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曾经为了保住他这个儿子不要自己的命,李越天谁的话都不听就是从不忤逆他妈的话。
当然,也有意外,我就是。不过,李母不舍为难他儿子,把怒火冤气全发泄在我身上。而我,当年尊敬李母,很多为
难挑衅就算愤怒得快能自焚了也都忍了下来,可李母从来没有一天想放过我,连杀念都动了,足见她有多恨我。
李越天敢拿出他妈来当挡箭牌,怕是清楚我不能拿她怎么样,我也不想拿她怎么样;或者,我不会拿她怎么样?
不过,他忘了前提是……假如我还爱他。
李越天的手指泛白,突地抓紧了我的手,深吸了口气,说:「小唯,我妈这辈子怕是抱不了孙子了,但是,至少她得
看我功成名就的一天才行。」
我无言地抓紧他的手,或许,可能,她不会等到那一天了,至少,现在我能这么肯定了。
我没有跟李越天进医院,在门口他拉住我的手,犹豫了一下,终是放开了。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一路
头也没回,我转过身,与他分道扬镳。
回住处途中,吴起然打来电话,阴冷的男子口气暴虐不减,「你舍我就他,是不是脑子装的豆花?」
我坐在计程车里,看着来来往的车辆转瞬即逝,说:「如果鱼死网破是最终的出路,我别无选择。」
吴起然在那头冷笑:「你付得起价码他是会帮你办事,不过,他最近在内部被列为头号通缉犯,最好小心点。」说完
就挂了电话。
找了公用电话,告诉了那人吴起然给我的警告,那人只是淡淡说了句:「你的事我会办稳当。」
他最近得罪了人,要钱,我又亟需他能力,就算是冒险,也只能干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李家把引发心脏病的病毒注入李老太太体内,这世上,我认识的人也只有他能办到。在我的惨
淡少年岁月,唯独他能杀人于不动声色之间;我跟吴起然,往往暴虐形色于外,比之他,还是逊色不少。
刚认识时,李越天说他从没见过我这么胆大妄为的人,曾嘲笑我无知者无畏。我从不曾跟他提起我的过去,如果告诉
过他,我在一个警察内部档案里全国犯罪率最高的城市里待了六年……或许,时至今日他不会如此轻忽我吧?
接下来的三天里,李越天都没出现,只打过一个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声音低沉透着疲惫不堪。
再见他时,在医院,跟他妈同一个医院。
小王告诉我,李越天在去处理公事途中,受到枪击,正中心脏。
我愁云惨淡,抿着嘴,皱着眉,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在房间里看着镜子里这副模样,自己都觉得伤心。
我伤心欲绝地上了小王派来的车,去了医院,李越天还在手术中,手术室外站了许多的人,个个神色凝重,有些人还
有杀气。
一路过来时,看见很多李越天认识的人纷纷拿着手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间或有诅咒跟发脾气的声音;旁边来往护士
也不能幸免,粗壮的男人横眼扫过来,娇美的小护士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来,一夕之间,李越天的那块天地,翻天了
。
小王问我要不要去观摩室,我抓紧了墙壁,看到自己手关节突出,青筋暴起,李越天的手下一个个拿眼看过来,随即
移开了眼,直盯着手术室门。我这时出现,也只得了一眼关注。
「唯少……」小王在后面低声地叫。
我点了点头,跟他进了观摩室。一进去,发现里面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李成国,李越天的爸爸,还有一
个比李成国年纪大些,不认识,但依他们相似的脸,我猜应该是李越天的大伯,那个身居要位的某领导人物。
两人的眼睛看向我,我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看着镜子下面的医生在一具身体上捣鼓,血色一片,手术已进行
了一个多小时,冰冷的机器闪着光,手术灯下围着十几个医生,估计整个医院的权威医生已经聚集于此了。
冷冷的看着下方,都打中心脏了,怎么还不死?死了多干脆,一了百了……
他悄无声息地躺在手术台上,血肉模糊,很多手在他的胸膛里翻动。他是那么安静,没有咆哮,不会冷冷地盯着你,
更没有若有若无的嘲笑;也不会用他刚硬的身体逼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更不会用他墨黑的眼睛望着你淡淡说我爱你
。
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不言不语,任这么多人在他身体上动手动脚。
假如在他清醒时,看到有这么多人在他最切身的领土里这样动手动脚,他会狠狠地把这些人撕碎,然后眯着眼睛,嘲
笑般冷哼一声吧?
我想笑,却发现面部僵硬得动不了。我抬起手,摸着脸,一片冰冷。是手冷还是脸冷,我分辨不出。
我只是突然发现无法站在那儿,看着那个男人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管先前有多坚决想要他从我的
生命中彻底消失,可此刻,无法忍受这种结果以血淋淋的形式展现……
我想我还是不够残酷,我没法做到昨天跟那人讨论这种结果时的平静。我力持镇定地转过头,走向门边,打开门,走
了出去。我要离开这医院,我无法忍受这里的气味,血腥,死亡,腐坏,还有牵扯着整个神经的痛苦。
「唯少,唯少……」有人在后面叫。
我停住脚步,僵硬的回头,扯动嘴角:「我想回去……这里我也帮不上忙……」
游魂一样走了出去,在大门口我站立着,到处寻找计程车。可整个大街看不到车,更看不到人,整个城市突然之间变
成了死城,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孤单单地活着。
这就是我要的结果,一个人孤单单的活着,杀死那个爱我的人,因为他伤害了我。
汽车的喇叭声长长地叫着,我回过神,身前停了辆车,胖壮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有点怜悯地说:「要不要坐车?」
手机收到新讯息,那人要走了。
我去见他最后一面。阴暗的房间里,我的故友坐在床上靠着墙壁,打着止痛剂,床上血红一片,简单的药疗盒,旁边
的纸巾里有两颗子弹,撒在地上的衣服被暗红的血渍覆盖着大片。
我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坐下,点起一根烟给他,再给自己点了一根:「伤得不轻……」
他叼着烟,困难地用纱布缠在他左手上缠着左胸肋骨处;右手早被纱布缠住,估计暂时丧失了力气。
我静静地看着他缠着他的左胸,再看看他的右手,在刚不久时,他就是用那只手射穿了李越天的心脏。
随便打了引结,满身的汗擦也不擦,任它们如瀑布一样流在身上,他抽了口烟,吐出烟雾:「我搞砸了。」
我抬起眼看着他。
「子弹应该是打偏了,」他说,随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右手:「他还有余力废了它。」
我皱眉,狠狠地抽了口烟:「我刚从手术室来,就算没一枪毙命,也不会……」停住嘴巴,一时没死?妈的,依现在
的医术,他妈的死人都可能变活人,何况是一个还没死透彻的人……
「我今天就得走,钱我退给你……」
「不用了。」
「不合规矩……」
「再说吧。」我烦躁地打断他,站起来走了几步,不知名的焦躁。我重重的搓着额头,试图冷静,尔后勉强地对他笑
了一下:「你应得的,怎么说都是我临时的决定鲁莽,你肯帮我忙已是给我面子。」
他给了我最大的面子,本来这趟他只接了李母的事,李越天的事是我昨天刚下的决定。他被通缉,专门抓他的人已抵
达B城,他做了李母的事接了吴起然给的消息就要走;但我找不到比他更好更安全的人,才托他在临走前暗杀李越天。
他的到来挑起我隐藏许久的杀念,我从来不是良民,以往藏在心里无底深洞里的黑色漩涡重新涌现,心里的恶魔闻到
以往时光的气息破障而出,一时激涌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死亡是最好的跟过去告别的方式。
我真的是想一了百了,昨天我看着李越天头也不回走进医院,去看那个陷害过我好几次的李妖婆,瞬那间脑海里只有
四个字:一了百了。
暗杀像李越天那样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靠近李越天,并且迅速的击中要害安全撤退也只有他能办到,他已做到
最好,只是我给他的时间太少,不能事尽完美。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就收拾东西。
我倚在窗台前,拨开陈旧的窗帘,看着下面悠闲遛达的狗,我颤抖着手抽着烟,我想,我这次搞砸了,我会为我愚蠢
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的。我真他妈的蠢,真他妈的蠢到家了,还当自己是热血沸腾尽干没脑子事的无知少年,真蠢。
那人回过头:「等风头过了……」
我笑,吊儿郎当的笑:「谢了,接下来的事我自己解决……」
那人走了,破旧的小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手机响起时,我盯着萤幕上那先前出现过一次的号码良久,震动一直没停
,我终于接起,小王在那边带有欣喜:「手术很成功,只要挺过危险期就好……」
我淡笑,轻轻的说:「这就好。」
我把烟紧紧抓在手里捏碎,前面的路,越来越难了。
第八章
我站在病房玻璃门前哆嗦着手打着火机,怎么打都打不燃,旁边的护士小声的说:「先生,这里不许抽烟。」
「……」我傻傻的把烟塞进裤袋,无神地看着里面躺着的人,小王说李越天的爸爸说了,在没有他的批准下,谁都不
可以进病房。
他的脸面无表情,就算躺着没有意识也散发着锐气,挺直的鼻子跟惨白的薄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无不透露着这个
男人的决断跟无情。
我摸索着透过玻璃描绘着他的脸,他的身体,直到他的心脏。
我细细在地玻璃面前临摹,慢慢地划着,我知道心脏的具体形状,我在医院里不知在机器里看过好几千遍,我能一笔
不误地把它描绘出来,描着描着我想起以前躺在医院里时是什么心情呢?想忘了他?但又爱他?我甚至想他是没有错
的,错的只是我不该爱上他,所以我应该原谅他,给自己另一个未来,不要让一份错误的爱桎梏了自己。
我依然骄傲,我还是对自己毫不气馁,我想要另一个没有他的未来,我不要一个提醒我曾经有多愚蠢的人还存在我的
生命里。
可他偏偏不放手,他伤害了我,他引发我心里的恶魔,他逼我亲手伤害我曾经最爱的人,他……他……他为什么不死
?
「唯少……」旁边有惊呼声:「去叫医生……」
我回过头,看着小王,问他:「我可不可以进去看他?」
小王却像火里的蚱蜢大呼小叫,完全没有平时沉稳模样:「唯少,把手松开,松开……」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往地板上滴着血,淅淅沥沥像小雨滴,皱着眉松开手看,指甲从肉里抽出,花白的肉带着难看的
血丝,还有血的腥味,让我恶心。
护士早已扑上来拿住我的手拖着我走,我迷迷糊糊的跟着人走,进了房间,有人在拿着我的手包扎,有人在窃窃私语
,一切在我眼里模糊不清……熟悉的针头感刺进我的肩膀,睡意笼罩上来,我想我得睡一会,我好几天没睡了……
醒来时,穿着洁白衣裳的小护士惊叫:「你醒来了。」
没几分钟,有几个人冲了进来,带头的是小王,「唯少,醒来了?」
我看着他,「他呢?」
「天哥醒来了,医生说他的恢复状况很好。」
我翻身起来,站起的时候打了个踉跄,忍着突如其来的胃抽筋,沉着脸进李越天的病房。
我坐在病床旁边,试着对我一进来就冷漠地看着我的男人笑了一笑:「听说你好了。」
男人看了我半晌,冷冷的说:「把指甲剪了。」
我看着我的指甲,发现由先前的长度被剪成齐肉的平滑,看来在我睡着的时候有哪个时间多的好心人剪了去了,伸到
他面前晃了晃,「没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留吗?」严厉的谴责声。
我笑,还关心这个,看来确实恢复得不错。
他伸过手来摸我的脸,我就势躺在他的身边,他神情缓和了一些,说:「别让我操心……」
我懒懒地躺在那,不想说话。
「怎么了?」他皱着眉。
我摇头,他干燥的嘴凑上我的脸,「怎么搞的,睡了两天,都快怀疑你成植物人了。」
睡了两天?
我撇过头瞅着他,他无奈地把头一转,看着天花板吐气:「有够傻的。」
他这一动作,带动敞开的衣领,胸口那有条狰狞的痕迹,线还缠在上面,难看得要死。
李越天看见我看他,用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我死不了的,别担心。」
我无奈地笑,你也挺傻的,李越天,我担心的确实是你死不了啊。
李越天还起不来,当天我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家两天后,他打来电话,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饭。」
我沉默地把电话扔了,把玩着手中存有李越天公司资料的随身碟,外面现在风声紧得连公车上的扒手都不敢轻举妄动
,明里暗里的道上的人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我这时候再出把手,那还真是傻到无药可救了。
李老太太还躺在加护病房里,再过半个月,如果他们找不到抑制那种病毒的药,她就会慢慢地心脏衰竭而死,我算是
报了她的仇了。
怕只怕,让人把病因找出来了,李越天还活着,那个心思缜密的人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到时候,我该如何收场?
这里我还有事业,有我妈给我的第一份事业,我还想好好地待在这干上一番,让我家那个女人高兴一场,我不能就这
么把这些毁在这里,我不愿意,更不甘心。
我抚着额叹气,如何做才好?
我年少的时候,干过很多事。
打过人,也杀过人,也折磨过很多人。
我上B城读书那年,我告诉自己,王双唯,把过去忘掉,做一个简单的自己,简单的过完这一生,你前半辈子遭受得够
多了。
我承受的那些,我妈不懂,我爸不知道,连我自己,也不能完全掌握。于是,我以求学的方式,堂而皇之地离开了那
个疯狂的世界。
可是,我万万没料到,我逃离了那个世界,而后又钻进了另一个世界。
李越天,注定是我不舍离开的那一个劫,我为了他,纠缠在他的世界里,想着委曲求全是不是会有好结果?可是,我
忘了,在这个世界上,残酷是无处不在的,它总是在你身边,如影相随,掐住你的脖子,时时刻刻都不会让你畅快呼
吸……
李越天,我真爱你,太爱你,我忘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人心的难以捉摸,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掌握的。
真不冤你,当你说,让我滚的时候,我只是……心灰意冷而已。
我再一次向这个世界妥协,我只是想忘了你,过另一种不同的生活,我相信这世界有太多不同生活的选择,我总会找
到一种安全的方式。
可是,为什么?你不愿放了我……
我多累,爱你爱到心累,我只想放了自己,连这点轻松你都不愿给我。以爱的藉口这样痴缠,对于我,却是太苦太累
的负担。
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
你死了我就心死了,然后我就可以过完我的一辈子了……你为什么不死……
「啊……啊……」我尖叫着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在黑暗中似乎还看得见李越天浑身血淋淋,他在血里面浸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