟酌,但若有人妄想欺骗本王—”

王皙阳刚刚站起,闻言又跪倒:“皙阳不敢。”他满脸泪痕,一双桃花眼蒙着泪雾,水汪汪的,眼圈红红,小鼻子也红红,倒比他平素眼波流转媚色逼人时多了几分可怜可爱。李越看了一眼,转开目光,续道:“你回去,太平侯府上下一律禁足一月,有什么事让你的陆管家出面来办。倘若除他之外再有人踏出府门一步,或有外人入府一步,本王不杀你,可也有手段让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王皙阳倒吸一口冷气,叩首道:“皙阳不敢违命,这就回去面壁思过。”站起身来,带着两个仆役退了出去,连银瓶泥炉子也不要了。柳子丹想叫他一声,李越却摇了摇手道:“不用叫他了,这些东西你正好拿来泡茶。”见柳子丹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怎么,不认识本王了?”

柳子丹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李越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行了,知道本王在这里你很别扭,我这就走。含墨还给你,好好养病。也就是三几天的时间,本王要去西定赈灾,你若到了那时还不好,本王只好扔下你自己走了。”

柳子丹霍然抬头,失声道:“赈灾?殿下真要赈济西定?”

李越微微一笑:“西定既为南祁属国,其民自然也是南祁之民,有灾当然要赈。本王走了,那药,你按时用。”

18.云州

南祁与西定交界处称做云州,从京城到此地,轻便马车也走了三天。因南祁地形东西狭长,面积虽不甚广阔,东西路途却十分遥远。

李越一行的马车现在就停在云州城外。出了云州便是西定土地,李越谨慎起见,先派周醒与云州城内打探一下动静。虽然京城内外尽人皆知摄政王亲赈一事,他还是尽量做了点补救:让周凤城带着五百兵士押运赈银粮米,自己带了几个人微服先行。

马车帘子掀起,含墨的声音传出来:“公—主子您做什么呀?”李越一回头,正对上柳子丹微蹙的眉,一瞧他的装束,忍不住微微一笑。

柳子丹脸蓦地一红,微愠道:“笑什么!”他身上穿着天青色高领宫装,只衬得肌肤如玉,头上云髻高挽,斜插一支金钗,面上不敷脂粉,天然的眉目如画。身边的含墨则穿着小丫头的服饰,圆圆的脸上全是气嘟嘟的神情,显然对这身女装极其不满,只是不敢说话。

李越笑笑:“没什么,就是看你很漂亮。”

柳子丹怔了怔:“漂—亮?”

李越连忙改口:“我是说,很美。”

他不说还好,一说,柳子丹登时更气红了脸:“你胡说什么!”话一出口,悚然而惊—几时自己竟然用这样的口气对摄政王说话了?

李越含笑看着柳子丹涨红的脸。也不知怎么的,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逗柳子丹生气,因为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特别像个人,抛下了那玉雕般的假面具,露出“人”的情绪和活力。他喜欢看这样的柳子丹,而不是那个压抑着性情事事委曲求全的安定侯。

“主子,眉还没画呢。”含墨从柳子丹身后探出头来。

“不用画了,这就很好。”李越笑着说。马上就要出了南祁地盘,摄政王的名头自不用说,柳子丹这香公子的身份也太过有名,太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李越自然不怕什么行刺之类的事,但柳子丹和含墨并无防身之能,还是小心为妙。李越在前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爱的感觉,他只知道,既然是他的人了,就要放在手心里保护,不能让他受任何伤害。

柳子丹默然地转身回了马车里。李越怔了怔,跟着也进了马车:“怎么了?”

柳子丹抬眼看他一眼,微微咬着唇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越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解释:“出了南祁只怕路上不大平安,待周醒回来大家都要改扮一下。”

柳子丹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轻声道:“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含墨却在嗓子里咕噜了一句:“为什么别人不装女人?”

柳子丹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含墨!”李越却笑着在含墨脸上捏了捏:“小东西,脾气挺大。谁叫你主子长这么漂亮,叫田七去扮个女人,你觉得像么?”

含墨摸着被李越捏红的脸赶紧躲到柳子丹背后,想像田七扮成女人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柳子丹却笑不出来。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风定尘的情景:西定皇宫宫门大开,父皇带着九个儿子和文武百官,身着屈辱的青衣立在门前向南祁大将军献降。那天天气闷热,远处雷声隐隐,以至于马蹄声滚地而来时几乎被误认为雷声。并没有千军万马,南祁军队驻扎城外,风定尘只带了五百轻骑而来,但这五百骑人人精锐,比之西定徒有其表的疲兵庸马真有天壤之别。父皇于用兵一向不为所长,几个兄长数年来又只为着争夺皇位勾心斗角,府中死士蓄养不少,国家兵马却无人操练,也难怪南祁大军一至,所到披靡。

风定尘金盔银甲,身披火红披风,骑了一匹乌云踏雪,疾驰而来,到了近前猛一勒马缰,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他在马背上只冷冷扫了一眼自献的皇族众人,便策马直入宫门,径自走上了父皇召集臣子的集贤殿。一众惶然的皇族跟在后面,他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只看着那属于西定皇帝的九龙御座,淡淡道:“去除两龙,留下七条已经足够了。”这一句话,等于宣布了西定的命运。

他遵守了与父亲的约定,只要西定称臣纳贡,便不废宗庙,不诛大臣,只提出要将一个皇子带往南祁京城。名义上是为了两国交好,其实大家心里明白,那是人质。而西定,交出了他们最年轻的皇子。

柳子丹知道,那是几个兄长的决定,因为他们已经打听到风定尘好男色。由于几个兄长多年来夺位之争,父亲表面上还握有大权,其实不过是还握着一枚玉玺,位置实际上已被架空,纵然他不愿将小儿子送入虎口,也无能为力。风定尘对西定的夺位之争未加干涉,口称不干其政,其实却是坐山观虎斗,偏偏几个兄长对此一无所见,还在拼命讨好巴结他。他在西定的最后一晚,父亲叹息着对他说:去了南祁也好,在这里,迟早会因夺位而丧命。于是他走了,身边只带着一个书僮含墨。

到了南祁,风定尘并未动他,却把含墨带进了王府。他这才明白杀人有时不必见血,风定尘是要他自己送上门去,是要把他做为皇子和男人最后的自尊也踩在脚下,碾压成泥。然后传来西定的消息:父皇病重。为了回国探视父皇,他第一次踏入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床第之间,在他承受着摄政王狂风暴雨般的摧残之时他才明白,这一切根源于他在皇宫门前直视摄政王的那一眼。风定尘是要打磨去他的傲气,把他完全塑成一个真正的亡国之奴。于是他沉寂了,用一层玉雕的面具把自己隐藏起来,变成一个任摄政王操纵的木偶。满足了摄政王,他才能活下去,西定才能活下去。他不想死。他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他也知道自己正该以死全节才能赢得众人的同情钦佩,但他不想。他不想为别人的眼光所左右,如果说是谁有错,那绝不是他。这样的活着比死更艰难,但他必须活着。

摄政王是他的噩梦。不必看到,只要想起风定尘这三个字,都会教他心凉到底。但是几时,他竟敢用这样的口气与风定尘说话了?难道是那天在御书阁?风定尘竟然没有用尽方法来蹂躏侮辱他,而是—柳子丹不敢回想那一天的情景,即使回想起也不敢相信—风定尘竟会如此温柔?那简直不像是摄政王了!

“怎么了?”李越见柳子丹半天没有说话,目光中神情复杂不定,不禁轻问,“累了么?还是,身上不舒服?”其实离开京城时柳子丹的身体尚未痊愈,再加上赈灾不能耽搁连日赶路,他还真怕柳子丹受不住。

柳子丹脸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心里却是一阵异样。几天来昼同行夜同寝,摄政王虽然仍是少语,但举动之间诸般照顾形诸于外,即以此刻而言,自来南祁为质一年多,摄政王何曾有此等关心之语?若不是摄政王此时此刻就在他眼前如假包换且绝未有双胞兄弟,他真要以为眼前之人根本不是摄政王。或许正是这些变化,竟让他渐渐撤却了警惕,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他指掌之间一只囚鸟,生死都由他操纵。

李越见柳子丹不言不语,着实有点头痛。他曾受过心理分析训练,大略知道柳子丹的心思,但一面想扮演摄政王不能漏馅,一面又想要扭转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实在是件难事。这几天路上也算费尽心机,好容易柳子丹在他面前不再像装在套子里一般滴水不漏,正该趁热打铁,可惜这赈灾实在不是调情的好机会。而且田七周醒都在身边,这两人是摄政王的贴身侍卫,若是做了有违摄政王禀性之事,他们两个一定会看出破绽。其实自来这个世界,他露出的破绽已经不少了,只是大约因前摄政王喜怒无常之故,又是积威之下,田七周醒根本想不到摄政王已非本尊,所以未起疑心,但若是反常之处一露再露,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爷—,周醒回来了。”田七本来爬到前面树上了望,此时忽然滑下树来禀报,倒打破了李越与柳子丹之间尴尬的气氛。李越钻出车厢,周醒已经驰马到眼前,翻身下马:“爷—”

“怎么样?”李越随手抽起马鞍旁的水囊递过去,“喝口水慢慢说。”

周醒受宠若惊,水囊拿在手里却不敢就喝:“云州城里前几日已经进了不少西定灾民,只是这几日正在清城,听说是云州守穆义为了迎接爷,正准备关闭城关把灾民全部拒之城外。”

李越微微一皱眉头:“城关外是什么地方?”

周醒迟疑一下:“城关外是一片荒地……”

柳子丹面色一变,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只看着李越。李越早已发现,柳子丹虽然表面上不问世事,其实对西定之事极为关切,当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道:“好,我们现在进城去看看。”

云州城内果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云州城地处边关,重兵镇守本是理所当然,但此时却是如同戒严一般,一群群的士兵在街头来回巡视,城门口更是重重盘查。李越粘了两撇小胡子扮做个中年商人,田七粗衣执鞭扮做马夫,周醒青衣随行扮做仆人,再加上一位“夫人”一个丫环,倒是顺利进了城,直奔周醒看好的客栈而去。

此处客栈是云州城中最大的客栈,伙计老远便迎出来口称老客,李越和周醒刚刚下马,便听街上一片喧哗,转头看去,却是两个锦衣男子拖了个男孩从一扇小门中出来,一个老汉跟着奔出来,抱着其中一人的腿连声哀求:“老爷,放了小人的孙子吧,小人儿子早死了,就剩这一条根。求求老爷放了他吧!”

被他抱住腿的锦衣人挥起手中马鞭就在他背上抽了一鞭,骂道:“老东西,拿了太守大人的银子写了卖身契还想反悔?”

老汉死抱着他不松手,哭道:“小人那时不知道呀,只说是给太守老爷做奴才,三年一到就能赎身,谁知道是去干那勾当!造孽呀!”

锦衣人大怒,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前,怒道:“造什么孽?是不是想让太守大人连你也赶出城关,都饿死在外头?不是看这小东西长得好,你这等流民也能进云州城来讨饭吃?”

老汉被他踢倒在地,仍然号哭道:“老爷,小人一家香火都指着这条根,求求老爷们积德—”

另一锦衣人笑道:“你这老东西真不知好歹。太守大人要你孙子是要献给京城里摄政王的,你孙子若得了宠,将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难道你不想你家这条根享福?你看见没有,这些天多少想卖儿卖女的,太守大人还看不上呢。要说你家这小东西也是有福,要不是摄政王好这一口,你几世能修来吃穿不愁?”

李越脸色阴沉,向伙计道:“这是干什么?”

伙计一面牵马,一面唏嘘道:“真是造孽啊。这是西定来逃荒的流民,太守不许进城。有些人就想把儿女卖在城里,至少得口饱饭。这老汉本来要将孙子卖给太守府里,谁知道太守买这些男孩子是为了献给摄政王做男宠的,老汉知道了不肯,想带着孙子逃跑,这哪里跑得了……”

李越不等他说完,转向周醒道:“去教训一下那两个东西,把人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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