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村庄 上——麦子
麦子  发于:2011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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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过,就我这样,谁看得上。”

“我看得上啊。”

“那我和你过一辈子啊?”

“可以啊。你做大,然后我再物色几个漂亮的作妾。”

“你娶一个,我就宰一个,老子一个人霸占你。”

“四肢发达的爬行动物!”

“你是小土匪!”

……

自从这一天起,我被同学们以全票推选为高三七班的副班长,成为班上的灵魂人物,我经常组织他们一起去踢足球,

而这是男生们心底最渴望的课外活动,偏偏学校又禁止这东西,于是每次踢球时我便成为了岗哨,高高地坐在东边的

墙头上,偶尔拿本英语词典翻翻,一见班上的授课老师有活动,便捂起手掌吹海螺哨,这让我在老师最头痛的同学心

目中树立了好形象,另外加上成绩一直遥遥领先,于是我在高三七班渐渐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让同学们对我言听

计从。

也从这一天起,每天早上我和子凯一同上学,晚自习后一起回来,我每天去他的地下室给他补课,顺便和他一起练毛

笔字,子凯本就是个聪明的人,只是从未将心思投入在学习上,自从有我的耐心辅导,渐渐地,他对物理感兴趣起来

,知道主动问我简单的物理题了,只是对英语、数学和化学,任凭我讲得如何努力,对于他,只是东风吹马耳,据他

说是高一高二的时候,这几科老师喜欢向班主任打小报告,于是他和老师们结下了“梁子”。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每天中午,我们都去校外打饭,然后一前一后地端着饭菜浩浩荡荡地向住处进军,每次子凯都

会打很多菜,却又总说他胃不好,吃不了这么多,于是每天吃饭,子凯都会把饭菜里夹杂的几块吝啬的肉片毫无保留

地全部夹到我的碗里,不容我任何拒绝。我本就脸皮厚,时间久了,便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亘古不变的馈赠;每天下

午放学后,他都会帮我打满两桶水拎到四楼,然后收起我乱扔的脏行头,和他的衣物一起拿到水井边洗涤,我每次都

会光脚站在大盆里踩衣服,免了他搓揉的工序了。

子凯如一个大哥哥一样,为我做着他本不应该操劳的事,我终于深刻地体会到有一个哥哥,是多么幸福和值得炫耀的

事,也终于体会到‘哥哥’这个词语在汉语里伟大的地位了。我的生活从此和子凯密不可分,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离不

开子凯,哪怕只是一小会儿的分别,我也会觉得心里失去了平衡。在我十七年的生命中,我从来没有如此依恋过谁,

哪怕是妈妈。而子凯似乎也离不开我这个弟弟了,如胶似漆地粘着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在我的身边,哪怕我去

上厕所,他都要在厕所外面的乒乓球台边玩一会儿球,等我出来。

是否这又是命运的捉弄?如果我生来就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

我时常在上课时开小差,用文具盒里的小镜子偷偷照他,看他在干什么,每次都会被他逮个正着,这习惯已成为了我

的顽疾,如毒瘾一般顽固。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每次都是情不自禁,我常常警告自己要把持住,专心致志

地听讲,却总莫名其妙地打开文具盒。我恋爱了么?我常常问自己,可是我恋的是什么人呢?和子凯怎么能叫恋爱呢

?他和我一样,是男的啊,最多是我的单相思罢了,是我的同性恋情节在作祟罢了。

原以为子凯和我有着许多相同的爱好,我们有共同语言,才让我们相处得如此和谐,对于我的无理取闹,他每每都以

哥哥的姿态处处迁就着,直到“九一八”那天,我们闹红了脸。

九月十七日,学校在宣传栏上出了新板报,全部内容都是在讲述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帝国主义对华发动的侵

略战争以及先烈八年抗战的历史。那个时候,桥本龙台郎下台,小渊惠三刚刚上台,他内阁十三名大巨便忙着参拜靖

国神社,校园内的反日情绪空前高涨。

班上的同学们分成了两派——以子凯为首的“愤青”一族,还有以我为首的“保守派”,周蕙芳本是站在子凯那一方

的,但终于还是被我的同化。子凯一有空便在班上大肆宣扬着他的“亡日计划”,好像中国的兵权掌握在他的手上,

“亡日”是指日可待的事。他所说的,和今日网上流行的“愤青”的话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他组织班上同学们

捐款给国家造航母,他说有了航母,把日本围起来,拿下日本就如瓮中捉鳖,于是“愤青”族们便真的开始捐款。他

们的这些行为是被我所耻笑的,虽然我知道他们的爱国心不容质疑,但言论和行动却是不可取的。

班主任就靖国神社问题布置了一篇议论文,说第二天语文课上会随机抽人上讲台朗读自己的作文。这个题材几乎就是

为子凯量身定做的,他尤其看重,整个晚上都在精心雕琢他的长篇大论,下了晚自习后,他让我帮他修改、润色。

“你写的有什么好改的,没时间。”我敷衍他道,因我在给周蕙芳讲解物理题。

他闷闷不乐回到座位上修改文章,我想他还能写出什么话来?平时听他讲都听腻了,无非就是那些政治色彩浓郁的套

话。过了许久,我给周蕙芳讲完了题,不见有子凯的动响,回头看看,教室里仅剩下我和几个女生了。

“怪了,平时都等我,今天怎么一个人先回去了?”我看看时间,已经一点了!于是我和周蕙芳打声招呼便奔出了教

室。

一个黑影坐在楼梯上,是子凯!

“怎么了?坐在这里干嘛?”我问。

“你自己知道怎么了。”

我莫名其妙,不耐烦了,骂他道:“你有病呀!”

“我是有病,在这白白等你回去。”

“我又不是没长脚!”

他二话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跟她讲题就有时间,给我改作文就没时间!”

第二天他一句话也不说,变了个人似的,吃饭也不与我一起,我心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得罪他了?就为昨

天晚上的小事?他不会这么小气的,平时什么事都让着我。下午的语文课上。班主任让同学们主动朗读自己的作文,

子凯当仁不让,第一个走上讲台,声泪俱下地把日本侵华的种种恶行一一阐述,极其煽情。然后强烈谴责小渊政府不

顾世界人民的反对,公然参拜供奉着二战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号召同学一起投身于抗日的洪流中。

“……这是中国人民所不耻的,这是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所不耻的!我们坚决反对以小渊为首的日本奴才政府参拜靖

国神社,我们彻底痛恨日本人做出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张子凯边说边用黑板擦用力地敲着讲桌,那模样显然是

南京大屠杀中的受害者。

最后他说了句:“抗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我们要时刻不忘抗日,这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班主任走上讲台:“张子凯同学的慷慨陈词大鼓人心,我相信在座的大部分同学都支持他的观点,有不同意见的同学

吗?”

周蕙芳举起手来,迈上讲台,朗读了自己的文章,大抵意思是说要求和平,共发展,当务之急是把经济建设搞好,而

不是大肆宣扬抗日运动。

子凯不服气了,站在座位上驳道:“班长的意思就是,不管日本怎么叫嚣,我们都不闻不问,不要理睬他?这好啊!

是不是等他他们再一次把大炮运到了中国的东海岸,我们再来跟他理论靖国神社的问题啊?靖国神社里的东条英机,

是个战争狂人,小渊参拜他,表示日本现在不承认自己的过错。小日本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就以为咱们是老鼠,

怕他。倭寇一直穷兵黩武,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侵略过我们国家的念头,从宋朝到明朝再到抗日战争,只要时机成熟,

他们无不想吞并中华民族,这是他们骨子里固有的东西。我们还要做临江之麋,至死不悟吗!”

周蕙芳微笑着把我曾讲给她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们动不动就以地大物博、五千年的历史等字眼来自我安慰,动不动

就吆喝着要把小日本灭了。实际上呢?我们还有许多人民生活在贫困线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全国人民的衣食住行

,教育、医疗等迫在眉睫的问题,而不是去打仗,真的和小日本打起来,我知道同学们都不怕死,可是就算咱们赢了

,二十年的改革成果就付诸东流了。就为了一个靖国神社,你说有必要这样做吗?”

“当然有必要!鸟为食而亡,人争一口气!我宁可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也不会忍下这口气。当初中国就是这么解放的

,就是靠着这口气在朝鲜站场上打跑了美国,那时候经济比现在差多了吧?就是靠着这口气,我们才找回了中华民族

的尊严!”

我见周蕙芳不知如何作答,示意她下来,我走上讲台与子凯辩道:“说得好哇,人争一口气,也就是这口气,让慈禧

对对八国联军开战,结果又赔钱又割地,知道赔了多少钱吗?赔给美国的钱是总赔款数的百分之七,美国用这百分之

七中的四分之一,从俄国买来了阿拉斯加州,知道阿拉斯加多大吗?二十个台湾那么大!知道中国为了这口气赔了多

少钱了吧?现在经济好不容易复苏了,现在又要为了这口气,让中国经济倒退吗?如果像张子凯同学说的这样,什么

事都可以用武力来解决,到时候我们成为了别人的棋子,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别忘了,一旁的美国虎视眈眈呢。国

家领导人最多也只是发表一下声明,说两句什么“强烈谴责”也就罢了,不会真的和他闹,难道国家领导政治头脑还

不如你?高手过招,最忌急于求成,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子凯一拍课桌道:“我不急于求成,小日本政府口口声声说着爱好和平,要和中国和平共处,却又干着这些勾当,是

这条疯狗急了,它已经开始上窜下跳了,谁都看得出来,它又要出来咬人了。刘斌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匕首还不锋利,

就伸出大腿让这只狗咬,等把匕首磨好了,一刀就可以把它杀死。呵!等你拿刀戳它时,它早把你咬死了!我可不会

做这傻事,它敢咬,我就要用拳头打,不然它会把你当弱者,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我们现在疾呼的,不仅仅是反

对倭寇参拜靖国神社,而是要找回一个有责任感、有血气的中国人最起码的爱国心和良知。而不像某些人满口的大仁

大义,忘了国耻,丢了灵魂,根本不配做中国人!”

听罢子凯的发言,我来劲了,口舌之战,我是从来不服输的:“居安当思危,这个道理我懂,本来这抗日浪潮是一件

好事,最起码能证明我们年青一代已经开始觉醒,不像我们的上一辈,唯日是尊,哈日哈得厉害,我知道大家都爱国

,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国热情。但结果呢,适得其反,我们只知道在反对的声浪中自我陶醉,觉得自己是一个

爱国青年,于是反日成了重之又重的大事,其它什么都可以先放一边,成天搞得家里鸡飞狗跳,如此不分轻重,爱国

只会害国。看看朝鲜吧,看看古巴吧,看看七十年代前的中国吧,为什么人民生活清苦?那是因为不以经济建设为中

心,成天搞什么斗争,成天就疑神疑神,好像全世界都要来侵略你。即使人家真的来侵略你,你拿什么抵抗?要打仗

,那也是要厚积而薄发,一点家底都没有就去打仗,不是拿全国人民开玩笑么?要打,咱们就打得小日本鬼子一辈子

不敢抬起头来看咱们中国人,到时候你到靖国神社里拉泡屎都可以。真的仇和真的爱一样,是记在心里的,不是天天

嘴上说的。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就好比人与人之间,当两个人有着血海深仇的时候,并不是见着面就骂娘、打架,而是桌上握手,

桌下踢脚,不然就会给一旁虎视眈眈的强盗们有机可乘;虽然心里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刮,但嘴里还得叫着‘友谊第

一’,这只是一句口号,一块文明的‘遮羞布’而已,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现在都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公开撕毁这

块‘遮羞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会首先挑起事端,因为周围还有很多人在围观。除非一方暗地里发现了

一招致命的方法,否则大家都要将这‘友谊第一’的高调一直唱下去。”

子凯当然也不服输,又和我争辩起来,班主任本是要上一节作文交流课的,不想开了一场我和子凯的辩论会。

临近放学,我们谁也没有让对方心服口服,还是班主任把我们喊停了:“不争了不争了,争来争去转了圈子又转回来

了,谁也争不赢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子凯和刘斌同学为了这次作文肯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搜集了许多材料,真

正把写作当一回事,我希望在座的每一同学,都能对自己写的作文负责,作文就要言之有物,空谈理论是不行的。这

次作文呢就不写‘谈靖国神社’了,我改个题目,叫‘中日关系之我见’,大家参考一下今天张子凯和刘斌同学的发

言,写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回头看了一眼张子凯,见他低着头像漏气的皮球一般,顿时又心酸起来,昨天就惹他生气了,今天又跟他争得面红

耳赤,这应该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请吧?我本也算是个“愤青”,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但一旦“愤”过了头,事情

往往就背道而驰了。像子凯这种,每日疯了一样地写文章宣传抗日,学习放一旁,不闻不问,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抗日

一般。或许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急于向世人证明自己的爱国热忱吧。

下午放学后,子凯依然没有等我一起去打饭,我感觉心底落了块石头,沉重得很,他定是生我气了。我赶紧朝住处奔

去,直接闯进他的地下室,看见他正在舀水冲洗饭盒。

“哥,生气啦?”我局促不安地问他。

“没。”他给我一个背影答道。

“还没呢,放学都不理我。”

“没就没嘛。”

“你呀,就是一头热,热了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头热又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能说会道?”子凯转过身来,咪起眼睛没好气地说。

“我没这意思!你要是自己多想我也没办法!”我怒火中烧,皱起眉头重重地回道。

“我就知道你是护着班长,本来我就辨着好好的,要你插什么嘴。”

“你胡说!我早就写好稿子了。”我委曲的争辩道,“我稿子写了八、九千字,看你脸色不好,许多我都没讲呢。你

一天到晚地反日,说抵制日货,我说能不用日本的东西就不用,你还跟我争说一概抵制,你看,你的CD机就是日本

SONY的。”

子凯转过身,操起桌子上的“SONY”CD机在我面前一挥,用力地砸到地上,顿时CD机被他摔得七零八落。

“满意了吧!”他朝我吼道。

“神经病!”我扔下这句话,跑上了四楼宿舍里,一脚把门踢关上,只觉得有肚子里有股怨气不断地往胸腔聚集。

“我即使得罪你了又怎么样,张子凯,也不至发这么大火吧,有种自己关起门来把日本货全部砸了,在我面前扔算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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