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不可能爱上一个女人,因为我那女人的灵魂。
我用力甩开了那酒瓶,我的嘴也从他的手背上滑落出来。我站了起来,身子好象摇晃了一下,他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
温暖而有力。
我说,我没事,我出去透口气,不会走远。
第七节
后来的事情我却不记得了,不知道甲姆什么时候离开的,我跟着瑞安,似乎我们和那支盗贼的队伍就此失去联系,也不
会有人在寻找我们。
第二天我们走在街上,慢慢地踱步。
瑞安问我,“你是不是第一次喝酒?”
我想了一下回答他,“不算是,不过象这种方式是第一次。”
街上有很多士兵,全城都好象戒备森严。
他走得很悠闲,一直在和我闲聊,状似无心地说,“你知道吗?你说你对你的身份全无印象,可是你却记得你有没有过
女人,也记得你喝过什么酒。”
我知道他总在怀疑我,而我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被顺理成章的怀疑,我点点头,“这世上的事情真不好说不是吗?因
为坏人好人都不会写在脸上。”
他放声大笑,“你还蛮会自嘲。我只是觉得有意思,如果真的怀疑你,我不会说出来的。”
他说完又吹了声口哨,那口哨是对着一位姑娘,那姑娘的头上顶着个瓶子,弯腰的时候扶着瓶子冲他笑,却一扭头进入
了街巷里不见踪影。而我却站住了脚步。
我第一次看见了我自己。
我真的不太象二十岁,很瘦的样子,头发很黄很干枯,眼睛很大,而且很深,眼神迷茫,象永远也找不到出路。
我伸出手,触摸着镜子,镜子里的我脸颊冰冷。
卖镜子的杂货铺老板以为我要,“这是古董镜,我们这还有很多种,您是要送人还是要自己用。”
我没理他,我只是说,“原来我长得这个样子。”
“你连这个也忘了。”瑞安问。
“是呀。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我放不下镜子,那里面的人对着我苦笑。
“没什么,有时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件好事。”瑞安忽然伸出手来,盖在了那镜子上,让我别在看我自己。
真的象梦,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而在梦中得中得到了我自以为是我的记忆的东西,比如,我以为我曾经叫陈
莉莉,但其实我其实只是一个男人?
“我们走吧,士兵靠近了。”他用力地抓着我的胳膊,我顺从了。
那列士兵只是齐嚓嚓地迈着步子从我们身边经过。
“他们是来捉我们吗?”
“也许。你怕吗?”
“怕。”我老实说,别人都说真正见过死亡的人什么也不怕,可我却真的越来越怕死,越来越怕一个人,怕我没有生存
的能力,怕一个人独对整个颠覆的世界。
“抓到了就再说一次失忆。”他轻松地吹了句口哨。
“那也要别人信。”我望着他笑了一下,“不管你是真信还是假信,我说谢谢你,因为你没让我无处可去。”
“你比较容易让人相信,任何人看到狗的时候,都觉得它比较忠诚老实。”他对我的看法和我对我自己的看法类似。也
许真的是说中什么接近真理的部分,我没法生气。
“说真的,这么看重活下去,你拿什么谢我?”他异常严肃,“你的命吗?”
我咽着了,我不知道我没有选择肯定和选择否定哪一样更让我震惊,在这一瞬间我才想到人做事毫无保留很难的,我谢
谢他是真的,可是我,我真的很想活下去。但既然我这么贪生怕死,我怎么又会有一种衡量我愿意给他什么,给到多少
的感觉?
瑞安却没再追问下去,我想他是要我自己做选择,他很自然地转了个话题,“明天这儿要来大人物。他们必须确保这里
是安全的。”
“哦?”我真的有了好奇心。这个国家会有国王,会有公主吗?那些只在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呵呵,达力,明天会有很多惊奇来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过我们要在这呆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走,所以给你得弄个
象样的身份。”他推开了一扇门,显然这才是我们今天出行的重点。
这只是一家普通的杂货铺一样,一个打磕睡的老头睁开了眼睛。屋内除了我们并没有其它人。
“很久不见了。就是他吗?”似乎他们每个人都认识我。
“是的。”瑞安把我抓到他身前,用手将我的头发全拢起来,“看看他的样子?怪讨人喜欢的不是吗?”他的话里充满
了调笑,“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我要是姑娘我为他发疯的。”我一挣扎,他也就放手了,我不太喜欢这样的玩笑。
“这是你的身份。出生在孟达城,来这儿才二个月,是和哥哥一起来找工作的,介绍你们这份工作是你们的老乡彭伯罗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些。”老头儿不理瑞安的玩笑,他显得对一切都很漠然,他边说边递给我一张不大的牛皮,象块小
令牌,“把这挂在你脖子上。别弄丢了。”
我按他说的做了。瑞安从货架上挑了两件东西,递给那老头一些铜板。
“好了,这会我们并不用怕士兵巡捡了。”他这样说着我也跟着松了口气。在回去的路上,我抓着那皮牌子不放,好象
多少能有点安全感。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大家大叫着,“莫巴大人来了!莫巴大人来了!”很多人从街头巷尾里涌出来,他们扒开我,推动
我,然后纷纷挤到我们前面跪了下来。瑞安拉了一下我示意我也跪下来,他只是蹲了下来,虽然是一样显得低,也只有
在他身边的我才看到,他确实象那种人,不会向任何人下跪的人。我很想抬头看,却把头压低了,有一句话叫作贼心虚
。
我眼睛扫到的是奔跑的马腿,耳边也是铁蹄的声音。马脚上都打上了铁掌。敲打在路面上,增加了一种肃穆的感觉。然
后是铁车滚滚而来的声音。人群轰响了。
“你看看他,你觉得你欣赏他吗?”瑞安在我耳边说,呼吸喷入,我颤栗了一下,听从他抬头看。
所有的马都挑黑色的,盔甲不需要全身,只护住重要的部分,以保证行动的轻便。站在战车上的人的头盔顶端是金色的
,肩上站着一支黑鹰,他微微扬起了一只手,他带着戒指,在太阳下有剌眼的光。
“好好看着他。”瑞安在我耳边说,我愤怒了,我讨厌他那种窥探的语气,而且他一点也不隐藏他在窥探我,好象我真
的只是一只被猫玩弄在心掌心的鼠类。
“太远了,我看不清!”我用力的反击回去。
战车走远了,人们发出失望的叹息,从我们周围爬了起来,兴奋地谈论着他们的莫巴大人。没有人注意我们的僵持。
“怎么,达力,他不是你喜欢的那一类?”
“什么?”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他也是。”
他的语言是那么理所当然,轻描淡写,他以为他真的能了解一切吗?我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掌心,人在真正愤怒的时候所
能感到的居然只是伤心。我不知道我要斥责他什么,因为他没有隐藏他对我的蔑视,因为他将我随意推向一个男?因为
我,曾有以为他是我的伙伴?
“说下去!”我要他说下去,我想听到再尖利的言辞,让我将之磨成针,把我的心口缝起来。
他抬起头来,我们互相对峙着,谁也不愿意松一步。
“哼。”我发出了轻蔑的一声,从鼻头。
他也恼怒了,但他笑了一下,眼神冰冷地笑着。他抓住了我胸前的牌子,“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可以让你选择
离开,但是你会怎么样呢?你根本是一个连出生都没有资格的人。”
我信他的话,不管是大漠,还是这沙漠中的城市,我到最后所能拥有的,只是活过比今天多一天的时间。“或者,我想
,你也许愿意换一个身份。比如,你能去莫巴大人的身边……”他扶着下巴,审核着我这个被他从沙漠里捡回来的人可
以给他带来什么。
“你到底想我做什么?”我沉不住气。
“达力,我没把你当小孩子看,你知道你不是。”他终于显得有点不耐,这让我在心理上觉得好受一点。“我们中有他
们的人,我唯一确定的是,你不是他们的人,达力,我想你帮我,找出他们的人。”
“为什么是我?” 我本来抱定了不准备和他再说话。
“因为你们是一类人,这或者会让问题容易些。”
“你是要我去做他的男宠?”这让我说着真费力。
他呵呵笑着,“无所谓,这由你自己决定。但你能靠近他,我觉得,而且比我想象中的更近。”
“如果我拒绝呢?”我想知道两条路都可以通向多远。
“没怎么样,小鬼,只是如果找不到那个人,我们都得玩完。除了我,还有你,一样会被那些官兵的长剑或者长矛剌中
,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但总有那么一天。”他望着我笑,“谁让你被我救了。所以你就跟我栓在一起了。当然,也许
你不介意我们死在一起。”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就在这儿会杀死我,然后丢进臭水沟里。”
“也许我真的这样想。”他还能笑得出来。于是我也笑了。“你那么聪明,也那么强大,你只是确定,你肯定确定我会
早一步先在地狱里等你。我知道你为什么相信我,因为我不是一无是处,可是又不够强大,我对你一无所知,我不可能
出卖你什么,但你对我其实也是。我们都不可能出卖对方什么。”我没觉得这是我对他的威胁或者反击,我就是想找些
话说,免得我的注意力太集中在泪腺那周围的地方。
“达力,现在的你确实不够强大,但总有一天,你可能会强大到你能自由选择你要走的路。”
自由和强大都是很有吸引力的词,任何时候都是。
“因为你现在没有记忆,没有爱恨,象初生的婴儿,所以你才软弱。但你不会总是婴儿。”
“谢谢。”我说。“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
“有机会的话,如果你真能留在他身边,别忘了帮帮我。”
他意味深长的说,我不知道哪天会有多远,只是觉得我的心热了又冷。我觉得他安排好了很多,可我不知道他安排的到
底是什么。
第八节
我们在的城叫曼底拉,瑞安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他似乎并不害怕那个在他的队伍中知道他行踪的人。我不知道这个危
险的城市是什么吸引着他,让他留在这里。也许是因为那个大人物。而我们就要看到他了。
就在今天。
昨天的话历历在耳,但我都记不得所谓莫巴大人的样子了。一切都只能凭上天安排吧,我也不知道瑞安准备怎么样实行
他的计划,让我接近莫巴。应该说在莫巴再次在我前面出现之前,我所注意的都是他迎向的大人物。
我真的看到了那个大人物。那是个瞎子。
一早上我们都在等待,晚上,瑞安和我是随意睡在街头,裹着现在在我们身上的披风,我没怎么睡着,听不到风沙的声
音,我觉得更惶恐,好象熟知的环境又没了,我又象换成了一个新的人,真怕一觉醒来,我又到了另一个新的身体里面
。瑞安准备踢我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然后我就跟着他站在墙角里等待,期间他还买了个大饼吃,但我摇摇头拒绝了
,没有人再逼迫我吃早餐喝牛奶了,我呆呆地想着。街道两边极其安静,不象当时欢迎莫巴大人的时候,让我觉得应该
是喧闹无比的城市里,我居然可以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然后我才看到那个人。我没想到大家是为了迎接这样的人,那
是双紧闭的眼睛。他的面容安祥,就好象是在沉睡入梦乡,可是没有人可以站着睡着,他站得笔直,马车滚滚向前,但
他没有扶住把手。那是个男人的身体,只是没有胡须,我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有
些发抖。
莫巴大人亲自伸手扶住他,并在他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一年一度,我们又见面了。”那人的表情仍然是沉睡着的。然后莫巴大人扶着他消失在众人面前。不过一会他们却出
现在我们上方,屋顶打开了,升出来的楼梯,仿佛要升向天空。那个大人物便走在楼梯上,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就
那么闭着眼睛一直走到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而且越来越远,仿佛他一会就会成为天人,远离所有人而去。
“¥#?!……—……”我的身体发抖,这是似曾相识的声音。
“……#%&^@*%……”那是他,是他。我的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尖叫,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我用力扒开人群,我要抓住他,我要问他是怎么把我弄到这儿来的。有人因为我那声喊,而向我靠近,但他们只是为了
阻止我。天空中的咒语停下来了。我的胳膊被人抓着,可我的脸向上抬着,我只是苦苦地追逐着那个身影。
有人拼命地扭着我,一直到把我带到莫巴大人的身边,我全力挣扎,而且对在我头顶上突然出现挡住我视线的这个男人
尤其愤怒。
“你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他用手抓住我的头发,然后将我的脖子上的名牌举起来看。
我从胸腔里里发狂乱的各种剌耳的叫声,他们一定觉得我是疯子,可谁又能明白我。
“住手!”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个瞎子的声音,我瞪着他,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但是我现在知道
,我恨他。虽然现在是他的声音阻止了一把剌向我的刀。
“住手,我要留着那孩子。”那个瞎子仍然平静地说,我再也没有看到过比他更少表情的人,不管是我叫得多么难听和
痛苦,在他眼中就好象只是一个停顿的休止符。
莫巴大人极其恼怒,“可是天问还没有结束。”
“不,结束了,这是个太平年,没有战争和荒芜。”于是人群爆发出惊雷一样的喊声。然后,突然间雨来了。倾盘而下
。
那个瞎子缓缓而下,我才突然想到我疯狂地跑了过来,可是瑞安呢?
他不见了,在我被士兵抓住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试图阻止过我被抓住。
我在人群中急速地搜索着他的身影,就象是我疯狂地想抓住那瞎子一样。我的头被抓住了。
“莫巴大人要召见你。”
我平静下来,喘着气,终于更温顺了,跟着士兵走了进去。人群散开了,我的身后没有人叫住我。瑞安不见了。
“你叫达力,出生在孟达城。”莫巴在我面前停下来,他说的是我的名牌上的资料。“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问他!”我尖锐地一指那个瞎子。他的睫毛一闪,似乎马上会有一双眼睛睁开,似乎我的世界马上就会被改变,但
都只是似乎。
“孟达是个荒城了。没想到有人会逃出来。”
“他的手拿过武器,上面有磨过的茧!而且是新生的,莫巴大人!”在我身边的士兵急急地说,“他是个危险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