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九道(出书版)+番外 BY 李天师
  发于:2011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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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在!」

「去给陈大人领路。陈大人可不比其他人,切记不可怠慢了,明白么?」

「是!陈大人,请!」

陈昔看了一眼陈中,起身便跟着皇上身边的侍卫而去,只是在出门前,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随风飘散……

无言冷漠地送走了席婺,陈中依旧直直的盯着床顶,张嘴吩咐门口被吓傻的小丫头:「去叫二少爷过来。」

陈和本就被陈中昨夜突然的昏倒吓了一跳,大夫来过之后他才睡下,清晨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但是他已经从丫头口

中得知父亲被皇上带走,并押入大牢,他的胸中也含着一股闷气,直恨不得冲出去剐了那个混蛋皇上。他紧握双拳,

垂着眼睛进了陈中的房门。一脚刚跨过门槛,陈中淡淡的声音传来,「把门关好。」他抬头看了一眼陈中,回过身,

仔细地掩住了房门。

陈和走到陈中的床前,轻轻坐下,拉了他哥的手,然后习惯的去看他哥的脸,却发现了陈中脖子上染血的绷带。陈喝

满弦的神经一下子被拉断了,他发疯般的跳起来,指着陈中的脖子,「这伤是怎么回事!爹又为什么被抓!那混蛋到

底想干什么,非要逼着我们家破人亡吗!……」

「陈和。」陈中眼睛丝毫未动,但却摸索着伸出手来,想要去抓陈和的手。

陈和喘着粗气看着那只苍白消瘦的手,最终还是把自己手放了进去,那像是器物般的没有点滴温度的手一下子收得死

紧,带给陈和一阵就要骨肉错位般的疼痛。

「陈和,」陈中慢慢地转过了脸,直直的看着陈和,青白端正的面容之上仿佛附着一层让人毛骨悚然的阴起,眼瞳之

间也染上了黑得让人看不透的阴暗,「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们的,你,爹,还有娘,你们是我的亲人,我会保护你

们的。」

「哥!难道你真的要嫁给那个混蛋吗?」

「这件事到现在,已经全无回转的余地。」陈中别开了脸,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床顶,「他抓走爹,是怕我再自寻短

见。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不会了。我要保护你们,你们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啊,哥!难道这就是命吗?我不服,不服!」

「没错。」陈中的声音仿佛飘在极远的地方,淡淡的,没有平仄,只是在陈述般的,「这就是我的命。」

陈和甩开他的手,恨恨地走到门边,用力拉开房门,刚抬起一只脚,陈中又道:「若娘问起,就说爹为了操办大婚,

近几日都会住在宫中士阁;我受伤的事,就瞒着她。」

陈和急促的呼吸尚还无法平复,他抿了抿嘴,便甩头大步而去……

新皇立后,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以示皇恩。陈中被人搀扶着,祭天叩祖,自己觉得自己着实可笑。他想起今晨梳妆

时,席婺的近身太监樊平一边为他梳头,—边轻声低喃,「皇上一个人孤单得久了,只是想找个人做伴儿。从小到大

,他身边的人敬的惧的,不过是那个位子。若有哪个人肯真心实意的只为了他,皇上也定是会掏心掏肺的,他太久不

与人真心相交,即便是想,也不会了。纵使皇上做得有些过了火,也不过是脾性使然,还请您多把待些,皇上,他也

是可怜人哪……」

陈中微微抬眼,望向铜镜,慢慢的,竟然扯出了一丝冷笑。待樊平捧着发油木梳退开后,陈中起身,将双手拢起,交

叉叠于腹前,摆出一个端庄的皇后应有的姿态。樊平跪下身,和几个宫女嬷嬷一起整理衣摆的皱褶,这时陈中突然开

口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樊平手下一抖,陈中再次满意地冷笑。

外面还在喧嚣,陈中独自坐在床沿,用手轻抚着铺在床榻上的百子被。一针一线的细细绣出,活灵活现的百子嘻戏图

,却是为了他这个一辈子都生个出一儿半女的男人。从今往后,他就要在这张毁了他一生的床上,和—个虐杀了他未

过门的妻子和未出世孩子的男人,同床共枕,同覆此被。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宫门突然打开,席婺飞步而入。他直直地走向他的新娘,直到一旁的嬷嬷递上金制的秤杆。几乎是一把夺过秤杆,席

婺用它慢慢地挑开了陈中头上的红绸,繁琐的头饰下,陈中端正的脸庞被红色的胭脂和明媚的花黄渲染得甚至有几分

的艳丽。

只是那双大大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黑了,带着一种让人沉迷的灰暗,却又含着无尽的风情。

席婺沙哑地开口,「来人……」

一旁机警的宫女和懂事的嬷嬷扶起陈中,安置他坐在梳妆镜前,帮他一点一点卸下身上的零碎。头饰被卸去,陈中的

长发滑下,嬷嬷用篦子细细地刷着,直到它柔顺光滑。宫女解开别在陈中领口的金饰,轻轻拉扯,却无法将它取下,

陈中不耐,抬起眼来看着她,宫女心里一急,稍用了一点力,那金饰却猛地脱落,镂空花纹的边角划过了陈中的脖子

。陈中眉头一蹙,「你想疼死我么?」

宫女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奴婢手拙,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陈中侧脸看了看跪在地下的宫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是一片晕开了的殷红。他淡淡地开口道,「大婚之日

见血,冲了喜气……你让我怎么饶你?」

「娘娘饶命啊,娘娘!皇上,皇上饶命啊!」

席婺走近,看着铜镜中陈中漆黑的眼,「皇后说怎么排就怎么办。只是……今天大婚,不宜动刑……」

「那就把她扔到牢里关着,不准供食,什么时候咽气了什么时候抬她出来。」

陈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起身走向床铺,「我记得皇上是最喜欢把人关到大牢里去的。」

席婺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转头吩咐道,「来人!刚才皇后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还不领命照办!」

「皇后娘娘饶命啊,娘娘……」被拖出去的宫女还不死心的求饶,声音凄厉,剩下的几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直直地站

在自己的位置上。

席婺追随着陈中的步子,也走到床边,把脸颊靠在他的发上,轻轻地摩挲着。

半晌,他直起身子,大手一挥,「你们全部下去吧。」

宫人们鱼贯而出,席婺猛地弯腰抱起陈中,将他扔在床上,向后覆身上去。他用面颊细细地感受着陈中颈间的肌肤,

真正的细腻幼滑,席婺的手还在向下抚摸,宫中沐浴的秘方和蜂蜜调和的去体毛的蜜蜡让他现在全身都这般光滑。

席婺突然想起太医院为他特制的密药,他急急起身去拿,找到药膏后他一转身,便看见衣衫半褪的陈中撑着身子,坐

在一团艳红的喜服中。

陈中现在,比起席婺第一次碰他时,瘦了很多。身上原本不甚明显的骨骼,也慢慢显山露水地凸现出来。尤其是锁骨

,那一双纤细略微上挑的锁骨,就像是一双细长的眼睛,在披散的长发后森森的盯着他,虽是冷艳,但也带着无穷的

妖冶。席婺突来的口干舌燥,不觉间向前迈了一步,猛地却又对上了那双真正的眼睛,带着三分的冰冷、七分的嘲弄

,眨也不眨地直刺向他。仿佛当头一盆冰水浇下,席婺脚下一顿,从内到外,浑身都冰透了。这时,偏偏却又有另一

把火从心头燃起,燎烧得胸中一阵难忍的剧痛,他猛地向床上那个披着火焰的人扑去,狠狠地将他压在身下。

清晨,陈中仰躺在床上,像是自诘又像是询问般地开口道:「我爹他,已经回去了吧?」

「嗯,回去了。」席婺一边挺直身子,抬起双手,让小太监帮他系上腰带,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陈中保持着那个姿势,接着问道:「什么时候?」

席婺低头看着小太监低眉顺眼地为他细细抚平腰间的褶皱,然后转了个身,随意挥手屏退了小太监,才慢慢地答道:

「昨儿个一早。」看看陈中没什么反应,他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陈中,而后抚上他的脸,「他是你爹,朕自是不会

难难他的。」

陈中眼珠微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掉回了屋顶,「回去了就好。最近事情太多,家里没个拿主意的人不行

。」

席婺微微一顿,想着该如何接话。他斟酌道:「国舅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朕也为他寻个合适的位子……」看陈中并

没有答话的意思,想是说到了点子上,于是他接着道:「让他学些本事,将来也能帮帮你爹……」

陈中偏了头,盯着席婺,唇角眉梢都透出了那么一丝的笑意,只是这笑意透着刺骨的寒,冷冷的带着尖锐的嘲讽,「

让他入朝?难道皇上觉着施些小恩小惠就能让人忘了所有的事情么?」

席婺的脸色顿时铁青。

他并不在意陈和的前途如何如何,他也不过是想讨个彩头,让陈中欢心。既然陈中不领情,他何必放软了身段找不自

在。就算这次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又如何,他若是不快,这世上还有谁能高兴得起来?

他反手给了陈中一个巴掌,十足的力道直把陈中的身子也翻了过去。陈中抬手轻触唇角,乍地碰到就是火辣辣的抽痛

,他慢慢地转过脸,眼帘一抬,看着席婺绷紧的下颌,语气倒是淡淡的,「怎么,既然做得出,难道还怕人说么?」

席婺眯起眼,盯着陈中肿起的脸颊和透着愉快的唇角,猛地伸出手,抓住陈中的长发,狠狠地揪起,再狠狠地压下,

将他的脸埋入绣枕中,不久,陈中的身体开始颤抖,席婺松了手,扶住他的肩,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拉起,搂入自

己怀中。

陈中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低沉的笑声再也抑制不住地溢出了喉咙。席婺猛然将他推开,冷眼看着披头散发倒在床上

依旧不停大笑的疯子,最终也只是握紧了拳头,拂袖而去。

他身后,陈中颤抖的身体终于平息,几个短促而干涸的笑声之后,陈中苍白枯瘦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的

收紧,直到他面色泛红,双手再也无力坚持。他轻声地问自己:「你,还想死么?」

陈中起身,由人伺候着穿衣冼漱,而后坐在铜镜前,等着宫人们为他打理头发。

宫女执着檀木梳细细地为他刷发,不经意对上铜镜里陈中漆黑的眼,她手下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陈中皱起眉,适未等他发话,那宫女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陈中道:「让我饶命?那你倒是说说,你做错什么了?」

「奴婢……」宫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陈中不语,她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奴婢……」

陈中不耐地起身,「行了,起来吧。你去把樊平给我叫过来。」

宫女重重一叩首,而后赶忙起身,小心地走到宫门外,她一拎裙摆,快步跑开。

不多时,樊平便匆匆赶来,陈中问他:「那天的那个小婢女,现在在哪儿?」

樊平道:「还在牢里关着。」

「你去把她提出来,想办法送她出宫。」

樊平抬头,见陈中正盯着他,又赶忙把头低下,「是。」

「你现在就去。」

「是。小的告退。」

陈中看着他出去,转身自己拿起了木梳,随意地将头发拢起,用缎带绑住。

这些琐事,他从不曾假手他人,现在身处这个尴尬的位置上,自己倒好像成了一个废人。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着,时

时刻刻都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这般如笼中之鸟的生活,已经望不到头了。

那些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的日子,明明只隔了不过一年,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都变成了前世的事情,它们在记忆中被愤

恨慢慢地炙烤着、焚烧着,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些事情就会彻底地消失,胸中那份曾有的豪情,终归也要离自己而去

了……

陈中伸出一指,在铜镜上重重地、一笔一画地写出曾被自己攻占的城池,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又穿上了那副象征着胜利

的金甲,城头长箭破风,阵前洒酒祭天。

将军披甲催马敌前,兵士挑枪血洒营盘。

一切只为天下太平。

猛然间听到樊平前来覆命的声音,陈中顿时收住了手。

铜镜里的人,终究还是锦衣华服,手中空无一物。

第六章

陈中与席婺的婚期刚足—月,为席婺选妃的事情便被提上了台面。当处立陈中为后时,臣子们多半是不同意的,但皇

上一意孤行,态度强硬,又搬出了当年本朝开国太祖皇帝与圣德皇后二人的事情,所以到了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愿。

多子多福,血脉昌盛历来便是皇家最注重的事情之一,虽然席婺曾纳有几妃,并已育有一子,但此子体弱,如今己满

周岁却还在其母妃身边,为保证皇室的血脉能延续下去,纳妃选秀势在必行。平日里政见不合的大臣们在这件事情上

倒是表现出了空前的团结和坚定,就连陈中的父亲,左拾遗陈昔也在此列。

席婺心如明镜,满朝文武当中,只有一部分人是真正的在为席家的江山担心,而另一部分,是怕他专宠陈中,陈家会

趁此得势。此时席婺并无纳妃之意,大臣们迫得急了,他便抬出了陈中做挡箭牌,说后宫之事,全由皇后做主。

这日,群臣们下朝之后,便商议去拜见陈中。陈昔本不想去,如此情形下相见,父子二人岂不尴尬。但耐不住众人游

说,最终他只得同去。

陈中尚未起身,听说群臣求见,再加上近日听得的风声,也知道了这是所为何事。他慢吞吞地洗脸漱口,更衣束发,

仔细地用过早膳之后,才由人扶着到了前殿。众人跪安,大呼千岁,抬起头后却都大吃一惊,这陈中已不似册后大典

时的少年模样。

此时只见他身形消瘦,下颌消尖,肤白如魅,偏一双大眼宛如黑点,黑得幽暗。水色的双唇微抿着,看似有些不悦,

眼中却无一丝波动,令人不敢妄出一言。

交叠在膝头的十指纤白如葱,委实透出几分女相的温婉与精致。众人心下不免嘀咕,全都偷偷地看向默默垂头的陈昔

,暗道这难道就是他的儿子,曾大败南罘常胜铁骑,官拜柱国将军的陈中?

众人垂首不语,陈中也在上座坐得安然,沉寂得久了,群臣开始四周顾盼,目光最终纷纷落在了陈昔的身上,陈昔却

只是低着头,似在沉思,又似在发呆。

等到下面众人忍不住已有些微微的骚动,陈中才缓缓地开了口:「众卿家此来所为何事,我已略有耳闻。只是这选秀

之事,说到底都是为了皇上。若是他不愿意,咱们再忙乎也是枉然。众卿家不如先去探探皇上的口风,如何?」

座下群臣面面相觑,最后一人高声说道,「皇上口谕,一切由皇后做主。」

「一切由我做主?」陈中掩口轻笑,「那皇上多半是不愿了。」

「为保我朝千秋万代,选秀之事势在必行!请皇后明鉴!」

陈中淡淡地瞥了一眼发话的大臣,慢慢地起身,「皇上年纪尚轻,且龙体安康,他且不急,众卿家这么着急的是为了

什么?」他把手搭在近身伺候的小太监手上,举步向后殿走去,行将入门时,又突然停下,微侧了身子,嫣然一笑,

「俗语说得好,自古都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说罢轻笑几声,身形没入了后殿的阴影中。

众臣哗然。有气不过的义愤填膺,大骂他陈中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老奸巨滑的,一言不发,在一旁看人好戏。陈昔依

旧低着头,默然向外走去。

陈中由近侍扶着,慢慢地走回后殿,在大椅上坐下,只是望着殿门发呆。少顷,他唤人捧来了纸墨,铺在窗边的长案

上,自己拿了墨条,细细地研磨着墨。门外的侍卫来报,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前,朗声道:「左拾遗陈大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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