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伤口————纯白阴影
纯白阴影  发于:2009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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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他是王的熟人。王同学就是当年为我写酸诗的少年,遭我婉拒之后一蹶不振,听说从此一心向学,计划考研究生。

张又说,蓼蓝,你现在好歹是个名人了,如果你不想秘密被爆光,那么就……

我好笑地看着他,怎样?

只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不告诉别人,你爱女人。

我笑出声,眉头一扬,张,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我蓼蓝从来不乐意受任何人的威胁。你尽可以在我主持节目的时候打进热线,广而告知。我不屑地转身就走。

意犹未尽,转头加了一句,你不是说常听我的节目吗,需要我告诉你热线号码吗?有两部,分别是……

张站在我身后呆了片刻,叫嚣道,蓼蓝,你会为你的骄傲付出代价的!

和小三见面那天,是个周末,临时接到通知,要求除了当晚的节目照常得上之外,还得在中午加一档节目,是毕业生专题。

当时已经五月了,校园里一派忙碌,大四的学生都忙着办离校手续,忙着大包小包搬运行李,忙着写漂亮的留言册,忙着赶一顿又一顿毕业聚餐,忙着在KTV里唱骊歌,热热闹闹的景象,似乎不太顾及离别这回事儿。


生离别还是来临了。一切的情绪,都变成了静默。当天的节目并没有多少准备,仍做得煽情不已。我将话筒关掉,推上CD键,是那支英文老歌:“早些时候,我们说好要去寻找一条河流……”暗哑的男声衬着干净的萨克斯风,飘来飘去:“早些时候……”


节目完毕的时候,导播给我一叠信。我拿过来翻,有深墨的。拆开看,一张粉色的纸滑落出来,上面是熟悉的字,只有一句话,星期六,我在电台外面等你上班,一直一直等你出现。我想我能认出你来。


我奔出大楼。扑面而来的,除了阳光,还有人潮万千。大楼门口,并没有人等候。我无意识地朝对面人群望去。隔了那么远远,仍能一眼看到她。我想是她。我的深墨。


她站在街道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像一个准备带着情人远走天涯的少年。她穿着格子衬衣,短裤,头发短短,俨然清秀的小男生。

她的面色和阳光一同撞入我的眼睛,像把整个世界都放在了一旁。我的心哗地抖动了。要在这么嘈杂的朗朗乾坤下,才能遇见注定要遇见的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她的周围会有那么多人呢。上苍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你站在万人中央。芸芸物件和灰蒙蒙人群里,只有那个人跳进眼里,满满的欢喜。

走得近了,她的脸也更清晰,在热黄的阳光下,更是明亮动人,那是一张温和洁净的面孔,异常清冽,眼睛略带忧郁,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的泪痣,皮肤很细腻,笑起来很顽皮,像个孩子。可我知道,她不快乐。这样一个拥有天真外表的孩子,心地荒凉。


我轻轻地抱一抱她,就在马路中央。轻轻地,轻轻地。站在初夏阳光下朝她微笑。

她朝我笑。她的笑是不出声的,含蓄的情绪,些微儿羞涩。

我拉过她的手,她说,蓝,终于找到你了。

她说,终于找到你了。

远远天地间,有一首歌来回荡漾: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了有情义——来自天际,还是——我的心里?

又看看她的身高,和我差不多高呢。我相信我们的背影有种并肩的美感。这么一对女生,是闹市里成双身影里的逆插玫瑰。

我喜欢所有跟我一样有着冷漠表情的孩子,例如小三。她的外型像个没长大的样子,可是内心苍凉。

我得承认,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了小三。或者更早,无数个夜晚,收到她手写的信时,那些粉色的信纸,浅蓝的字体,就令我对她神往不已。

那天我们去了一间咖啡厅,寻了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靠在软软的沙发里聊着天。

我们之间有种友爱的忸怩。她说,你比我想象中年轻,带着希望的样子,我以为你会很颓废。

我笑。我不习惯也不大会快乐,总是失语。而在电波里的受欢迎使我意识到,我只是受压抑,在熟悉的人群里放不开而已。

我们在酒吧里抽烟。她递给我。牌子是茶花,烟盒上印了一行小小的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她说,蓝,你知道吗,没有人会知道,我听电台节目时,找到了一个人,也许会改变我的一生。

小三讲的话语焉不详,却有种同道的魔力,使我顿悟,从而心领神会。虽然很难说,我和她之间,到底是谁诱惑了谁。命运给我们的,便是这么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她顾盼间神情忧郁,偶然笑起来的时候,在我看来,天开一样。她是很美好的小孩,我感到她足够的可爱,想要把全身的力量都给她。

还得准备晚间的一档节目,我们很快告别。离开酒吧的时候,小三走路怔忪不定,茫然不知所措,一头撞在玻璃门上。坚硬冰冷的玻璃毫无反应,她站在那儿揉脑袋,对着镜中人嗤牙咧嘴地做鬼脸。


我看着她,这个走路从来不会看着正前方的孩子,我对自己说,这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是需要我照顾和爱护的人。

在阳光下大力朝小三挥手,再联系啊,再联系啊。

再联系,也就这么联系起来。以后再收到小三的信,会认为字字句句,都是属于我的。在节目中,越发放肆起来,念一些文字,或者随手写就的心语,都有所指,我想她都明白。配的歌,也是她所喜欢的。


不上课的午间时分,顶着刚洗过头发后的湿润和芳香,坐在门边和小三讲电话,有轻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几个室友或者打牌或者打毛线或者看书。在她们的沉默里,有着偷窥和猜测的目光。


小三对我说话。说自己生命里最爱的女孩子浅紫,她们交往两年,后来浅紫和别人走了,以如此深刻的手势插入小三的心脏。

每次听小三在电话那头讲起这些时,我总想抱她入怀,心脏的位置,掩住她的面孔,任她哭泣。

她是这样思念初恋女孩浅紫。她在KTV唱绝对一流的歌。那把思念的刀,刺到心里。在回校的坚实的石板路上,落下三三两两的苦,睡里梦里,是浅紫的微笑或者哭泣,纤细的身子。


她的目光很冷,没有温度感,像一杯未命名的透明的水。我想她有很多话要告诉浅紫,关于万年来烂漫的爱情,那些唯一的片段。我想也许浅紫是知道的,可是没办法给个回应,只好装作漠然,彼此离弃。


心理的顽疾,它总在。如同伤疤。可我不能让她停止,让她不要再回忆。我知道那是一件很徒劳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力量连根拔去某些东西。我静静地听取属于小三生命里最好的一段时光,那么飞扬,那么快乐,那么愉悦。


感情也好,仇恨也好,爱也好,人都只能面对,没有任何手法上的帮助。眼睁睁地看着有一把利刃划过她的皮肤,我和她都只能静静地看着血液流出来,她甚至可以自嘲地笑,而我看着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命运就是命运,没有任何办法。并且不能期待有什么天降神兵,有个什么贵人相助。

她说,蓝,我想念浅紫,想念她,很。想要知道她变成什么样子,想要听见她的声音,她的优雅懂事,她的可爱聪明,可最后总想到见到已枉然,于是不了了之,无人诉说,除了你。你是我幻想远处的牵头,你拉一拉那根线,我就感觉疼痛,真的是一场幻觉吗?那些痛,都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说着说着,她会唤我一声,蓝。

我答,我在。

嗯,小三,我在。让我抱抱你,让我这么抱抱你。在那些纷繁的摊位前,在如流的人群里,让我拥紧你。用一种自闭而残忍的方式,和你死死相爱。

管它窗外的风,吹得怎样。

我想她也许是喜欢北方的孩子,干燥和寒冷大约可以抑制她心底的苍凉。是的,为了她,我可以放弃所有的前尘后世,不在乎任何鄙夷的目光。我要的,只是她。我要的不多呢。


或者将来去欧洲某个小镇。小三向往布拉格。如果有钱,我们可以去看拉萨的天,大连的海,丽江的夜。我们喝酒。我们坐在山顶上抽烟,听她唱歌。我们身后有幽蓝的水,长长的桥,后面是柔软厚厚长长的草。像一场梦境。


当然,无论去哪里,最后我们都会结伴回到我美丽的家乡,还要到我出生的小镇去看一看。

上山已成往事,落草早付笑谈,再无梁山水泊可供我们投奔,好在还有家可回。但愿就此一生,不再有任何变更。枕边人,心上人,梦中人,是同一个。

也会去小三的学校看她。电车晃啊晃,斜阳也跟着节奏,摇啊摇,摇出无限的期待和欢喜,满心的甜蜜,溢得,溢得要滴下来。我的爱人,你在那边等,我在车窗边兴奋而揣揣,穿越了满路的繁华来会你。


窗外空气污浊,有高大的梧桐树一闪而过,四处都是喧嚣的人群,在沿途停靠的某个站点,看到女孩环住男孩子的腰,呆呆地望着他。也许还可以看到亲吻。

小三的宿舍在六楼。那是一座砖红色的楼房,第三部扶梯的拐角处,阳台的架子上,在滴水,滴水。我仰着头,看到她正探身往下望,然后飞快地跑下来。

她说,六楼的阳光很好,我的皮肤一块一块的,晒得滑溜溜的,摸起来手感可好啦!

我拍拍她的脑袋,笑,你这个自恋狂!

她吐吐舌,有喝醉酒见过两次的女孩子告诉我说,喜欢我这个自恋的家伙呢。

我故作紧张,追问道,你怎么回答她的?

她得意洋洋地打个榧子,我说,哦,我知道。

对方怎么回答的?

那女孩啊,她说,那你呢?我说,我很好,在抽烟。她说,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我佯怒,拎小三的衣领,喝道,你就说了,我想你,是不是?

她白我一眼,噘嘴道,才不是呢,蓝,我不是孩子了,为何要骗人呢?我要一心一意,这才是好人,我老觉得我是个好人,对吗,蓝?

我们在那间大学著名的樱花道上走路,温柔的粉色花瓣,醉生梦死地落下。我觉得这是一个适合恋爱和自杀的地方。

旖旎的下午两点半,没有人的宁静空间,我们脱掉鞋,赤脚走在上面,石子冰凉,忽然停住,扳过肩,狠狠吻下去的勇气,和所有的爱你爱你。一个牙齿印,留在肩膀上,是弯弯的月牙儿形状。


我靠在爬山虎浓郁的墙边笑,听她唱《四季歌》。黄耀明的《四季歌》。那么漂亮。漂亮。

是这样地招摇着我们年轻的爱情。我们拉住彼此的手,侧过脸唤一声彼此的名字,面对面地吃一碗辣辣的牛肉面,我们只是出汗,出汗。

我和小三搭档,疯狂地打电动游戏,她沉着地把一个又一个扑叫上来的僵尸消灭掉。她很擅长滑板机器,所有的障碍都得到惊人的高分,她下来的时候,围观的少年鼓起了掌。


我看着她发呆,莫名心虚,我不知道这个女生是不是会永远属于我。她是人群里受关注的孩子,她那么纯真可爱,很多人对她一见倾心,继而走近她,上演一出出或惨烈或隐忍的故事,之后落寞离去,留下一地残局。


而我只希望拥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谁都知道她是属于我的,没有纷争和猜疑,无声无息地相对一辈子。但是小三不一样,她长得那么招人疼,那些爱上她的人,每一个,都费尽心机讨好她,关爱她,亲她的面颊,牵她的手,带她回家。


她喜欢说自己是个蘑菇,看似阳光却散发着脆弱的气息。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自己蘑菇吗。

我说,有个精神病人,每天举着伞坐在那里,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想探其究竟,也举了伞陪她坐着,那人笑了起来,问医生:你也想做蘑菇吗?小三,是这个故事吧?

她点头,伸出舌尖俏皮地笑,嗯,我就是那个人。

我不由又看呆了。我喜欢她的样子,这多么可贵,浑然天成,非常干净,绝无杂念。看着她,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独自走回校园,情绪还隐隐地荡漾着。是春天吧,花正香着,草正绿着,阳光正清澈着,天正蓝着,我和我的爱人在一起,度过曼妙的下午。

可是为什么在这回味里,我会想起一个词语:哀艳战火。

问题在于,哀艳从何而来?如果不是回忆,就是预感。

她是我的天,是满脸的热度、水源、星光。她夜里总是睡不着,时时失眠,我也是。我爬起来,摸一点饼干吃,披衣走出寝室,站在阳台上看着星星,想一想那张亲爱的脸庞。呵,我真爱她。


也会哼一点黄耀明的歌,这是我和小三共同热爱的歌者,随着节奏轻轻摇摆,寂寞的风在耳畔流过。小三,你相信的,那是我在对你说话,亦是你在与我倾诉。

我以为我们可以坚定地相爱。

很多个夜班之后,昏黄的路灯光下,小三在电台外面等我。她抽着烟,远远望去,只看到红色的烟头一明一灭,像一个人吞吞吐吐的心事,或者是女子阴晴不定的脸色。


通常要到我走到小三面前,她才发现我。见到我,她把烟一丢,笑容无邪地歪着头看我。我上前,轻轻地,轻轻地抱一抱她,很快松开。她把手放到我的手心里,我们朝前走。


夜色浓郁。灯火黯淡。风凉。小巷深深,我的爱人在等我。

我发薪水了,电台给我开了600块的工资,加上加班费,一共是630块。回校的路上,我路过一家银行,将它们全部换成簇新的10元一张。

寝室的门是虚掩的,我推开进来,除了小二还在睡懒觉,其他的床铺空落的整齐,想来那些妖精们是去逛街或者上自习了。

我蹑手蹑脚地做好准备工作,将门掩好,飞快跑到楼下门房打电话。

我的电话是打回寝室的,想吵醒小二,然后让她看到寝室的地面。

电话响了四声,我挂了。

果然,睡眼惺忪的小二披衣起床,穿着睡裙光着脚丫站在随意铺在地上的钱中间张大嘴巴。我在门口看到她,格格地笑。

她回头看到我,一瞬间全明白了,叫了起来,那什么,你发工资啦?!这么多钱啊。

我笑。她冲过来抱住我,那什么,你可真行!

小二就是这样,金钱总能令她开心,哪怕是看看,也是好的。她并不贪恋任何不属于她的物质,她总说,过过眼瘾就可以了。在看到一堆钱时,她会有着近乎守财奴的狂喜。那模样天真而狂热。我喜欢看。


我说,走,赶快洗漱,我请你出去吃饭。

小二笑咪咪地点头,好啊好啊。你赶快把钱收起来。她转身钻到床上换衣服,拉上床帘。悉悉数数半天,又探出脑袋,哎,那什么,别忙着收,让我再看看。

我看着她,小二啊,才600块,有什么好看的。

她眼睛亮亮,笑靥如花,那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高兴。

我“呸”了一下,走过去拍她,别自作多情啦,是我觉得10块10块的,用着方便而已。

小二是节约惯了的人,我说要请她上好一点儿的馆子点几个菜,她说,那什么,用你的话来说,才600块。咱都是学生,就不摆阔了,你请我吃花饭,好不好?

我和她拉扯了几回,拗不过她,于是去一家很小的饭店吃饭。那间店子很小,就一间房,10平米左右,摆了三张黑乎乎的桌子。脏是脏了点,但炒的花饭特别好吃。以前我和小二时常来吃。


我们一贯吃的是1块5的标准,也就是只有蛋花、葱花的炒饭。这里还有一种,则需要3块,加了腐竹、香肠之类,黄黄白白,绿绿红红,香气四溢的一大碗,味道特别好,我们很少吃。


今天小二也不客气,坐下来就说,我要3块的花饭!手一挥,很有点气势,仿佛正走进豪华大酒店,点鲍鱼。

我看着她,觉得心酸。这个洁白明亮的女孩子,我以为我愿意用一生来呵护她,可我已经有了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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