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艾尔摩之火——花郎藤子
花郎藤子  发于:2011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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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人要住这种房子了。虽然是有历史的地方,但也稍嫌旧了点,要是这样下去又卖不掉,房子就坏了,到时除非把

土地切割成小块卖掉,否则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即使如此也阻止不了不动产跌价,最坏的状况,很可能你们一家人房

子卖了没地方住,却还是还不清债务。你有没有想过到时要怎么办?你养得活这一家子吗?他们忍耐得了那种生活吗?

即使令祖母能忍,小姐呢?那么可爱的小姐,到时不是连高中都念不完就得休学出来工作,那种倒茶倒水的工作,她受

得了吗?真是可怜。"
河村再也听不下去,站了起来。
"我得跟祖母商量看看,你今天先请回吧!"
河村以为他会继续逼下去,没想到男人竟干脆地站了起来。
"那我改天再来。"
刚从学校返家得深生子,从玄关衔接过来的长廊上走来。
少女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肩上,她看到鸣坞,向来丰富的表情立刻消失,静静地向他点了点头。
"你回来了,小姐。"
停下脚步,鸣坞盯着穿着制服的深生子看。
河村不快地皱起眉头,他知道男人是特地算准深生子回家的时间来的。
"愈大愈漂亮了哟!"
鸣坞眯起眼睛,发出感叹。
"这几年下来,变得愈来愈像女人了。最近的女孩子都发育得好快。"
深生子转过身背对着他,消失在两人面前。
"不好意思的样子也很可爱。"
对着满脸笑容的男人,河村面无表情地打开玄关的门,冷冷地说了句送客的话。
"辛苦了,慢走。"
一转身,鸣坞把手中的烟捻熄在玄关柜上的玻璃烟灰缸中。这个到走都烟不离手的男人,每次一到玄关就开始找烟灰缸

,河村家为了省得麻烦,烟灰缸就一直都放在柜子上,从来没有拿走过。
"那么,请向令祖母问好。"
殷勤地招呼了几句后,男人终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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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车子终于开出自己的土地,河村心中涌上一股想撒盐的冲动。
他爬上二楼,来到祖母房前,静静敲了敲门。
"我是和彦。"
"进来。"
重重地应了一句。
打开门,正面迎着一扇挂着白色蕾丝的窗子,阳光跳跃进来,刚待在微暗走廊中的河村,瞳孔一时间收缩不及,而不得

不停下脚步,等眼睛适应后,才走近有如女王般坐在细长屋子里的祖母身边。
因为有窗子,这房间比楼梯或走廊来得明亮,但到底是室内,还是有点暗。不止这房间,整栋屋子里的房间都比较暗。

加上褪色的厚重窗帘、有如暗血编织的波斯绒毯、印有枯叶般图案的威廉亚姆,莫利斯壁纸......
除了书房外,每一间房间给人的感觉都一样沉重。
泷子坐在高背的椅子上读着诗集,旁边点着一盏橘色的玻璃与黄铜作的新艺术风台灯,书本与腹部间的膝盖上蜷缩着她

那只猫。
那里是泷子最喜欢的位置。从少女时代起一直到现在七十多年间,她都是那样坐在那张椅子上看书。那张椅子不知已换

过多少次椅垫,椅子的靠垫上也出现她头形的印子。
这个房间的一切,让河村从小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泷子以生来严厉的眼神凝视着走进屋里的河村,脸上、颈上、抚摸着猫的手掌上,都浮现出血管了,但是高高盘起的白

发却还很厚,而且干净得过火。
微暗的房间里,只有眼睛闪着光芒望着河村,几乎像蜡像一样。
如果有人对河村说,其实你祖母早就死了,现在待在这屋子里的不过是亡灵而已,河村也不会觉得惊讶。
"鸣坞来做什么?"
老妇问他。
"关于还债的事。"
"每个月都没有迟缴过,应该都准时还了不是吗?"
"是的,可是他说以后利率要调到百分之二。"
"什么?"
脸上染上一片红晕,皱纹更挤在一块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祖母质问的语气,河村只是淡淡地回答。
"说得简单点,就是要我们马上全部还清,否则就搬出这间房子。"
细细的颈子像鹅般向天仰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斥责声。
"我绝不准!他把河村家当成什么了!"
青年发出小小一声叹息。
是谁不准呀?
祖母吗?还是河村家的列祖列宗?或者是这栋老旧的房子?也许是全部吧!
"总之,我会想办法增加一些翻译量,除此之外,一时片刻间也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做什么。"
河村心情暗淡地这么说,得到的回应是嘲笑他笨蛋的声音。
"你的那项工作玩玩就算了,能帮什么忙呢?和彦,你以为凭你的力量真能做什么?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
冷冷地看着河村,泷子毫不留情地吐出辛辣的话。
" 不过,愈无能就愈自以为是,这是河村家男人的特质!你爷爷、你爸爸都是这个样。每次做出有辱家风的事后,就一

个人逃走,一点责任感也没有,还要女人来帮他们擦屁股,你们这些人......!算了,和彦,再去谈判一次,如果不行

的话,就只好照银行说的做了,反正我对你也没有什么期待,你就想办法把你那张唯一能看的脸弄得好看一点,好好迷

住容子就行了。"
河村面无表情地回看着祖母。
"我了解了,奶奶。"
简短回答后,他走出房间,在走廊里背对着把门关上。
不自禁地,他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回嘴?哥。"
深生子靠着走廊的墙站着,眼睛向上看着他。她已经换上便服,长发垂在背后,鬓角和平常一样夹着彩色的发夹。
"那么大的数目叫你怎么还嘛!每次都把难题丢到哥哥身上压迫你,什么‘河村家男人的特质'呀,受不了!"
"偷听人家说话,不能说是河村家的特质吧,大小姐。"
河村故意皱起眉头看着她。
深生子和哥哥并肩走下楼梯,边问:"怎么办?"
"今天容子要来喝茶对吧?跟她谈看看怎样?"
"不,不要对她说。"
"那我跟妈妈说看看,她多少可以借我们一点钱吧!"
"够了!"
不自觉地,河村的声音变得很尖锐,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于是特意把声音放柔说:"你母亲已经不是河村家的

人了,把这件事告诉她,只会增加她的困扰而已。而且,这不是借多少钱的问题,你想,要是奶奶知道了,她会不说话

吗?"
"嗯,也是啦。"
少女顺从地点点头,然后露出羞愧的表情,不敢正视河村,小声地加了一句:"对不起,哥哥,我老是讲这么孩子气的

话。"
河村的脸上浮出温暖的笑容。
"傻瓜,没关系啦!"
深生子的母亲离开河村家再婚后,常瞒着祖母和深生子联络,当时还在念中学的深生子,正值多愁善感的年龄,身边有

许多复杂的事,但是她和母亲的关系却渐渐好转。除了哥哥河村外,深生子在那边也有同母异父的弟妹,但是她很少跟

他们来往,反而跟河村无话不谈,无论她和母亲说了什么,都会毫不隐瞒地跟河村说,母亲买给她的洋装,也会每一件

都拿给河村看。
深生子所以不会像自己这么古怪的原因,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关心她的母亲,在这一点河村也是渐渐了解的。
"容子一定是穿白色洋装来。"
挽着哥哥的手,少女像恶作剧的小孩一样,眼中闪着光芒,偷眼向上看着河村。
"因为上次哥哥夸奖她穿白色的衣服,好看呀!容子被哥哥迷翻了。"
"你在说什么呀?"
少女紧紧抓住面露微笑的河村的手。
"下次我们来个双重约会好不好?哥哥跟容子,我跟不动。"
"你想趁机利用我们吧?"
"没错!"
靠在哥哥肩膀上的脸,露出愉快的笑。
"非常棒的利用机会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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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桌上铺着浆得没有一丝皱褶的白色桌巾,千代胖胖的身躯四处张罗,准备丰富的下午茶款待客人。
千代把沸水注入与其他银制茶具配成一套的银壶中,再把热红茶倒进每个人的茶杯里,然后退了出去。
桌上放着千代最自豪的自制饼干、软软的槭风蛋糕、简单的三明治,以及一盘刀工精细的水果切盘。
深生子坐在一身白色洋装的容子身边,把茶杯端到唇边,抬眼看着哥哥。
河村无视她的注视,对着容子微笑,在桌子下踢了一下妹妹的脚。披着蕾丝披肩的祖母心情似乎很好,不停地劝容子吃

点心。
堂本容子是短大英文科的学生,如果问她将来的梦想是什么,她一定会认真地回答是"结婚"。
她大大的眼睛很可爱,却也是个很无趣的女孩。她的眉毛不加修饰,在最近同年的女性中算是蛮少见的,双眼还贴着些

假睫毛。手脚肤色青白,几乎可以看到血管的影子。身体虽然纤瘦,胸部却很丰满,兴趣是打网球和有氧运动。有一回

在庭院里,深生子给她看家里大蛇蜕下的皮,结果吓得她站不起身来。
慢慢啜饮着红茶,河村被女性们的话题围绕着,迷你裙依旧发烧流行啦、某女星的穿着打扮啦、哪里的点心好吃啦、今

天的茶点如何啦......
话题的主导权几乎全由深生子掌控,祖母只是偶尔加上一、二句老式的意见和训诫,而容子则大都只有听话的份。
河村终于找了个机会,打断没完的应酬话,邀容子到外头走走。
"要不要去温室?我带你去看看新种的蔷薇。"
"当然要看罗!"
拉住他的手,容子很高兴地站起来。
深生子把剩下的蛋糕一口塞进嘴里,想要跟着他们,却被泷子拉住了。
"深生子,你留下来,你不是脚痛吗?先休息一下不要动。"
少女不甘不愿地留在客厅。
河村领着容子走在小径上,穿越围着篱笆的庭院,通过林木,来到园子最里面大池塘边的玻璃温室。
一进入温室,花香立刻扑面而来,通道两旁一边是粉红色的大朵蔷薇,另一边则是一些树苗,整齐地排放在架子上。
河村从邻接的工具室拿了花剪,戴上古老实用的羊皮制工作用手套,为容子剪下几朵玫瑰。
"好美!"
容子高兴地说。
"好棒,和彦是你自己种的吗?"
"嗯。"
"好棒的兴趣。"
--听到这句话,河村的嘴唇因为苦笑而扭曲。
孩提时代,他就常在邻接温室的工作小屋睡觉。并不是特别喜欢这儿的什么,只是为了逃离主屋的争吵与怒吼。
坚硬的木制长椅上放着好几个椅垫,再带着台灯,由于高度不够,还得伸长了手在工作台上写作业。
那时,蔷薇几乎都枯萎了,因为没有余钱可以请花匠来整理,只好任由花坛荒芜,庭木哀戚。
河村努力读了许多相关书籍,试了好几次错误的施肥方法,终于慢慢学会了选择植栽、修剪等功夫。接下来的岁月中,

他花了大把时间埋首在庭院中、温室里,试图把家中的烦恼抛在脑后。
那个寒冷的春天早晨,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蔷薇苗上的害虫一只只捉掉。突然,他注意到有人在晨雾中从玻璃窗对面

的小径走来,于是他用毛衣的袖口擦拭结雾的玻璃,偷偷向外看......
然后,一直到最后一刻,他都静静地看着,看着两个人的头完全沉入水中......
"像我家就不行,我们是住在公寓里。"
河村脑中还清楚记得当时水波静静地消失无痕......
叹了口气,河村恢复自我。
"把花盆放在阳台上,看起来好可怜。"
容子有点害羞地说。
一旁,河村还在想着父亲的事。
他不能不恨那个把债务、传统、祖母的怨恨、家族的负担,一切的一切,全都推到自己头上的父亲;不能不恨那个如传

说中的火龙般,从孩提时代就一直用语言伤害自己、不断对自己做出无理要求的祖母;不能不恨这间酝酿所有悲剧的血

色红屋。而他最恨的,是自己逃不出这个家的愚蠢骄傲。
"如果能在这样有庭院环绕的房子中生活,一定很幸福。"
天真明朗的容子对着他露出微笑。
河村心中掠过一阵刺痛......
天真不是她的罪。
就像孤独不是他的罪一样。
 

第三章
从沾着白色干泥的积架走下来的不动,在夕霞屋的玄关,与要回去的鸣坞错身而过。
"好棒的跑车,要是洗一洗的话,一定会更漂亮!"
虽然才下午两点,但低沉的梅雨季节让天空看起来非常阴暗。闷热的天气、灰色的雨云,如果能下场大雨,就会清爽多

了,但是雨不但下不来,温度也非常高,让人闷得浑身不快。
"我们见过好多次,都还没打过招呼。"
鸣坞把名片递给不动,回头看着站在玄关石阶上的河村。
"再见。"
银行行员驾着自己的新宾士扬长而去。
不动来到书房,把河村桌前的椅子转过来,坐了下去,看着手中的名片,轻轻晃动着椅子。
"那家伙最近常来嘛,银行到底要说什么?"
河村知道即使自己现在不说,待会儿他还是会从深生子那里问出来,于是他就说出银行半强迫要他们向高利贷借钱的事


不动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常有这种事,先叫你向一家借,之后被催债,只好再向另一家借钱来还,最后逼得倒闭破产,这就是金融系统,一旦

掉进去就完了,绝对不可以。"
"我知道。我还不至于不知人间疾苦到那种地步。"
"是吗?"
不动嘲讽地看着他。
"你们一家人为了这屋子,简直是在跟恶魔共枕,还不如跟那个银行员睡还简单点。"
虽然是开玩笑,河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个叫鸣坞的家伙也够毒,他的上司知道这个部下在玩什么鬼把戏吗?"
"知道吧?银行行员也是薪水阶级,不能自己随便行动吧!"
"那你祖母怎么说?"
"跟平常一样。"
河村苦笑着说。
"骂人、骂人、在骂人。"
"你打算怎么办?"
"唔......还没决定。"
"要让堂本哭吗?"
静静地,河村埋怨地看着男人。
"这样看来,你的翻译工作根本救不了嘛!"
"我在考虑是不是要出去工作。"
不动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怎么样嘛,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河村红着脸瞪着男人。
"我要出去工作有那么奇怪吗?"
"要去哪里工作?"
不动问。
"要做的话,什么都行。"
"要找赚钱工作,从体力劳动、色情行业到投机业,什么都有,你想做哪一种?"
"不做看看怎么知道?"
他回了一句,声音变小了很多,至少这种程度的自觉他还有。
"至少考虑一下比较现实的手段吧?"
"你说我哪里不现实了?"
不动无视于他的抗议。
"总之,我先把我那架积架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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