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铁轨-01
柳下溪不是圣职者,更不是禁欲主义的奉行者。甚至可以说曾经有一段时光他沉迷于官能的享受里。食色性也,健康
的正常男人是避免不了生理的需求。初来这江南陌生小城的时候他是没有这种心情,生理的需求被心理状态生生地切
断了。
只是,某一天,初夏的傍晚,情欲突然苏醒了。
这是一种对肉体的锤炼……饥饿的心面对着毫无防备的美食……出于道义、怜悯与珍惜的心情硬生生地压抑着身体的
本能。
另一方面,他也享受着对自我的挑战:超越欲念归于纯净时的淡淡喜悦与珍惜宝物般的心情守护着、守护着、守护着
。
可是,长夜难眠啊,辗转反复……
好不容易沉睡了……梦里头清清甜甜的笑脸……做了好梦……清早醒来,还遗有梦里的润泽……越来越饥渴了。心里
头好似驻着一头兽,咆哮着张大了血盆大口要吞食他呢。
自从预考过后,邹清荷和几位极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的同学出了些钱,由经验丰富的老师组成的补习班,进行封闭式
的学习,在学校一直没有回来。算算日子,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了。
柳下溪摸着自己的心脏,跳得异常活跃。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了,怪想的,如果不是怕影响他,自己一定忍不住偷偷
去看他了。记得以前自己考试时,从来没有紧张过,现在却如此的患得患失,真是丢脸啊。
“不知道考得如何呢?”忐忑不安啊。
还是邹秋菊有先见之明,是她提议邹清荷这段日子住在学校。“不要受任何外界影响,只想着考试就好了。”她当时
的目光让柳下溪有些坐立不安,那女子有一副深潭似的眸子。比起单纯的李果,涉世不深的邹清荷来说更具有资深的
内涵。对她,柳下溪总觉得无形之间是有压力的,好象自己那不光彩的欲望被她看穿了。
柳下溪能忍到现在对邹清荷没有出手,是给自己下了一个期限:等邹清荷高考结束。
今天就是自己对自己的最后约定之日。他是兴奋的,对今夜的兴奋,期待着冲破清清纯纯的柏拉图之爱,回归正常凡
人的灵与欲的相结合。
他的本质还是重官能享受的。曾经有情人说他是“闷骚的,好色的男子”。
太阳真大!柏油路上的雾气炙伤了被裤子笼罩的小腿,难闻的味儿钻进了鼻孔。他从车库里推出车来,自从去年陈建
军的那件案子……小季开车,李喜香跳车成了植物人后,小季不肯开车了,有驾照的柳下溪接下了他的开车工作。
上班是清闲。李果又请假了,听说邹秋菊怀孕了,那个准爸爸的高兴劲儿,傻帽一个。
柳下溪不想戴安全帽,闷着太热了。引擎发动的声音也是他所爱,调油门,挂挡,启动!
“小柳!”有人在呼唤。
“幸好,还没有出门!有人找。”同事在大声喊他,他熄了火,有些诧异:有人找他?真是难得。
会客室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一惊忽笑:“季佳?”
二年不见,季佳成熟多了,还留了络腮胡。他正与同事小季在聊着,看样子他们是熟悉的。柳下溪突然记起自己当初
顶着的就是季佳的名额,而季佳分配来这里想必就是因为有熟人的原故,这熟人莫不就是这位小季?季时雨。这名字
容易让人想起《水浒》常是队里取笑的名字。柳下溪与他关系一般,季时雨跟李果不同,李果是纯粹的单纯,而季时
雨却有着市侩的狡猾。柳下溪不喜这类人,便与他保持着见面打打招呼这样冷淡的交情。
“时雨是我远房堂兄。”季佳笑着说。
季佳是同窗好友,是连接被抛弃了的过去之间的轨道。
“气色不错,一点也不象自我流放之人该有的神态。”季佳替他留在了繁华的都市那里也并不适合他,瞧着那张脸昔
日少年葱嫩的脸有了刀削般的坚硬。
“吃饭了没?”许多话语却偏生说了句俗俗的民生话题。
“等着你请呢。”季佳笑。依旧爱笑啊,但这笑却有了沧桑与孤寂,怕是他的心还留在了92的那个春天了吧?对他始
终有份亏欠啊。
“多久的假期?”身边多了位季时雨相处不会显得沉郁了。
“一个星期。路上已经用掉了二天了。真遥远!”季佳笑容渐隐。“你都不打算回北京了么?”
柳下溪笑着耸耸肩:“也不是,也许很快就回去一趟也说不定。”
这次季佳发自真心笑了:“是么,那就好。”突然话锋一转:“15届世界杯你没有看吧,我有录哦。巴西队夺冠了。
罗马里奥成为金球奖得主,精彩极了。”昔日的他们都是足球狂热份子……已经有二年没有碰过足球了。在这里,高
中生们根本就不踢足球,最多是打打乒乓球、羽毛球、排球,连篮球也是少玩的。至少邹清荷是不会玩的,网球他们
听都没有听过。高中生们全部心力都投在高考上……真是惊人的文化隔断……他们的认知就是:考上大学=有出息=
铁饭碗。
“在想什么?”季佳亲昵地拍着他的后背,一米七四的他比柳下溪矮了不少,甚至矮过已经一米七六还在长个儿的邹
清荷,不知道没有见面的日子里他有没有继续在长?
“在想,这里的饭菜合不合你的品味。”柳下溪淡淡一笑,说到那家的馆子味道最好季时雨比他更懂。
“我是能吃辣的。”季佳横了他一眼,知道他已经不会和以前一样,把自己的心事随意吐露,心果然是封了起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季时雨开口了:“说到吃的,还是我这地头蛇清楚。开车去。”
这人居然也懂得……诙谐!
三人走入烈日之中,那汗如同热锅煎油……季佳站住:“行李要不要拿?”
“得,先放着。”柳下溪敲了他一拳。真热!不知道清荷在考场会不会中暑?
“打算住在那儿?要写旅馆么?”季时雨问,他们进入了一家临水的饭馆。
“当然是住在下溪那里。”季佳窜到镶在墙壁风扇外,剩下的两人只能享受他的汗臭味儿,这厢房,老板也太小气,
才有一台壁扇。
“老板,再来一个台扇!”季时雨大声嚷道,这本地方的人,嗓门比较大,声音特别脆。季佳虽然与他是亲戚却也不
是十分熟悉,被这嗓音吓了一跳。“中气真足!”吹了会儿才安静地坐下来。个性还是没变,柳下溪笑了。
“这么热的天还吃这么辣?”看着菜名儿就觉得受不了。
“怕什么?吃完了有冰吃,一热一冰,人间极至的享受。”
“去,用不着折腾自己的肠胃。”
柳下溪看着自己的表,快十一点了,今天只剩下上午一科,要出考场了。……“我去接一个人过来。”他站了起来。
抱歉地笑了笑。
“他这是?”季佳颇为不解地问季时雨。
“他有位忘年之交,今天应该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吧,估计开始他开车出去就是要去学校接他吧。”季时雨先沏了杯凉
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活过来了。”他啧舌。
“哦?”季佳八卦地伸长脖子。同窗几年,自然知道柳下溪的性倾向。
“同事李果的小舅子。”季时雨跟季佳还是通过几次信,见过几次面,多少了解点个性。一个男人那么八卦干什么?
“长得怎样?”季佳继续问。
“等会就见到了,想吃什么点菜吧。”
真是美丽啊!到处是盛开的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种胜境虽然去年已经见过,可今年见到依
旧心被迷醉着……。
校门口,邹清荷提着行李在等了。肩上还抗着几支怒放的荷花!这孩子从那里折来的?见到他,邹清荷咧嘴在笑:“
还以为你会等我呢。”
“抱歉,有位远方的客人到了。”把行李放在空座上,载了邹清荷车子飞奔起来:“考得怎么样?”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去了,刚刚轻松呢。就不要问我考得如何,我可不想对了答案,连饭也是吃不下了。我呀,
总是考完一科后就把考试的题目与答案忘光它,不然会影响下场考试的。嘿嘿,反正又没得后悔的,想也是白想,答
案自然就在那里存在呢这就是万物不受人影响的自在规律啊。”
“我才问了你一下,引得你这么多话。”柳下溪诈恼道:“这么久不见,也不见想我,问候一句会死啊。”
“那可对不起,我不能分心想你的。”邹清荷嘿嘿直笑,一点也不在意。“难得你会发牢骚,这才显得没那么老气横
秋,毕竟这样才可以调节新陈代谢,就不会容易未老先衰……。”
柳下溪空出只手来,敲他的脑袋:“怎么就油腔滑调了。”
邹清荷卖乖地吐舌条。“突然觉得,少了几十公斤的膘肉。一身轻飘飘的。”
“紧张过度后的突然放松。”柳下溪高兴地笑了。看来应该是发挥的不错,没有愁眉苦脸就是好的现象。
“莲花童子?”季佳小惊大怪。看着走进来手上拿着五六支荷花的邹清荷。邹清荷不好意思,脸便红了。
“考试完了?”季时雨笑着问,真快!四十分钟……居然能来回。
“嗯,季大哥。”邹清荷把荷花先用水养起来,这才坐到桌边,菜上了一道醉鸡。显然在等他们啦。柳下溪是洗了手
才进来的。见季佳用特别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把头垂下去的邹清荷,以为他在欺服人,便过去敲他的头。
“痛!干什么呀你。”季佳抱着头怪叫。
邹清荷飞快抬起眼眸,看得出季佳跟柳下溪感情很好。“我警校同学季佳,好朋友与死党。”偏生不给季佳介绍邹清
荷!有时柳下溪也是有坏心眼的。
过去的朋友啊。邹清荷有些在意,他也暗中猜测过柳下溪来这里的理由……实在想不出是什么理由使他离开北京来到
这么偏僻的乡村。
但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本来分配到这里的是季佳。”季时雨在那两个人出去找厕所时突然对邹清荷道。
“噫?北京警校分配到这里么?”邹清荷挑眉,他跟季时雨不熟,有点交浅言深了虽然知道他跟季佳有点血缘关系。
“正常来说是不会。不过季佳他从初中起就在北京念书,没有户口的他只得回本省来参加考试,他报考了北京的警校
。考上的时候他家人非常高兴,认为可以留在北京工作,还请了酒席呢。临到毕业却被分配到原籍本省。不过,省城
没有熟人,没地方肯接收。正巧,我们这儿缺人,就把他的档案调来了。柳下溪突然跟他换了档案,来的就是他了。
而季佳如愿地留在北京工作了,堂叔父还高兴得直夸呢。”
很有些在意了。这种关系到切生利益的交换,一般交情肯怕是做不到的。那么……是浓厚的……跟他邹清荷没有关联
的过去里的故事么?非常在意了。
一旦在意,心里就留下了阴影。
看着那两人……柳下溪基本来说性情较为淡漠,对人总保持一定距离。可是,这两人之间的挤眉弄眼看起来就……暧
昧。
记忆的铁轨-02
邹清荷不喜欢季佳。不喜欢他的理由可以列举许多,比如说:看着他就不顺眼。
邹清荷的行李很多,手上提着,肩上抗着,背上背着。而季佳推着一只风骚的红色小旅行包,甚至不主动帮邹清荷拿
一下手上被什物挤得变形的荷花。柳下溪与季时雨还在吃饭的时候被电话叫走了,好象是从省里来人视察基层人员的
工作之类。
这么热的天……邹清荷的形象很惨。
没心没肺的季佳看着他大汗如骤雨的样子居然“噗嗤”笑了:“小鬼,你这是逃难的行头么?”
这,深深地打击了邹清荷的自尊。自己的模样的确很难看:洗脸的瓷盆、铁水桶、被子、热水瓶……饭盒与水杯还有
一大堆扎在一起的书与资料。
季佳笑归笑,最终还是帮他提了那沉甸甸的铁水桶,里面全是有份量的书。
邹清荷舒展了下麻木的五指,手掌心已经被勒出了血痕,真是重啊。侧头看了一眼季佳,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有点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讨厌我。”季佳显然是喜欢笑的人。
邹清荷脸红,自己很明显地在排斥他?……有点佩服他总是在笑,如果调换身份来想,发觉自己被人讨厌自己笑得出
来么?
“我很惹人厌?”季佳继续追问。邹清荷不大会应付这种个性的人,一时有些口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我
……”
季佳走到树荫下,放下手上的东西,空出手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来擦掉额头上的汗。他有戴墨镜,浅黄色的短袖衬衫只
扣了第三与第四颗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肌。一条黑色的长裤把大腿裹得紧紧的,邹清荷担心走着走着裤缝会爆开。季
佳还没有他高,但身体远比他来得结实。比例也是匀称,打份虽然痞痞的却一眼就看得出是大城市里的人,不是自己
这种乡下土包子可以比得上的。眼睛一低就可以看得到那发亮的黑皮鞋,而自己的是洗得发白的帆布胶鞋。
“你报考的学校有北京的么?”
“有。”其实第一志愿与第二志愿都是填的北京。
“那所学校?”
“北大与财经大学。”
季佳诧异地重新打量着他:“想不到你有这种勇气,直指北大!下溪他赞同么?”
“嗯。”邹清荷并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谈自己的私事,何况还是如此敏感的私事。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人。
“想不到下溪他会赞同你考北京的学校。”季佳收起了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邹清荷的错觉还是树叶投下的阴影使
得他佳的脸光怪陆离。停顿了会儿,季佳重新把目光投放在邹清荷脸上:“下溪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他的过去?”
邹清荷沉默,这……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看来是没有说过吧。”季佳轻轻地叹息了声:“走吧,早些到早些脱离苦海。”
幸好苦役般的路程并不是没有尽头的,其实整个县城也不大。他们继续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柳下溪的住所是三楼,
一进屋季佳立即倒在沙发上了,有气无力道:“水,越冷越好。”
才没有冰水,只有凉了的白开水。
“我考警校是当时的女友特别崇拜公安……很傻吧?”他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邹清荷还不及回答。季佳显然不打算
把话题放在上面,他把风扇开到最大一档,外面的热潮还是滚滚地从窗口翻进来。“应该栽上大树的,光秃秃的对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