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寂寞——乘加零
乘加零  发于:2011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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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没那么孤单。窗外的景色伴随着火车行驶在铁轨上的喀啦喀啦声,一幕幕呼啸而过。离开北台湾往南行驶的路上,田

园风景渐多,天空也愈见蔚蓝。
「看来,会是个好天气呢!」五分钟后,阿鸿不动声色地来到我身边。
「所以真的有人要坐,对吧?」我露出微笑,带着胜利的揶揄。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多坐五分钟,已经爽到了。」阿鸿把行李一件件放在脚边,然后也来抢我的风景,「很棒啊,这

景色!我从小就想,总有一天……至少退休后,我会住到乡下去的,台北太紧张了,感觉不那么适合生活。」
「嗯。」我随意应着。
突然有些佩服阿鸿的处之泰然。换作是我,在倔降地决定一件事、结果却证明那并不明智的时候,是否还有换个角度保

持乐观的能力?
想来我是个支配欲比较强的人。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失去掌握,感觉起来「不是在一个我认为应该在的地方」,就容易不

安。这毛病很久以前就有自知之明了,想过要改,只是,依存伴随了二十年的内在人格,要想更迭,谈何容易?
这就是我容易紧张的原因吗?
知道我容易紧张的人没有几个,因为就算我坦白吐实,也不见得有几个人相信。他们只看到我课业成绩亮眼的一面,只

看到我上台报告时侃侃而谈的一面,只看到我对答从容好似有恃无恐的一面……殊不知我真的从小容易紧张,闹胃疼已

是家常便饭,每次大型考试前或者知道有上台的机会,前一餐就不敢吃东西,以免浅尝一口却吐出一大堆。
谁比我知道什么叫作紧张?
我突然觉得好笑,调侃阿鸿:「看你过日子每天都悠哉悠哉的,真知道什么叫紧张吗?」
阿鸿没有正面回答:「反正悠哉一点总是好的,利于养生嘛!」
「才几岁就在想养生……」我又笑了。
话说回来,如果像阿鸿这样轻松惬意的人都想住在乡下,那么我……
「应该要搬到澎湖去。」
「什么?」阿鸿不明所以,「你要搬到澎湖?」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有可能……或许吧,我不知道。」
一路谈笑,就这样,我和阿鸿气氛轻松地抵达嘉义。

地主之一的小强在车站迎接我们,看起来等了好一会儿,天气热,他已经留了一身的汗。阿沛倒是不见踪影。
「我叫阿沛最慢十一点半到车站,结果刚才打他手机,他十一点半才出门。」小强大概热坏了,有些不平地说,「该打

屁股!」
我和阿鸿都笑了。
嘉义市是个省辖市,分配到的经费与一整个县相当,我们在车站附近就见识了些「奢华」的影子。
小强先带我们到附近一家冰店吃冰,等等其余三个伙伴,顺便避暑,途经一个地下道,很明显是设计过的,墙壁上有烫

金的字简单介绍嘉义市的历史,两旁的墙壁提供广告悬挂的空间,地下道各出入口的交会处还有一幅简易地图,和印象

中地下道的阴暗肮脏大不相同。
「经费再怎么多,也是差台北市一大截,比如说我们就没办法盖捷运。」小强一路走一路介绍,「而且这地下道虽然美

观,不过实用性不高,大多数人骑机车『呼』一声就过好几个路口了,行人多半也懒得走这里,这里走起来要远一些。


「那还带我们走?」我和阿鸿齐声叫了起来。肩上还有行李,重着呢!
「就是因为它美观嘛!」小强笑了笑,颇有得意之色。
嘉义已经算是台湾南部了,太阳比北部灿烂不少,地上被蒸得像是可以冒烟。阿沛十分钟后骑着机车赶到时,也是一身

的汗。那时我们碗里的冰已经吃完,正好整以暇地吹着店内冷气。
阿沛憨笑着说抱歉打了招呼,然后问:「建建和阿宇呢?」
「他们的火车十二点十分到。大概想省钱吧,他们坐最慢的车,慢慢晃。」小强回答。
「他们坐同一班车?」阿鸿问了句,「不是一个住嘉义北边、一个住嘉义南边吗?」
我插话:「阿宇到建建家玩吧。昨天在MSN上遇到建建,他说阿宇住他家。」
「十二点十分……那我也可以喝上一点凉的……」阿沛坐了下来。
之后话题便被带了开去,愈扯愈远。
十二点十分,建建来电,我们一群人便哟喝着再往车站去。
台面上的角色,全数到齐。

 

 

熟识的人聚在一起,心情自然轻松。而在轻松没有负担的状态下,就算只是没有目的地随处乱逛,相信也有另一番惬意


因此,这次嘉义的寝游虽是突如其来,搞得我行前有些接应不暇,但心里多半还是乐于迎接。
直到我在车站见到,晚到的建建和阿宇两个人。
六个人里面,建建和阿宇是分到同一个寝室前就认识的。两个人是同一个社团的成员,刚入学没多久就曾在社团迎新时

合力策画过活动,分配寝室后又恰好成为室友,一个学期下来,熟络的程度当然不在话下。
建建的个性较为活泼好动,在他系上即为典型的核心领导人物,功课运动才艺虽非样样顶尖,但也都有一定的程度。人

又活泼,时常调皮地在签名时把名字龙飞凤舞成「贱贱」,说话有时温柔有时犀利,飞扬的风采因此很受女孩子欢迎。

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要不是我太忙了暂时不想交女朋友,要不然……哼哼」,是个有着十足自信的活力狠角色。
反观阿宇,气焰虽不如建建嚣张,但有着相处起来挺舒服的温柔个性。如果说建建是一道阳光,那么阿宇就是一喣和风

了。虽然同样热爱运动,棒球蓝球撞球全乐于尝试,但和球场上惯于大声哟喝表现豪爽的大男孩相较之下,阿宇连笑起

来都是浅浅的,显得秀气不少。刚认识时建建常笑他其实当女孩子比较合适,其余人等也乐得开心附和——直到建建和

阿宇狠狠打过一架以后,大家才懂得禁声。
「去!不过是叫着玩而已,有必要出那么重的手吗?」到现在我还记得,建建某次私下跟我闲聊时,脸上那混杂着半钦

佩半轻蔑的复杂表情。
值得一提的是,建建从此虽不再就男孩女孩的问题开阿宇玩笑,其它各式各样有聊无聊的揶揄却一次也没有停过。
最显而易见的例子是,建建心情好时对人说话都是温柔的,惟独对阿宇总是一副横眉竖目的样子。有几次,细声细声地

叫了我「小维」以后,转头又瞪了阿宇一眼,接着乐得哈哈大笑,把同寝的大伙儿全搞得如坠五里雾中。
久了,习惯了,也就懒得再加以解释。
反正就是知道,这两个人看似疏离却又亲密,应该熟稔却又好象陌生,「怪怪的」反而是最正常的相处模式。
因此,当两个人分据车站售票大厅两头,以一副谁也不认识谁的姿态现身时,我们只当两人又闹无聊的别扭了,也没有

多想什么。
状况始终持续,两人明显保持五公尺以上的距离好一阵子以后,才开始有人觉得奇怪。
最先发问的是阿鸿,拉着我的耳朵问:「你有没有觉得建建跟阿宇……」
然后就不说了,像是在等我的确认。
我于是接话:「不太对劲?」
「嗯。」阿鸿点头,「闹不愉快了?」
「不晓得。他们的『正常相处』有时候也是这个鬼样子。」
「好吧,希望是我多心了。」阿鸿皱了眉,不再说话。
没多久阿沛也悄声问了我类似的问题。
大概真有「第六感」这种东西存在吧,这两个人闹别扭是家常便饭,但有「气温直截降下五度」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或

许出于心照不宣,一路上大伙儿虽然表面上有说有笑,骨子里却虚虚的、空空的,感觉不太真实。
冲突在第一餐午饭时正式爆发。
火鸡肉饭是嘉义道地的名产小吃。在学校时就常听小强和阿沛断言,附近卖火鸡肉饭的没有一家真成得了气候,至少,

以嘉义人的眼光来说,铁定不合格:味道不香,食材偷工减料,价钱还贵得离谱。
是以,踏入嘉义的第一要务,就是好好品尝所谓「真正的火鸡肉饭」该是什么样子。
餐厅开了冷气,清凉不少。老板老板娘是爸爸妈妈辈的,态度亲切轻松。饭菜香也未尝先到的引诱着每一个挑食的味蕾


小强问明每个人意愿后,兀自前往点餐。阿沛先去柜台取了卫生纸。阿宇数好筷子发给每个人一人一副……
突然,建建大手一挥,眼前一双筷子飞到地上去,叮当作响。
阿宇脸色瞬间铁青,霍然站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建建冷冷瞧了他一眼,慢调斯里地说:「不想用你发给我的筷子,就这么简单。」
还在座位上的我和阿鸿齐声倒抽了口冷气。阿鸿开始拉建建的袖子。
「怎么?政府有规定我一定要拿他发的筷子吗?」建建兀自强硬地说,「我又不是残障。我有手,可以自己拿。」
阿宇的拳头渐渐握起,我这个角度看得真切,赶紧给阿鸿使了个眼色。
阿鸿咳了两声,「我去上个厕所……建建陪我去,好吗?」
也不等建建答应,拉了他就走。
阿沛和小强陆续回来了,脸色也不好看。
老板娘悄声捡走了地上的筷子,又给了一副到建建桌上。
没有人说话。
几分钟后,饭菜陆续上桌的时候,建建和阿鸿回来了。
「啊哈?不用等我们,大家吃啊!」阿鸿故作轻松,大伙儿配合地动起筷子——除了阿宇。
建建坐下时,则盯着演前一双筷子发了会儿呆。
「那是新的,老板娘给的。」小强补充。
「嗯。」建建没说什么,开始低头扒饭。好一会儿以后,才小声地说:「阿宇给我那双筷子是脏的,就这样。」
这算什么?对于失控的解释吗?
我低头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阿鸿,「你跟建建说了什么?」
阿鸿想了想,笑笑:「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
有些什么正等着爆发,我知道。

饭后,先到阿沛家放下行李。
穷学生出游有个最大的原则: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因此,两个晚上分别借宿阿沛和小强家成了必然的选择。
阿沛的父母亲和善又亲切,招呼很是周到体贴,尤其在知道阿沛是独子,这三个人的小家庭为了客人的造访还得另外添

置棉被时,两手空空造访的我们感到更不好意思了。
然后是下午的行程,一开始即遭遇了一个小小的困难。
当然不是什么紫外线浓度太高、需要注意防晒之类的琐事。六个正值大学年纪的青春大男孩,哪会在意多晒阳光呢?男

孩子总要黑一点才有魅力啊!
让大伙儿些许尴尬的,是机车乘坐的分配。
这次寝游的交通工具,全以机车代步。小强提供一辆,阿沛一辆,另外再租一辆,六个人三辆车,数量刚好。
问题是要怎样两两分配呢?
一间寝室六个人虽不算多,还不至于形成一圈一圈隔绝外人的小团体,但要和其它五个人都同样熟悉,却无甚可能。至

少,人人个性皆有不同,能否彼此接纳互补就是一项难以人为操纵的变量。因而很直觉地,理应较熟的我和阿鸿共乘一

台,小强和阿沛一台,然后……
建建和阿宇怎么办?
他们当然并非不曾有共乘一辆机车的经验,只是,现在要这样安排,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两个人才刚发过神经呢!
「阿宇,我载你。」说话的是阿鸿。他就是这样,热情、好管闲事且不怕踩到地雷。这样的个性,我很欣赏。
正暗暗松一口气,以为危机解除的时候,建建说话了。
「阿宇,过来。」接着拍了拍他骑乘机车的后座,递出一顶安全帽。
阿宇眉头渐锁,看来陷入了进退不得的窘境。
「给谁载都嘛一样!」我帮忙打圆场,「不然我坐小强的车好了。」
然后阿沛再坐建建的车。在规矩的图案里,一条线画歪了当然明显,但如果整个图形歪七扭八得厉害,也就无所谓线条

角度的问题了。
阿宇最后选择阿鸿,其它的人随机数打散,一个应该是最恰当的安排。建建尽管看起来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多说什

么。
「是不是嘉义太热,连带地使每个人火气高涨啊?」小强问我。
我斥为无稽之谈。
「热一点也没什么不好,通常这种天气傍晚的时候会下场雷阵雨,不久、很快就停那种,然后晚上出门时就会很舒服。


「喔。」
「最怕的是半热不热,万一没有累积足够雷阵雨的能量,空气中的热气无法宣泄,就会一直闷到晚上。」
「所以?」似乎有着弦外之音?
「建建和阿宇这个样子,依我看不是吵架后不想理对方,反而比较像是没有狠狠冲突过一场,直接进入冷战的样子。这

么压抑,可是会内伤的。」
「照你这么说,我们最好策划一下,让他们狠狠吵上一架,然后事情就解决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小强诡异地一笑,「就交给你啦,小维,你鬼点子最多了。」
「去你的!我才不想淌这摊混水……」
一来是我不十分认同小强的主意,二来是鬼点子是多是少没有关系,被人「不当得利」就有关系了。
照我看啊,男孩子单纯些,不如女孩子容易斤斤计较,想来不会有什么隔夜仇,因此无所谓解决的方法,不用多做什么

,大概时间过了,两个人就会自动和好吧?
可惜没有人来解答,我和小强的方法,究竟哪一个比较好。

第一站先到嘉义高中,小强和阿沛的母校。
虽然只是高中,但占地不小,风景也优美,羡煞我和阿鸿这两个台北人。台北的地是黄金打造的,自然不易买多买广,

黄金也长不出什么漂亮植物。
「嘉中有女生吗?」阿鸿问。
小强解答:「有啊!因为嘉女就在不远,所以一般人很容易误以为一间是和尚学校,一间是尼姑学校。其实都不是。」
「嘉女也有男生?」我吃了一惊。
「有……」小强笑了笑,「音乐班和美术班。」
原来如此。
「那么嘉女男生穿的制服……该不会也是裙子吧?」阿鸿调皮地问。
大家都笑了。
笑声最大的,是建建。
随着时间前进,「建建和阿宇怪怪的」这事早心照不宣,一种怪异的默契亦悄悄滋长:或许认清了这次相聚的目的是出

游,尽管气氛有时低迷,大家仍会努力地维持和平——表面上的和平。而这样的努力,以建建为甚,话不多,笑声倒是

次次捧场。
阿宇则常常落在最后面,拿着数字相机东拍西拍,不时要帮大家拍合照,自己却不肯进来。要找个路人帮忙拍张照片不

是难事,可阿宇只是连连摇头。
当我们不晓得第几次邀他一起入镜的时候,他这么说:「真要照片里有六个人,我用合成的就是了。」
爆炸型十足的一句话,只是全被在场的人当成耳边风。
不当成耳边风……还能怎么办呢?
阿宇的挑衅,还不是最后一次。
到了兰潭风景区吹风看风景,阿宇自告奋勇去帮大家投贩卖机的饮料,却只有拿回五瓶。
「零钱不够。」他这么说,「要不然我不喝就是,谁要接手我这罐?」
建建选择不跟他抢。
在仁义潭水库,我们亲眼见识到一艘小型的玩具游艇被突然翻起的大浪吞没,正惋惜着,建建突然冷冷地插进一句:「

有些东西,看似珍贵,谁知道失去了是不是另一段拥有的开始……看那小孩子哭得那么可怜,我猜他爸很快又会买一艘

给他,更大的、更快的、更好的。」
我隐约知道这段话该有另一番解读,只是不晓得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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