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伤口————纯白阴影
纯白阴影  发于:2009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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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过来,扬手欲给我耳光,还是停住了。她口齿打战地说,那什么,可以要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我这一个?

张诡秘地笑了笑,冲着小二说了句对不起,转身离去。

我终于相信,人性可以丑陋至斯。他故意造出假象,拿捏好时机,然后避开矛盾或者对峙,将难堪的残局留给我来应对。这实在是个人才,不愧是法律系的高才生,思维缜密。我知道这一回合我是输给了他。


不,其实我是输给了人心。如果我和小二真的有我自以为的那么亲密无间,又有谁能够离间得了我们?不过是个男人。不过是个在我看来不怎么样的男人。不过是个龌龊的男人啊。


室友们是明白的,反复地劝着小二,你误会蓝蓝了……

小二冷笑道,我误会她了吗?她不唱歌,独自跑出来,不正是和张厮混吗?

我甜美干净的小二,讲话向来文雅的小二,她用到了“厮混”这样的字眼来形容我和张。我怒极反笑,小二,如果真是厮混,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你们故意要我看见!

我也生气了,小二,故意叫你看见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你甚至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张。

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张,你爱的是我,你害怕张抢走了我,你嫉妒,因此你经常在张面前挑拨。小二终于甩了我一耳光,蓼蓝,你这个同性恋,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变态吗!


室友愕然。

我笑了,小二,我不清楚你想说什么,你一会儿说我要与你抢男人,一会儿说我爱女人。

她笑了。恬静的面容在月光下几乎有些扭曲,蓼蓝,你抢走他的原因是为了让我回到你身边。

我哈哈大笑,小二,你真自作多情,是,我爱女人,可惜那个人不是你。你明白吗,她叫做沈默,沈阳的沈,沉默的默。很多次我在寝室打电话,都是打给她的,明白了吗?


这之前,有室友猜测我的性取向,但是没有人敢当面问起。今天,我终于承认了。我看到她们鄙夷的目光,兀自笑了,笑得停不下来。我有什么错呢。我和你们并无两样。不过是爱女人而已。可我没有妨碍到任何别的什么人,不是吗。


这之后小二更是神情恍惚了,我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心痛得厉害。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学会了用言语竭力伤害别人?这样地极尽刻薄,令曾经要好的过往消失不见。


我本来以为在喜欢的人面前,是个温和的人,不会说出寒气逼人的话的。但是我错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和小二之间,就这样永远地破裂了。我们和好,却无法如初。


小二学会了喝酒。不去上晚自习,从食堂拎几瓶啤酒上来,也不叫什么菜肴,咕咚咕咚喝上一瓶,又一瓶。她根本就不会喝酒,不到两瓶就醉了,吐得满床都是。又皮肤过敏,第二日是要上医务室的,没几天,身体就差了下去。


从此除了去电台上班的那两天,我和小三见面的时间也少了,不上晚自习了,就留在寝室里陪小二。我们之间再无别的话可说,她喝她的酒,我给小三写信。等她醉了,再替她打扫秽物。所有人都劝过小二,让她不要喝酒,她听不进去。而我所为她做的,也就这么多。


是,我可以狠心地弃之不管,可我狠不了这个心。到底这是我曾经深深喜欢过的女孩子,到底平心而论,在整个事件里,我也有不冷静的时候,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吧,我对她始终有一份内疚。


我会想,如果没有我林蓼蓝这个人,我的小二,是不是会因此活得像从前那样安宁呢?是不是呢?站在寝室楼外,我会有纵身扑入的冲动,如果没有我,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呢。但是我没有。


我有了小三。她令我知道,降生在这世上,原来是那么美好。有一个人,懂得我,并且能够陪伴我,已让我在想起来的时候安然微笑。而我们之间有没有爱情,有没有很多爱情,也许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小二实在没有什么酒量,每喝必醉,又每醉必喝。我上班去了的两个夜晚,也是如此。起先其他几个室友还算好心,替她打扫,又扶她上床,帮她擦脸倒水。次数一多,便也颇有微词,咳,也不是没见过有人失恋的,像她这样也罕见。就是啊,不就是个破男人?亏得蓼蓝对她那么好,也不领情,我们这样,就更没什么意思了。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对小二的好,她们都看在眼里,也能替我说几句公道话,听在小二耳里,就全是委屈了。她对我已经有了偏见,仅仅是言语,是弥补不回来的。


我决定和张见一面是在两个星期之后。某一天,寝室里只剩我和小二两人。她开始哭,起先是小声啜泣,然后越哭越响亮,拿头连连往墙上撞。我走过去扶住她,她狠狠地摇头,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下去,就此蹲在地上,动也不动。我却只能徒然站着,无法安慰。


次日,我主动托人给张捎信,约在一家小店铺见面。他给我回话说,还是去某某大学门口的水上人家酒吧好了,我们第一次约会就在那里。

这个“约会”一词,叫我恶心了,想了想,还是应承了他。

当天晚上我按时赴约,和张谈判。我的条件是,请张重新回到小二身边,那实在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或者,请他赶快恋爱,不要再对她若即若离,不要使她抱有希望,而不忍放弃。


我知道和他谈条件实在是痴人说梦,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努力一次。张抽着烟,坐在我对面,沉吟了片刻,叫过白衣的侍者,端一瓶红酒过来。我们碰杯。这让我屈辱。


这是一款价格便宜的劣质葡萄酒,度数不高,入口的感觉也不好,我喝了一大杯,放下酒杯问他,你的条件是什么?痛快些!

他看着我,笑了,嗯,蓼蓝,还是喜欢你这样个性的人。这样吧,直说,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你愿意让我吻一下,就可以了。

我看着他那张布满青春痘的脸和散发着口气的嘴,犹豫了。我知道我在冒险,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根本不足以相信。他说,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同意了,我会好好对待你的那个室友,到底她还满漂亮嘛,我不亏,是不是?


我仍不能回答他,惘然地盯着面前的酒杯。

你相信我,我这人的人品虽然不怎么好,说话倒是算话的。

我一咬牙,答应了他。

他说,是热吻哦,要坚持10分钟,行吗,10分钟。喂,你这愤怒的小样儿还真迷人。

这话又让我恶心了一回。到底豁出去了。

如果我知道当我正和张接吻的时候,小三就在窗外看着,我会不会拒绝他?我会不会?

可是没有如果。她看到了。

张放开我时,我看到了小三。她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看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去。

我没有追上去,我知道她在气头上,我只能呆立当场,手脚冰凉,肝胆俱裂。

而眼前的男人对我说,我知道她在这个大学念书,因此和你约在这里。我在这之前就托人给她讲了,今晚这里有一场好戏等着她看呢。

我气得奇异地平静下来,问他,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这样破坏我不可?

我当然知道他不爱我,他不过是恼火于我对他的不屑。但我没有想到,这会给他心里种植这么深的恨意,不择手段地令我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张笑笑说,我最受不了有人比我更骄傲,而且还拒绝了我,就是这样。他的表情甚为得意。

我明明知道我玩不过他。我明明知道跟他谈条件是自寻死路,可我林蓼蓝怎么就这么笨了一回呢。蓼蓝,你真傻呢,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纯真?你真傻,你总是不肯相信,人性真的就可以有这么恶。


等我赶到小三的寝室时,她没有回来。她的室友说,看到她哭了,也许是去了操场吧,她一不高兴就去操场东头坐几个小时的。

另外有个女孩子说,她摸着泪痣说,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所谓孤星入命。

校园光线黯淡,我沿路搜寻着小三的踪迹,在操场附近的主席台旁发现了她。

主席台后面有条小路,直通东区校门,她正独自往影子投影的方向走着,走着。

我在后面跟着,我不敢叫她。我想她也许知道是我。

霓虹尽头,前头的人的身影步入黑暗。小三站定了,没有回头,声音破碎在大风里,蓝,你回学校吧,我明天会打电话给你。

我了解强迫的坏处,只好回学校。

寝室里很安静,小二不在。我问起,一个室友说,张打电话约她下去了,她神情很兴奋呢,一扫连日来的颓唐。说完一径摇头不已。

我没有说什么,和衣睡了。躺在床上反复地将之前的一切仔细推敲,分析,回忆,想要在乱麻中拉出一条情节,可紧张分泌出来的催眠作用,使我昏沉睡去。在乱梦里,挣扎,奔跑,惊醒,又睡去。梦里,小三泪流满面。


她泪流满面。那我呢。

为何输的是我哭的却是你。

等我彻底醒来,窗外正刮着风,要下雨。我披衣起来,立在窗前,抽一支烟。我以为,和小三之间的交流可以通达内心。可我还是辜负了她。我有洞察的敏感,却没有明白的勇气。我不能让自己相信,我会因为这个夜晚而失去小三。


我知道我百口莫辩,叫我怎样与她细说原委?告诉她我不爱那个男人?可是她亲眼所见我和他激吻良久。告诉她我是为了拯救我的室友?而她如何能接受我可以这样地在乎一个人而不惜和自己厌恶的男人接吻?她会认为我爱小二远远胜过爱她,而我所谓的念及旧日情分的说法,只会让她觉得牵强。


无论是哪一条解释,都足以令我和她的关系分崩离析。她曾说过,我要一心一意,这才是好人。

是,她是喜欢专一的人的。

在雨声中想到这些,深深绝望,好象面前有千万条路密布,而无论哪一条路,都是通向黑暗。我难过得蹲下身。我什么都不能做。

是。我只做错了一件事情。可这足以致命到令我失去她。她那样全心地相信我,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于我。但是我在做些什么。我在做些什么。

我想过我们的未来的。是的,世人难容。可是我要那些世人做什么?我本来计划等到毕业,就带她走。带她回到我的家乡。我对她说过,我们那儿啊,有雪山,有草地,塔公草原……你知道塔公的意思吗?


小三摇头。

在藏语里,塔公就是佛喜欢的地方。塔公寺很美,有通透的鼓声响彻天际,草原铺展到很远,一望无涯。我们可以喝马奶茶,坐在草地上聊天。你愿意跟我去吗?

小三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我们十指交握,她说,蓝,我愿意跟你走。

我问:死也会跟我走?

她答:死也会跟你走。

是的,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我们诚挚在天地间。

可是还可以吗。还可以吗。

第二天,小三打来电话。我在这头无话,她在那头也无话。我们握着话筒沉默。很久后,小三说,蓝,想来会一直这么爱你,可我此刻没有办法。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挂了电话。


次日我去她的学校找小三,远远地看到她落寞地坐在操场深处看天空,小雨落下,她没有打伞,孤寂地坐在水中央。

她穿格子衬衣,头发短短,耳上有一只环。我也坐下来,在她身边。

彼此无言。如此坐了几个小时,她站起身来,伸出手来拉我一把。在那一瞬间,我以为她原谅我了。

可是没有,她的眼神漠然。但背后有血。我们冷寂冰凉的手交握。冷寂冰凉的感情。没有河流供我们泅渡。可以拥有的,只是这么一点安静的现在。

我们并肩的背影,依旧是美。可双手没有可以传达的温度。

放开手时,小三说,你走吧,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多说,等暑假回来再看吧。

我点头。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陪我走出校门,目送我走远。

我回头,小三正挥手,喊了两个字。那一刹雨点正滴到我的眼里,我终于没能听见她对我说的是再见,还是抱歉。

一切都不再可能。我心里隐隐生出这样的预感。却还是期待着,等到暑假之后我们可以如昨。

可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听我的节目。

她是谁,我又是谁。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是谁在唱啊,好好的一份爱,啊怎么会慢慢变坏。周围的人在看我,我在雨里看他们。

我回到学校,发了两天烧,小二每天给我熬薄薄的粥端来,喂给我。我看着她,只觉得陌生。她已经和张和好,据说张对她还算不错。我欣慰地苦笑,张,你总算没有食言。


室友问,你的那个总是打电话过来的小女朋友,怎么不来看看你?我笑,喝一杯酒,仰脖灌下。我知道她们有的是看热闹的兴趣和耐心。

自此我迷上了白酒。烈的,高度数的,穿肠而过。第一次喝掉一瓶52度的酒,还是头脑冷静地和小二打牌时,把她吓了一跳,也吓住了自己。我知道自己酒量不错。但从来不知道竟然离谱到这个地步。境界啊境界。


暑假我仍留在这个城市主持节目,就在电台住下。整整两个月,我给小三写过无数封信。她没有回。一封都没有。我心下忐忑,仍安慰自己说,她回家了啊,收不到啊。等开学之后,她看到这么多信,就会好的,就会好的。


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容我慢慢地对小三说话,慢慢地继续爱着她,慢慢地陪她走下去,带她回我的家乡,再去我出生的小镇住上一些日子,如果她喜欢,就留下来,不然就去北方,比如大连或者丽江,好好地生活着,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我提前了三天回学校,并没有小三家的住址和电话,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她的寝室打电话,想看看她来了没有。

接电话的正是小三。

我说,是我。

她格格地笑,说,蓝。

我说,明天可以让我过来看你吗?

她说,明天我不在这里了。

我一惊,问道,你在哪里?

小三沉默了几分钟后说,我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去哪里。

那么你去哪里。

她说,荷兰。

为什么去那里?

荷兰可以自由地和女人恋爱,没有那么多鄙夷的目光。可以在山顶大声呼喊浅紫的名字。我死掉,你会难过吗?没关系的,你会很快忘记我,我亲爱的蓝。

电话断了。

已深夜。我翻出校门,打的直奔她的学校。那所学校的院墙很高,我翻不过去,只好静待天亮,风有些冷,寒露深重,夜那么长,星星在天上,俯瞰着我,和我命悬一线的爱情。


我不知道仅仅两个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故。我的爱人,她,竟,是,要,离开了。

当天我没有等到小三。她乘清晨的出租车离开。是一辆红色的富康车,事后我才恍然,而当时我正靠在围墙上抽烟,漠然地目送它进来,数分钟之后又出来,扬尘而去,丝毫没有预料到里面坐着我的爱人。我缘悭一面的爱人。


事实上,当富康车进来的时候校门刚刚打开,当时是清晨6点。也就是说,小三在前一天将一切都安排好,故意不见我最后一面。当我赶到她的寝室,门上一把锁。我的爱人,就这样消失了。


这个小痞子,她说了愿意跟我走的,可现在,她不要我了。

此后几天我天天去她的学校,等她。她果真再也没有出现。然后我被她的室友告知,小三确然出国了,荷兰。据说是她的父母为她联系了一所学校,花了不少钱才弄出去的。


我不肯相信,找到小三所在校系教导处,对方给予我的答案和她的室友如出一辙。我必须让自己相信,小三是真的走了。

别说我没有争取。对于这份爱情,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至今誓言依旧。我从来不知道我和小三之间是否该称为相爱。也许追寻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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