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殒朝落 下——七玄
七玄  发于:2011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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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里那混浊到了半透明的空气这时似乎凝结了起来,那些“滋滋”声听起来就像是火苗将这一团一团闷闷的空气给

烧卷了似的,暗影来来回回在眼前那两个人的脸上交错,让她一时间失去了头绪。

他们既然都知道,那为何还要跟她进来?脑海中这个念头一直在打转,但他们此时完全沉静而且无动于衷的神情让她

轻易不敢出手。

而阿响……

想到这里宝儿陡然蹙了蹙眉,刚才阿响硬是要跟来送他们的时候她已经阻止过,可说的太多毕竟怕他们起疑,没想到

他们其实早就知道——

那么他们打晕阿响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彩云姑娘应该已经安全了。”忽然之间这懒懒的一句把这团凝窒的空气全部打了个散,散成了悬浮在空中的尘

粒,最终又消失无影,却让宝儿猝不及防,怔怔立着不响。

“即便你的身份不能道明,可容响毕竟是你的好姐妹,其实方才你的那番话便是想说给容响她听的吧?”淡淡瞥了一

旁依旧昏迷的女子一眼,杨宗月再度开口说道。

宝儿又是一怔,垂下眸来,过了好久,像是下定决心般坚定地抬眸注视他道,“无论如何,我只求做到问心无愧,生

既是开明国之人,死也为开明国之鬼,对宝儿来说,其它事并不重要。”

杨宗月闻言却忽地叹息一声低沉地说道,“有时候,比起要背叛,被背叛的那个人看起来似乎会被伤得更深,但其实

则不然,背叛的人心里恐怕更加不会好受,你说是吗?宝儿姑娘?”他缓缓说来,问的人虽然是宝儿,可眼睛却有意

无意瞄向了身边的应皇天,像是在对他说一样,后者也不是全无反应,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可眼中什么神色也没有,

尽是漆黑一片。

宝儿却被杨宗月的话问到了心坎里,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么想必早已有应对之策,但我却不会让你们走出这个地道,至少——在你们跨过我的尸体之前。”她这番话说得完

全没有犹豫,既然事已败露,那么就只有舍去了这条命。

“我们不会伤你的,更不会杀你。”杨宗月却摇着头淡淡道。

宝儿闻言却皱起了眉,问道,“为什么?”

“因为开明国的公主绝不会下令杀我们,尤其是他,她的目的是要人,并非要一具尸体,否则你早就下手了,又何必

等到今日?”杨宗月看着她静静地道。

宝儿冷冷一惊,想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连这一点都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他早已掌握了公主的全部动向?想到这里她心

中一凛,她怎么忘记了他是大凤的凤阳王,大凤将近二分之一的兵权全在他的掌握,又怎会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宝儿的神色不定,看在杨宗月眼里却是一片了然,他确信宝儿还不知道应皇天的真正身份,所以这番话说出来能够达

到这种威慑效果,因为他深知天香公主绝不会随便把应皇天是当时背叛开明国之人的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开明国人,

甚至还会将他的身份隐瞒,即便是一心要抓到他,也依旧不会说出来。

“宝儿姑娘难道还猜不到我们的用意吗?”杨宗月那双如温玉般懒懒的眸子此时扬起了淡淡的微笑,这种不含一丝杂

质纯粹的笑跟刚才的那种莫测完全不同,端是雍容优雅,一派闲适。

宝儿一瞬间竟被这样的一双眸和这样的一种笑慑住了心魄,视线像是定住了一样怎么也无法移开,她默默攥紧了衣袖

,好久才垂下眸。

杨宗月这句话问的很突兀,但她并非没有想过其中缘由——

会是为了替她……隐瞒……吗……

轻轻咬唇,因他们跟她的立场相对,她绝不可能任由自己这样去想,即使面对这样的笑容。

“我们只是路过,不想惊扰太多的人,如此而已。”杨宗月这时简简单单一句话,根本不像是在解释,其实却已是一

句解释。

宝儿已经听懂了,她不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和善的男人,总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情绪缓缓在心底滋长,于是,

她慢慢转眸看向了一边的容响,眼神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阿响一直是她的好朋友……

“你一样按计划带我们出去,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是你所能改变的,对你来说,也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公主的

事,不是吗?”杨宗月淡淡地道。

“宝儿……明白了……”她微笑了,这次是真诚的,她明白了杨宗月的意思,他们离开了,她的生活还要继续,打伤

了容响,却保全了她的秘密。

正如杨宗月之前所说,公主的命令只是让她带着他们到翠羽楼,之后自会有人前来接应,但是若不是今日容响硬是要

跟来,她根本无从知晓事情完全已被这两个男人所掌控,就像是她的身份藏匿的如此隐蔽,却依然被他们知道了一样

“杨公子,应公子,宝儿这就带你们出去。”宝儿裣衽一礼,微微淡笑又道,“随后宝儿再将阿响送回清响居。”

“多谢宝儿姑娘。”杨宗月回以微笑,依旧清雅从容。

转身上楼的时候,宝儿又看了杨宗月身旁的人一眼,那人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眉梢也不曾抬过一下

,可每每让她的视线怎么都忍不住要去注意他,也许是某种存在感太过强烈,即使未现锋芒也能感觉到的犀然戾色,

又或是他周身幽冷之气过于沉重,浓的怎么也化不开。

他究竟是谁呢?

刚才杨宗月的那句“尤其是他”她早就注意到了,因为公主确实吩咐过绝对不能伤了另外一个人,她猜想公主是知道

他是病着的,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公主跟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只是依稀听说过鬼谷墟其实另有主人,却不知会

不会就是这个男人。

只是无论是不是,以后跟她都是不会有什么关系的,这样想着的时候,三人已经来到地道的门口,宝儿动手打开了暗

房的门。

跟清响居那个房间一模一样的构造,一模一样的暗房。

再将暗房的石壁打开,便是宝儿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雕花木床上的花纹早已被划花,地上到处是花瓶的碎片跟原来架子上的摆设品,梳妆台上的镜子也

已经破碎不堪,裂开了好几道深痕,整个屋子像是被人洗劫过了一样。

宝儿先是一怔,但脸色未变,只回头对杨宗月跟应皇天说道,“宝儿的闺房甚是凌乱,叫杨公子应公子见笑了。”

杨宗月却是蹙起了眉,扫视了整个房间片刻,然后缓缓摇起头来,用着很平常且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来的语调淡淡说

道,“看来,盯上我们的人,可不止花老爷这么简单啊。”

肆捌

“大人,金鸣街前后属下已派人封锁戒严,目前暂没有发现黑衣人的下落。”翠羽楼前,一名校尉来到罗青跟前禀报

,说完他微微抬起眸看了一眼静立于罗青身旁的两名男子,他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其中那名身着紫袍,嘴角噙笑气定神

闲的男子就是凤阳王本人。

他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凤阳王,也从没有想到原来顶着如此赫赫威名的王爷看上去竟然那么年轻,但这种年轻并不妨碍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雍雅从容的气度,隐隐还有一种消匿无形的威压之感从他微眯着的黑眸中丝丝透露出来,让这

名校尉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又低下头去,便听罗青这时开口沉吟着淡淡道,“恐怕他们不会久留于此,但在没有将杨大

人和他的朋友送出镡城之前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这里就交给你了,知道了么?”

“属下知道。”校尉应道。

“嗯,你先去吧,让安副校尉把马车牵过来,顺便传令下去,即刻出发。”

“是。”校尉躬身抱拳,转身跑去队伍传罗青的命令。

罗青这时回眸,看着杨宗月说道,“大人,那群黑衣人敢动手行刺大人,他们背后靠山的势力决计不小,这件案子下

官绝不会放过,但眼下护住大人的安危要紧,待大人一回凤京,下官立即着手将此案严加详查,势必要查它个水落石

出。”他定定地说道,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他抿成了一条直线的嘴唇里迸出来似的,坚定凌厉

的咬字显示了他的自信跟决心。

杨宗月微微点头,他向来知道在罗青手上从来没有查不出来的案子,而且这次的行刺他也有自己的推断,甚至八九不

离十,但他仍然会让罗青放手去查,因为查出来的东西越多对他今后要做的事也越有利。

“辛苦你了。”他淡笑着道。

安副校尉这时已把马车牵了过来,仍然是当初他们进镡城的那一辆,跟着马车一起过来的人还有一个圆圆胖胖满脸福

相的人,杨宗月不用看只凭他的轮廓就知道了,正是被他拆去送信的余大富。

“草民见过杨大人。”余大富这次一见到杨宗月就“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了下去,他当时虽然已经隐约在猜想,但

完全料不到竟然会是当今的凤阳王,凤阳王权势显贵,就算是真正的亲王可能也要忌惮他三分,他能稳稳立于王爵之

位手握重兵而不倒,便能让人想象得到他的能耐了。

“起来罢。”杨宗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便道,“你虽然是个商人,倒也算老实,或许是一直在猜测我的身份不敢刁

钻,这一车的骨董我还是要了,你先回自己的家里去,我回京之后立即差人把银两送过来。”

“杨大人说到哪里去了,这些骨董就算是草民对您的小小敬礼,哪里还敢要大人送银两过来?”余大富站起来说着,

他实在有些惶恐,虽然他是本着一颗攀附权贵的心,可眼前这个人确实不是像自己这种小人物能攀附得起的,与其想

着要银子,倒不如索性大方一点,也好让凤阳王偶尔会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当然只是很偶尔——余大富这样想到

他心里想什么杨宗月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可他堂堂凤阳王怎么可能要这种骗来的东西,就算他的身份是真实的,但那

个时候确实是因为没有银子才出的下下之策,而且这点骨董的价格他也是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只这时他并不想跟余

大富多说,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应皇天的身子,于是转眼吩咐身边一个侍卫说道,“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是。”那侍卫应了一声便进了翠羽楼,杨宗月又命人把马车里的枕头锦被整理好,和应皇天一起进了马车,随后在

帘子放下的时候才微微掀开看着余大富又道,“替我们向那个老板问好,谢谢他的茶。”说了这句之后他像是想到了

什么又接了一句道,“还有,你那只大瓮可能在前段时间下大雨的时候就被冲烂了,作为这一路的谢礼,我差人将我

府里的那只双耳折肩白陶鬹一并送过来,如何?”

余大富怔了怔,还没有回答,就看见那名侍卫领着宝儿端着刚煎好还在冒着热气的药走了过来。

“杨大人。”宝儿早已改了称呼,将碗递了过去。

杨宗月对她微笑,说了一句,“有劳宝儿姑娘了。”

宝儿看着他把碗端了进去递给车上那人,再转身回来的时候才道,“杨大人对宝儿太见外了,还是大人心里仍在怪宝

儿……”她说着垂下了眼,让夜色的影掩盖上她的脸,几乎看不清楚她是何表情。

杨宗月抬起眸注视她,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嗓音低了几分道,“宝儿姑娘多心了,习惯这么称呼罢了,我并没

有半分责怪你的意思。”

他的解释很合理,语调也显得很温和,可是听在宝儿的耳里却别有一种疏离的味道,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婉,她不由将

脸垂得更深,捏着袖角好半响才抬起脸来看这个男人,终是笑了笑向他告别道,“杨大人一路保重,也望应公子的病

早日康复。”

“多谢。”杨宗月道了一句,回眸看那人已将药喝了下去,便将他手中的空碗接了过来,递给宝儿的同时又深深看了

她一眼,这才将车帘放下。

“出发。”罗青这简短的命令,让安则宁牵起马车,他自己则翻身上马,包括跟着他来到镡城的一百五十名精骑兵,

一行人护送着杨宗月跟应皇天顶着夜色出发了。

“杨大人。”余大富跟了几步还想说什么,可骑兵已经将马车逐渐包围起来,他只得退了出去,再回想杨宗月之前对

他说的话,看着这样的阵仗他直觉这几日自己的辛苦还是会有回报的,毕竟那马车里的人是权势滔天的凤阳王,一颗

心不由癫了起来,又想到那双耳折肩白陶鬹可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如果真到手了,看他怎么去庄老头那里炫

耀……想着想着,圆脸上就堆满了傻笑,再一回头,却发现一旁的女子手上端着那只空碗痴痴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一

动不动,脸上早没了刚才的笑容。

“姑娘,这位姑娘?”

余大富叫唤了好几声,宝儿才将视线慢慢收回,然后静静地看着余大富不语。

那双晶莹的黑色瞳仁在余大富的眼里是十分美丽的,让他想起了庄老头店里的那对黑陨古水石。

可下一刻,余大富就愣住了,因为他忽然看见了从这双美丽眼瞳里面流出来的眼泪。

“姑、姑娘?”她在哭?余大富瞪大了双眼,他不由转头看了看那支队伍,马车已经转出了金鸣街,再也看不见影了

女子像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抬手拭了拭泪,却忽地笑了起来,沾惹了泪水的双瞳显得更加明媚,便听女子用着

极其温婉而且美好的声音对他说道,“余老板,陪小女子喝上一杯如何?”

余大富又是一愣,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美丽的女子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邀自己去喝酒,惊讶之余才想起一个问题,“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余?”

“杨大人有告诉过我余老板的事。”宝儿淡淡笑着解释,只是当她说起“杨大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才微微一黯。

“哦,原来是这样……”余大富一副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随即又问,“那姑娘你为何要请我喝酒?”

宝儿又是微笑,凝视余大富片刻才又静静地道,“我只是想跟余老板谈一件生意。”

“哦?”余大富不禁好奇了。

宝儿笑着,轻轻缓缓地又道,“我想知道,杨大人承诺的那只双耳折肩白陶鬹,余老板愿出多少价钱才能让给我?”

啊?

这、这个女人……竟然在打他的白陶鬹的主意!?

虽然还没有到手,余大富俨然已把白陶鬹划在了自己的名下。“请问姑娘……你跟凤阳王是何关系?”想了半天,余

大富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看呢?”宝儿问得自然,眼底最深处带了几分奸诈,幽幽的语气却是十足像余大富想的那一回事,“杨大人他…

…”悠悠地叹息,却故意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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