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消得有青玉————偷眼霜禽
偷眼霜禽  发于:2009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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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鉴微喘了几口气,放开了怀里不着寸缕的身子。他不是不想,却舍不得折腾这只惊魂初定的小狐狸。心里一遍遍的道晚上再同他算帐,终于平息下来,分散心神道:“雷公为什么总喜欢找狐狸的麻烦。”令狐青撇撇嘴,道:“欺负比狐狸小的妖精显不出威风来,比狐狸大的,若得了道他也招惹不起,自然只有欺负狐狸。”谢鉴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青儿当心这话给雷公听去,本要放过你的,也饶你不得了。”话正说着,无巧不巧的便听到轰隆一声雷响。令狐青吓得抓紧了谢鉴,缩进被子里去。谢鉴将他拖了出来,笑道:“青儿小心闷坏了。”令狐青乖乖趴在谢鉴怀里,好奇的抽出几绺谢鉴的头发,在指上绕来绕去的玩。

两人正融融恰恰,园门处却有一串敲门声传来,谢鉴大是不耐,听听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大了许多,怕是避雨之人,也不好不理会,只得穿了外衣去开门。

注:醉胭脂:牡丹之一种

十四,不速之客

谢鉴开了门时,门前却并无一人。他微愣了一下,探头左右去看,便见南齐云双手挡在头顶,疾步往城中去,衣带在凄迷的风雨里微微摆动。谢鉴忙叫道:“南兄!”南齐云听到声音,回身微笑道:“我还道谢兄不在。”便又回去。谢鉴将那水墨油纸伞让了一半给他,道:“南兄快请进。”引他往园中去。却又想起令狐青还在床上躺着,怎好这样让南齐云进房,心下转了几转,道:“南兄且随我这边来。”

谢鉴将南齐云带到厨房,恰好灶上正煮着姜汤,便热热的舀了一碗给南齐云,道:“南兄稍等,我去取件干衣服过来。”南齐云道:“多谢谢兄。”谢鉴自回房去。令狐青听到外面的响动,早已将床铺收拾好,变回了狐狸藏在被子后面。谢鉴找到了它,逗猫儿似的搔搔它下巴,笑道:“乖青儿。”自去找了件自己的外衫,又不由“哎呀”了一声,想起外面还晾着些洗好的衣物忘了收起来,定已淋得透湿了。

谢鉴拿了衣服,到厨房去给南齐云换上,学乡下的妇人在锅盖上撒了层粗糠,将湿衣平展在上面烘着。南齐云微笑道:“想不到谢兄做起家事也是得心应手。”谢鉴笑道:“南兄说笑了。”便将他带到房里坐着。

谢鉴沏了两盏茶,一边道:“南兄好兴致,雨天出来赏景么。”南齐云却不答,细细啜了口茶,微笑道:“这茶像建安凤凰山的茉莉凤饼,是难得的贡品,谢兄好福气。”谢鉴随便饮了口,笑道:“不瞒南兄说,我素来最不爱喝花茶,茶有真香,入了花香便乱了;也不喜茶饼,掐捏揉碎,烟熏火燎,不知渍了多少汗气。有人说‘要知玉雪心肠好,不是油膏面貌新’,我是极赞同的。只有女儿茶浸润女儿口舌之香,或些许带着脂粉香,那便另当别论了。”话刚说完,忽听床角有爪甲撕抓布帛的声响。谢鉴一愣,忙咳嗽几声掩过去了。幸好南齐云未听见,笑道:“谢兄果然是风流人。”

谢鉴微汗道:“南兄说笑。”南齐云问道:“谢兄是洛阳人,不知与洛阳谢氏可有关系。”谢鉴淡淡道:“有些亲戚。南兄怎地问起这个来。”南齐云道:“谢家来了两位进京应考的公子,暂时住在我家,谢兄若与他们相熟,过去叙叙也好。”谢鉴道:“多谢南兄美意,只是世家公子,我同他们怕是说不上话来。”南齐云道:“如此只能罢了。不知谢兄有无应试的打算。”谢鉴淡淡笑道:“我素来只会做些歪学问,怎敢去丢人现眼。听南兄的意思,是要一试身手,蟾宫折桂了。”南齐云微笑道:“谢兄太谦。我三年前便考过了,倒是我那堂弟,谢兄见过,今年想要试上一番。”言下自是自己早已金榜题名了。

谢鉴想起钟观宪来,问道:“钟兄近来可好?钟兄潇洒风流,日日万花丛中行走,不知又中意哪枝倾国倾城的花朵。”南齐云是何等聪明的人,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微笑道:“我那堂弟,说起来真教人头疼,见一个爱一个,没半刻消停。近日又结识了不知哪里的女子,正打得火热,怕是连自己姓名都忘得干净了。”谢鉴大是放心,笑道:“南兄对钟兄太苛了。处处留情,处处无情,正是我辈浪子的本色。”这次倒是没听床角有什么响动。

南齐云微皱了皱眉,道:“有些情,还是不留的好。”谢鉴收了笑,正色道:“南兄此言,小弟不敢苟同,青楼之中,有几个不是苦命人。”南齐云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谢兄还留着那只媚狐么。”谢鉴怔了一下,微笑道:“有时也会见到他。”南齐云道:“狐妖总是害人之物,何况是媚狐。谢兄……”谢鉴笑道:“多谢南兄关怀,只是若为了那小狐狸,南兄大可放心。媚狐也不是定要吸人精气才能修炼。”南齐云叹了一声,道:“这是那狐狸告诉谢兄的么。但愿果真如此。”

两人又聊了些时候,谢鉴想起南齐云的衣衫也该干了,便去拿了进来。南齐云换上了,看看外面雨已小了许多,便告辞回去。谢鉴将伞借了他。

谢鉴回来时,见令狐青从床帐里露出头来,微撅着嘴道:“我不喜欢刚才那个人。”谢鉴捏捏他柔软的脸颊,笑道:“那是自然,青儿只准喜欢我一个人。”令狐青撅起嘴来道:“公子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鉴仍是笑道:“哦,那末青儿为什么不喜欢他。”令狐青道:“他看不起妖精,从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谢鉴笑道:“这是好事。害人的人太多,人人都见得习惯了;害人的妖却少,偶尔见到一两只,不免让人疑神疑鬼。”令狐青点头道:“嗯。”抬头看谢鉴笑得比自己还像狐狸,也不知他说这话是不是糊弄自己。

令狐青不高兴道:“还有一件事。”谢鉴忙道:“青儿说。”令狐青道:“以后不准喝女儿茶。”谢鉴一愣,笑道:“好,不喝,以后一口也不喝。”却仍是笑得只像狐狸。令狐青更不高兴,赌气钻在被子里去睡。谢鉴笑着亲亲他露在外面的头发,自坐在一旁拣了一卷书来读。

一日清晨,令狐青临了些字拿给谢鉴批改,谢鉴看了,微笑道:“青儿的字,我是教不了了。我正要去买些东西,顺便给青儿买字帖罢。青儿的字太秀气,习《曹全碑》合适些。”说着便出去了。

令狐青又坐着写了几个字,逗弄了一会儿桌上清供的栀子花,过些时候听到房门响动,欢喜道:“公子回来了。”回身去看,却是不认识的两人,都是书生打扮,与谢鉴年纪仿佛,一时愣住了。

年长些的那人道:“这位公子是五……谢鉴的朋友么。”令狐青愣愣的道:“是。”又糊里糊涂的扯谎道:“我是他表弟。”那个年纪轻些的“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倒不知五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表弟出来。你到底是谁。”令狐青涨红了脸,他总不能说“我是狐狸”,一时又想不出别的谎话,便只是立着说不出话来。那人又笑道:“我就知道五哥向来风流,喂,你是不是堂子里的。”

十五,旧家情怀

令狐青不懂“堂子”是什么意思,呆呆的答不出来,那人笑道:“你怎么不说话,那就是认了……”话未说完,房门忽然开了,便听谢鉴的声音沉沉的道:“谢枫,谢柳,你们怎会在这里。”这两人正是谢鉴的弟弟,大些的是谢枫,小些的是谢柳。

谢柳笑道:“五哥护花来了。”回身去看,见谢鉴右手拿了一卷字帖,左手却提着一小捆菜蔬,登时愣住了。谢枫也是一愣,奇道:“五哥,你……你什么时候做起这种事来了。”谢鉴脸上微微一红,却仍是绷着脸,道:“这有什么稀奇,你没见过的还多得很。”随手将那菜蔬一丢,道:“青儿过来。”令狐青忙去躲在谢鉴身后。

谢柳笑嘻嘻的道:“五哥,这个小东西有些意思,让给我几日罢。”谢鉴瞪他一眼,道:“胡说什么。他不是卖的。”谢柳伸伸舌头,知道这个五哥面上素来便冷,也不在意,嘻嘻笑道:“为什么不成,他叫青儿,我叫谢柳,青柳青柳,正是天生一对儿。”谢鉴一扬眉,淡淡笑道:“鉴者为镜,青者为黛,镜里眉黛,眸中镜影,眼前心底,永铭不忘。”又斜了他一眼,道:“柳枝能得几日青。”

谢柳拍手笑道:“我道怎么就千不舍万不肯的,原来我的风流五哥是遇到定风珠了。罢了罢了,五哥都是这样了,我哪里还敢争。就算争到了,怕是魂也要被迷掉了。”又转向谢枫道:“你呢。”谢枫比他老实得多,听他这样问,顿时涨红了脸,道:“我可没这么想过。”谢柳笑道:“你没想,那就是要……”谢鉴喝道:“谢柳,闭嘴!”

谢柳一笑作罢,又道:“五哥,我饿了,有什么吃的给我填填肚子。”谢鉴“哼”了一声,道:“这才什么时候就饿,饿死鬼投胎么。”说着泡了一壶茶给他们,又拿了那菜蔬下厨去,令狐青不惯同陌生人一起,自然跟着他去。谢鉴于父子兄弟间的亲情虽淡漠,异乡相见,却不免生出几分亲密来,况且谢枫谢柳同他年纪相近,少时在家也谈得来。

谢柳笑嘻嘻的跟着他们去了,倚在门边看谢鉴做菜,大赞谢鉴厨艺娴熟,听得谢鉴直想拿这滚烫的菜油堵了他的嘴。谢柳看他气色不善,忙又在一旁递碟递碗,殷勤之至。谢鉴怕他看见那幅画,连声喝令他安生些。幸好谢柳虽东一个西一个的摆出七八只盘碗碟子来,却并未瞧见那画儿。谢鉴暗自舒了口气,拿过一碟一碗用了,谢柳极勤快的帮着他将粥菜端到房中。

谢鉴道:“枫弟饿么。”谢枫摇头道:“七弟今日未吃早饭才饿了的,我是吃过的。”谢柳挟几口菜吃了,又喝了半碗粥,望着谢鉴正色道:“五哥帮我一个忙,成么。”谢鉴从来看惯了他的嬉皮笑脸,怔了一下,道:“什么事。”谢柳低了下头,又抬起头道:“我想见见眠卿姑娘。”谢鉴皱皱眉道:“你来长安做什么的。”谢柳嘀咕道:“五哥不也日日干这个。”谢鉴冷道:“我可没要考取什么功名,你能比么。”谢柳垂下了头,小声道:“五哥帮帮我罢。”谢枫也在一旁说情道:“七弟就是为了这个今早才吃不下饭的。”

谢鉴也是没见过他如此执迷,微叹了一声,道:“傍晚时我带你去,她肯不肯见你,我可就管不了许多了。”谢柳立即恢复了活气,欢喜道:“多谢五哥。”忙忙吃了粥饭,望了望令狐青,又笑嘻嘻的向谢鉴道:“五哥从哪里弄到这孩子的。”谢鉴没好气道:“路上拣的。”谢柳更加放肆道:“哪里的路,我也去拣一个。就算差青儿一等也是难得的了。”令狐青道:“我叫令狐青。”谢柳笑道:“青儿不喜欢我这么叫你么。好罢,令狐公子。”令狐青缩到谢鉴身后去。谢鉴狠瞪他一眼道:“若是闲着没事做,现下便回去作十篇策论来。”谢柳扮了个鬼脸,笑嘻嘻的闭上了嘴巴。

谢鉴便同谢枫下棋消遣,令狐青虽不懂,却喜欢呆在谢鉴身旁。谢柳素来一见那黑白混沌、千劫百套便头疼,便在一旁逗引令狐青说话,令狐青总也不理他,问十句也未必答他一句。谢鉴却知道自己这七弟是个有口无心的,柔声安慰了令狐青几句。

不觉已是傍晚,谢柳催着三人匆匆忙忙吃了晚饭,便往花雪楼去。那老鸨见了谢鉴,却只是推脱道:“眠卿姑娘病了,今儿不见客。”说完便忙忙去招呼其他客人。谢柳奇道:“昨晚我来时还没听说,今日好好的怎就病了?”谢鉴微微沉吟,便带着几人寻了个房间坐着,自己坐在靠门边的位子看着外面来往的人。不多时见吟香从青漆水曲柳梯上款步下来,轻声唤道:“吟香。”

吟香见是谢鉴,便进了房去,回身掩上了门,急促道:“谢公子知道么,那钟观宪要强娶了眠卿去。”谢鉴惊道:“怎么回事。”吟香道:“听说钟观宪被狐狸惑了,已病了十几日,请了许多名医来看,却都是无用;又请了道士作法,也是束手无策。钟家便要给他娶房小妾冲喜,他定要眠卿,家里自然依他,昨日已强下了定礼,说道待进士放榜便迎眠卿过门,又道双喜临门,钟观宪定可好起来。”谢柳怒道:“呸,什么狗屁进士,他这种东西……”谢鉴道:“别打岔。”又向吟香道:“眠卿如今怎样。”吟香道:“钟家自昨日下定礼,便派人守在她门前,不许她见客。眠卿哭到现在,不肯梳洗,也不肯吃东西,说道死也不进钟家的门。”叹了口气,道:“公子有什么办法么。”心里却也不抱什么希望,她知谢鉴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书生,又能有什么主意。

谢鉴沉吟不语。谢柳待要开口,看了看谢鉴,又忍回去了。吟香又叹了一声,道:“我去了。公子自己保重。”便告辞去了。

谢鉴将房门关了,仍是回来坐着。谢柳望着他,等他开口,谢鉴却只是不说话。令狐青忽道:“我去。”谢鉴微惊道:“青儿能做什么。”令狐青道:“那只狐狸……”却不说下去。谢鉴已明白他的意思,同族之间,或许能买几分面子,放过钟观宪。谢柳瞪大了眼,道:“青……令狐公子会捉妖么。”令狐青摇头。谢鉴随口道:“青儿通物语。”谢柳将信将疑的看着令狐青。

谢鉴却觉这法子并无几分把握,沉吟道:“你们住在南府,同南齐云南公子如何,他像是个明理的,该当明白冲喜之说,不过是乡下愚夫愚妇的鬼神乱言,何苦为这种无稽之谈害了一个无辜女子。”谢枫摇头道:“泛泛之交罢了,若不是父亲吩咐,我们也不会住在南府那里。撇开这个不谈,钟公子是南公子至亲,既有一线希望,不管法子再蠢,也是要试上一试的,怕是不会帮我们;再者,就算钟公子身子好了,也未必肯放过眠卿姑娘。只怕就是身子好了,才更不肯放手。”谢柳重重一拍木桌,怒气冲冲的道:“钟家好了不起么,我们南家也不比他们差。钟观宪不过是花银子买个进士,我闭着眼睛也考得过那个猪脑袋。”

谢鉴淡淡道:“若果真救了眠卿出火坑,你怎样待她,养作外室还是收房当小妾。”谢柳一怔之下,便大声道:“我要娶她做夫人。若父亲不允,我便同她在外面待着。至多不过是来给五哥做伴。”谢鉴微微笑道:“好罢,柳弟且同那钟观宪争上一番。若是不成,我再设法将眠卿偷出来。”谢柳登时愣了,道:“五哥……你……”谢鉴笑道:“我既说了出口,便做得到,柳弟不必担心。只是一样,日后你若负了眠卿,自有人细细同你算这一笔情帐。”便带着令狐青一笑而去。

十六,送春归去

夜正轻悄,花香在园里暗暗流漾。小窗半开着,虽无圆月,床帐边却燃着一根描金红烛,花香烛香盈了满帐。谢鉴仰在床上,不知正想些什么,令狐青安稳的蜷在他怀里,眼睛半合着,似乎就要睡着。谢鉴细细抚着令狐青的头发,想着自己从前那些事情,三千繁华风流,竟是恍如一梦,心头忽觉说不出的烦乱疲倦,问令狐青道:“青儿喜欢长安么。”令狐青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公子若是喜欢到别的地方去,我总是跟着。”

谢鉴轻亲了下他额头,道:“等眠卿的事结了,我带青儿回洛阳去。”令狐青道:“公子要回家了么。”谢鉴点头,又微笑道:“回青儿的家。”令狐青睁大了眼睛,望着谢鉴道:“回我家?”谢鉴柔声道:“青儿高兴么。”令狐青点点头,欢喜道:“高兴。我想姊姊。姊姊在外面找不到我,一定已回去了。”谢鉴想了想,道:“那么往后我们要同你姊姊住在一起么。”令狐青点头,忽又垂下头去,道:“姊姊长得比我好看。”谢鉴“哦”了一声,好笑的看他。令狐青小声道:“公子若是和姊姊在一起了,还要不要我。”谢鉴笑道:“若是不要了呢。”令狐青眨了两下眼,委屈的望着他不说话。谢鉴温柔的看他,抱他在怀里,轻道:“不会。从今往后,除了青儿,我再不会有别人。”令狐青身子微颤了一下,静静将头埋在谢鉴颈边,谢鉴轻柔的抚着他肩背,只觉自己颈上肌肤微微湿了。

眠卿之事,那日后谢柳又来找谢鉴问了许多次。谢鉴本是想要请杨执柔援手,却不知他住处,杨执柔又不常去访他,好在举子们应考进士是在六七月间,也不急在这一时。谢鉴托了相识的青楼女子打探眠卿的情形,知她已买通了钟家那两名守卫,她从前又识得许多朝中贵戚,此时便暗暗遣了小婢去求熟识之人相救。纵无杨执柔相助,也未必须嫁到钟家去。便安下心来,每次都是安抚了谢柳几句便让他去了。春日风好,谢鉴和令狐青一同闲看着园里的牡丹花落尽了,梅树上结出了青青的小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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