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菊影 下+番外——空筝
空筝  发于:2011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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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我转身,看他慢慢直起身子,双眼迷濛地看人。

“怎么?”

容苍云接过我手中的木盒,放在案上。却先端起茶杯,丝毫不在意它早已冷却的温度,饮了几口。又或者,他正需要

这样的温度,让自己完全清醒。

盒子上的封条被拆,他拿信的动作稍显迟疑。我紧盯他的脸色,希望能看出消息的好坏。结果,却让人有些失望。他

很仔细的将信看完,面无表情地五指收拢,团成一团。

“怎么了?”

我问地小心翼翼,却掩盖不住自己的紧张。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你很想知道?”

有些无奈的点头,不得不再一次做着解释:“我不是云笼的奸细。我也不是六王的人。”

他微微吃惊。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解围的兵马一路走得太平,已在芜火城郊扎营。被围之军除了粮米之忧,也未受到攻击。”

纸团被揪地更紧,“只围不剿,真有意思。难道,天真助我,那送图之人半路冻死了?”

他唇角牵动,阴阴地冷笑。

我有些恍惚地发寒,容敛风到底是个何等人物我不清楚,有多少能力我也不清楚。但六王爷的手段之狠,我是见识过

的。得罪他的人,或者他不喜欢的人,均是死无全尸,没有活命的可能。

人比人,果真比不得。

我叹自己心软,这么想来,身为皇帝的容苍云,倒还真是个好皇帝?

“怎么?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容苍云将纸团重重扔到了我的脚前,百无聊赖地笑着。

“哼……你如此紧张,是想出什么来了?”

我能想出什么?

……

“陛下,恐防……有诈。”

他“嗤”了一声,一脸当然有诈的表情。

“军图已泄,有诈也无可奈何,朕很想知道的是,勾结的叛军,到底有多少份量?而龙潭谷的实力,又如何?”

投石问路……

在容苍云的眼里,龙潭谷的先锋军,只是一颗为他解惑的石子。

而这颗石子的意义,终于在大半个月后实现。

再次送达的木盒,多了烫金的映章。容苍云的脸上,也终于乌云密布。

童武他们首战告捷,很顺利地打开了六王之师的一个缺口,同被围的龙潭谷驻军汇合。

然而,这只不过是六王要的结果。趁着被围的驻军早已元气大伤,毫无作战能力,六王的军队很快调整了阵势,将他

们拦在原地,堵去了回程之路。

与此同时,容敛风所领叛军直逼川潼关。

“该死!”

那个男人一拳,敲在了桌上。

“好深的心思……”

我回过身子,盯着那张军图,赞叹容敛风当真是好深的心思。

龙潭谷做为同盟援军之事,世人皆知。可依容苍云的算计,他必然不肯豪无准备地去损耗自己的兵马。龙潭谷做先锋

,正中他的下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深知容苍云性子的同胞兄弟,用了这样诱敌之计,逼得本末倒置,一部分援军成了先锋军。冒着恶劣的天气长途跋涉

,军队必然疲惫不堪。又汇合了早己被困的没有力气的驻军,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有作战实力的。此时将他们拦住,

而后按照地图占了回程的要塞之地,堵截后路。如此一来,龙潭谷是不可能再派援军的。所以,就等于削去了龙潭谷

所有的援军。

“陛下……”

“干什么?”容苍云虽然口气不善,却还是应了声。

“川潼关气候如何?”

“你问这干什么?” 

椅子后拖的声音在密室里尤其刺耳,我才皱了皱眉,容苍云就已经走到了身边,也盯着那副图。

“下雪么?”

“嗤……”他轻笑出声,侧过头来上下一看,答的尖酸:“也只有你这种人,什么都不知道,只会风花雪月,弄些个

闲情。”

我不免抿了一下唇,锁眉。

“陛下知道么?很多时候,成败皆萧何……”

一个漩涡在我心中形成,隐约,越扩越大。

“萧何是什么?”

容苍云一句问话,将我先前的一翻酝酿之语给抹去。

苦涩一笑。

我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

转头看他一副等着听解说的样子,我还是清了清嗓子说道:

“萧何,是一个人。他在别人落难之时赏识他,提拔他,助得那人封侯拜将,富贵荣华。那人可以不信别人,却不会

不信任他。所以信他话的后果,是霸业尽毁,落得个株连三族的下场。成败,原来皆在一人身上。”

容苍云点点头,却不改之前的态度。

“故事说得好听,也极有道理。人,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可这和下雪有什么关系?”

他见我望着他,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川潼关下雪,可是雪中有雨,所以积不太起来。”

我低了低头,却被他一抬手制止,捏住下巴抬了起来:“你怎么了?”

望着容苍云有些急噪又关切的眼睛,不由躲闪。

因为这个男人的算计,让现在的形势对潭辰和龙潭谷很不利。我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会有什么效果,什么意义。抗拒

着自己去帮助他,也讨厌那种讲出的话被他嘲笑或者尖酸讽刺一下的感觉。

可是……

“陛下曾经对我说过,冬天是容国最安心享有保护的时候,因为冰天雪地,外人无法入侵。”

话语不断经过大脑,从嘴里吐出,可我的心底,拚命喊着自己不要说。

“陛下有没有想过,正因为冰天雪地,所以容国自己,也丧失了出兵的能力……”

他的手指微微用了用力,感觉,有些疼。

“川潼关地处白川之北,容国的最南面,天气虽冷,却不会积雪。而从川潼关一路往北,往容国的都城相行,冬天占

时越来越长,冰雪是越来越严重。”

我停住,因为心底那种遏制的声音已经嘶哑。

无边的漩涡让我感到了窒息的痛苦。

“陛下又有没有想过,也许容敛风并不是真的要在冬天开战,以显示自己的才智能力。而是……他在等待这个时机。

闭眼。

“等待……冰融雪化。”

声音破了,心底,回归沉静。

就像吃冰棍一般,总是从外融进。而冰里的那根棍子,却不到最后一点抽不出来。

容敛风,想利用着这么一个时机,一寸寸的侵蚀容国的土地,一寸寸的往北深入。

第95章

容苍云略带粗糙的手指动了一下,按压在了我的嘴唇上。

抬头,对视成了凝望。

他用手背抚了抚我刚才被他捏得生疼的下巴,笑容高傲地让人平白低了一等。自信,已让岁月从我身上全数割去。

“说得好。可是朕,不会输给一场雪。”

他将我拉出暗室,入了正殿的书房。这是皇帝接见朝臣的正式书房,凭我的身份,莫说进来,就是靠近五尺就是杀头

的罪名。心中正惊讶,他却轻一笑,高深莫测地将我按在旁的椅子上。内侍放下幕帘,将空间隔开。

我僵硬地坐在雕着金龙的红木椅上,紧张地握湿了扶手。

文臣武将被宣进了几人,分两列站好,熟悉的面孔当属平盛侯胤康。他立的位置正对幕帘,所以虽然有幕帘挡着,可

他抬起头看的那一眼让我丝毫不讶异自己的心脏能被生生揪出来。

容苍云将我方才一袭话做了些修改,清楚明白地讲了,并附上利弊一番分析。而后问道:“各位有什么看法,不妨一

议。”

文臣中一个人开口道:

“既然龙潭谷的救兵需要时间恢复,就让他们修养。不论几日,好歹缠住云笼的叛军。至于川潼关,就一个字,守…

…不论多艰难,拖过日子就是。等到春暖花开,粮草备齐,兵马皆强,不怕打不过贼人。”

这话一出,立刻被一粗声粗气的男声叱喝:“余大人此话,是想要弃卒保帅?想我容国兵马,何需怕小小雨雪,请陛

下恩准末将领军五万,担保十日内便能抵达川潼关,击溃叛贼。”

“高将军好大的口气!古来便是‘天时’为军法之根基,您读过军书没有?冰天雪地,士兵们如果连日奔波,必是和

龙潭谷那些人一样大损了身子,还谈何出战?不如命关中守将刘威派人和谈……”

“屁话!……”

一番争议在众人中展开,什么意见都有。名理,大义,条条都摆上了桌面。虽然众人各抒己见,但乱哄哄委实叫人头

疼。这些人倒也厉害,每个都能抓住他人之话里的漏洞和破绽,驳了又驳。

清朗之声响起,开金口的是一直在旁听的胤康,不由有些突兀。七嘴八舌的局面被破,大臣们一时都静了下来。

“孟大人说得对,现下大雪是容国最大的阻碍,天时地利皆不占,谈何发兵往南?高将军的话也有理,弃卒保帅实非

妙招,若输去第一场,势必军心震荡,难以激励。”

这话夸了各自优点,听着舒服。被夸之人笑着点头,一改先前面红耳赤,客气的很:“那依侯爷的意思,又该如何?

“余大人有一字说得极好,便是“守”,可“守”也得有个‘守’法。臣有个大胆的提议,以近水去救近火。”

“哦?”容苍云拖着音尾的一字显出了他的兴趣。

“以龙潭谷的红翼军缠斗云笼叛军,各位大人都是同意的,所以暂不考虑。对于守住川潼关,臣以为可以借调离的最

近的燕山关的兵马。既然叛军现在都盘踞于白川上游,那中游以下的燕山关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底下又是一阵哗然,但同意的观点还是占了上数。

“好……”陛下一语将那些还在挑着毛病的众人压没了声音。“平盛侯的调兵之论正合朕之心意,只不过……调兵之

地朕已决定,却不是燕山关。”

容苍云说得犹为沉稳,话语间流露出握局之人的笃定。“来人!拟旨。朕要从灵先关调拨一半人马前往芜火城,同时

芜火城半数守军增援川潼关,等灵先关的人马交接过后,芜火城另外半数的守军也同去增援川潼关。”

“陛下!”

几声震惊的呼喊穿帘入幕,这样的决定大胆的让人觉得过分轻率。

我捏住椅子扶手半站,听外面一人劝道:“两处皆是要地,也离得叛军最近。一旦去了兵马,就等于自己抽掉了自己

的主筋,凶险万分,望陛下三思。”

“朕会不知道其中厉害?”他嗤之以鼻。“可中游以下的燕山关,我等觉得安全无误,叛军又怎么不会想到?谁可以

保证那里没有一个伏兵?一旦守军被调,却碰上伏兵几千, 独自支撑的燕山关就破了!”

“既然叛军都喜欢囤在上游,又各自对上了目标。那么,从精兵驻守的灵先关,芜火城两处调拨,才是上策。不论是

云笼还是容敛风要调头攻打两初,都面临前有守将,后有追兵的局面。倒时被围的就是他们自己!”

兵行险招,兵行险招……

这人,利用了容敛风对自己的了解,兵行险招,反其道而为之。

更厉害的是,他以一道简单的计算题,解了调兵与时间上的问题,保住关中定有守将不说,还将几处要塞连成了包围

线。

心砰砰地乱跳,我有一点明白秀将军的心情了。一个男人,聪明,霸气,沉稳,果断,认真,如何不能俘虏人心,如

何不让人敬仰,佩服,甘愿追随于他,恭他为王。

朝堂上的容苍云,游刃有余,一手翻覆决定乾坤沉浮。和我知道的无理取闹,轻浮游戏之人,是绝然不同的两种样子

刹时,我迷惑了,如堕沉沦。

帘子被人挑起,那些大人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只看到一抹狂傲的笑容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如何?朕的决定,你可觉得好?”

呆呆点了点头,我有些恍惚地看着英俊的男人。然后软下的身子被用力一拖,扣在了他的臂弯中。此人笑意渐浓。

“刚才还一脸精明说话的人,这时怎么傻了?”

他的臂弯强势有力,像无底的深渊,将人的理智直往下拖。我挣扎逃出那样的深渊,却没有丝毫欢喜,只觉得不舍。

用指甲紧紧抠着自己手心,我强装镇定地说:“陛下英明。这是最好的决策了。”

“呵呵……”他似乎很受用我的夸奖,灿烂无比的笑着。笑容渐平复时又勾了一下眼角,“刚才隔着帘子听我们议政

时可有何感想?”

我抿唇,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那样……正经的让人琢磨不透。

“错把珍珠作鱼目,顽石本是连城壁。怪不得云笼气数已尽,想来那些猪狗只将珍宝做了玩物。无双公子,真是个笑

话……”

话锋转的太快,虽然疑惑,但无双公子的称号还是不多不少让我泛起酸涩。

他见我崩紧的神情,扯得嘴角下落几分,一脸的,竟然是怜惜……

看得我心惊胆战。

“刚才那些大臣争论的东西,朕信,你也能想到,也能说出来……而且,会说得比他们更好。他们能当上一品二品的

大员,缘何你不行?”

什么意思?

颇有气势地话语轻吐,他笑得至邪。

“朕可以给你机会,同玉颜一样,平步青云,入朝为官,脱去过往种种。如何?有朕保你,龙潭谷奈何不了……”

第96章

平步青云,入朝为官……

凄苦的味道一下子涌了出来,凭什么?只凭我多言的几句话么?

“谢谢陛下好意。”

客气,疏离,淡淡的敷衍。

诱惑的话听得太多,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做人,便要有做人的自知之明。我不是一个能叱诧风云的人物,也不求流芳

百世的美名。更不会,为了一个可能的玩笑,或者更深的阴谋,甘愿将自己赔进去。

漠然地,看着他嘴角边张扬邪气的笑容,难以置信的僵硬。

“你不愿意?”

为什么我会愿意,他至今还不曾改变对我的看法么?

失落一瞬间割过心头,无血,但是疼。

“陛下高看我了。”

容苍云身后富丽堂皇的景致让所处空间变的不真切起来,帘幕飘飘,虚浮如名利。捧我做官,岂不是笑话……

起身,却被他扣住,那双眸子寒了又寒,目光凝固成了冰川。

似乎微有水光闪动,细看时,还是真真切切的冰川。

“你不后悔?”

“不悔。”

…………

雪祭二十五。

援军至川潼关,固守。

对峙十四日,叛军败退。

西南截道,断龙潭谷红翼军退路。

突围,死伤过半,然成,入灵先关。

消息传来之时,守在我宫中的砚砚失声痛哭,哭声将我的不悔之心打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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