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浮生————白槿
白槿  发于:2009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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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空如洗,伫万山之巅,细看云卷云舒。

  岚,吹落了白缎,绸缎般墨丝的撩乱飞扬,波纹荡漾的衣袖间,浮云彩霞恍然流过。

  山外,依旧是山,一眼望去,绿荫蔽天,连绵不绝,是夏日已至,遥想宫中那一池白莲,含苞正待绽放。

  愈近二十生辰,身躯内流散的脉息就似月亏化盈,愈加皎洁饱满,唯憎怨也是月升中天,胜比往日,不得个归处。有时,几乎觉得自己早是具尸体,只凭恃前世的这一股气息活着,也只是为此而活。
理由,已遗忘于一川冰碧中,只不断告诉自己,这条路,哪怕毁灭,哪怕不归,也得走下去。

  修长的手指以憾天震地的方式变幻着繁复的手印。

  “南莫三曼多缚日罗赧憾!!!”

  瞬时莲华。

  红莲之火映亮洁白的掌心,是惊涛拍岸,波浪滔天,漾开,漫延,流散,无声地撕裂了苍天,覆上整个人尘,血川茫茫,是罪孽的彼岸,生生不灭。遂渐地,殷红散开,淡去,当最后一抹湮灭于天涯水湄时,天地,苍碧繁绿,完好如初。


  不远处,漫天飞舞的黛蝶在黑纱间翩翩栖落,少年仰望苍天,纤细的颈,扬起一道冰白的弧线。

  “我的梦,就快醒了。”

  醒梦分明地听见,殊绝的声音在山巅中沓茫地响起,又在山巅沓茫地沉落,他摇了摇头,以手覆脸,只觉一片冰凉的湿润,沿着脸颊稠绻地滑落。

  我们的梦,太长也太深了,只怕是一梦未醒,一梦又来,层层叠叠,向着更罪恶的方向堕落而去。

  我知道,纵你的魂魄不再念起,你的身躯依然记得所承受过的苦难,满满一川,悖天的愤怨。

  千年前,你灭了三盏长明,只余四点烛光,支撑天地,漫长的岁月中,怕是山雨欲来,摇摇欲坠。

  灭白族,焚眠蝶,咒苒荏,只是一个翻覆红尘,逆反天命,用来败坏三界的前局。尔今,你布下咒术,用整个尘间为祭,只待最后,从不可醒来的沉眠中,唤醒七兆。


  灭七重长明,焚神佛天地,你的情怨和着胸腔的一口血,喷涌而出,彼岸花开,殷红如昔。

  三千年了,如此绵长悠远,你尚未看够吗?

  六月二十四,一池白莲将会冉冉浮生,破水而出,那是你出生的日子,也是你咒苍天不仁的日子。

  我只待这一日,伴着你,走到天长地久的尽头。

  卷十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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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静谧的夜,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极细,极轻,。飘着一丝忧郁的甜香,露水滑过柔瓣,溅入碧水,漫起渺茫的歌声,彼岸花,开彼岸,不见花,不见叶,一涟又一涟,越过悠悠长夜,叩响天地,迎来了一抹青白晓光。
薄雾,胆怯地散开去,一池白莲,绽得无比芬芳。

  九重天上,庄重而华美,红绵绣毯自宫门一路迤逦,辅至大殿,水榭回廊,盏盏宫灯,莫不是一派丝竹奏乐,歌舞升平的风光。

  环佩摇,莲步稳,绝美女子挟着艳光而来,身后,内侍宫女,各捧华服,紧紧跟随。

  “殿下,大典吉时己到,请换上龙袍。”

  推开寝宫厚重的大门,偌大四壁,只余几丝清风游离于红缦白纱间,寂寞冷清,寻不着一人。

  皇陵,麈王朝龙脉所居,天地之大,也唯有这小小一处,硬是占尽所有天数。

  抬起手,见漫天尘土从指缝间,恍然越过,而手指洁白明净,纵杀过千万人,依旧无罪。
咬破了指尖,几丝鲜红,自唇际蜿蜒而下。选皇陵七处,遂一用手指刻下七兆之名,------水祸、大旱、血月、暗日、冰雨、裂地、泉枯。

  斑斑殷血,媚笑着渗入苍茫大地,是于不可僭越的深渊中,映亮灯火明灭,尤似鬼魅。

  “南莫三曼多缚日罗赧憾!”

  比墨犹黑的乌丝撩乱飞扬,是尽了命数也想挣脱白缎的束缚,扶摇九重云霄。

  “南莫三曼多缚日罗赧憾!!”

  黑眸似湖,风雨欲来,沉入湖底几千年的生魂浮起,那么慢,那么冷,偏狠狠扑来,凄惶得怕人。

  “南莫三曼多缚日罗赧憾!!!”

  彼岸花,开彼岸,不见花,不见叶,一丝歌声,遥遥地飘来,萦绕于身畔,不舍离去。

  凄白的骨,稠红的血,朽烂的尸,满天遍野皆是孤魂野鬼的嘤泣。殊绝知道,他将造下的,是万劫不归的罪孽,可哪怕天坠,日冷,月冥和他都是毫无牵绊的了,他走过的路,已然更长更久的绿着伤悲。


  他只想沉沉地睡去,不再挣扎,不再恸哭,梦里,有飞花乱红,有一川碧水,有黛蝶,翩翩飞来,相守着唱那样一首歌,彼岸花,开彼岸,不见花,不见叶,是不舍昼夜,痴缠天涯。


  蓦地,剑气呼啸,破空而至,隔着几缕断落的乌丝,一把冰寒,直指向了殊绝。 青年的掌中握着柔亮的长辫,紫绢挑起一抹凄惶的颜色。

  “二皇兄。”唇角浅浅逝去一朵白莲。

  “不用叫我二皇兄,你本也容不下这些世俗,何况,我们不可能有兄弟的缘份。”

  “也许,你记不起了,可我依旧铭念,两世轮回,对你的憎恨不灭,合该今日得个了结。”

  “若无你,我也不会失去醒梦,反反复复,不得尽处……”

  “若无你……若无你……若无你!!!!!”

  杀意迭起,锋锐的剑光划过一钩银月,深深浅浅的凄艳,欺霜赛雪,抢夺了目光。

  黛色的剑,千年前就毁去了剑鞘,正如他的爱憎和灵魂,己经没有容纳的地方了,漫长的岁月,寻寻觅觅,只待这一剑刺入温热的血肉,痴怨嗔恨方才得个归宿。

  雪白的绸缎划过一道清浅弧线,堪堪避过袭来的剑光。修长的手指守着一方咒术,固执且绝然地不肯放下。

  有很多事是在惊觉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将它遗忘了那么久,而有些事则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天地浩瀚,如此无际,岂是有形有限的躯骸所能包容的。

  记忆中,彼岸芬夜繁花,犹似昨日,却已是隔世迢遥。唯彼此的执意追寻,恨难绝断。

  血,绽放如花。

  剑,从黛色手中无奈地跌落。细长的黛丝自他身后刺心而过,活活一紧,鲜血喷涌,飞溅向天际,然后袅袅飘下。

  心碎了……

  “醒梦……”他回首,极慢极缓,对上少年的黑眸,无波无澜的深夜,烛光亮在那儿,也成了一声黯然的叹息。

  紫绢飘落,乌墨色的长辫流散着倾落一地,只惨淡一笑。

  “你,终究还是来了。”

  曾是双飞的蝶,生生世世,分不出彼此,依偎相伴。

  繁花之处,苍白的手指将自已的青丝拢辫,挽上淡淡的紫绢,小小的微笑,徐徐浮现在疏淡的眉眼。

  那一刻,陷入了连花海也隐没不了的爱恋。

  携手走过了漫长的岁月,也一直坚信着,会这样走到永远。偏在岁月的尽头,恍然明了,那只是一个,不够悠远的,梦。

  梦醒后,掌中掬着的,是心的碎尸。

  “黛色……”

  “……下雨了?”小小的水珠,滴落在黛色的脸上,剔透明亮的一颗,滑至唇际,咸淡而苦涩。

  “我……不能让你伤他。”

  “醒梦……。”

  道不明的情意,皆于前缘因果,碾作尘埃,偏终不得悟,一生梦愁,或幸,或孽。

  薄薄的蝶翼,倾刻间,烟消云散,只残落下几点幽光,深深浅浅的紫,和着凄绝的灰,埋入一地黛红,不再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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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岸花,开彼岸,不见花,不见叶。

  垂下蝶翅般的眼睫,掩住稍纵而逝的忧郁,交睫未动间,几乎以为只是错觉,仍是苍白无温。醒梦立起身,手指柔美地舒展,见掌心托着四盏烛光,暖柔且慈悲,黑纱飘拂过,吹起小小的火,各镇四方。


  “殊绝,七兆绝不可唤醒。”

  冰凉的小手握上殊绝结印的手指,温柔地包容,舍命地束缚,眉眼间,寂寞如烟。

  “皇陵中我镇下了四盏长明,皇陵外北藏已布下五行之术,可这也不足以撑不下整个天地。殊绝,这条路,走得太长太远了,我怕你,轮回之外,不得归宿。”

  ------彼岸花,开彼岸,不见花,不见叶。

  冻结的天地,殊绝伸出双臂,将少年紧拥进怀中,唇齿缠绵,浅浅淡淡,一瓣残红,自他们中间细碎而落,是窥破了不可解的天数,决绝地绕过天涯。

  离开身,从垂落的墨丝望出,清淡的目光看定了醒梦,只半步之遥,却似天涯之隔,无法逾越。

  “如果如你所说,那谁来还我一个被辜负的前世!!!”

  “……我。”

  “……”

  幽深的黑眸收敛了小小的烛光,映在遥迢彼岸,不炫目,却纯粹的光华,万年不熄。

  “苍天不负,尘世不辜,唯是我欠了你,你的憎,你的怨,你的苦,全都因我而起。”

  ------彼岸花,开彼岸,不见花,不见叶。

  拾起黛色遗于地上的剑,一抹冰寒,映亮了细细的微笑,惨烈如花。

  “如今,我把欠你的,全部,还给你!”

  狠狠,砍了下去。

  黑纱飘落,未曾有的幽艳,是一件尸服,掩上一只苍白无血的断臂。

  “醒梦--------!!!!!”

  彼岸花,开了,万瓣红泪,满天遍野,扑天盖地,只一刹,全开了。

  卷十二 (最终章)

  六道轮回,殊途同归。

  ~~~~~~~~~~~

  当心中无时无刻不牵挂一人时,我不知道,是沈重亦或喜悦?是悲伤亦或快乐?

  我从未有过的情感,重锁了烟楼,偏千万年后奔涌而来,在逼迫自己起程时就已知道残酷的因果,如履薄冰,仍是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永远吗?

  我,只是你轮回中的错落。

  那一夜,生死迢遥,沿着彼岸花,踽踽独行,若说舍身救苍生,未免过于沉重,唯一愿未泯,守住你的渡尘,守住你的天地。

  再相见,又是千年。

  只如今,黄泉路冷,红尘孤单,又岂能留你一人独走过悠悠苍穹。

  ------我愿将自己的生死交托给你。

  ------我不要。

  苍茫九天,谁又能辜负得起生死两字,我只希望你可以为自己生,为自己死,纵然很多事再也无法挽回,但至少,仍旧拥有希冀。

  我仅是过空之蝶,生离死别早已天定,然而,哪怕只尚存最后一丝的黛翅,也会和你相伴天涯,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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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纱掩起断臂,似钉死于浮生的蝴蝶,缓缓起飞,只可惜是飞不起了,在虚空里画下一道弧,黯然地落下。 痛!!!

  殊绝揪紧了雪白的绸袖,血脉灼痛了身躯,苦苦唤着离了自己千年的血肉。

  ------彼岸花,开彼岸,不见花叶,不见叶。

  这样一首歌,唱了千万年,还不够吗? 哑然而止的一瞬,呕血泣泪,看清了前尘往事。

  吉光片羽,飞掠而起。

  经年碧水,小舟流淌,漫天遍野的乱红,扑颠遂狂,且自白烟袅袅间,吟那一阙清歌。

  ------你喜欢彼岸花?

  ------嗯。

  ------这花很久以前曾是天上的绝品,因其锋芒露骨,被打入黄泉,并施以诫惩。”

  ------诫惩?

  ------只有花残,才会绽叶,无论千年万年,花叶,永不相见。”

  三千青丝,倾落天涯,掌心的烛光缓慢移过,映亮黑纱下幽艳的小脸,那双不见幽光的黑眸,比流水还温柔,比烟花还寂寞。

  那是……

  醒……梦……

  漫漫长夜的尽头,今朝又是何年。

  “你,想起来了。”

  苍白的肌肤爬满了小小的细缝,似下一刻便要粉碎成烬的水晶。疏淡的目光,一点点,扫过七处斑斑殷红,咒术虽无全然成就,但七兆之火已于脉脉血水中燃起,狰狞着想来到人世。


  “你的憎怨,由我来承受吧。”

  清浅的笑意,淡烟流水,漠漠轻寒,苍白的手拂纱而过,一霎,聚七星灾火于小小掌心,手指合紧。

  “醒梦!!!!”

  殊绝惊恐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袖边,黑纱翻飞,抖落几余簌簌花香,便无踪冉退,再无觅处。

  回首间,见到北藏合什念咒,是一座风干的人像,立于皇陵入口。

  “北藏,告诉我,他在哪儿!!!”情缘牵扯,哪怕是承不住的劫难,也是断断不能够再失去了。

  “眠蝶。”

  放下舍利子,一字一顿,不忍念起,指了个黄泉埋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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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归尘,土归土,多年前,就是眠蝶的一介亡魂了,这般逆天而行,徘徊人世,妄求了一年的人鬼相随,如今,打入轮回之外,也足以无惧了。

  楼阁水榭,明灿琉璃,只只黛蝶,翩飞着划过了长长的青丝,醒梦悄然展开掌心,见那足以焚尽三界的灾火,渐渐地,没入体内,肌肤泛起一片凄惶的殷红,是用尽毕生功德,替天地承下了地狱光景。


  。

  “醒梦!!!”

  无止无休的呼唤,荡过一池白莲,目光相遇,那样一双眸,极清淡,极温柔的黑,一抹清痕,犹胜隔世。

  “殊绝……”

  紧紧地拥抱,连骨都要碾碎了,可为什么依然觉得幸福呢?长长的夜中不断地摸索寻觅,彼此的指尖无数遍地错落而过,等待着,只为求得这一刻的抵死缠绵。

  “殊绝,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泛起鬼魅血色的手温柔地替殊绝拂开一缕飘散额前的墨丝,小小的亲昵,隔世之久。
“不,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无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救你!!!”

  握住殊绝微颤的手指,摇了摇头,精致的唇角浮现细细的微笑,凄艳光华若梦。

  “太迟了,我的大限已至。仔细听我说,北藏拥你成为东宫,我杀了无崖帝,冥冥中,我们替换了你的命格,你将会是麈王朝下一代君王,百年之后,当可回归东皇太一。你,莫再错过。”


  “你……好傻,为什么啊,这一生烟消云散,下一世,天地苍茫,何处都不会再有你了!!!”

  “我本不愿让你念起前尘,徒增烦恼而己。真的己经够了,我们都太累了太倦了。”

  身躯中焚着无边无际的业火,忍下漫延开来的痛楚,灼热得怕人的手,颤抖地掩住了殊绝的双眸,青玉色的幽光,倾落一地,倾尽了最后。

  “忘了吧。”

  原有无数情念想道,走到尽处,只化作了一句断肠。

  忘了吧。

  只当世上从未有过彼此,前缘泯灭,小舟碧水从未发生,乱红清歌从未存在,只在这里消散而去。自此,或憎怨,或情痴,一起相忘天涯。

  青丝绞着流火撩乱飞扬,层层黑纱,烟灰成烬。唯潸然一笑,小小的身躯,血脂消融,余下几截枯骨,阴白惨惨。

  “殿下。”

  睁开眸,映在他眼底的是晶庭华柱,红缦白纱,自小住的寝宫,却有着恍然隔世的陌生。
“您倒在眠蝶宫外,那十六前就是焦土残墟了,您怎么会在称帝大典之际去那种不吉之地,若不是侍卫发现,还不知如何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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