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冷断袖————方恒
方恒  发于:2009年05月23日

关灯
护眼

  她心下犹疑之际,右掌去势仍然未歇;但只这一稍缓,云向阳已趁隙出手扣住了她脉门!
  她只觉得手腕被钢铁般的手指扣住,丝毫动弹不得,又羞又急,粉脸涨得通红:“你……你快些放开我!”
  云向阳忙道:“还请姑娘恕罪!在下本无意冒犯,只是姑娘不信任在下,为求自保,只得失礼了。”
  曲虹连番运劲挣扎,对方却不动如山,忍不住怏道:“我也不知你所说的是真是假,教我如何相信你?”
  云向阳一怔,顿时哑口无言:“这……”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冷轻寒站在房门口,苍白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冷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云向阳几乎是触电般立刻松开手,他的下意识告诉他--不能被误会!尤其是在冷轻寒的面前!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重视冷轻寒的感受?
  是因为他们必须联手抗敌吗?
  是因为他们即将生死与共吗?
  答案似乎都不是,然而,他却不敢再继续穷究那最终的解答。
  他怕那答案,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曲虹的俏脸像煞三月里盛绽的桃花,开口解释的时候,声音里有种掩不住的、蜜糖般甜甜腻腻的忸怩:“大师兄,你别误会,我们刚才只是……”
  冷轻寒刻意忽略她粉颊飞上的两朵红云,淡淡地道:“很好,你们既然已经认识了,也省得我多费口舌。”跟着扫了云向阳一眼,难以觉察的幽怨在眸光中潜伏;但一开口,却仍旧是那冷若冰霜的口吻:“曲师妹,你去和乔师妹她们几个说,这位云兄往后将要在这里跟我们同住一段时日,大家以后须得好好相处。”

  说罢,转身又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云兄,你不是要向我讨教“昊阳圣典”的功夫吗?”
  云向阳有些意外,然而最多的,还是惊喜。
  他连忙追了上去,户外的天光,灿烂耀眼,照着他喜出望外的笑颜。
  曲虹呆立在原地,圆圆的大眼里盛满了疑惑;她讶异于向来孤僻清傲、连外人都不肯多看一眼的大师兄,竟然会答应让云向阳留下来?
  凭着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隐隐觉得,这个从小令她敬畏如天神的大师兄,似乎有了某些不为人知的转变……。
  崆崵的山壁,瀑布之水天上来,奔腾直下三千丈。
  冷轻寒坐在瀑底的深潭边,沉思。
  瀑布冲落造成的风势,吹得他额前的几绺青丝不住飘拂;飞溅的蒙蒙水雾,在晨光映射下,幻化出炫丽夺目的虹彩,更衬得他一身皎洁,宛如凌波仙子。
  他凝视着水中的倒影,清俊绝伦的面容似一株水仙,淡雅香洁,茕茕独立于流荡的涯涘。
  “昨晚不是才想了一夜,要当他只是个不相干的过客吗?”他有些懊恼:“怎地刚刚一见到他抓着师妹的手,我便乱了方寸?我是在生他的气吗?我气他什么呢?明明就像师妹说的没什么,为何我会若有所失呢?”

  清澈的潭波不停拍打着濒岸,也拍打着他涟漪生澜的心。
  他不知道他在嫉妒。
  因为他从来不曾在乎过任何人。
  但自从云向阳出现,他的世界里,一切都不同了。
  他是那样不由分说地闯入他单调宁谧的天地,恣意燔燃着属于他的青春热情,将他三十年来苦苦坚持的常规准则全都燎烧得灰飞烟灭。
  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镶着一颗没有温度的心,如如不动,端坐紫金莲。
  却没料到云向阳一个笑容一把火,便焚破他千年不化的誓言。
  他是远比自己想像的还要脆弱呵!
  而可笑的是,这个事实,他迟至今日才赫然看清。
  “这个送给你!”
  云向阳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后,只见他笑嘻嘻却又慎重其事地将一个物事塞进他手心里。
  他摊开手掌细看,是一块龙形玉佩,温润通透,璨然若有光,看得出是玉之上品。
  “为什么送给我?”
  “为了答谢你肯收留我,又愿意指点我武功啊!”云向阳的话声里,充塞着满满的诚恳,满满的理所当然:“我身边也没有多少值钱物,唯有这块宝玉,是我娘过世之前留给我的,也是我最珍惜的纪念……”

  冷轻寒闻之,只觉得此物意义非凡,遂婉言推辞道:“这……这礼物太贵重,恐怕我生受不起。”
  面对冷轻寒的沉吟,云向阳收起笑容,露出少见的坚决:“如果我坚持要你收下呢?”
  只听得冷轻寒的声音越来越低,犹如自言自语般:“我……值得吗?”
  云向阳迎视着冷轻寒长长睫毛下惶惑的眼神,胸中不知从何处突然生出一股激动的温柔,在他那年少的心湖底兴风作浪。
  他的手搭上了冷轻寒的肩,将对方的身体朝自己移近,近得几乎可以从冷轻寒那清澈的眼瞳中,看见自己;他以一种纯然肯定的语调,宛如诉说他所信仰的真理般,向冷轻寒郑重宣告:“你--当然值得!”

  因着这句认真的告白,冷轻寒笑了。
  他的笑,似清晨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夺目。
  云向阳也笑了,暖暖的气息如春风吹拂在彼此脸上。
  他们此刻的心灵是完全紧贴的,毫无空隙。
  在那一瞬间,他们突然有股想吻对方的冲动!
  一团属于原始的、野性的灼热,在充满张力的一呼一吸间,鼓噪着、喧腾着、催促着。
  两人的脸越来越逼近。
  唇与唇的距离,只差毫厘!
  他们都明白再这样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事,但心底有条自称“道德”的界线在谆谆告诫,要他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于是他们在那条界线之前踯躅徘徊,却谁也没有勇气跨越。
  僵持沉默的俄顷,彷若几个世纪。
  最后,短暂擦出的火花,仍告熄灭。
  他们还是退回到友情的防域之内。
  毕竟,那还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底线,在那个久远的保守年代。
  “我……希望你今后能好好留着它……”云向阳欲言又止,因为他隐瞒了些许事实。
  那其实是他娘送给他的传家宝玉,期盼他将来长大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可以赠与对方,作为定情之物。
  他一直珍藏在身边,舍不得送给任何人。
  但是,从他见到冷轻寒的第一眼起,他便有种莫名的预感--这玉佩将不再属于自己了。
  尤其是当冷轻寒误会他和曲虹有关系时,那幽怨的眼神,如同针刺一般,扎得他的心好痛、好痛,提醒着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加以补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般讨好冷轻寒?只是,他不想让他难过。

  他由衷地祈祷,祈祷眼前这个忧郁的美少年,能因他而快乐起来。
  为了这自私的、小小的希冀,他在所不惜地付出了仅有的珍贵。
  只要冷轻寒是快乐的,一切都值得。
  “我会好好收着它的,那……便多谢你了。”冷轻寒小心翼翼地用条白纱巾将玉佩包好,再仔细地收进怀里,就放在心口附近;他知道这是云向阳的一番情意,所以特别珍惜。
  他要用自己的心,体贴着云向阳的温暖。
  心与心的依偎,一如现下并肩而坐的两人。
  云向阳捡起了一颗小石子,随手扔出,在水面连打了三个水漂儿;他得意地扬了扬眉,笑容里满是未脱的稚气。
  冷轻寒觉得此刻的他,还像个活泼的大孩子,不禁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我刚满二十!”云向阳有些骄傲,彷佛在向冷轻寒宣告着自己已是成年的弱冠:“那你呢?我猜,你大概还比我小着几岁吧?”
  冷轻寒含笑不语,心里却想着:“我比你虚长了十几岁呢!”
  要知道冷轻寒虽已年过三十,但他自幼深居简出,摒绝思虑欲念,专心修习“冰心诀”的养生功夫,内功精纯,本就不易衰老;再加上其师为了增进其内力,经常带些珍贵药品,如灵芝、雪参等,替其补身,更是令他望之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般,也难怪云向阳会误以为他比自己还年幼了。

  闲聊片刻,云向阳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敲了自己脑袋一下,道:“对啦!我到现在都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冷轻寒。”
  “冷轻寒……冷轻寒……”他喃喃地低语:“好美的名字啊!真是人如其名!”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当面称赞冷轻寒貌美;他不禁赧然,白皙若冰雪的肌肤,也开始透出浅浅的晕红。
  “这样吧!从今以后咱们也别云大哥、冷贤弟的称呼,听来怪别扭的,又生疏;我便直接叫你“轻寒”,你叫我“云”,如此才显得亲近些,你认为怎样?”
  冷轻寒笑着点了点头。
  面对云向阳一脸的兴冲冲,他不忍拂逆。
  况且,他也挺喜欢这样的称谓。
  “轻寒!”云向阳执起他的手,用一种极端认真的态度,说:“往后我俩的命运便是一体的了!你我须得相依相守、不离不弃……”
  冷轻寒浑身一震:“他……他这话是何意思?难道……他也喜欢我吗?”
  寻思至此,他感动得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三十年来的人生路,他一直是踽踽独行,从未妄想过有人为伴;今日,多年来奢侈的想望终于成真,真有如此良人欲与他厮守一世,怎不令他心魂激动?
  不料,云向阳接下来的那句话,却将他顿时从西天极乐打落无间地狱。
  “你我须得相依相守、不离不弃,方能对抗万髑门主那个大魔头!”
  呵!原来云向阳只是希望两人同心协力抵御强敌罢了。
  一切都是他自己编织的绮想。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等强敌骤灭,两人终要诀别。
  他终究逃不了孤寂的诅咒。
  是啊!轻寒的冷雪,即使飘落在离天空最近的山巅,仍旧阻不住向阳的云渐行渐远。
  他原本涨满喜悦的心,像是猛然被人掏空了,岿然独存不着边际的虚无……。
  如此极端而快速的情绪起伏,竟使得他定力全失;他感觉到自己全身不住地微微颤抖,体内骨节喀喀作响,苦修多年的“冰心诀”功力,好似要在这一瞬间离散而去。
  云向阳感觉到不对劲,忙道:“轻寒,你不舒服吗?会冷吗?”他觉得掌心里冷轻寒的手越来越冰凉,连忙一把抱住了他单薄的身躯,运起“烈阳九炎功”,试图将自身的温暖传入他体内。

  冷轻寒被云向阳紧紧拥着,那寒冰与烈火的贴身接触,让他的神志陡然清明,想起了当年师父的叮嘱,说这“冰心诀”乃是绝七情、断六欲的上乘功夫,不动情时固然大有助益,一旦动了情,反而于功力有损,更可能有性命之忧。

  他缓缓深呼吸了几口气,收摄心神,以数十年的静功将澎湃的情绪逐渐压抑下来。
  他的心湖彷佛及时降下了一场瑞雪,滔天的情浪被冻结成冰,动弹不得,恰如此刻被云向阳紧抱着的自己。
  明明可以挣脱,却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云向阳那宽阔坚实的胸膛。
  他多么希望就这样被天长地久地抱着,即使明知那只是绝不可能的奢求。
  “就算多一秒也好,”他痴痴地自我安慰着:“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云向阳发觉怀中的冷轻寒似乎恢复了正常,原本慌乱的心也平静下来;他柔声问道:“好点了吗?”
  冷轻寒被这句话从梦中瞬间拉回现实--他必须回到真实的自己,回到那个忘情绝爱的冷轻寒!
  于是他轻轻挣脱了云向阳的怀抱,以最平淡的语气,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了,谢谢你。对了,你不是要找我研商武功?咱们这就开始吧!”
  【第四章】
  忽忽数月,已是盛夏时节。
  霖山一片翠绿映眼,野花香在阳光蒸溽下益发浓郁馥。
  依旧是那条白练也似的瀑布,依旧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冷轻寒与云向阳持剑对峙,森森的锋芒,凛凛的锐光;骄阳熏炙,时间凝结成额头上摇摇欲坠的豆大汗珠,彷佛眼下一触即发的态势。
  倏地,剑辉闪耀,云向阳的剑舞成一环白光,如一张密网,往冷轻寒兜头罩落!
  只见冷轻寒不慌不忙,长剑直指那团白光的中心;这一剑端的是神妙无方,既避开了对方攻势,又中宫直入、迳取敌人破绽,果然逼得云向阳不得不变招应对。
  但见云向阳双腿在半空中使个鸳鸯连环踢,借力使力,身形猛然窜高,闪过了冷轻寒这一剑;不待落地,旋即兜转长剑,疾刺冷轻寒背心!
  冷轻寒微微一笑,也不回头,听风辨位,手中剑已熟练地往后挡格,剑剑正巧都将云向阳的攻势逐一化解,竟似背后也长了眼睛一般。
  云向阳一连变换了三十余招,但不论他如何变化,冷轻寒总是可以意态悠闲、轻而易举地拆解,好像他早已预知到云向阳的下一步会如何走一样。
  交手数十回,但听叮的一声,两人剑尖互触,却就此黏住不动,显然是各自用上了内力较量。
  云向阳的剑熇熇燀热,冷轻寒的剑凊凊冱寒。
  局面由动极转为静极,陷入一种私下较劲的表面胶着。
  半晌,仅听得一声轻爆,双双撤剑收招。
  云向阳只在原地晃了一晃,冷轻寒却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两人各擅胜场。冷轻寒招数奇诡玄妙,稍占上风;云向阳内力沉雄浑厚,略胜一筹。
  冷轻寒道:“你赢了,云。”
  云向阳苦笑了一下:“赢的人是你,轻寒。”
  冷轻寒侧头瞧着云向阳,投出不解的眼色。
  云向阳解释道:“咱们练了整个上午,从一开始我便处处受制于你,若非后来以内力拼搏,你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冷轻寒闻言,想起适才自己得以制敌机先,一眼看出对方破绽,全凭“冰心诀”之功,方能练至如此心地空明、神志专注的境界;寻思及此,不禁深深感念起师父当年的用心良苦来。

  望见云向阳眼中不经意显露出的小小沮丧与疲态,冷轻寒有些不忍,只听他温言安慰道:“尽管如此,你内功比我深厚乃是不争之事实。”
  “哈哈……”云向阳笑道:“我的内功大部分是师父传给我的,算不得数;况且你年纪比我师父小得多,真力却相去无几,足见你是个难得的练武良材,我这驽钝之资是万万不及你的。”

  冷轻寒向来不喜与人争辩,既然云向阳坚持,他也不欲再说,只是巧妙地转移话题道:“这几个月来,你的武功着实进步神速,咱们也已经把“昊阳圣典”研究得差不多了,那么接下来呢?咱们该做些什么?”

  云向阳沉吟道:“这些日子我们虽然将“昊阳圣典”悟出了些端倪,可惜的是找不到与“傲寒真经”合并的方法。这两部奇书内记载的武功,明明是相生相克,但这合并的规则却毫无脉络可循,咱们正着练、反着练都试过了,怎地始终领会不出其中奥秘?”

  冷轻寒见他似乎有些焦虑,便安慰道:“那也无妨,只要有恒,总有一天会让我们发现的。”
  云向阳俊眉微蹙:“怕的是“万髑门”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
  冷轻寒道:“说到“万髑门”,怎么这几个月都不见他们再派人来找麻烦?”
  云向阳道:“嗯,这点倒是颇为反常,据我所知,万髑门主并非容易就此罢手之人……”
  就在此时,两个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你说的对!”
  话犹未完,瀑布之上,赫然出现了两条人影!
  其中一人道:“若不是大洪帮、伏牛派这些跳梁小丑叛上作乱,本门忙着剿灭余孽,岂容得你们在此逍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