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动机————卿衣
卿衣  发于:2009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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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如果李信如完全不爱他的太太,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

“李信如和李梅结婚,是他妈选的媳妇。所以他妈活着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敢提离婚两个字。但是他妈去世后,他曾经提过一次。就是李染的那一次。但他太太跑回娘家,还吃了安眠药自杀,还好送到医院抢救过来。她的那个钢铁工人的爸爸差点没用他们厂生产的钢管去捅死李信如。李梅家的亲戚很多,全部都义愤填膺。李信如那段时间连家都不敢回,怕被躲在他家门口的亲戚打一顿。他到我家住了几天,我才知道这件事。”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精彩的故事。

“后来怎么解决的呢?”琉璃问。

“后来李信如给李梅家买了一套房子,又保证以后再也不和李染见面,这样才算平息了。李梅对李信如说,他要再敢说离婚,就和他拼个鱼死网破。”程明摇了摇头?骸袄钚湃缙绞惫ぷ骱芨纱啵虑榈搅俗约荷砩暇陀湃峁讯掀鹄戳恕D且淮胃怂鼋萄怠:罄此趴级运懿缓茫纠聪M蠲房梢宰约禾岢鲆蠛退牖榈摹!?


——谁知道李梅就是不离,拖死他。

女人的想法有时真的让人无法理解。她能拖到李信如什么呢?李信如照样拈花惹草一点也没耽误。她拖延的,无非是她的青春和两个人的痛苦而已。

调查结束后,程明律师亲自送我们去电梯间。

我给他留了一个我的办公室电话和传呼号,以便他想起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打给我。

“我也给你留一个我的。”琉璃说:“要是找不到陈刑警,找我也是一样的。”

他也给我们留了他的名片。

电梯来了。

他一直看着我们走了进去,电梯门关上。我觉得他的目光就象蛛丝一样缠绕着我们。

“这个程律师,真帅啊!”一上车,琉璃就捧着他的名片大叫了起来。

“是吗?”

“他不是李信如那种漂亮的男人,但是非常性感,他可真性感啊。”

“我怎么不觉得呢。”

“你懂得什么?评价女人漂亮不漂亮要男人说了算,评价男人却要女人说了算。同性之间根本没有正确的审美观。”

我笑了笑。

“不知道他有没结婚啊。”琉璃翻来覆去看他的名片。

“小妮子春心大动。”我喃喃道。

“陈子鱼,我说过,爱情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突然降临。”琉璃的眼睛闪闪发光:“这一次,我好象听到它来了。”

“谁来了?”

“爱情啊。真笨!”她被我逗得发火了:“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这么迟钝!”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屁股痛着。

9)

在车上的时候我对琉璃说:“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会一会李染。”

那时我们已经在局里吃过午饭,看过报纸,打过扑克,吹过神牛了。不要说小小的一宗谋杀案,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我们享受我们的午休时间。

今天中午打扑克我又小赢了一笔,只当自己给自己发了加班费。

“没意思。”大个子孙刚对我说:“以后咱们这种业余级的扑克比赛,你老兄就不要来参加了。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嘛。”

“别心疼钱嘛,老孙。”我斜叨着烟,语重心长的说:“表面上你是损失了一点点,可是实际上你是赚到了。不通过和我这种高手过招,你那手臭牌水平哪辈子才能得到提高呢?”


“得了得了。我们就是自甘落后。”蒋胖子一边洗牌一边笑着说:“你就由得我们这些低手们自生自灭吧,总比天天中午给你小子进贡强。”

“这是什么态度?”我说:“不是说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吗?我是在给大家一个爬起来的机会!”

钱麻子嘿嘿的笑着说:“小子你别狂,老子这手牌就让你栽跟头!”

又打了几圈,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琉璃出现在门口。她先是被满屋子缭绕的烟雾呛得咳了几声,然后响亮的对我喊道:“陈子鱼,你今天还去不去查案啦?上班时间早过了,我在车上都等了你十分钟了!你还猫在这里打牌!”


“来了来了!”我把手上的牌一收,站起身来:“好了同学们,今天的指导牌就打到这个地方!明天咱们再练吧。”

“喂!喂!”蒋胖子一把揪住我的衣角:“你赢了钱就想跑啊!”

“看看看,刚才还在赶我走,这会儿又舍不得我走了吧?”我笑嘻嘻的整理着警服,扣着皮带:“放手放手,上班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们也没办法,一个个猛搓着脸,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站起身来。

“你今天又赢了多少?”琉璃跟在我身后问我。

“不多,百把块。”我把帽子扣在头上,往外走:“还不够我买条烟。”

“你一个月抽几条烟啊?”

“三条,四条,大概吧。”

“这么多?”琉璃说:“少抽点吧,陈子鱼,对身体不好。”

“哟,”我突然站定,转过身来,微笑看着她:“心疼我啦?”

“去你的!”她拍了我肩膀一下:“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你抽吧抽吧,我又不是你妈,才不管你呢。”

“就是因为你不是我妈,所以我才特别想你管管我嘛。”我笑着说。

上了车以后我对她说:“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会一会李染。”

“是得见见她。”琉璃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这件事还真让你给说中了,李信如和李染之间果然有一段故事。”

我一笑,不说话。

“诶,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吗?是男人就想得到。”

“是吗?”

“这么说吧,如果我和你结了婚,已经过了七年之痒,咱们已经结了九年十年了,那时痒得不能再痒了,这时你有个青春横溢的妹妹长大成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大概也会千万百计的……”我被琉璃打得说不下去。


“我不过是想想罢了,想想也不行吗?”我争辩道:“还没付诸行动呢……”

她打得更厉害了。

“喂!别打别打!要内伤了!喂,我抓不住方向盘了,要出车祸了!”

这时我看到路边有间小药房一闪而过。我立即靠边停车。

我打开门,下了车。

“喂!你去哪儿?”琉璃在车上冲我喊道。

我回过头,装出个痛苦不堪的样子说:“你把我打伤了,我要去买止痛片吃。”

琉璃笑了。

我迅速的走进小药房,一个看上去灰仆仆的中年男人坐在灰仆仆的柜台里面看报纸。我进去,他连头也没抬一下。

“喂,有没有痣疮药?”我压低声音问。其实那里根本没别人,我还是有点儿做贼心虚。

“塞的还是擦的?”那个男人还是没抬头。

还有这种区别?

我一愣:“恩……擦,擦的吧,可能是。”

这时他放下报纸,慢吞吞地打开一个小抽屉,拿出一支灰仆仆的长方形小纸盒放在玻璃柜台上。

“七块五。”他说。

等我付了钱,他的头又埋到报纸里去了。

“你们这儿有厕所吗?”我问。

他还是没有抬头,只有气无力的抬起一只手,往那边指了指。我立刻向那个方向走过去。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这灰仆仆的破药店里买的灰仆仆的看上去很可疑的药膏还有点作用。我当场已经感觉好多了。

昨晚那个男人留下的钱还放在我的口袋里。那个家伙不仅仅严重的污辱了我的人格,还狠狠的摧残了我的肉体。我一想到他就一阵火滚,但火滚之后,又觉得有点战傈。


如果今晚让我认出他,我一定要把钱扔回到他的脸上。但是扔回到他脸上之后怎么办呢?我还没有想好。事实上我只要略略想一想后面可能发生的事,就全身发麻。

“你真的去买药了?”琉璃看着我走过来,问:“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我上了车,发动引擎:“有点牙疼。”

“那能吃什么药?”琉璃说:“你没听说牙疼不是病吗?”

“那个药房的人也这么说,所以我没买。”

我把话题扯开:“说真的,琉璃,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挺关心我的,我挺感动,真的。”

“你别感动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知道你嘴上不承认,心里对我好。”

“喂,你别误会,我才没有!”

“琉璃,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喜欢我就说出来吧,不用自卑,不用担心配不上我,我会好好考虑你的。”

“受不了,你少自作多情了。”

……

女孩子的注意力,是很容易被转移的。

又到了李梅家那个保安牢靠的小区了。

一进门仍然看到满天神佛香火不断,客厅的一角仍然堆着大堆的旧报纸,小饭桌上仍然罩着那只绿色的塑料罩,这一次李染仍然不在家。

但这一次我们也不太客气,直说一定要找李染了解一下情况。不过我想他们家应该早就商量过了,万一发生这种情况怎么办。所以那个老工人伯伯虽然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给李梅妈使了个眼色。李梅妈勉勉强强地去给李染打了个电话。


“陈同志,小染她现在在网吧呢。”李梅妈拿着电话对我说:“如果赶回来的话大概要半个小时,你看……?”

“没关系,我们……”没等琉璃把“等”字说出来,我立刻接着说:“我们去找她好了。她在哪个网吧?”

李梅的父母又互相看了一眼。

“那怎么好意思让你们跑一趟?”李梅的爸爸接过电话,粗声大气的冲电话里说:“小染啊,你还是尽快回来吧,打车回来。车费?车费我给你出。好的,好的,两个公安局的同志就在这里等你了。”


放了电话。我们四个人默默无言地对坐了一会儿。

我和琉璃是在考虑从哪儿开始,他们则是在等待,等待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他们才好见招拆招。

“李大爷,李大妈。”我清了清嗓子,开始问:“我注意到这一件事,上一次我们到这里来的时候,你提到一年前李梅和李信如之间发生了一次很大的争吵。可是你始终没有说那是件什么事情?”


李梅妈不安的动了一下。

李梅爸脸上阴沉得吓人。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们即然一再的问,我也瞒不住你们了。李信如那小子,简直是个畜牲。他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就算了,居然还打起我们家小染的主意来了!你说他是不是个混蛋!连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的草!这个畜牲,他居然强奸了我们家小染!”


“强奸?”我和琉璃吃了一惊。

“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怎么报警?报哪个警?自古清官不断家务事!这可是咱们家的家丑啊!家丑怎么能外扬!他这个混小子不要脸,我们李家还要清清白白做人哪!我们李家还要脸啊!我们家穷,我们家是工人阶级!他们是读书人!可他们这些读书人做起事来比我们工人还不要脸!知识份子,我呸!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花花肠子,一肚子坏水!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是个衣冠禽兽!!”李梅爸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肉都抖起来了,嘴里的唾沫都喷出来了,鼻孔里呼呼呼地大声出气。


“老头子,老头子。”李梅妈赶紧给他递过去一杯水。

他接过搪瓷杯,喝了一口,呼呼的喘了一会儿粗气,才又继续说:“小梅知道了这件事,哭得眼睛都肿了。我跟她说这事断不能张扬出去,张扬出去,她做不了人,小染也没脸见人!那个混账小子居然还跟我女儿提离婚!好象是我女儿出去偷了人,他还占尽了理了!当时我就跟小梅说,对付这小子,就只能打死他,当时我就想出去打死这臭小子,要不是小梅和她妈死死的拖着我不放手,这臭小子还能活到现在才死?”


我和琉璃目瞪口呆。

这个老头子在两个警察面前,杀气腾腾,满口死啊死的,把自己打算去杀人的字眼象空气清新剂一样对着我们的脸喷个不停。

“老头子,你别胡说了!”李大妈在旁边急得叫了起来:“你当时不是气糊涂了么!你也不过就那么一说!你别说了!”

“我不怕!”老头子气壮如牛,大吼一声:“我没杀人!我怕什么?!所以我说啊,这个世道还是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我知道那个臭小子死了,我就知道是报应来了!什么大律师!他活该!这要是放在我们那时候,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是要游街的!是要开批判大会打倒的!是要枪毙的!”


看来李信如实在和李梅家的人积怨很深啊。至少李梅的父亲就已经有了杀人的动机。

有动机,就有嫌疑。

“那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上一次你对我们说了假话?”我冷静的问:“因为上一次你们说的和这一次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你们告诉我,李信如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就是性格阴沉了些,但是和李梅感情很好。


李梅的父亲一下子就顿住了。

善于吵架的人一般都有个特色,除了声大夹恶,而且一般还有点演戏的天份。你别看他好象气得有多厉害,可实际上他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当他想停止的时候,他马上就可以停止。这种人往往是把别人真的气破了肚皮,他自己一转身就没事儿的人一样了。


李梅爸又开始咕嘟咕嘟的喝水了。

喝了一气水,他才说:“警察同志啊,你说这样的事儿,我们哪儿还有脸提啊?如果不是你们这一再的问,我们家这辈子都是不打算再提起这件事儿了。你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们家小梅,小染可怎么见人啊?走在街上也会被人戳着背脊笑话的。唉,家门不幸,丢脸呐,丢脸呐。”


现在他看上去已经平静得多了,只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对于这件事,李梅她是这么说的呢?”

“还能说什么?那是她自己的男人啊!打落牙齿和血吞,两口子还是得照样往下过呗。”

“她没有想过和李信如离婚吗?”

“离婚?为什么要离婚?”老头子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离了婚那臭小子才称心如意了呢!他早就想把我家小梅给甩了!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儿!他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李大龙是那么好欺负的?我李大龙的女儿是让他想玩就玩儿,想扔就扔的?离婚,他做梦!我跟李梅说,我李家没有休回家的女儿,除非我死了!”


结果死掉的是李信如。

李梅也真怪可怜的,有个那样的老公,又有个这样的老爹。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一个根本不爱她,一个完全不讲理。

“李染怎么说呢?”

“她还怎么说?她被李信如那小子害苦了!遇上李信如那小子,我两个女儿这辈子算是倒大楣了。”

李梅妈已经在一旁轻轻的抽泣了,我最烦女人哭了,只好假装没看到。李梅爸还在大声怒骂:“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所以后来李信如送了你们这套房子?”琉璃轻声的问。

她说得尽量柔和,但此时这句话再怎么温柔的说出来听起来也象讽刺。

李梅爸和李梅妈一下子没了话。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李梅爸那双混浊的满是皱纹的眼睛鼓了起来了,他的脸涨红了,他的嗓门儿就要响亮起来了,他又要大吼大叫了……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冷冰冰的说:“没错,就是那样。”

李染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她就是那天我们在楼下碰到的那个脸圆圆,皮肤微黑的女孩子。但是她今天没有穿天蓝色的毛衣,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短羽绒服,胸前还是挂着一只银白色的手机。她的头发很多,很长,篷篷松松的散着,没有刘海,露出饱满明亮的前额。她看上去青春逼人,象寒风一样清新。


她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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