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说天气和人心偶尔也会变得心有灵犀，陈兰从大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事迟早会曝光，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这种背叛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许他正在试图安慰自己，借由陈家尚有一些资源掌握在手，老爷子也不会轻易的把他退下去，至少陈笑在三十分钟前还打算表明立场站在他这边。

可是他就是不敢想一件事，那就是程天到底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什么样的表情，他拿着手机想过要给凌少一打电话，作罢，又想到去个什么地方躲起来逃避，作罢。接二连三的想法都被否决之后陈兰笑了笑，这有什么大不了。

去，不就是怒发冲冠和横眉冷对，他陈兰什么时候怕过这些。心里面有个角落在隐隐作痛，为了那种可能的决裂而已。

程天在天风帮的一个会议室等他，高高的二十层顶楼上，呼啸而过的风被阻隔在玻璃窗子外面，四周林里着各式各样的大楼，每个人走在其中，都貌似精英。

陈兰拽了拽袖子，觉得有些紧张，修长的腿迈入电梯的那一步，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电梯的升高而降落，一直落入地底深处。

二十层楼只有一家公司，陈兰踩着地毯走过去，顺着开阔的视野找到了程天的所在地，他穿着和以往一样的衬衫和西服裤子，眉头上带着斜线的皱纹，那是他发愁时候的标准动作。

看到陈兰的出现，程天沉稳的招手，陈兰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陌生的脸孔和小心翼翼的表情，那人站在程天身边，陈兰只想到了一句话，叫做：果不其然。

"你来了。"程天起身，没有伸出手，刻意的疏离。

"我来了。"

"打算怎么解释？"

"需要解释？"陈兰乐呵呵的往椅子上一坐，上下打量那个唯一一个陌生的脸孔，他的心思在动，想到了那张脸，那个表情，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这个人我想你多少有些印象。"程天果然指着那人问陈兰。

"有印象。"陈兰低着头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都答是，何必这么麻烦，这么委婉。要我承认风添是我找人动的，没问题，我陈兰什么时候敢做不敢当了。"

"陈兰！"程天是怒了，他箭步而去，冲到陈兰身边重重的打在他的肚子上。

"你知道世界上有些事不能当真的。"陈兰捂着肚子，索性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很弱势。

"你指什么不能当真？风添？我？还是这么久以来你面对过的所有人？陈兰，你到底有没有心，难道除了你自己，什么都没考虑过？"程天是彻底反思过，他不只想到陈兰的坏，也会想那些过程当中无法回避的好。

什么是不能当真的？难道陈兰就是个天生的戏子，可以把所有的感情切换自如，在背对他的瞬间变成陌生人？

"你想知道的必然能够查到。"抬眼看着气氛不休的程天，"你不查不能怪我。"

"我不查是因为我相信你，陈兰，你我之间需要这么冷漠这么生疏？"程天回头看了那陌生男人一眼，脸上有些抽搐，"你既然承认你让这些人碰过风添，难道没有为我想想，风添他至少还是我的侄子，是我一手代大的孩子。"

"我想过。"怎么可能没想过，可是你在过独木桥的时候会考虑那么多吗？陈兰看着那陌生人脸上泛起的不自然的怪笑，心里一股火顶了上来，他摸了摸腰侧，坚硬的线条在手，犹豫的片刻间，却已经不自觉的掏了出来。

淡淡的烟雾在消音器的前段漂着，缭绕的景致显得陈兰几分失真。程天愣愣的看着陈兰，从没有想过一个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居然可以这么纯熟的使用枪支。

"这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程天一直看着陈兰，手指在对方的脸上抚摸着，像是回忆起了从前。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眼前的这个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你想说他什么？冷酷无情？还是毫无信用？别说笑了，你情我愿能继续就继续......"

"陈兰，到了今天这个天地，你我还能继续吗？"程天打断他的话，"风家人就算不追究，我也过意不去，风添的事......你没有做绝，可是......"

"我明白，我知道。到此为止，形同路人。"陈兰打开程天的手，厌恶他此刻深沉的温柔。

"路人......"

"还有什么要问的？或者你想找几个人来报复回来？"陈兰的眼珠转了一圈，忽然停顿下来，伸手去解自己的扣子，刚刚露出胸口时被程天抓住。

"你干吗？"

陈兰笑了，看着程天恼怒的眼神，"我干吗？给你报复回来啊，你不喜欢吗？这个身体，你抱着他也好，玩弄也好......"

"啪"的一声响，手和脸接触的刹那，程天有些后悔。

"你打的好。"脸上火辣辣的，"虚伪，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身体吗？现在我就摆在这，你爱怎么要就怎么要，怎么？不敢了？不想了？你嫌我恶心，嫌我恶毒？还是有了别的什么？程天，你我相处了这么久，就不能坦荡的说明那点欲望吗？

"你说我虚伪？"程天像是被栽赃上了天大的黑锅，瞪着眼睛看陈兰，"我虚伪会一直陪着你走这么久？我虚伪会一直一厢情愿的相信你？我虚伪还会给你机会伤害到风添？陈兰，你从头到尾就在欺骗我，我他*的虚伪的被骗！"

"一厢情愿？对啊，你就是乐意相信我，活该被我骗。"陈兰侧过脸去，火热的感觉染红了脸颊。

"好......那我最后问你一句，陈兰，你给我说实话。"

"你敢问我就敢答。"

"你为什么跟了我。"

这是彼此之间最后一丝回旋的希望，陈兰知道，程天也知道，即便谎言也许都是好的，他们曾经在这一刻冲动的想要欺骗，骗别人也好，骗自己也罢......但是陈兰不会这么做，程天也不想要。

所以陈兰说："为了夺回一切。"然后再去毁灭。

"你走吧。"

陈兰站起来，"就这么放过我？"

"还能怎么样呢？只要小添没事......我们断了也就那么回事吧。男人之间，不过就是这样。"天长地久？你让程天怎么说出口，那是多大的笑话，而这个笑话现在正如毒药一样吞噬他的心，惨痛的无与伦比。

"是啊......不过如此。"

陈兰潇洒的离去，风吹进他的衬衫，忽然觉得有些冷，也许是来自上面的注视依旧在追随，他挺直了腰板，坐上了车子，漫无目的。

电话也许响了很久，但是他没有去接，知道第多少个路口，红色的灯光有些模糊，低音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没有任何意识的接起电话。

对方是凌少一，带着一腔沉默的调子，问好。

陈兰叹了口气，说："少一，有空吗？我们出来坐坐。"

"做？"凌少一在电话那段故意的说，"做不行，你不行，我也不行。"

"你能正经点吗？"心很累的时候原来任何玩笑都听不进去。

"好，正经点。陈大少爷，你要去哪里做，我奉陪。"

"来四书五经。"

凌少一沉默了，陈兰也在沉默，这个时候的四书五经对于这两个人，无疑都是漩涡，凌少一不敢去面对风家人的脸，因为他恐惧，恐惧心里的弱点，那就像是一个心中的墓场，如无必要，决不造访，因为造访必然是猩红一片。

凌少一忍受不了的，陈兰又能好到哪去？他对风添做过的事，风家人知道了，恨他，依照风灰和风影的个性绝不会轻饶了他，但是陈兰就是想去，有种飞蛾扑火的勇气。

"去吗？凌少一？"

"呵呵，去吧，有什么不能去的。"凌少一在那段沉静的笑着，虚应而虚弱。

"走吧，现在就去。"

"现在！？"不到开业时间。

"对，别拒绝我，也别笑话我，我陈兰正在人生的低谷，凌少一，你就当是同情一回弱者，今天让我作主吧。"

是啊，从今往后，勿复相思。

"你不是一直在作主。"

"这次不一样了。"陈兰想了想，自嘲的坦白，"风添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是过街喊打的那种。"

"你是该让人打一打......陈兰，你的事我还放在心上。"凌少一现在没有了任何牵挂，对很多人来说，情场失意，工作得意，并不是因为取舍，而是迫不得已。想当初，凌少一是为了风建干了不干净的买卖，如今，他就算不是为了陈兰的愿望，也只是想找件事可以彻底的投入进去。

"......我要谢谢你还记得吗？"

"见面再说。"

好，见面再说。

陈兰挂了电话，直奔四书五经而去，他脑子里有些转不过来，有些感动，有些叹息，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茫然。

也许在见到凌少一的那一刻，他才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至少他该失去的早已失去，现在在掠夺，而凌少一该得到的都没有得到，所有的一切正在失去。

第二章

"想不到你也有目光短浅的时候。"凌少一见到陈兰的第一句话，是在欣赏了陈大少爷失魂落魄的表情后所坦言的。

陈兰对此表示出无奈，然后看着那辆深蓝色的别克，撇了撇嘴，"还开这辆？"

深蓝色别克，据说当初风建喜欢上这辆车，凌少一毫不犹豫的就买了。

"说起来还是车最好，老婆不会背叛我。"

"进了报废场怎么办？"陈兰拿出一支烟，让凌少一给他点上，靠在车子边上遥下窗子。半个小时前他们在四书五经门口相会，看到未营业的牌子时就躲在车里吹凉气。

"报废了就当老婆过世，买朵花悼念一下，然后再续弦。"凌少一美丽的眼睛眨巴一下，瞄到一个少年从车子前面走过去，背后看来身材不错。

"喂......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色。"

"寒扬说好色是我的一贯作风，我决定还是继续下去。"凌少一面不改色，心里有些不爽，"陈兰，咱们也算是天涯沦落人，我也被抛弃了。"

"别说也，别说抛弃。"陈兰不屑的辩解，"我和程天从开始就不是领养关系。"

"难道我是？"凌少一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不想再多谈这个。"

因为两个人都一样的聪明，一样的懂得保护自己，所以......别多说了，心里很不舒服。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凌少一的烟是标准555，这么多朋友里只有他自己抽这款，而且是始终如一的喜欢。

"春风得意的时候没想过这么多。"陈兰苦笑，"我本以为你会恨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我们的合作，凌少一，你这是为什么？"

"聪明人有时候也需要愚蠢的谎言？好，我说，因为一个人一旦空虚到无所事事，脑袋就不受控制，我可不想因为无聊而扑到风建身上求他要我，或者是可怜兮兮的找寒扬说我多寂寞。"

眉眼之间淡淡的忧伤足以证实这句话的真实性，谁不是害怕着空虚和寂寞，一旦身边本熟悉的人都离开，那种滋味真不舒服。

陈兰点点头，对此并无疑义，他看着四书五经那四个大字，"少一，不如我们废了那些没良心的人！"

废？凌少一脸色一黑，"拜托，没良心的人不是他们吧......"

陈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堆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脑袋后面，"是啊，我们才是没良心的人，最没良心的人是你。"

"你乐意这么说，没人拦你。"

"公司已经走上正轨，我请了一些干净的人，另外最近有个订单我想你可以帮上忙。"

"你是在任何时候都在算计着如何经营自己？"幸亏他不是程天，有这样一个爱人，不是要累死。

可惜他似乎忘了，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两者之间在这方面殊途同归，做朋友很愉快，做情人很累。

"项岚的公司都作些什么你知道吗？"

"项岚？"凌少一笑了笑，想到那个熟悉的老同学，"不是很清楚，吴玉说是在做广告生意。"

"哦......广告，那我说出来你可别吃惊。"

"我像是那么大惊小怪的人？"凌少一白了他一眼，看到四书五经门前偶尔有路过的行人正在关瞧那扇门，显然早到的不止他们两个，许久不曾来的店面可能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演绎着没有了谁一样可以继续下去的美景。

"项岚在走私车。"

这句话平地惊雷，凌少一瞪着眼睛看着陈兰，"这玩笑开大了。"

"我很少开玩笑。"陈兰平静的回答。

"他们的关系出口是谁？"

"你也认识。"

凌少一认识的黑幕人士并不多，但是他看到陈兰那种暧昧不明的笑容时，多多少少了悟了一些，他撇着嘴，有些冤恼的回答："莫问。"

"对，就是他。"陈兰笑呵呵的，"你要是能重新回到莫问的怀抱，说不定我的资金可以无限制的增长。"

"做梦去吧你，让我出卖肉体，你当我那么值钱吗？"凌少一摸了摸脸蛋，"不过话说回来，凭咱这张脸，骗个百八十万的应该没啥问题。"

陈兰笑，这家伙恢复的还真快，本以为经历过生死离别和情感纠纷的他会颓废一段时间，但是冲现在这个状态来看，显然凌少一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坚韧。

"你就这点本事......要骗莫问百十来万你还不如直接去要精神补偿费呢。"

"说吧，你什么打算。"

方向盘在手里抓了抓，手感很好，凌少一趴在上面，和陈兰刚好视线相对。

"我不抢他们的生意，但是我要个渠道。"

"什么意思？"

"我手里掌握的可以卖出去，外面有的可以运回来。"

"陈兰，你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

"从一开始，我就没说自己是个普通人。"

黑白分明的双眼里写着霸道的自信，那种狠劲让凌少一无法忽视，他一直就该明白，像陈兰这种人早就失去了界定普通和特殊的能力，在他眼里一切有用的就是特别的，没有用的就是普通的。

如果他凌少一还稍稍有点自信，至少可以在陈兰这里寻求安慰，因为千百万人里，陈兰只挑选了他，认为可以为以重用，成为伙伴。

"还有些什么？项岚那边未必好弄，就算我们有交情。"但是交情不是用在生意上的，尤其是这种生意，明摆着是在利用挖角。

"我就让你帮一个忙。帮我找到给他们接洽生意的那个人。"看到凌少一疑惑的目光，陈兰开始解释。

原来在莫问的外销渠道之中站着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个人可能是一个团队，也可能是一个独行侠，他掌握了莫问几乎百分之六十多的生意线索，项岚这边的走私车就是走的那个人的线。

"你想找到这个人帮你做线？"凌少一想到陈兰曾经在国外生活过，"你在国外还有安排？"

"有些事不方便我自己动手。"像是感慨良多，又相是刻意回避，"你让一个知名杀手弃恶从善，衣冠楚楚的站在那些人面前，不送你几百个枪子那算是便宜的。"

凌少一干笑，他是完全想象不出来陈兰这个人拿着枪或者拿着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他为人是狠毒了一些，可是游刃有余的行走在善和恶之间，不是他不信，只是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