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鸣廊(第二部)————流香
流香  发于:2009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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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似道代表理宗宴请忽必烈,陆秀夫过来送请柬。忽必烈派人去通知薛忆之,自己则往亭院去找方停君。见他躺在椅子上熟睡,原本想推醒他,却见方停君颜容憔悴,想起他在一路操劳,必然身心倦疲。他转念又想,要试探他与贾似道,也不急于一时,便转头低声令人拿来了毛毯轻轻盖在方停君的身上,又低头端详了一会他,见方停君眉眼俊秀,修长的手指还握着那卷琴谱,手腕上缚着的蓝丝帕更衬得他的手肌肤莹白。忽必烈想起理宗所言,心里叹道,要说这子若美玉,恐怕除了方停君,普天之下也没人当得起。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方停君的脸颊,触手滑腻,不由心神一荡,真想推了贾似道的宴。明知无此可能,于是恋恋不舍地多摸了几把,才转头离去。
等他们的车丛刚出了驿站的门,方停君的眼立刻睁了开来,只见他乌黑的眼眸哪里有丝毫睡意。他轻轻站起身,见院门守卫还在闲聊,微微一笑,轻轻一提气就跃过了围墙。
青川见身穿白衣的方停君微笑着朝自己走来,眼圈都红了,他一甩手挣脱杨林儿,也不怕惹眼,直奔到方停君面,一把抱住了他。不但杨林儿变了脸色,连方停君也轻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好啦,快放开我。”一连催促了几声,青川才不甘心地放开方停君。
杨林儿见方停君走过来,也施了一礼,方才轻声道:“少爷,你日前让我们查得杨氏废宅一共有七所。”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地图,只见图上用红色箭头标出七个方位。方停君扫了一眼,将图塞进怀里,说了声走。两人跟着他穿过街心。杨林儿见方停君去的方位竟然是最靠近闹市的一处废宅。他满心诧异,他自从知道周国公主的宝藏有可能藏在这七所宅子中,不知道暗地里搜索了多少回。这一处宅子位于临安的一菜市之后,地方不是很大,由于靠着闹市经常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浪乞丐的栖身之所。他曾经认为是最无可能的藏宝之地。
杨氏宅虽然老旧,但可以看出它之前也算是富人所有,楼台水榭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剔透精妙,虽然不大,但却胜在雅致。三人轻易地跃过了围墙进入院内,杨林儿在这儿扮了几次鬼,哧得此屋连白天也无人再敢进。方停君轻轻踏着地面上的杂草在原地转了两个圈,那些杂草从砖缝中伸出来,已经长了足一尺多高。这处宅子显然废弃有些年数,各处都是杂草丛生,蛛网暗结。风一吹,不知道哪个惨破的罅隙里发出呜咽声,竟大白天里平添了几分阴森森的鬼气。青川打量着四周不禁打了几个寒战,见方停君竟然已经走远了,连忙小跑几步追上他。
他们来得时候已经是黄昏,方停君四周探视了一下之后,天色逐渐转暗。杨林儿方停君仍然没有走的意思,忍不住小声问:“少爷,我们是不是去别处看一下。”方停君微笑着摇了摇头。
太阳一下山,原本喧闹的院子骤然静了下来,杨林儿听到外面寂静一片,菜贩子想必都已经收摊回家了。他心中一动,不由暗想此处果然是个闹中取静的藏宝之地,菜市一收,街上除了偶尔有几个乞儿便是人迹罕至。
方停君解开手腕上的蓝丝巾,取下铁手镯,掏出里面的地图,然后跪于地面,拨开那些草面,找到了一处圆圈的凹处,将自己的手镯放了进去,他接着沿着图上的标记,在那些地砖上有顺序的踏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一阵吱吱呀呀声,杨林儿与青川惊讶万分地看着亭台下的小池塘开始挪动,竟然生生挪开了一米地。
杨林儿心里骇然这个工程,心道只怕自己掘地三尺,也不会发现这个伪造的池塘。方停君拿起青川早就准备好的火把,步下台阶,杨林儿与青川也随之跟着他走了下去。机关被打开,有空气流通,两壁设置的机关竟然自燃,一时间地道内通亮。沿路有尸骸端坐于地面,手握利剑不倒,仿佛是这个宝藏的守护者,心里明白他们才是周国公主命令最后收埋宝藏的死士。他们与宝藏同埋于地下,杨林儿心想这天底下,只怕真得只有死人才是最可信的,想到这位公主让他们押送半份藏宝图走了千里地,最后这份宝藏根本就没有出过京,对这位公主的心机深沉,防范严密也心生畏意。三个人又往地底走了不多久,就见眼前陡然间珠光宝气,里面金玉成山,价值连城宝物四散的堆满在匣内,在晕黄火光下闪烁着自身的光泽。
杨林儿喘着粗气,他的手颤抖着拿起那些珠宝,他心里划算着,这意味着他可以组成多少军队,占领多少城池。他突然丢下手中的珠宝,对像是在思考的方停君道:“少爷,你真得要把这批珠宝交给南宋朝庭?”
方停君一愣,随即点道:“自然!”
“少爷,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如果有这一批珠宝,再加上我们的势力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南宋朝庭早就腐朽不堪,你何不取而代之。”杨林儿死死盯着方停君,他往前踏了几步。杨林儿的身材甚是高大,一时间竟然遮住了光线,俯视着方停君。
方停君看着他,还没开口,青川突然大叫道你要做什么,一晃身挡在了方停君的面前。两人见他怀里揣得都鼓了起来,脖子上手腕上都挂满了珠链,不禁都莞儿。刚才箭弩拔张的一幕也似稍有松驰。
“青川,把东西放回去。”方停君淡淡地道。
青川刚想反驳两句,见方停君脸色颇为不善,只好依依不舍地将拿的东西又抛回了原处,但转眼见方停君正在与杨林儿对视,连忙又私藏了一些。
方停君见杨林儿眼里流露的野心,暴戾,心里暗暗一惊。他一瞬间心里闪过无数个处置杨林儿的念头,杨林儿担负领导抗击蒙古的民间军事力量,已经是义军的首领。其实他已经是周国公主遗留下来最有力量的一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现在才显得对这位公主的遗孤有一点肆无忌惮。方停君转念间已有了主意,他慢慢地说:“你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过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正说着只觉得头上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仿佛已经近在门外,三人脸色一变,都飞身跑出地道。
只听见一个人哈哈笑着踢门走了进来,问道:“小停君啊,你的宝藏找到了没有?”月色下,忽必烈一手叉着腰,一手摸着鼻子笑眯眯地道。方停君似也有些错愣。忽必烈见他那幅表情,像也很满意,头一歪看了一眼地道,笑问:“见者有份?”
方停君看了他老半会儿,突然笑了,月色下,他一口洁白的牙齿晶莹剔透,一点也不逊于地道里的那些价什连城的珠玉。
第七章 迷渡
我记得王爷去赴贾相爷的宴了。”方停君笑道,忽必烈见方停君还笑得那么开心,也不微微一愣。
听了他的问话,忽必烈眯了一下眼,嘴角一弯,戏谑道:“可是我半路上想起这么惊醒的停君被我摸了如此多把还沉睡不起,不免有点担心啊。”他这话一出口,青川狠狠瞪了他几眼。忽必烈往前走了两步,笑道:“赵是如留了七具尸体给我们,我一直想这位公主究竟会把金银珠宝藏哪儿呢?”
“大隐自然隐于市。“方停君微微一笑。
“不错!“忽必烈哈哈笑道。“我实在想不出这位公主有什么理由冒那么大的风险,把这一批宝藏辗转千里地将它埋于烽火不断的四川。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批宝藏压根没有出过京。我不知道埋哪儿不要紧,要紧的是要看牢停君,他自然会带着我找到宝藏。”忽必烈与方停君交锋以来可以说是第一次压倒性占了上风,心里畅快之极。
“王爷带了多少人马?”方停君笑问。
“五十铁骑。”忽必烈微笑道:“用于替停君搬东西刚刚好。”他见方停君微微一笑,向地道口走了两步,于是淡淡地道:“我知道赵是如一定留下了毁灭通道的机关,不过你知道,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我能不能得到这一批宝藏,而是你不能得到这一批宝藏。”
“那就遂了王爷的心愿。”外面街上突然间又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方停君看着慢慢变了脸色的忽必烈缓缓吐出这一句话。他的话音一落,就听到外面有一个粗嗓子喝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外面五十铁骑却无一人应声,忽必烈沉着脸听着一阵沉重的马靴声越走越近,很快一队侍卫走了进来,当前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环视了一下众人,看见的青川立于廊下,立刻欣喜地道:“少侠,你果然在这儿!”
“龙……龙五?”青川张了张嘴,一脸诧异,杨林儿的脸色只是微微一变。龙五转脸看着忽必烈,上下打量了他良久,方才按着刀柄低沉地道:“这位……莫非是蒙古使团的使者?”
忽必烈打着哈哈,笑着一指方停君,道:“我是应这位方公子的约而来,这位公子说他有一大批宝藏赠于我国。我有些好奇便来瞧瞧。”方停君听他信口栽赃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
龙五的神色一变,一瞥眼就看见了方停君身后的地道,转头低声对身后的侍卫说了几句,便按刀走下了地道。不多一会儿,只听地道里传来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惊呼声,然后咚咚龙五跑了上来,神情激动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脸鄙夷地看了几眼面无表情的方停君,又转头对老神在在的忽必烈说:“这位使者,此处乃无主废宅,按大宋律法,里面的财物应予充公。这位公子无权将财物赠予贵国。”他从怀中取出令牌,道:“我乃大宋侍卫亲军马军司都统制龙五,如阁下对下官处置有任何异议,可去三衙司申诉。”
忽必烈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不过是来瞧个热闹,完全没有意见。”他冲了方停君招了招手。“停君,看来这里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吧。”
青川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方停君打断了。“好!”他很干脆地答道,然后便向忽必烈走去,路过青川的时候对他安抚的微笑了一下。方停君转头却见忽必烈眼里似闪过一丝怒火,知道今天他必定是恼怒之极。果然方停君一近他身旁,忽必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握,疼得方停君脸色为之一变。
那一边龙五狠狠地拍了一下青川的肩膀道:“多亏少侠报信,要不然我南宋的财物岂不是便宜了……哼。”他说着又狠狠瞪了方停君一眼,然后兴高采烈地道:“少侠献宝有功,按律法可取财物的十分之一成,哈哈,少侠日后富可敌国,还要多多关照老哥。”青川立即觉得头晕目眩,耳边是侍卫们的一片恭喜声,嘴里不知所云嘟哝着。身边的杨林儿却是脸色瞬息万变,不知道在想什么。
谁也没有注意到方停君的脸色在月色下变得刹白,忽必烈一手扣住他腕上的铁镯将他手反绞在背后,轻轻一推,只听咯哒一声,方停君知道自己手臂脱了臼。忽必烈见他居然不吭声,不由也佩服他硬气,低头附在方停君的耳边说:“你就没有想过你同我作对的下场,你没有想过始终都要回到我身边。”
“王……王爷别弄错了,停君只是护卫王爷进京,不是始终要回到王爷身边,而是始终要走。”方停君喘着气笑说,他的声音虽低,却像根刺地似地刺进了忽必烈的心脏。
方停君与薛忆之相视而笑,方停君对薛忆之说从此不问世事,信马由缰。那几幕如闪电般地在忽必烈的脑海中闪现。那些都是他刻意在心底里忽略,方停君简单的一句话却尢如一把利剑划开了那层用以遮目的纱。他一字字冷冷地道:“方停君,只要你有这个命。”他说着将方停君拦腰一抱跃上了马。
一回到驿站,忽必烈便将方停君拖下马,一脚踢开方停君的卧室,将他狠狠推倒在床上,嘶啦,从床罩上撕下一条边,用它将方停君的双手束缚在床栏上。他的动作甚为粗暴,方停君的脱臼的伤处疼得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细汗。
忽必烈看着他痛楚的脸,有一刻恍惚,他从方停君俊秀的脸挪到下面他修长的躯体。他觉得心里异常的难受,他心想,这也许就是郝经说得欲念,只要满足了就好了。
方停君见他脸上的神色大异寻常,不等他有所动作,便突然放声笑了起来。忽必烈被他一笑,神智骤然便清醒了过来,冷冷地问:“你笑什么?”
“王爷,你不是想与停君做汉高祖与籍孺吗?”方停君冷哼道:“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做这种事与两条交配的狗有什么区别?”他知道忽必烈至所以数次放过自己,固然是对自己有一点怜惜,更多的是那一份存于心的傲气。他不愿意面对有一天,做这种事要对别人用强而是他心甘情愿。
忽必烈低头仿佛也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终于放声大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轻叹道:“停君啊,停君……”他坐在床头,用拇指细细摩挲着方停君纤细修长的脖颈。方停君看着他血红的眼眸,竟然也有几分笑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他低下头吻着方停君的脖子脸颊。“就知道你是个没心肝的人。”他抬起头,淡淡地道:“你比谁都清楚,我们这一世都没有可能做什么汉高祖与籍孺。方停君就是方停君,我们也应该有忽必烈与方停君的模式。”他的手摸索着沿着方停君身体下滑,一路滑到方停君的胯间,只觉得方停君的身体一僵,他冷笑了一下,用手狠狠一捏,立时疼得方停君的嘴唇都脱了色。“方停君,你最好明白一点,我可以将你捧在手心里,也可以将你踩在脚底下,别逼我,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他说着爬起身来,淡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也不去理会无力躺在床上的方停君,转身出了门。方停君他在门口沉声令人把守自己的门,微微舒了一口气,明白忽必烈终究是一个傲气的人。
夜里的春风已逐渐有一些燥气,忽必烈有一些心烦地扯了一下领口,他坐在驿站的亭院里,看着亭下黝黑的池塘。
黑暗中有人轻笑,忽必烈一惊,他没想有不速之客近在自己的身旁,下意识迅速地按住的腰畔的短刀。
“那么惊觉的四叔,居然发现不了有人走入的他的三尺以内。”亭下有人慢慢走了上来,他一身黑衣,连脸上都裹着黑纱。“四叔运筹帷幄,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铁蹄之下,无人不是输家。可惜……”他轻笑着,有一些嘲讽地说:“却征服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方停君。”
忽必烈微一闭眼,叹道:“夜鹰,你来又有什么高见?”
夜鹰似乎不习惯站于有亮光下,他缩身于亭子的暗处,轻笑道:“四叔,侄儿给你提个醒,你似乎有点忘了你此行的目的……”他见忽必烈沉默不语,便又接着说道:“当今南宋天子病危,这是南宋当今朝庭一等一的机密。四叔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定下与南宋后继掌权人的密约吗?”
忽必烈的眉稍轻颤了一下,笑道:“你的想像力还真是丰富。”
“四叔不用担心,我说过了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他看着忽必烈似笑非笑的面孔,笑道:“这原因和你选择贾似道一样,因为七叔阿里不哥选择了方停君。”他轻摸了一把亭子的栏杆,那眼底流露的寒光在森冷的月色下显得分外的阴寒。“我只想让方停君此生一事无成,就这一点,四叔,我们俩绝对一致。”
“卖一个消息给你,四叔。”夜鹰又恢复了轻松的语调。“后天当今南宋的太子赵祺将会宴请四叔与南宋第一权臣贾似道。这一场国宴里会有一道菜叫鳖蒸羊。这一道菜很特别,因为它是用一种奇特的草药制作的。这种草名叫做含香子,听说产自西域。它的特别之处是与羊肉烹制可令其别居风味,可若是配以鳖肉,却可以产生剧毒,食之便可夺人性命。所以这一道菜中,羊肉但食无妨,但鳖肉却奇毒无比。它创造者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毒厨屠宏。”
他见忽必烈面色陡变,便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叹气道:“真想亲手扭断方停君的脖子……你知道方停君在路上杀了儒教周堂主,虽然没有正式与追风决裂,但也相去不远。他不用杨林儿取宝藏,却假冒自己仆人的名义招来了南宋的御林军,可见他对周国公主遗留下来的力量也甚是提防。他现在唯一的去路就是投靠他的亲大哥……赵祺。而这却需要他拔掉一个眼中钉……”他叹了口气,道:“这个人就是四叔你想要定下密约的南宋第一权臣贾似道。这道菜的巧妙之处就在这里,四叔与薛忆之自小长于草原,惯食羊肉却必定不喜鳖肉,他自己心知度明,自然不会去吃,可巧的是贾似道却一贯厌恶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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