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冷断袖————方恒
方恒  发于:2009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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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向阳朗声道:“来者何人?”
  “小子孤陋寡闻,居然连老太爷都不识!”话声甫落,那两条人影几个纵跃,旋即迅捷无伦地自瀑顶跳踉而下;至离地数丈处,伸掌在岩壁上一拍,便藉势斜飞,宛如两只攫掠猎物的猛鸷,探爪分向云、冷二人抓来!

  云向阳长剑迳削那人手指,不料剑刃反遭对方攥住;原来对方双手都戴着极坚韧的兽皮手套,所以根本不怕兵刃。
  只听喀的一声,长剑已被从中折断!
  云向阳忙将断剑顺手掷出,那人看来势威猛无俦,心知这一掷蕴含了浑厚的内劲,便不敢硬接,叫道:“小子内功不差啊!”侧身避过断剑,左手又疾向云向阳胁下抓去。
  云向阳见那人左手三指弯曲若禽爪,不禁脱口道:“苍鹰爪?你们是“鹰鹫耆老”!”
  那人嘿的一声冷笑:“小子总算有点见识,没错,咱爷俩正是“鹰鹫耆老”!”
  云向阳忆起师父曾对他说过,“鹰鹫耆老”当年乃是叱吒武林的冷血杀手,专门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后来听说两人因为年事已高,便宣布洗手不干、淡出江湖,十余年来消声匿迹,不知为何又突然出现?

  但听他道:“两位老前辈不是早已金盆洗手多年,怎地今日又重操起旧业来了?”
  那老者长了一副阴狠相,鹰钩鼻配上三角眼,乃是“鹰鹫耆老”中的鹰老,只听他语气中颇为不屑:“哼!若非圣坛鎏令,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也配跟老太爷动手?”
  “鎏令?”云向阳闻言便知原由:“原来二位老前辈也投入“万髑门”门下啦!但不知这万髑门主给了前辈多少好处,才请得动二位前来取晚辈小命?”
  鹰老啐道:“呸!废话少说!”
  两人一来一往对话,嘴上不停针锋相对,手上也未曾稍歇,边说边打,拳爪往来,依旧是招招搏命。
  苍鹰爪虽然狠辣异常,但云向阳内力惊人,搭配“昊阳圣典”中的拳法,施展开来更是虎虎生风,一时之间倒也斗了个平分秋色。
  鹰老见久战不下,心下不免焦躁:“想不到这娃儿果然有两下子,难怪门主会如此慎重其事,此番若是铩羽而归,“鹰鹫耆老”面上可不大光彩……”
  正寻思间,瞥眼瞧见另一头与冷轻寒对阵的鹫老却是节节败退、左支右绌,忍不住大吃一惊。
  但见冷轻寒展开轻功,身随剑走,灵动飘逸,每一剑都是以最奇险之招攻向最致命的要害,看得鹰老也忍不住惊心动魄、冷汗直流,心想:“这白衣少年武功奇高,他所使的究竟是哪一派的剑术?为何招招致命,然而姿势偏生又是优美绝伦、曼妙若舞?”

  那厢的鹰老惊疑未定,这厢的鹫老则是有苦难言。
  他万万料想不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白衣少年居然是个绝世高手,因此几乎是一对上招,便遭对方气势震慑,远远落居下风。其间虽然也想如法泡制,模仿鹰老以爪功折断敌人兵刃,但冷轻寒的轻功天下无双,交手时如花间蝴蝶般一沾即走,行云流水般的打法,根本不给敌人任何牵制的机会。

  鹫老无奈,只得施展平生绝艺“黑鹫十八勾”,越打越快,连番抢攻;但无论他出爪再快,冷轻寒却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巧妙避开,并且随即还给他神出鬼没的一剑,硬是杀得他手忙脚乱,胆战心惊。

  几个回合一过,鹫老毕竟年事已高,不堪负荷这般猛烈的打法,早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然而冷轻寒却仍旧举重若轻、神完气定。
  鹫老晓得再这样下去必定会惨败在冷轻寒手底,凭着老谋深算的多年经验,心生一计,“黑鹫十八勾”突然使得迟滞不畅,腹部故意卖了个破绽;果然,冷轻寒见有机可趁,剑尖立即往鹫老下腹刺去。

  鹫老诱敌成功,说时迟、那时快,腹部微缩,两掌一合,便牢牢地夹住了冷轻寒的剑身!
  他满拟此计奏效,必能逼得敌人撤剑自保;岂知冷轻寒变招更快,左手剑诀握入拳心,电光石火间四指连弹,鹫老只觉胸前一凉,随即全身虚软无力、摔倒在地,而胸口竟多了四个由冰珠凝结而成的白点!

  原来是冷轻寒以寒冰指力将瀑布水气凝为冰珠,不偏不倚弹中了他璇玑、华盖、紫宫、玉堂四处穴道。
  要知道这“凝水成冰”的功夫,非有极深厚的内功不足以行之,鹫老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不仅剑术通神,连内功修为亦自不凡!
  冷轻寒反握剑柄,双手负在背后,一派闲雅清隽,静静地望着一旁仍战得难分难解的云向阳和鹰老。
  云向阳这几个月来勤练“昊阳圣典”,武功大幅精进,只是缺乏真正的实战经验;此刻凑巧来了鹰老这个江湖好手,跟他以性命相搏,迫使他不得不发挥潜力,正巧将新学的功夫尽数融会贯通。

  两人打得越久,云向阳对于昊阳圣典中的招数秘诀便领略得越多。
  冷轻寒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始终未曾出手相助,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掠阵观战。
  起先云向阳犹是守多攻少,十招顶多还个三、四招;到后来,情势逐渐逆转,云向阳已是守少攻多,几次变招都使得鹰老迭遇凶险,惊出一身冷汗。
  鹰老见鹫老被俘,大势已去,光是眼前的云向阳便已经难以招架,更何况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冷轻寒在旁边虎视眈眈?正欲想个法子抽身而退,不料就这么一分神,云向阳原本直击而来、刚若铁石的右拳,倏地拐了个弯,化成柔如流水的掌法,巧妙地拂中了他的腰眼!

  鹰老只感到腰部一阵灼热,彷佛被火烫伤一般,痛楚难当,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云向阳趁胜追击,正待补上一掌,忽闻脑后嗤嗤声急响,连忙俯身避过。
  那不是暗器,只是几颗寻常的小石子--但是劲道却大得吓人。
  “哼哼,“昊阳圣典”、“傲寒真经”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瀑布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一个和冷轻寒、云向阳同样俊美的男人。
  如果云向阳是灿烂的彤日,而冷轻寒是温柔的月华,那么他便是足与日月争辉的明星!
  那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极端英俊,瘦削的脸颊上有着一道淡淡的刀疤,挺拔潇洒的身形,裹在紫缎衬饰、金丝纹绣的如墨黑衣底下,更衬得他一身贵气,高不可攀。
  尤其是剑眉底下,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深邃得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神秘之中暗藏着不可预测的危险;那隐隐含着煞气的眼神,彷佛能看穿人的内心,像一把利刃,直插进每个人心底最隐晦的秘密!

  只听那人续道:“两位英雄出少年,连江湖上名气响当当的“鹰鹫耆老”都不是你们的对手,这会儿在下可得对两位刮目相看了!”他低沉的嗓音虽说着赞美的言词,但锐利的目光中却带着鄙夷,嘴角的冷笑带着不屑。

  那玩世不恭的轻慢态度,反而令他冷酷的外表,益发显得迷人。
  鹰老听出他的语气乃是针对“鹰鹫耆老”暗加嘲讽,顾不得刚才身中一掌的疼痛,怒道:“臭小子!你说什么?你是讥刺老太爷我武功差吗?”
  那人笑道:“经此一战,两位的武功差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老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宣扬。”
  此言一出,连软倒在地的鹫老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浑小子你找死吗……”
  话犹未完,但闻啪啪啪啪四声脆响,“鹰鹫耆老”各自被赏了两记热辣辣的耳光!
  这一下捷逾电闪,宛若鬼魅变形,根本还来不及看清那黑衣男子是怎么出的手,“鹰鹫耆老”便已莫名其妙地被打得头昏眼花,毫无还手之力。
  只见鹰老抚着高高肿起的脸颊,难以置信地和鹫老两相对望,喃喃地道:“这……这怎么可能?”皱纹满布的脸上混杂着惊讶、恐惧与茫然--惊讶的是此人武功竟然远超于己;恐惧的是对方若用上内力,两人老命早已不保;茫然的是今日接连尝到败果,不禁油然生起时不我予、后生可畏之叹。

  冷轻寒和云向阳互望一眼,心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但分不清是友是敌?只好暂作壁上观,按兵不动。
  一时之间,四周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诡谲氛围,人人各怀心事。
  只听那黑衣男子漫不经心地道:“这只不过是给你们两位一点教训,下次说话得注意些,别随便开口乱骂人……”
  紧接着随手一挥,道:“好了,你们走吧!”命令式的口吻,透著令人不得不遵从的威严。
  鹫老只觉胸前似有一道气流通过,被封住的穴道顿时解开,心知光是这一手“凌空解穴”的功夫,自己便已是万万不及,连忙与鹰老彼此搀扶着,灰头土脸、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去。

  那黑衣男子待两老下了山,转过头来,炯炯的目光在冷轻寒和云向阳身上来回搜寻,似乎欲在这短暂的刹那间,发现什么端倪。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冷轻寒身上。
  饶是冷轻寒具有“冰心诀”多年修为,甫接触到那人赤裸裸、散发异样光彩的凝视,不禁心头亦是一震。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原始、这么野性的眼神。
  迥异于云向阳的温和内敛,这男人无疑地带着狂放的邪气。
  虽然觉得危险,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但见黑衣男子朝冷轻寒扬了扬嘴角,那该算是个无礼的笑吧?可是又有说不出的好看,也充满令人难以抵抗的魔力。
  云向阳对他那肆无忌惮的眼神有些不快,但仍强忍着怒气,上前抱拳问道:“在下云向阳,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那黑衣男子薄唇一撇,口吻中满是挑衅意味:“我的高姓大名吗?嗯,我姓“石”名“骞”,今日前来,正是听说两位乃“傲寒真经”与“昊阳圣典”的传人,武功盖世、天下无双,因此特地来让两位指教指教。”

  此话一出,云向阳和冷轻寒皆知来者不善,各自暗加戒备。
  云向阳道:“方才听闻阁下提及“傲寒真经”与“昊阳圣典”,不晓得阁下如何得知?”
  石骞道:“这个你也不必了解,只要尽你所能,咱们三人切磋切磋便是了……”
  话声甫歇,但见人影微晃,云向阳只觉眼前一黑,石骞食、中二指已然攻到!
  眼看双目就要不保,云向阳危急中连忙着地翻滚,这才避过失明之祸。
  但这一下也避得狼狈不堪。
  他从来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快的速度!
  冷轻寒见状,赶紧挺剑相助,剑尖疾指石骞背心;石骞头也不回,反足踢出,冷轻寒只觉一股极强的劲力从剑身反弹上来,右手拿捏不定,长剑急转上天,在阳光照耀下,犹如一尾盘旋而升的银龙。

  冷轻寒知道这姓石的神秘人物,或许将是他有生以来面临过最强的劲敌,因此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不待长剑落下,双掌平推,一道凛冽无比的寒冰掌力旋即鼓荡而出。
  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了冷轻寒十成的功力。
  石骞微微一笑,道:“来得好!”随即圈臂回旋,劲布八方,只听澎的一声,白色的冰霜雾气四下迸散,竟是行若无事地接下了这雷霆一掌。
  高手过招,胜负一瞬。
  冷轻寒知晓自己神功未成,绝非眼前这名神秘客石骞的对手,足尖一点,跃上半空中,居然改以左手接剑,只听嗤嗤声响,锐利的无形剑气立即朝石骞所在之处破空而至!
  石骞见状,连忙收起唇边那抹轻挑的笑意,正色道:“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当下以指为剑,嗤嗤数声,雄厚的内力竟也化成无形指气,激射而出。
  刹那间,绵绵密密的剑气、指气交错纵横,气劲到处、草木摧折,无形的杀机更甚于有形的短兵相接。
  一个出剑灵动、衣袂飘飘;一个弹指如意、闲洒逍遥。
  晰晰天光下,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倏分倏合,攻如天神施法,避若妖魔变化。
  云向阳在一旁看得刿目心,急欲上前相帮;无奈两人斗得正紧,丝毫没有第三人插手的余地,此刻也只能暗暗焦急。
  只见冷轻寒左袖挥舞,连环八道剑气分从八方袭向石骞;饶是石骞身经百战,也从未见过这样神妙的剑术,不禁大喝一声:“今日终于教我见识到真正的高手!”身形斗然间如陀螺般在原地高速旋转,周身气流扬起漫天烟尘,宛如一阵骇人的龙卷风。

  就在八道剑气同时袭到之际,石骞猛然定住身躯,双臂往外一震,护体真气散射开来,硬是将冷轻寒这八道夺命的剑气震开,瞬间消弭于无形。
  这真气激荡宏大的余劲未衰,尘雾弥漫中,寒光闪烁,冷轻寒的剑尖又已如影随形朝石骞面门点到!
  但见石骞不慌不忙,在飘忽无方的剑影之中,观察出冷轻寒此招乃众虚一实,于是凝神肃立,待剑尖将触未触之际,迅速出手!
  冷轻寒的剑,就这么纹风不动地,被钳夹在石骞渊岳峙的指间。
  胜负至此,已然分晓。
  冷轻寒接连运劲回夺,可是石骞的两根手指却彷佛两座大山一般,牢牢地镇压住剑身,自始至终未曾撼动半分。
  无法自拔的长剑,犹如此刻泥足深陷的僵局,不知如何收拾?
  石骞丝毫不理会冷轻寒的嗔目而视,依然挑着眉毛、扬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晔晔的眼神里,闪耀着率性而为的放肆。
  像是一种无礼的嘲弄,也像是一种亲密的挑逗。
  冷轻寒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对自己不仅没有恶意,反而还有着隐隐约约的好感……
  是友?是敌?界限早已模糊难辨。
  就在冷轻寒悗惑之时,云向阳按捺不住如焚的忧心,右拳左掌,一式“旭日初升”,迳击石骞肩胛。
  石骞冷笑一声,不避不让,任由这一拳打在身上。
  云向阳正讶异一击中的,不料触手处却是柔软如棉絮,所发出的拳风内劲犹似打入了一团虚空之中,无声无息地被消解殆尽。
  只听石骞笑道:“哈,原来灵山传人亦不过尔尔?小心啦!我要出招了!”说完,两股雄浑的真力便有如排山倒海般分向冷、云二人涌去。
  两人不敢大意,各自运功抵御,岂知那来势汹汹的真力竟能忽发忽收,避过与两人内功正面比拼,反而借力使力,趁两人防备不及之时反激出来!
  这下反激融合了三大高手之力,冷、云两人如何抵挡得了?
  一个松手撤剑,一个震退数步!
  石骞顺手接收了冷轻寒的长剑,仔细研究把玩一番。
  只见他手抚长剑,意味深长地看了冷轻寒一眼,道:“嗯,好剑!剑若秋水,人如琼瑶,真真相配!”
  冷轻寒明知石骞打从一开始便处处相让,此时又大方地公开称赞自己,对他不免也起了些好感,苍白的脸上浮泛着浅浅红晕;只是此人似敌似友,所怀的居心实在难测,当下仅能僵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云向阳听了石骞这些话,心中颇不是滋味;他的警戒心似乎察觉,面前这个英俊得令人不敢逼视的黑衣男子,即将对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冷轻寒辛苦筑成的情感堡垒,发动侵略性的攻势。

  他能任由别人对这座小小的堡垒轻易地攻城掠地吗?不能!
  他能将冷轻寒轻易地拱手让人吗?不能!
  此刻的云向阳,终于必须诚实面对自己对冷轻寒的感情。
  而答案,无庸置疑。
  只听他顾不得平日得体的江湖规矩,语带微愠地道:“喂!你干什么拿人家的剑?”
  石骞斜睨了他一眼,依然故我:“我就是喜欢拿别人的剑,怎么,不行吗?”
  云向阳面对这样的挑衅,就算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怒火上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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