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老 上——不睡城的孩子
不睡城的孩子  发于:2011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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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告诉殿下,这里有那叫夙颜的神人布下的结界,只是大人心急不听……”那灰衣人笑了笑,颠簸着往前走了几步,细细看着地上的几滴血流,用指头蘸了起来,伸进嘴里。

“听说殿下的血流也有延缓寿命的功效,不知是否的真的?”砸吧几下嘴,再次说着,便直起身子,往销紫冕尘凑过身来,往他指尖嗅过去。

一只带血的手将灰衣人的脖颈握住,提了起来。销紫冕尘稳稳气脉,看着灰衣人的浑浊双瞳,一字一顿的说,“那么你告诉我,这结界,该怎么过去?”

灰衣人嘿嘿笑着,才缓缓道:“办法只有一个。”

“快说。”细长手指掐入脖颈中,销紫冕尘不喜欢别人如此挑战他的耐心。

“你知道的。你不能通过结界,但是我可以。”

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穴室中回响:“你来接应那夙颜,保护我,我进去将你要找的人带出来,然后我们就去森罗堂魂府,用你的阳寿,来交换你要的人。”

——

西穴口是无数个巨大的泥土穴道组成的迷宫,沿途上地面上和泥土中埋了无数白骨和未完全腐烂的尸体,蛆虫在泥土中混乱的钻着。

头顶的泥土落下来,砸了呶呶一头。罗衣帮她吹着,一时吸入这穴室里的空气,又忍不住躬下身子呕吐起来。

呶呶拍拍头顶的灰,罗衣抓着她的手往里走,脸色一直不大好。

“呶呶不觉得这里的气味不舒服么?”罗衣问。

呶呶站在两条岔道前,细细辨认了一下,拉着罗衣选了一个穴口,说,“呶呶原先就是在这种地方被生下来的,那个时候我身边全是这个样子的白色虫子,肚子饿的时候就吃它们……不过现在看着是吃不下了。”

光线越来越暗,不知绕过多少个分岔穴口,路上的灯烛渐渐成为了没有东西支撑的绿色火焰,光秃秃的弥漫在空气中,洞穴里的一切都被照成同样森然的绿色。

呶呶转过去,看见罗衣的脸也呈出绿色。眼睛望着一个方向,一个转弯处,却有白色光亮耀进来,呶呶有些怀疑是否走错了,但是那气息自己是绝对不会判断错的。

呶呶放开牵着罗衣的手,跑到转弯处,往里探了头,突然愕住了。

一扇硕大的一丈高的石门,镂着对称的神鬼阴文。而那白色的光芒,来自门前持刀站立的四个无色男子身上。

明明神情冷得如同身后的石门,脸上却若有若无的挂着笑容。几道伤疤横挂在他们脸上,伤疤中央没有肉和应有血流,取代的是同样的石头的颜色。

四个引魂使者和那石门一般高,手中持剑,面容如出一辙。

听见转角处的声音,引魂使者转过头来,往前一步,瞬间地动山摇,灰石扑簌簌往下落。

呶呶刚要张口惊叫,罗衣迅速而敏捷的握住了她的嘴。

正对着呶呶的脸,说,“呶呶,我们先看看,在决定如何进去。”

罗衣刚刚放开呶呶的嘴,呶呶便不顾一切的喊出了第二声尖叫。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罗衣背后飞快的掠过。

那就是呶呶那夜,在陆府看到的“英俊的白色大狗”,此刻站在那四个引魂使者身前,从那个眉间的深蓝色印记为中心,在蓝色光影中渐渐化成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

四二.鲍文仲

罗衣将呶呶拉回拐角处,捂住呶呶的嘴,略略往使者那边看过去.

哥哥……

心底一声低喊,关切、想念、畏惧、崇敬齐齐袭上心头,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去看着他的背影。

呶呶的嘴巴在自己手心里张合着,细细的鼻息扑在手上。

“你想到魂府?”

其中一个引魂使者开口了,声音却像是从那道门内传来,将穴中空气震的嗡嗡作响,头顶的灰又再次落下来。

“还是不想到魂府?”四个引魂使者持了手中的武器,站到玄廷面前。

“若我要过去,将如何?”

熟悉的声音在穴室中响起,回荡在罗衣耳侧,呶呶轻轻打了个颤。

“若你要过去,必需成为亡魂。”

巨大石剑,笨拙的往玄廷劈过来,在石剑几乎落到他头顶时,才缓缓腾身跃起。

寒光闪过,一瞬间一阵巨响。

罗衣再次睁开眼睛时,四个引魂使者同时坠地,身体碎开成为地上黄土。呶呶嘴巴在罗衣手心中张大。

玄廷已经站在那道石门外,却并没有推开门进入。

如同事先便料想到的一般,地上的碎石,感知到了力量,嗡动几下,迅速跃起来合拢,再次聚拢成为一个巨大无比的引魂使者,手中石剑紧握,使者再次开口:

“闯入森罗堂的行为,都是徒然的。死在我们手下,或是推开这道石门,进入森罗堂而失去所有阳寿,是一样的结果。”

要过去,必需得死。

远处玄廷神情依旧没有一丝波澜,罗衣的手却将呶呶勒的轻轻挣扎了一下。

要么就放弃青颜吧,哥哥。罗衣心下担心的想。要进入森罗堂再转入荆棘陵,必需得要死去。森罗堂的规则,不论是人是神都无法违背。

——

屋中十分安静,头顶那处浴池背面没有人坐着,喊了几声,却也没有人应。

“人都走光了么?”

“那么我可以走了?”

依旧没有回应,疏影翻了个身,趴在浴池沿上,往这通亮的房间中四下里看了看,确确没有人在房间中。

原本设想着将夙颜骗开,自己再跑路,不想竟如此容易的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疏影抓抓脑袋,一股喜气涌上心头。挣扎几下,却爬不出这浴池。

这看似清澈的泛浅浅粉色荧光池子,却如胶粘一般将他的身体吸附住,轻轻一动,便连带着拉起了一大片液体,无法挣脱。

疏影转头看着这些液体,黏在自己光溜溜的身体上,此刻如同是青楼女子半透明的裙带,每每招徕客人的时候便是此番模样。如今自己倒像就是这样一个被绑到砧板上被别人赤辣辣看着的猎物。

这一面疏影正和这一池药水战得不可开交,额头涔出大汗来,却依旧挣扎不出来,那一面的石墙外便传来几声嗡动,接连着几声壮硕的哗啦声响起,疏影赶紧一个蹦身躺了下去。

石门拉开,几声绵软的脚步声响起,却与夙颜沉着的脚步声不同,更是不同于那极为神宫女子的轻盈。疏影秉住呼吸,闭上眼睛。

那脚步声在他背后滞住,却久久没有动静,疏影大气都不敢呼出来,心跳到嗓门上,连着喉头都是一阵跳动。

良久,粗糙的质感触上自己的脸颊,沿着脸侧细弱跳动的青筋,缓缓抚上自己的额头,在那块胎记附近打了个圈。

随后又渐渐下滑,沿着脖颈,抚摸上他的身体。

疏影打了个颤,睁开眼睛。

眼前不是夙颜俊美的脸颊,不是任何一个神宫女子秀美的容颜,不是任何一个他熟识的面孔。而是一具骨骼已经扭曲,五官歪歪扭扭的排在一张不能称得上是脸的脸上,无数刀伤和深深如沟壑般肮脏的纹路中,是黑黑的污垢。

一双眼睛,眼白几乎占据大半部分,余下的瞳仁却是污浊的黑色。

这是一张疏影一辈子都不曾遇到过的丑陋的脸,如同说书人口中的恶魔。

而这一张脸,笑了。裂开的嘴唇露出歪扭不齐的牙齿,尖利的,不齐的,像某种兽,邪恶无比。

疏影的一声尖叫塞在咽喉中,化作一声干呕,整个身体却失神一般动弹不得,只得看着那张在自己上方倏然放大的倒立的脸和一只手,在自己身体上满意的扫视。

“……青颜……青颜……”

左手从衣服中掏出一袋什么,便往他身上倒了过来,那东西触及之处,瞬间一阵剧痛传遍全身。

“……你,你做什么!”疏影惊恐的伸手往疼痛处扶去,却摸到了湿漉漉的深绿色液体,与池中的粉色混合,颜色赤艳无比。

“别怕,孩子,”一双手又扶上那团深绿色,往他的周身涂抹过去,“那夙颜去追销紫冕尘去了,自然不会过来……这绿色液体只是将你从这修复神脉的药液中脱身出来,接下来我便带你去我的墓室的汤池中,那里面是我花了三百年的心血,在这墓穴中精心调制的,不日便可以从你身体里提取出青颜来……到时候加上销紫冕尘那五百年阳寿……这整个天下,便是我鲍文仲的了,何愁找不到那蓬莱助我长生不老?”

“你把销紫冕尘怎么了!”疏影怒上心头,将拳头从水中伸出,往那肮脏的脸上挥过去,无奈人被囚在这液体中,拳头所及之处有限,鲍文仲往后避了一避,便轻松躲开了那只拳头。

一只手拖起他的手臂,往上一提,在往下重重一摔,疏影便整个人被翻过来。凉凉的液体滴到他的背上,疼痛遍及他的全身。

“我没能把他怎么了……我早知那青埂峰上的帝君死了,定会派人下来将你找回去,所以我便早早等在这墓穴中,等到夙颜将你带到着墓穴中的这一天,再想办法引开夙颜,将你身体中的青颜取出。不想如此幸运,竟会遇上销紫冕尘,省去我不少功夫……夙颜见了销紫冕尘,便会以为闯了墓穴的是他,自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半人不鬼的鲍文仲。你那俊俏的殿下,此刻想必正在和那夙颜将军打得水深火热吧……到时候我们出去时,待我取出你身体里的青颜,便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了。”

疏影咬咬牙,气沉入丹田,竭尽全力朝鲍文仲吼去:“你骗了他们!你卑鄙!”

鲍文仲的指甲往他脊背上有意无意的插了进去,哑然笑了:“卑鄙,我自然卑鄙,人类在他们妖和神眼中都软弱无能无比,他们的阳寿我们望尘莫及,他们力量我们依旧无法睥睨。我不卑鄙,我怎能如此不人不鬼,苟延残喘的活到今日?……你不要傻了,若非你身体中的青颜和你那半带妖兽和神族的血脉,你以为,夙颜和销紫冕尘眼中会看到你?你不过只是个和我一样懦弱无能的人类,你何德何能?不要告诉我,你不想要长生不老,蠢话!”

“等我取出青颜,你体内的妖兽血流也便会复活……连带和你一起的那只蝴蝶小妖兽一起,我们便可以天下无敌……到时候,我们便会天下无敌,你要夙颜,要销紫冕尘,要长生不老,一切一切,都是你的……”

那沙哑的声音,如同尖利的刺针,扎到他的心脏,将他的所有经脉,沿着血管一路麻痹下去,此时的疏影,是一具目光无神的木偶,任由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摆弄。

我想要长生不老么?

不想么。

没有人真正爱我么?

有么。

你们都是为青颜来的吧?

不是么。

或者,你们是为着这个残酷的妖兽血脉而来?

这个流动着曾经大祸天下的魔孽神血液的疏影,这个害死了自己母亲,杀了自己父亲的妖兽疏影的力量而来。

“……只要你听话,就像这样,”察觉到疏影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被自己挑动,鲍文仲说,“就像这样,那么一切好办。”

从胸口拉出一张葛布,扑在地上,将疏影从池中抱出来,放到地上。整个过程中,疏影没有挣扎过一次。

将他的身体裹起来,鲍文仲十分轻松的将他驮在背上,方才的伛偻丝毫不见,甚至不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往石门走去,脚步十分轻盈,脊背不知什么时候也不再弯曲。

石门合拢,甬道中是一片黑暗。鲍文仲敏捷的选着方向。在这里生活了三百年,想来对这墓穴大大小小的甬道已经十分熟悉。

折转过大大小小无数个岔口,一排壁灯亮起来,鲍文仲腾出一只手来,往墙壁上摸过去,摸到一块小小的砖头,用力握在手中,往一个方向轻轻一扳,放开手时,那砖头便自己顺着那个方向转了几圈。

头顶灰尘落下,面前的一块看似无痕迹的墙壁,从中间隙开一条缝隙,隆隆几声巨响,两块墙壁往相反方向滑去,中间腾出的空间里,一间昏暗的屋子渐渐露出原貌。

鲍文仲将疏影抱着站进去,那两块墙壁再次缓缓合拢。

屋子十分黑暗,比这墓穴的其他地方都更为阴冷。四下里并没有窗户,屋子里却阴风阵阵。只有屋子中央一只凹陷下去的碟形帝王汤池中,淌着的液体,在黑暗中异常明亮。

鲍文仲拉开疏影身上的葛布,将疏影端端的平放进那汤池中。

一池的液体,瞬间变成黑暗中刺目的鲜红色。

屋子朝上正中堂上,是一具铁器打制的巨大棺樽,是平日里所见棺樽的十倍大小,被圈在一池的银色粘稠液体中。

鲍文仲看了看汤池中的疏影,便起身,扬起膝下的袍子,跪在那具棺樽身前,长长磕了一个头。

“皇上,三百年前你耗尽终身未得的长生不老之道,如今老臣将会帮你得到……我要天下都看着,当年我向您许诺的长生不老,绝非谑言。”

那污浊的目光似乎汇聚了屋子中的所有光亮,定定的看着那具棺樽,一字一顿,一步一趋,往前跪下去,浑厚的声音长长颂道:

“吾皇万岁……万岁……”

万万岁。

四三.千军阵

白色光亮中,白色的高大石尊引魂使者,手中持起石剑,和同样如同一尊冷冷冰雕一般的玄廷,对峙了许久。

穴道中的温度不但升不起来,反而越来越低。

“你们森罗堂的规矩……十分有趣。”

如同磁石一般色低沉声音,在穴室中不冷不淡激起一圈小小涟漪,呶呶的在罗衣手中瓮声瓮气的说了句“他比引魂使者还要可怕”,嘴巴便被罗衣牢牢握紧,顿时调子迅速降了下来,不敢再开口。

我看你要怎么办,哥哥。是硬闯过去,成为一个亡魂,还是放弃?

后者,我知道你从来不会选择。而前者,却是会让所有人都吃不消。

罗衣心中暗暗想。

幽幽的紫光亮起,罗衣有些疑惑,再往玄廷身上看过去,原来散着幽光的,是他腰间的紫崭。从前她见紫崭像今日这般的时候,只有一次。

那一年是在山南,爷爷和父亲寒铧一起去了一个地方,不知是父亲无意之间还是故意将紫崭留在了爷爷的铁器铺中。她还未起床,生生被紫崭的光芒耀醒,却睁不开眼睛。

早先爷爷铸剑时,罗衣便听爷爷说过,自己铸造的两把剑,都是用上好的千年神铁制成。紫崭中融入了大大小小无数魂府的离婚小妖和妖兽亡魂,是一把上好的剑,但是需要有一位妖力足够强大的妖才能操控。而同一时期铸造的另一支青颜,却是一个败品。

“是一把顶无用的剑。”罗衣记得爷爷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是历经后来两百年,青颜却好似一位小妖,满满修炼得道成了仙一般,渐渐竟拥有了和紫崭齐平的力量,在后来的乌程之战中,被父亲用来封印了,至此便渐渐失了音讯。

在这几百年中,听闻过却是有无数妖甚至是人类试图盗取紫崭。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能力不够而被紫崭所操控而失了理智,终成为自己的剑下亡魂。

而此刻紫崭的光亮,仿佛是一个预兆,再一次让罗衣困惑。

紫色光亮下,引魂使者的身体也反射紫色的晃动的幽光,却并未察觉这一异常。举起手中石剑,便往站在石门前的玄廷头顶挥去。

这一次,罗衣清楚的看到,那只剑在玄廷头顶,自己拐了弯,仿佛一被一股巨大力量吸引了,指向了石门。在呼吸之间的时间里,玄廷从地上,跃到那只石剑上,最后稳稳落到引魂使者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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