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专注地望着那瞎子,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感受到我的痛苦,是不是杀了他呢?如果和他能一起死呢?
“你认识神官大人,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神官大人吗?”莫巴问我。
“孟达城的预言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传达神的旨意。”那瞎子说。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神官大人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这个奇怪的疯子就留给我们吧。”莫巴大人说,“来人,带神官大人去休息。”
外面马上进来了人,那个瞎子迟疑了一下,仍然把脸对着我。
“不,我要问一句,你怎么让我回去,如果你能让我回去,我就原谅你!原谅你的一切!”我大叫着,可我没法靠近他
。
“别让孟达城的罪孽加深。”他说,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眼前消失,没再和我说一句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莫巴大人绕着我打圈,“凡是和神官说过话的人,我都认识,可我却从没见过你。”
我沉默着。
“不是神官说不能杀的人都不能杀,没有人能保护你。”
我发现莫巴是个说话声音很好听的男人,举止也比我想象的温和。那可能只是他长得很白,眼睛也很大的样子,可是他
拷问起人来,却非常凶残,他能笑着举起皮鞭,让那皮鞭剥开人身上的皮,露出白骨,但他能在这个时候笑着和你说话
,我无法自然地看他,因为瑞安说他喜欢男人,另外,瑞安好象觉得我可以从他身上探知些秘密,他高估了我,我觉得
我的眼睛里流露出强烈地排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儿,你来找神官做什么?”他轻言细语地问着,可他的眼睛
却象是在剐我的肉。
“为什么你不去问他?”我痛苦地嘶喊着。
“我想听你说,如果你不说,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召唤我来的。我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他要我来。”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机。“他要你来,怎么要你来。”
“我不知道,就是在脑海里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本来应该无人相信的话语,现在在我眼前的人却相信了。“他还具有
能力。真的和神说话的能力。”他停下了鞭子。
“他叫你来,他想叫你来干什么呢?”他苦思不得其解,我也一样。“好吧,我留下你的命,为了他。”他望着我下了
决定。
第九节
我被关了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天。
“进去!”屋外响起暴喝的一声,我睁开眼,其实并不能看到什么东西,这是间间光线并不太好的屋子,每日只有个餐
盘推了进来,我怀疑都只是些残羹冷炙。我努力地把它们都吃了,但我在这儿却睡不安稳,会觉得怕,总也睡不着。黑
暗之中似乎总觉得有谁在盯着我,可当我冒着冷汗醒来时,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真担心我被世界遗
忘,我不得不承认我有点想瑞安,他曾经和我说过话,而且是主动的。
虽然他就此远遁,他一定觉得是个好机会,我可以和莫巴大人接近,只是他没想到我这般没用,莫巴大人对我一点好奇
心也没有.
我心里一时冷一时热,想到那个瞎子就在和我很近的地方,我以为他又会施展神力来和我说话,但却一直没有,我在盲
目的消极等待中感觉自己意志的慢慢消散,我想着那个瞎子,慢慢感觉在心中的愤怒没有积聚,似乎越来越少,下次再
见他的时候,我一定激动不起来了。这是谁的想法?莫巴大人还是那个瞎子,让我意志消沉,放弃一切,回去的梦想,
自由的梦想。
屋外很吵,不知道是谁,似乎被士兵狠狠踢倒在地撞上了什么,我听见他们互相对骂,那人的声音模糊而低沉。最后门
一推开,他被推了进来,光线骤然一亮,我久不见光的眼睛无法适应那门已经关上。一个人倒在我的身边,却反而象没
了气息一样。我观察他停在那一会,没有动静,忽然担心他死了,忙爬了过去,这扯动我自己的伤口,觉得很痛,我一
直没有得到过药。
我不知道他到底被伤在哪里,但他身上还有体温,鼻息也很稳。我轻轻地推他,他不理我,算是哼了一声。我觉得心里
安了一下。忙去整理了床铺,说是床铺,其实也只是些杂草,只是堆在一起了。我怕他比我还伤得重,将那草席让给他
,我半拖半扛将他拖到草席上。我不管他是坏人还是好人,不管他做过什么,我只是想在我的房间里还能感觉到一些生
命的东西。
我有时能听到鸟叫。但我从来看不到它们飞翔的样子。有个人来陪我,我忽然觉得有了忙碌的理由一样。
晚餐时,我将餐盘里的东西稍稍挑了一下,刻意将腐败的菜先吃下,我喂到他口里,他吃了一口却将我的餐盘全都打翻
,我心里动了气,“真是没挨过饿的滋味。”转眼我又原谅他,我想他是病人。有他在这儿,似乎黑暗之中诡异的人都
消失了,这让我有了一些暗暗的喜悦。我摸了好几次他的额头,担心他发烧,我曾经烧过,冷得不行,他却只是很有脾
气地将我的手甩开,我要是也能象他那样不喜欢有人接触就好。第二天的时候,有人来拖他,房间里空了一截,我担心
他们再不会放他回来。不过晚上却仍然还是被放回来了。我不由得格外殷勤。
“你还好吗?”
我等了好久,以为他不会理我,他却出声了,“没死也去了半条命。”我觉得那是天籁,但我这样没品味的人,现在说
什么都做不了准。我见他理我,不知道多激动,“你应该多吃些东西,伤口会好的快些。还有也要试着稍微运动一下。
要不整天坐着很闷的。”他打断我,“你话好多,好烦!”口气很硬,我笑笑,继续话多,“其实我说给你听,也是说
给我自己听的,我自己一个人可怎么也做不到,说出来,大家互相鼓励呀。”我干笑几声,“对了我叫达力,你呢?”
“巴家。”他已经很给我面子,还肯回答我,偏偏我不依不饶,寂寞久的人都是这样。他不说话,我却当他是难友。“
你因为什么被抓了进来?也是得罪了莫巴大人吗?”
“你好象很喜欢说话。”他对我说。
我羞怯着,其实我天性都是喜欢听别人说话,自己不爱说话。
“不如你说点什么给我解解闷吧。”他不知道怎么能在草堆中翻出了个树枝捅捅我,刚好捅到我伤口,我跳了起来,捂
住伤口,退了好几步,他坐了起来,“怎么了?”我站得太急,有些咧呛。“你受伤了。”他审视我,他一定从来不对
人说对不起,他站了有几步远,却并不再做声。
“还好了。”我轻轻摇头。算是给大家一个台阶。
人人都要来当英雄,象我这样可成不了尼罗河女儿,我觉得沮丧,谁会需要我?别小看另一个时空的人,只怕他们人人
都比你强,你以为你是人,他们却只当你是地上的蚂蚁。我刚咳了一声,搜索着肚子里的一些故事,没准我可以给他讲
个新版异世界一千零一夜。
他却先开了口,似乎因为欠疚而终于有和我攀谈的想法,“你以前都在哪儿混?”他未必真想听我说什么故事。
我想了一下,我有一个编的身份,还有一个照实说的身份,但只能说这个,“我其实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你不是记得要找神官吗?”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在神庙前一闹,还以为会没有人知道吗?”他叹了一声,模糊地看着他向后轻松的一仰,“关于你的流言四起。”
“是吗?你只看了我一眼就认出了我?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儿?”这是不是叫一夜成名,胜于裸奔?如果连他都知道
,瑞安会不会知道,有没有可能来搭救我?可是那双手在我记忆中,从没有试图拉过我,是我没注意吗?
“关在这儿也不要紧,等神官走了,你可能还是会有机会被放出去吧。”
“神官走了?去哪里?”我急急地问,我还没有和那个瞎子真正说上一句话呢,不会连那个瞎子都以为我是疯子吧。
那他把我弄到这里来干吗?
“你果然很紧张他呀。”巴家哈哈大笑,“不过紧张他的不止你一个人。”他说得好象别有含义。我不太懂。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想知道,而神官是最有可能知道的。”
“那么神官是谁,你真的会不知道?”他还是不信。
“不知道,你说说好不好。”我心急,一屁股坐在他边上,扯着他的袖子求肯。黑暗中他的眼神冷了一下,似乎要把我
挥开,我自己有那感觉,吓得放开了手。他却是笑了一下,好象那只是我疑心。“我说你听也没什么,我知道的也都是
大家都知道的。”
“神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有预言能力的人,他呀,回哪儿,当然是回到王宫去,他的姐姐是前渡互王的王妃,每年
他只出来一次向上天祈福,但是他的预言都很可怕,每隔几年都有沙漠中的城整座都被风沙掩盖了,无人生还,到他当
神宫为止,已经有四座城消失了。”他的话有些冷。
我打了一个寒噤,“有一座城叫孟达城是吗?”
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说,“是的。”
我也不知道瑞安为什么会让我的身份是从孟达城里来的。“孟达城消失了多少年?”
“去年。”
“没有人从那里逃出来吗?”我害怕地说,想象着这么多人都被沙尘窒息而死,实在是不寒而傈。
“不,相反,因为预言说得早,整座城都被荒弃了,人们纷纷离开神官所说的死亡之城,甚至在它被沙漠掩埋前,那里
就成了一座空城。”
“那……”我本来想说,那为什么还会让神官出来说话,可是每个生命都想活下去,如果王朝真的把这个消息封锁了,
才是更惨忍的事情。真的没想到这样的一个瞎子,居然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巴家打破沉默说,我觉得他似乎很想和我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为什么说他是故意的?”
“不知道,这是王家的秘密,谁又知道呢?”他背过身子说,“我睡了。”
我很是愧疚,也难怪,都是巴家一个人在说,我却说不出来什么,也难怪他会觉得无聊了。谁让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呢。
第十节
连着三日,巴家被带出去,好象还形成惯例,对于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他始终只字不提,我也就始终不知道。我并不因为
这个心里产生什么隔膜,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我总是给他留着饭里我觉得好吃的部分。
可他对那吃的并不屑。“你倒是对我不错。”他又些好笑又有些惊讶,手在我留着饭菜里扒来扒去,可却没有特别贪食
的样子。我们都手带镣铐,也没有筷子汤匙,只能是最原始的手抓饭,在这里呆着久了,已经没有什么干净与脏的概念
,只能把老祖宗说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多念几句。
“只是觉得我们是难兄难弟而已。”我嘿嘿一笑,真奇怪他怎么会不觉得饿。
“兄弟?”他象被这两个字呛了一下。
“对呀,总是要互相照顾了,你看你这么久不吃东西,身体真的会跨掉的呀。多少总是要吃一点。”
他看了我一会,把东西塞在我手里,“还是你吃吧,看你这么瘦,都没肉了。”他将我的拳头握起来包着那饭菜,不容
我拒绝。我想想,终于塞到口里,心里觉得有点温暖,
“是呀,大家都说我瘦,不过。”我收住了嘴,我本来想说我们那时的女生,都喜欢瘦呢。
他倒是敏锐,追问我,“不过什么?”
我摇摇头,笑了,“瘦呀,人就轻,所以跑得快。”
“哦?你能跑多快?”他是很随意问的。
“短跑,我会跑得快一些,长跑是要耐力的,我没训练过,也没纪录,不过如果只谈耐力,我觉得我不输的,就是速度
上未必行。”我很认真地给他解释这个,有点点骄傲。
“你要跑那么快做什么?”他直起身子问我,语气很尖锐,我被问住了,答不出来,他却自做主张替我回答,“你想追
上神官?”
神官两个字猛地在我的脑海里放了一把火。“你说什么,他是不是已经走了。”我简直象恶狼一样扑过去,心里一头冷
一头热。
他说,“你的手好冷。”
我倒是觉得他的肩膀踏实温厚,但一想到他是极不喜欢被人碰的那种人我又缩回了手,“对不起。”我眼睛一眨,睫毛
上面一湿,我马上倒了下去,把脸埋在草里,我最怕别人知道我哭。可我真怕已经有那么一滴泪滴到他肩上。
“如果真的想,那就追吧。”
我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怎么追。”
“总有办法可以逃出去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逃出去?”我终于被分了心,忘了哭,看着他,就是黑暗之中,怎么看也
只有人影,看不到表情。我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真的能碰上高人?不过逃亡的剌激和能重见天日的喜悦一下子溢出来
,我拼命点头,又急忙作了个“嘘”的动作,“小点声!”那其实是对我自己说的。他郎声大笑起来,大概觉得我实在
是笨拙。
“我们怎么办?”我小声问他。
他将一样东西塞在我手里,那东西很重,还是冰冷的,应该是铁器一样的东西,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明天警卫进来
的时候,你将这个将他击倒,脱了他的衣服穿上,再将我押送出去。”我紧紧握着那铁器,就好象我第一次拿起弓箭要
射人。那铁器被我那样握着,终于也添了些温度。
“明天你可都得听我的。”我急忙如小鸡啄米一样,我虽然是笨的,但好歹也从不拖人后腿。
“睡吧。”他又说,似乎是真的很容易就能安稳入睡的人。
我身体有些发抖,那铁器贴在我身上,又不知道给我多少凉意,我想,他保不准也是盗贼,要不哪来的这样的一些本事
,我唯一肯定的就是他不是和瑞安一伙的,这个世界天下大乱,盗贼四起,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瑞安,不知道我逃出
去了后,能到哪里找到他,但是我关在这里,这个瑞安却没有想办法来救我,那他不仁,也不能怪我不义,咬了咬牙,
心里想到他以为我们是栓在一起的蚂蚱,哪里知道机缘巧合,我却比他还先逃出去,他大概还在那个莫巴大人的监视之
下,不知道是不是哪天比我真先做了鬼。想到鬼,身子蜷起来,马上又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那眼睛就是不说话,黑暗
之中,想象是最可怕的,忍不住向巴家靠近一些,还好巴家的呼吸平稳,似乎能驱散那些我肉眼看不到的鬼脸。他开始
觉得不舒服,手臂乱挥,打中我几次,到了后来却一把抓住我搂入怀里,我吓了一跳,但好歹是不那么害怕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