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Ⅰ(穿越)——朱砂
朱砂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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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并非想不到会有人行刺,而是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有人行刺。此时他身体下压,重心前倾,倘若徐春鸿是刺他腹部,那便万万躲不开,但徐春鸿动作虽不慢,方位刺得却不怎么准,说是刺心脏吧,又有点偏左。李越前生在枪林弹雨中训练出来的反应救了他,向右一侧,哧地一声左肩上溅起一道红,李越右拳已经结结实实击在徐春鸿心口,打得他向后跌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中利器也飞到李越脚下,却是一截折断的青铜烛台,尖端磨得雪亮。

这一下子众人都惊住了。莫愁失声惊呼,抢上来扶住李越,撕下裙边替他裹伤。周醒本站在厅外,这会早蹿了进来,唰地拔出佩全架在徐春鸿颈中。简仪万没想到李越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伤,又惊又怒又愧,上去提起徐春鸿抽了一记耳光,厉声道:“谁让你来行刺殿下的?说!”

徐春鸿咳了两声,一缕血迹顺着苍白的唇角淌下,冷冷睨了简仪一眼,没有回答。简仪眼睛一眯,杀气立现,利落地扯起徐春鸿一只手,手腕一翻,徐春鸿惨叫一声,右手食指已被生生折断。简仪冷冷道:“你一定要十根手指全部断过才肯说?”

徐春鸿满头冷汗,嘴唇忽然一动。简仪眼疾手快,一手扣住他下颌,冷笑道:“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放开他食指,又捏住中指。

李越撕开衣袖,看看伤口也不算太深,挥手止住简仪,缓缓道:“是谁让你来行刺本王的?这个时候动手,时机不对吧?岂不是白赔一条性命?”

徐春鸿抬头瞪着他。李越看出他要说话,点头示意简仪放手,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徐春鸿咽了口气,冷笑道:“殿下说得不错,这时机是不好。可是殿下将近一年不召春鸿,怎么能有好机会?”

简仪怒极道:“谁让你来行刺的?”

徐春鸿厉笑道:“还用谁来指使?殿下莫非忘了,春柳是谁处死的?”

李越皱眉:“你是替兄弟报仇?”

徐春鸿惨笑道:“我和春柳都是殿下买的,否则,不是进了窑子就是饿死。论理,春柳耐不住寂寞也是他的错,殿下若是一刀杀了他,我不敢有半点抱怨;可殿下却赏了他千刀之刑啊!竟不肯看在我们兄弟服侍殿下一场的份上,让他死个痛快……”他疯一般哭哭笑笑,“这会殿下要开恩放我们出府!殿下当初要是肯开一开恩……春柳春柳,你能再等上一年—你没这个福气啊!”

简仪冷声道:“到了此刻还要怨天尤人……”李越挥挥手止了他的动作,道:“放他走。”

一语既出,满堂惊讶。徐春鸿也怔住了。莫愁急道:“王爷—”

李越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他为他兄弟,也是师出有名。叫人给他裹了伤,送他走吧。”

徐春鸿怔在当地,半晌,突然长笑道:“走?家在何处?天下虽大,无我徐春鸿立足之地,人海茫茫,无我徐春鸿相亲之人—”突然向李越重重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一头向桌角撞了上去。

周醒因听李越说放了徐春鸿,早退到一旁,简仪只防着他再行刺李越,却没料到他会自尽,伸手一抓没抓住。只见李越脚尖一蹴,徐春鸿腿一软,扑通摔倒在地上,头撞在桌边血流不止,晕了过去。原来李越听徐春鸿说了那几句话,已经觉得不对,离得远了抓不到,百忙之中一脚踢起那半截青铜烛台,打中徐春鸿腿弯。徐春鸿腿上一软,虽然仍是撞在桌上,力道已经减了大半,否则这全力一撞,哪有命在。饶是如此,简仪赶过去看时,人也已经晕死过去。

李越呼地站起来:“怎么样?”

简仪伸手探了探,回身道:“晕过去了,还有气息。”

李越愣了一下,坐回椅上:“送他回房,马上去请医—请郎中调养。”

周醒一招手,两个侍卫将徐春鸿抬了出去,李越不放心,道:“你跟着。”周醒犹豫一下,跟了出去。李越揉了揉眉心,转向剩下的人,道:“你们怎么想?”

剩下的男宠们面面相觑,猜不透李越是什么意思。僵了半晌,石磊到底是当兵出身的人,胆量大些,壮着胆子第一个出来道:“殿下,我,我没什么亲人,还想回去当兵。”

李越温声道:“你是哪个队伍里的?”

石磊脸红了红,垂头道:“原来那里,怕是回不去了。”

李越心里明白,略一沉吟,道:“那本王送你去陆韬将军麾下如何?”

石磊大喜。李越伸手去取银票,道:“这银子你还是带着—”话未说完,莫愁已经抢先将银票拿在手里递给了石磊。

石磊开了个头,下面众人见李越果然放人,胆子也大了不少。赏眉玄波二人对看一眼,互相推挤,终于也站了出来,道:“殿下,我们都想回家。”

李越抬眼看去,赏眉的额头眉形,玄波的眼睛都极像风定羽,想必这也是风定尘给二人起名赏眉玄波的缘故,当下点了点头,莫愁自将银票发给二人,由侍卫送了出去。

暮雨看着赏眉玄波石磊三人出去,面上神情不定,终于道:“殿下是真的要遣所有人出府?”

李越含笑看着他:“怎么,信不过本王的话,还是怕本王将来难为你?”

暮雨低头道:“暮雨不敢。只是怕这里有人不肯出去……”

李越淡淡一笑道:“谁不肯出去?你么?”

暮雨犹犹豫豫,终于道:“暮雨不敢违抗殿下之命,只是怕三王爷责怪暮雨没有尽力侍候……”

李越立时明白,点头道:“知道了。你放心回去,本王派人去知会三王爷一声,包管他不会责你便是。”

暮雨大喜,连忙跪倒磕头,喜孜孜出去了。李越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本以为暮雨着意争宠有所图谋,没想到只不过是怕原主子责罚而已。当日里含娇送媚,今日却是掉头便走,虽然明知这些人俱不是自愿为宠,但这般的变脸也未免太有些凉薄。想这风定尘在府中收集了如许多的人,其中哪有几个真心真意?纵然李越是事外人,也不免有几分人事无常之感。

这一下子去了六人,只剩下清平、吉祥、靳远和含墨四人。含墨已经几次想说话,都咽了回去。李越一眼瞥见,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急,明天我带你去见你家侯爷。”

含墨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呆呆道:“真,真的?”

李越失笑道:“是不是真的,明天就知道。你回房去吧。”

含墨来王府不过一年,说是男宠,其实不过是摄政王要挟安定侯的人质,整日闷在西园里半步不得出去,简直要发了疯,暗地里不知诅咒了摄政王多少遍,如今居然听说能回自己主子身边,几乎以为身在梦中,稀里糊涂磕了个头出去。他这一年里见了摄政王就得下跪磕头,倒是这一次最诚心诚意。

李越扫一眼剩下三人,道:“你们呢,怎么不说话?”

吉祥看看左右两人,终于低声道:“回殿下,吉祥不是大胆敢违抗殿下,实是打小六亲俱绝,这才被卖进了青楼。如今殿下就让吉祥出府,吉祥也不知该去哪里,又没有一技傍身,只怕到了最后,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这意思,是说除了回青楼卖身,再无生路了。

简仪目光一闪,看了李越一眼,道:“殿下,吉祥说的也是实情。殿下既是恩典,简仪看,不如叫他去殿下城东的铺子里做个伙计,总好过回青楼。”这是事前商议定了的,有不愿出府的,一律留下,暗中监视。

李越点了点头,向靳远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想回家?”

靳远年纪只比含墨稍大,身形尚有几分少年的清瘦。自李越说要放众人出府,他便一脸茫然,全无赏眉玄波等人的惊喜期待,李越问他一句,他竟没有听见,还在呆呆出神。卫清平轻轻拉他一下,低声道:“殿下在问你。”

靳远猛然回神,连忙跪下。李越笑笑道:“起来说吧。你不回家么?”

靳远怔怔听着,半晌没精打采地笑了笑,道:“任凭殿下发落。”

李越怔了怔,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回家?”

靳远苦笑一下,笑容中带着少年不该有的苍凉,道:“家?那样的家……靳远也愿到铺子里去做个伙计,不知殿下肯不肯赐靳远一席之地。”

李越略一沉吟,微笑道:“也好。你识文断字,只做个伙计可惜了,去帐房吧。”

靳远又苦笑一下,磕了个头道:“谢殿下。”起来和吉祥一起出去了。

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清平一人,李越、简仪和莫愁的目光都落在他一人身上,简仪沉沉道:“清平,你想如何?”

清平神情平静,道:“殿下,清平临行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越哦了一声,道:“你愿出府?”

清平微微一笑,神情却是出奇的端正,道:“殿下恩典,清平岂是不知好歹?只是有一句话——敢问殿下,可是要从东平国运特产晶石为羽亲王修陵?”

李越眼睛微微一眯:“你怎么知道?”

清平端然道:“殿下忘了?当日太平侯携晶石前来,是清平侍寝。”

李越上下打量他一眼,道:“确有此事,如何?”

清平道:“清平大胆进言,请殿下收回成命。”

“哦?”李越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道,“为何?”

清平神情安详,缓缓道:“诚如殿下所言,清平也曾是御前侍卫,对我南祁形势略有所知。南祁与东平交界之处山峦重重,殿下当日率军平定东平,自然深知。”

李越自然不知,嗯了一声道:“山峦重重,运送晶石不便,若修建驿路则劳民伤财,大大不宜,可是?”

清平微微一笑,道:“修建驿路虽则耗费巨大,但利于交通,并不算劳民伤财。清平之意,不在于此。”

李越一怔,清平竟能看到修路利于交通之一面,颇与现代“想致富,多修路”的宗旨相合,其眼光比一般人是要高出一筹了,当下正色道:“那依你之见,是何处不当?”

清平也正色道:“东平与西定不同,国内土地肥沃,物产颇丰,不比西定,有两河为患,时常成灾。何况与我国交通不便,又为何要代代结盟?清平以为,乃因彼国与北骁相邻之故。北骁国长于骑马射猎,其骑兵冠绝天下,屡有欺人之心。东平与北骁相邻,终日在其威胁之下,故不得不与我南祁结盟,意在抵御北骁。”

李越看过地图和秘室中的资料,知道清平所言是实,但还没听出这与修路有什么关系,因此只是嗯了一声,道:“说下去。”

“是。”清平直了直身子,道,“东平特产晶石,质地坚硬而脆,震动稍过则易碎裂,故而要运晶石来都城,驿道必修得宽阔平整,这一来固然宜于晶石入京,也易于骑兵疾驰啊殿下。”

李越猛然一惊,突地坐直了身子:“你是说,若北骁取下东平,自驿道疾驰袭取京城……”

清平目射精光:“自东平边境至京城,北骁轻骑二日二夜可到!”

李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好一个驿路,这不是修路,是给敌人修了一条康庄大道啊!良久,他缓缓道:“这路果然修不得。”

清平舒了口气,撩衣跪倒:“殿下若肯收回成命,则南祁之幸也。清平言尽于此,这便叩别殿下。”稳稳重重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便向门口走去。李越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叫了一声:“清平。”

清平闻声回身,面带微笑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越此时真要对他刮目相看,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道:“清平,你,为何要对本王说这些?为何,要等到此时才说?”

清平微微一笑,躬身道:“清平从前是殿下的男宠,用处只在床第之间,怎有此资格谈论国家大事?如今蒙殿下恩典还自由之身,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清平怎敢知而不言?”

李越怔了一会,不由想起两句话,喃喃道:“众人遇我,众人报之;国士遇我,国士报之……”

清平目光一闪,似乎想不到李越会说出这几句话,反复低诵了几遍,面上神情也有些变化,忽然长长一揖到地,转身去了。

厅中没了那一队人顿时显得空空荡荡,李越对着空空如也的大厅发呆,心里翻来覆去只是清平回眸一笑的神情:再无媚态,全然一派清越风骨,少了魅惑却多了另一种撼动人心的东西。直到莫愁轻声唤了几句,才猛然回神,道:“怎么?”

莫愁微笑道:“王爷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李越啊了一声,掩饰地道:“没什么,还不是想那件事?吉祥和靳远,本王怎么瞧着两个都不像?”

莫愁蹙眉道:“靳远么,莫愁也觉得不像,但吉祥是打青楼出来的,查不清来路,王爷却不可掉以轻心呢。譬如今儿,谁想得到徐春鸿竟敢行刺王爷,幸好王爷身手好。说不定想动手的不止一个,只是看了徐春鸿的下场,才不敢轻举妄动。”

李越伸了个懒腰道:“好罢,不管怎么着,就照说定的法子,着人看着他们两个,谅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莫愁道:“那徐春鸿—”

李越不觉也有点发愁。摄政王种下的仇,为什么要他来受啊?

“先养好伤再说吧。”

“殿下—”周醒自门外进来,单膝点地,“周中书和孟侍中求见。”

“啊?”李越猛地想起赈灾的事,“糟糕!”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周凤城与孟骊走进书房,身上还都穿着官服。李越已经趁这几步路的工夫把孟骊的折子速读了一遍,心里稍稍有点底,含笑让莫愁上茶,道:“二位请坐。”

周凤城欠身道:“冒昧前来打扰,不敢领殿下的茶。下官等退朝之后一直在户部等候旨意,久等不至,这才前来谒见。请问殿下,赈灾之事应如何处理?”

李越稍稍有点窘迫,这一回府就审青琴,然后再处置这些男宠,他倒真把赈灾的事忘了个干净:“本王正想请孟侍中来细细商讨此事……”

周凤城垂下眼睛,淡淡道:“殿下勤政若此,真是万民之幸。但西定大灾,灾民饥寒交迫,朝不保夕,莫不翘首以待赈济,还请殿下尽快下旨。”他淡淡说来,辞锋却是凌厉之极,孟骊连向他使眼色,他只当看不见。

李越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中书令所言极是。”在特种兵里他受过速读速记训练,虽然方才只是草草一览,已经挑出了重点数字,“孟侍中所计数目共白银七十万两,这笔钱,户部可曾准备好?”

孟骊犹豫一下,摇了摇头。李越一怔:“怎么,户部计出赈款竟然拿不出来?”

孟骊向前欠了欠身,道:“回殿下,户部此时共有现银五十万两,尚需备出宫内日用,能拿出来的,只有四十万两。”

李越眉头一皱:“户部拿不出赈灾银两,还谈什么赈济数目?”

周凤城面色一变,就想开口。孟骊急横了他一眼,道:“回殿下,本来这笔数目应该拿得出来,但今年东平贡银未能及时来到—所以下官才和周中书来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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