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村庄 上——麦子
麦子  发于:2011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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泻。在家里,他爷俩一高兴碰杯,我就得准备打120,你得帮我看紧点。”

“好,一定。”

“李飞哥哥!”一声小孩子的叫声忽然响起。

“子旋,你怎么也来了。”

“废话,我哥病了,你能来,我就不能来?我都陪我哥一早上了。妈妈,我哥醒了没?”

“里头睡着呢。”

“子凯弟弟啊?”我问李飞。

“嗯,你是哪位,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子旋抢着笑答道,他的眼睛比子凯的大且圆,明净得像溪水。

“怎么可能,我可是第一次见着你,我叫刘斌。”

“啊?你就是刘斌哥哥啊,我还以为你跟我哥哥差不多高呢,你怎么比我还矮呀?”

“小鬼!明儿个让你哥好好收拾你。”李飞朝他瞪眼道。

“你敢!你敢我就把你丑事全说出来,嘿嘿。”子旋朝李飞吐着舌头道。

子旋和李飞一般高,穿着白色的T恤,上面脏兮兮地印满了横七竖八的足球印,下身是黑色的“李宁”运动短裤,左膝

盖上贴着两片创可贴,脚上穿一双白色运动鞋,鞋带已经变成灰黑色的了,两只袜子一高一矮地套在脚上。他的肤色

比李飞白净几分,短发,大约是摩丝涂多了,又流了许多汗,头发一撮撮地半立半倒地伏在头上;他的样子和子凯七

份相似,但要稚嫩许多,一双瞳人剪秋水,两弯眉梢扶柳月。

“放学就去踢球,搞得像要饭的,还不回去洗个澡,跑这里来碍手碍脚的。”

“你就知道骂我,对哥哥偏心,明天我也病给你看。”

“你哥哥像你这么大,可没少挨过我打,你从小我压根儿就没碰过,还没自知之明的!”

“不理你了,我去舅舅家洗澡去了。”子旋嘟哝着嘴巴对他妈妈说,然后又转向我们喜上眉梢道:“李飞哥哥,要不

要去我舅舅家?我哥哥他说晚上就出来,也要去舅舅家的,我舅舅家很大,有两张空床,住得下的,还有很多VCD看的

,还有很大很大的电视,刚买的,你们明天一起回学校嘛,还有刘斌哥哥一起。”

“今天晚上不能出院,明天才能,后天大后天还要来复查,听你哥哥瞎扯蛋。”阿姨呵斥道。

“不了不了,明天一大早就是升旗仪式,来不及,我还要帮你哥哥请假呢。”我急忙推托他的好意。

“噢,这样啊,那我先走了哟,李飞哥哥你答应国庆要带我去你们学校玩的,别忘了噢。”子旋边倒着走边说。

“嗯嗯嗯,小皇帝,我哪敢违抗圣旨!拜拜。”

“阿姨,我们看看子凯就走了,下午还要上课呢。”我说。

“好好好,小点声,别把他吵醒了。”阿姨轻轻地给我们开门说道。

我扶在门口,望着熟睡的子凯,还有床边吊完葡萄糖的空药瓶,怯怯地不敢再迈近一步。

“哥哥,对不起,你快点好起来,我还要教你练字呢,还要和你一起睡。”我默念着,轻轻地关上门。

“不进去看看了?”李飞问我。

我咽了口水,摇摇头,向阿姨道过别,拉着李飞下了五楼。

子凯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星期一第二节晚自习了,我正在全神贯注地帮周蕙芳解答数学题,忽然见窗外一个身影一闪

,后面的同学就开始骚动了,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子凯他回学校了。我的心开始像第一次献血那样,恐慌且兴奋地

乱窜着,再也无法集中思想思考问题了。直到十一点钟下了晚自习,我瞟见李飞和子凯从前窗走后,赶紧扔下满桌的

堆得乱糟糟的书,朝他们追去。

“哥——”我从嗓眼里喊道,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他们互相邀着肩膀,向学校大门外的住处挺进,我谨慎地尾随其后,像个绑匪。直到他们都进了子凯住的地下室,关

上了铁门,我才敢在路灯下现身。我贴近铁门,想偷听他们的谈话,无奈楼道下的木门也被关起来,我失落地上楼,

心里责怪着李飞多事,不知他们这一谈,李飞晚上还走不走,看来只能明天再找子凯了。

躺在床上,似乎觉得越来越闷热了,我看看墙上的温度计,已经降到三十度,这实在算是凉爽了,汗却湿透了我的T恤

。怕是要下雨了,我想,随即关了灯。

“叮叮,咚咚……”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中,忽然听见门外的风铃欢愉地响起,来风了!

我赤脚跳下床,赶紧打开房门,想透透气,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敢喘气,是子凯,在吹我的风铃。他见我出来,愣

了半晌,然后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哥——别走!”我脱口而出。

子凯定格住了,我冲过去,顾不得太多,一把从后面将他抱住,闻着熟悉的气味,眼泪滚滚而下,我哽咽道:“哥哥

,对不起,是我不好。”

子凯转过身,将我紧紧抱住,用脸蹭着我的头发,如我一样,也不停地唏嘘着鼻涕说:“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打你

,其实打了你,哥哥心里像刀绞了似的疼,就怕你再也不理我。”

“哥哥,我喜欢你,太喜欢你了,真的很喜欢你,我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你永远都别从我身边走开。”我乱了分寸

,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豁出去了,不管了许多,我只想让子凯知道我的感受。

“我也是,我一刻都离不开弟弟。”子凯说罢竟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我甚至没有激动,只是哭得更凶,将子凯抱得更紧。子凯拍着

我的肩膀,轻轻地摇晃着,像儿时的摇篮般。时间啊,请为我暂停这一刻吧,哪怕明天醒来,我变成手脚全无、耳聋

眼瞎的人彘,也再所不惜。我默念着:“哥哥,你是我的。”

等我从子凯的怀里抬起头来擦擦眼泪,子凯却看着我笑了,我羞得两颊滚烫,又一次把头窝进他胸膛,用他的衣服擦

着眼泪。子凯将我整个抱紧,用力地贴在他的胸口上,我被他的胳膊勒得难以呼吸,他用脸颊不停地磨蹭着我的头发

,像是要与我融为一体。肢体的语言是短暂的,却能留下一世的刻痕,这一夜重聚的拥抱,已经决定了我和子凯的一

生。

我们手拉着手,下了楼梯,一起走在学校的围墙外的红薯地里,凌晨的星空像是在演奏着勃拉姆斯摇篮曲,而我们却

没有丝毫困意,子凯爬上学校的围墙,伸手将我也拉了上去,我们一起坐在墙头上,仰头看那满天的繁星。

它们布紧整个天际,像是刚从水里钻出来,都睁大了水晶般眼睛,如我一样没有丝毫睡意;栖息的夜空静得欲塌下来

,银河却不是一条了,犹如结冰的湖面经晨曦的温暖后而升起的阵阵白气。轻轻的,轻轻的,一声蛙鸣试探性地从围

墙外传来,见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后,它又给出一个安全的信号,于是一呼百应,围墙四周田地里的青蛙全部欢腾鼎

沸起来,乱得像大雨敲在水塘里。蝈蝈也开始摩拳擦掌,在操场的草地上,在墙角下,在西面乒乓球台边,比拼着振

翅的脆鸣,此起彼伏,各不相让。不知哪里钻来的夜猫似乎也耐不住寂寞了,在墙头缠绵悱恻地呼唤着伴侣,那暧昧

声如同鬼魅在念着妖法。

忽然,一阵飘缈的清风渗进我背面的T恤里,就在这几秒钟,不,在一瞬间,这自然的舞台像被拉下总电闸,当我还愣

在墙头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第二阵风已悄然摇动操场边梧桐一树的枝叶,轻柔得如水母般。

“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宿舍那边传来了“大话西游”里唐僧的台词。

风未停,黑暗在天空的西南边拢集,遮住了那一边的星星,它以燎原之势向上攀升,渐渐吞没了我们头顶的繁星,几

颗不甘就这样被吞噬的星星还在奋力闪耀着,但终于抵卸不住这黑暗侵蚀,在几阵强风的扫荡后,终于收敛了最后的

光芒。于是整个天空便像浸在墨汁中,这个时候学校的路灯也知趣地熄灭了,天空的黑暗便落到地上,和地面浑然成

一体。子凯捏紧我的手,像在等待这一生最光荣的时刻,我能感觉他的脉搏在我的手心里急速地跳动着。

“怎么这么黑啊,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我说。

“因为你的手在我的手里。”

我们沉默不语了,静静聆听着远处隐隐的雷声,像是天公的嗔怒,他驾着乌云而来,以闪电为鞭,在这漆黑的夜里兴

风作浪,为恐人间不乱。雷声渐渐逼近了,似乎从两个方向赶来,一个闪接一个闪刺向地面,无关痛痒地劈着这无边

的黑暗,而黑暗的力量是强大的,它轻而易举地将它消融、将它归化了。雷声越来越大了,终于,闪电像饥饿多日的

白虎,忽然发现了羚羊,一眨眼间撕开了我们前方的夜空,巨大的光亮让我的眼睛没来得及收缩瞳孔便倏地消逝了,

雷声几乎同时在上空炸开,我吓得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子凯将我的手捏得更紧,忐忑不安地蠕动着指头,我大胆地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聆听着他急剧而粗重的呼吸。

我的味蕾像是受了最强烈的刺激,不停地分泌着唾液,以至于我不得不频繁地咽着口水。子凯的脖子被我的头发蹭得

僵硬,我听得见他的喉咙里也“咕咕”作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了。

“弟弟。”

“嗯,哥哥……”

“下雨了。”

“我知道呢。”

“回去吗?”

“不。”

梧桐树开始疯狂地摇响树叶,豆大的雨点像被注入了额外的能量,迅猛地砸在我们身上。

“弟弟,雨大了。”

“知道呢。”

“弟弟……”

“嗯。”

“我……我对你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说不清,反正就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觉得非常充实。”

“白痴……”

子凯无畏地吻了一下我的头发,于是我把脸往他的脖子上贴得更紧了,我感觉时间走得如此缓慢,而心脏却又失控地

大幅度高频振动着,以至于全身的血管来不及运输被它泵进泵出的血液,于是手脚便酥麻了起来,但下身有一个地方

却气焰嚣张地和心脏争夺血液,胀得生疼。雨终于泼了下来,全世界只剩下我们和雨,子凯放开我的手,转身向我,

骑在圈墙上,双臂环抱着我的肩膀,我也转过身来,用胳膊感受着他腰部滚烫的体温,子凯开始肆无忌惮地亲吻着我

……

我们如两只不羁的鱼儿,一直生活在小池里,我们的整个世界便是堤埂包围着的水塘。在某一天的倾盆大雨后,池塘

里的水溢了出来,我们顺着水流,奋力拍打着双鳍和尾巴,游到了小溪流里,我们看到了另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我

们以乱石为伴,与泥沙为伍,在曲折而艰险的路上,和水花一起欢歌,有时我们被翠鸟伏击,有时我们碰着箩筐的阴

谋,但我们躲过一劫又一劫,快乐而勇敢地游着。溪流越来越宽,水速越来越急,近了!悬崖近了,我们随着溪流一

道,从悬崖口飞起,一跃千尺,同时扎进清凉的水潭里,我们又一起从潭底跃起,用腮呼吸着水雾里的氧气,我们拍

打着浪花继续前行,我们在旋涡里回旋着,在岸边的水草间飞舞着。这是一条由许多小溪汇成的大河,再也没有岩壁

的阻挡,再也没有被太阳晒干的危机。看啊,大河夹岸的柳树发芽了,它们轻摆着婀娜的身姿,像仙女的手臂,我们

争抢着、欢笑着游过去,亲吻它的枝条,那柳树的旁边还有平滑的石墩,石墩四周有许多可爱的姑娘在洗衣服,她们

在笑声中举着棒槌互相追赶;看啊,那远处的夕阳,终于要睡去了,一个瞌睡后一不小心将它的红色漏在了河水里,

河边还有晚归的牧羊人,挥舞着细长的竹杆,驱散开挤在一起饮水的羊群。我们一路望着这无穷的风景,交叉前行,

终于有一天,我们远远望见了母亲河,啊!那就是日思夜梦的长江,我们的母亲河!我们行程的终点!这里有充足的

食物,这里的水永远不会干涸,我们屏息了,放慢了速度,轻轻地朝那条圣河游去,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

宿命。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我和子凯成了雨人,我把湿漉漉的头发埋在他的胸膛里,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唱着歌儿像

在哄我入睡: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芒,好像千万小眼睛……”

我从子凯的胸膛中抬起头来,星空!看那星空!西南天空的云早已退尽,无穷无尽的星空已经展开了,数不清的星星

点点如洗过的钻石,异常饱满,闪着奇异的光芒,它们错成网,织成片,叠成层,如宫殿中一道一道的珠帘,银河的

影子早已被这光华覆盖,让我分不清哪两颗是牵牛织女星了。一只青蛙的叫声不知趣地想打破这万籁俱静的尴尬,却

没有得逞,万物似乎都沉溺于这夏夜的星空了。

“不早了,弟弟,我们回去了。”

“嗯。”

子凯右手一撑围墙,轻盈地跳下去,便伸出双臂:“来,我抱你。”

“才不要你抱呢,你站过去点。”说着我习以为常地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他旁边。

“呵!真能耐你。”

“就你能耐,别以为我是书呆子,你能行的我也行。”

“我会打篮球,你不会。”

“白痴,那我会踢足球,你不会。”

“嘿嘿,”他坏笑道,“你还会撒娇,这个我承认我不会。”

“白痴,你才撒娇。”

我们手拉着手,回到住处已时过三更,我们躺在床上,相拥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星空,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我们来

到了一片空地,在那湿漉漉的地面上摊开了贮藏已久的捆捆木柴,用最原始的磨擦起火引燃。顿时火光熊熊,热浪灼

人,它是人类文明的源头,它是人类最原始的信仰。我们拉着手,赤身围着这堆暖暖的火堆起舞,感受它的光、它的

热、忍着它的灼、它的烈。熊熊火光里,我们看到了里面的仙境,看到了里面轻烟散处玉台琼阁,眯着眼,一下子就

跨越时空,让无限大的距离瞬时间变到最小,我们接近了天堂!……

我们在天堂里欢唱,我们在天堂里翱翔。

“我们新鲜,我们静朗,

我们华美,我们芬芳。

我们热诚,我们挚爱。

我们欢乐,我们和谐。

我们生动,我们自由,

我们雄浑,我们悠久。

一切的一,芬芳。

一的一切,和谐。

一切的一,自由。

一切的切,悠久。

悠久便是你,悠久便是我。

悠久便是他,悠久便是火。

火便是你,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欢唱,我们翱翔。

我们翱翔,我们欢唱。

一切的一,常在欢唱。

一的一切,常在欢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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