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清茶捣江湖+番外——大福团
大福团  发于:2011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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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有三道门,一为敞开的大堂正门,容寻常茶客出入,二为后院的小门,容伙计出入搬运货物,三则为边门,直通

三楼,容身份非凡的客人出入。

单枞心说又有什么客人来,刚下了楼,就见掌柜急匆匆地迎面而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快去准备贡用明前碧

螺春,用青花瓷里藏着的梅花雪水,还有橱柜最底下桑皮纸包着的秘色瓷。”

这么一串东西砸下来,皆是茶楼的镇店之密宝,单枞摸不着头脑,只得回楼上去烧水,又听见掌柜唤别的伙计准备松

穰鹅油卷、栗粉糕、素馅小蒸饺各色好点心。

他搬出那个青花瓷大罐子,灌了些水搁在橄榄碳煨的小炉上,再找出那套唐用秘色瓷,搽干净烫过。外面楼梯上响起

脚步声,来的人似乎还不少,没敢往外张望,自己待水开了冲泡好,低着头端出来,却见那边小间外面有不少家丁似

的人物站着,个个神情严肃。

单枞心里打量着,走上去,有一人拦住,也不说话,掀开茶壶嗅了嗅,又倒了半杯试了试,方才让他进去。进了小间

,里面只有一个人,攒珠朝日冠,靛青云纹袍,贵气不失低调,见他推门进来,略抬了抬眼皮,又继续透过格纱窗望

着湖光山色。

放好茶水,单枞收了托盘退出小间,往茶水间走去,忽听见楼梯上一阵脚步,一个伙计低着头端着各色点心走了上来

。他忙上前帮忙,笑道:“我来吧。”

那个伙计微微一抬头,两人皆是愣住了。虽然穿着伙计的粗布,但那漂亮的脸蛋依旧遮挡不住,竟然是白若溪!

单枞顿了顿,故作常态道:“跟我来。”白若溪也识趣,跟着他进了茶水间。

一进屋子,他立马闩上门,低声道:“你到这里来扮伙计做什么?”

白若溪却道:“我去过你家了。”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单枞平和了语气,道:“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钱我是会还的。”他继续自顾自说下去。

单枞差点把自己往外面撞,道:“其实也没什么,一间破房子而已,你上次还的足够了。那边小间里看上去是大人物

,莫非想你做什么?”

白若溪道:“那人是洛清王殷逸,今日和沈沉昕在这里会面。”

听闻沈沉昕的名字,单枞抽了抽嘴角,道:“难不成你想在点心里下毒,嫁祸给他?”

见这根本不像伙计的伙计点了点头,他觉得整个头都在晕,道:“刚才我送茶过去都有人试毒,更别提这点心了。”

“毒不在点心里。”白若溪指了指那双筷子。

单枞道:“你仔细想想,若是他们真的有事要谈,为何不在王府里面,那岂不是更安全?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西湖边上

会面,不就是给别人设套么。再说,那王爷若是真的中了毒,不仅沈沉昕脱不了干系,整个茶楼上下都得送命,再扯

远了,整个杭州城都得有麻烦。”

白若溪道:“沈沉昕暗中勾结王府,意图对教位不轨。”

“你们那个教的教主都死了,当教主的不是你就是他,上次路过我茶馆的老道说过。”单枞颔首,“但你这招未免也

太明显了。”

“我没有争教位之心。”白若溪淡淡道,“玄教素来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沈沉昕违反教中规矩,自然是要受罚的。

单枞叹了口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原本也想在小镇过一辈子,现在还不是呆在这里端茶送水。”

“这是我对不住你。”这人对这事上还确实是呆。

“你若真觉得对不住,那么这回就还我一个人情。”单枞换了筷子,缓声道,“别在这里下毒,来日方长,还有很多

机会。”

白若溪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如同那次在小镇一般,单枞这回倒不觉得别扭,微笑着回望过去,他终于点了点头,说:

“好。”

单枞端起盘子,道:“你若是真想罚他,不如先攥了证据,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按规矩办事,这才服众,否则人家倒打

一把,还不是得不偿失。”

“多谢你。”白若溪认认真真地说。

“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送点心。”单枞说着就开门出去,给那王爷送了满满一桌点心,洛清王也有意思,让他

一一介绍,他大致说了一通,得了打赏银子,方才回了茶水间。一开门,里面却是空空荡荡,似乎之前只有他一个人

桌上孤孤单单地摆着一个绑着红绳的桃木平安符,小小的,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生辉。

单枞拿起平安符,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欢喜,不知该叹气还是笑。

第十一章 芳华

入了冬,空气里透着一丝阴冷,哪怕穿上两三件棉衣都抵挡不住。来茶楼喝热茶的客人更多了,路过的、打尖的、听

书的、聊天说事的,整天是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单枞在三楼也忙个不停,烧水端茶,有几次滚水不小心溅到手背上,

烫得红肿起一片,他又没这闲心思去买药膏,再赶上这等天气,不出几日,手上已经有了冻疮,生疼生疼。

这日下雨,客人少了些,他打了一铜盆热水,独自一人蹲在茶水间浸手,热水慢慢渗入皮肤里,倒是好受了许多。听

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心中不禁有些酸楚,以前自己一个人过活的时候,也是样样事情肩上扛,却没如今这等境

遇,冻疮更是从来没生过。低头看着铜盆,水面映出自己的模样,几个月来大抵没什么变化,只是脸上少了许多怡然

自乐,多了几分忙碌忧愁。

单枞对着水面,咧了咧嘴,亮了亮白牙,暗暗为自个儿打气,这等小事都闯不过,老爹在地下岂不是要气得挺起来了

茶水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转头却见李三叔叼着烟杆踱进来,单枞忙起身笑道:“三叔,今日得闲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这个小子干得怎么样,好歹是我向掌柜保举的。”三叔口气很是和蔼,瞥见边上的铜盆,问道:“在干什

么哪?”

单枞不好意思地用毛巾擦了擦手,摸摸脑袋:“手上生了冻疮,想用热水泡泡。”

“啧,我说你这小子,快伸手给我瞧瞧。”三叔放下烟杆,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又重新拿起烟杆,道,“这个用热水

泡不好,反而会更厉害。街那头拐角有个胭脂铺子,掌柜徐四娘是个实在人,兼卖口脂、面膏、手药、沤子等等各色

。你与她说是我的名头,再要冻疮的手药,保管比市价便宜一半。”

单枞忙连连称谢,三叔又道:“下午没什么客人,你与掌柜说一声就行。不过我来倒是要央你一件事,明日我和几个

伙计要去丽水采办,赶得急也须五六天才能回来。你且住在我屋子里,平日帮我打扫打扫就行,最主要别让其他人进

出屋子。”

“您客气了,这等小事应是小辈的本分。”他客套一番就答应下来,进了大堂见没什么客人,就与掌柜告了假去徐四

娘的铺子买手药。

下雨天不仅茶楼没客,街上其他铺子也没什么客,走了没几步就见着那胭脂铺子,外面挂着半截布帘。瞅瞅里面没有

客人,单枞这才收伞挑帘进去,一步入店铺,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再瞧店里处处装点雅致,估计晴天里女客不少。

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坐在边上,一边用玉槌捣着不知什么东西,一边道:“小哥儿来买什么东西?”

单枞客客气气道:“李三叔说您这儿东西极好,我过来想要一管手药。”

徐四娘笑出声来,低嗔着:“李三头这个死鬼。”复又放下玉槌,起身道,“小哥儿可是生了冻疮?伸手给我看看。

他依言伸出手,徐四娘瞧了一眼便道:“怕是以前没生过,头次厉害得紧。”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瓷小瓶,递给

他,“明人不说暗话,论人身上抹的这些东西,全杭州城没一家敌得过我。我这瓶手药料足,将猪胰合蒿叶浸了酒捣

出汁来,再混以桃仁、丁香、藿香、干松香、橘核近十味药材。你晚上用淘米水洗了手,擦干后抹上,保管不出两日

就消了冻疮,日日抹了不会干裂。”

“多谢您了。”单枞笑道,“这多少钱一瓶?”

徐四娘笑道:“这瓶手药市价也得一两银子,罢,你再拿盒面膏去,两个一起算你一两,如何?”她又取出一个拳头

大小的青瓷小盒来,掀开盖子,满满一盒面膏白如新雪,“这个面膏别看略少些,料更多,除了牛髓,我搁了二十多

味药材进去,做了没几盒,外面十两银子一盒我都不给,如今可是给你占了便宜去了。”

单枞道:“小辈承了这份恩,哪敢说是什么占便宜。”便应下了,掏出银子与她,揣着一个小瓶儿并一个小盒儿出门

当晚就用温热的淘米水洗了脸净了手,抹上面膏和手药,果然滋润非凡,还有股子淡雅的香气。边上的伙计调笑道:

“小单去了哪儿寻香来,还是相好留香了?”

单枞踹了那人一脚,佯装薄怒道:“去你的,隔壁衣铺的小喜儿没给你留香?”众人听了,遂哈哈大笑,他自己心里

也豁然明朗起来。

早起开店门,外面停了雨,地上干了一半,还是有些潮乎乎的。今日轮到单枞负责伙食,他往柜上说了一声,掌柜也

不答话,只是微微点头算是知道了。雨后的菜价不比往常,贵了几分几厘,集市上充斥着喧哗,各家女主妇都为了那

几个铜板争论不休。

单枞暗想这城里就和镇子不一样,以前想吃什么菜在后院挖了就是,现在得一分价钱一分货,些许这货还没自家种的

好。他转了几圈,在认识的摊子与摊主上讲了会儿价钱,各方商议最后价钱,皆大欢喜。付了钱提着满满一篮子菜,

他瞧瞧时辰光景,也不着急,悠悠然踱回去,路过胭脂铺子的后院,心说要不要去铺子谢谢徐四娘,那手药确实是好

用。

正犹豫着,后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恰巧徐四娘从里头出来,抬头见到他,哎呦一声笑了,道:“真是巧,单小哥买

菜回来?”

“刚回来,正想着去铺子谢谢您的手药。”单枞微微欠身,笑道,“真是好用,只一晚,手上就舒服了许多。”

“这个手药你得每天都用,准能舒舒服服地过了这个冬天。”徐四娘道,“我可不是自夸,效果是在你自己手上的。

单枞忙道:“那是。”

徐四娘道:“说到这个,我与你说件事,眼看快过年了,我这铺子里原来雇的一个捣药伙计辞了回乡,我自己忙不过

来,别的小姑娘家捣药又没力气。你若是有认识的,举一个与我,工钱自是好说,只要忠厚诚实能卖力干活,帮我过

了这个年就行。”

“我也只是初到杭州,还没认识老乡可以信托的。”单枞道,“我与三叔说说?”

徐四娘道:“李三头那里,不用我说就老早寻起来,还没信儿,怕是茶楼自己的人手也腾不过来。”

单枞道:“李三叔平时活忙,店里大大小小都得操持买办,我记下了,有人便与您说一声,如此可好?”

徐四娘笑道:“这才是,我且等你消息,顶好这几日就有人来。”

两人说定,单枞便提了篮子回茶楼。

茶楼里其他伙计都已经忙乎起来,单枞今日不做工,独自去了小厨房,打了井水来洗菜。霜降后的青菜特别甜,是冬

日蔬菜的不二之选,他用刀切了根,将菜叶和菜心分开洗,三九寒天的井水哪怕再甘甜也是极冷,手乍入水中刺痛刺

痛,他心里默念这水是热的,埋头洗下去,不一会儿双手就通红通红,却不是暖和的,比冰水还凉。

单枞对着双手呵了口气,使劲搓了搓,试图让手热乎热乎,结果还是一片冰冷。

他只得放下手,撩出菜叶,起身准备倒水。端起木盆,一转身,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自己刚才竟然没发现。

寒风里立着,一动不动就盯着自己,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身上的衣裳却是东一块泥西一块灰。

不是白若溪还是谁!

第十二章 蓦然

白若溪素来爱干净,单枞只见过他两次狼狈不堪的样子,一次是那夜受伤,还有一次就是现在。身上衣裳不仅满是泥

泞,脸上胡子扎拉,遮住了那张脸蛋,这番风尘仆仆的模样,单枞不觉得奇怪,心里却一阵一阵的疼。

他的眼神,哪怕那次受伤,也是平静如水,而现在,却充满了失落和悲伤。

单枞放下水盆,擦了擦手,道:“你怎么了?”

白若溪不吭声,定定地看着他,接着,倒了下去。

见到此状,他不禁大吃一惊,上前一步抱住,只觉得怀里这人比以前愈发消瘦,心说上回养伤的时候好吃好喝供着长

了几斤肉,如今怎么又下去了。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等事的时候,伙计们都在外面忙碌,里面院子静悄悄的,他抱起

白若溪带进边上李三叔的屋子,又探头四处瞅瞅,闩上了门。

白若溪已经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了,单枞抱他上床,为他除了外衣,摸一摸额头,竟是滚烫滚烫,嘴唇也干裂灰白,再

看身上,有几处伤口,流出的血水和脓水结住了中衣。

单枞暗叹这个呆子,料想不是结了什么仇家就是又犯了什么傻事。自柜子里拿了伤药,又烧了热水,布料粘住伤口,

处理起来分外麻烦,他先拧了热毛巾敷在伤口上,待脓血结的硬块软下来后方才轻轻揭下来。擦净身体,抹上伤药,

单枞拿出自己不穿的一件中衣给他换好,又出去忙活着清理善后,洗菜做饭。

李三叔平日的威信摆在那里,平日没人乱闯这间屋子,白若溪躺在床上,一阵发寒又是一阵滚烫,迷迷糊糊地仿佛还

身处玄教大堂。他自襁褓时就被父母遗弃,被当时玄教的左护法捡到,抚养成人,故而行事也以养父为命、教中规矩

为是。后来左护法成了教主,更是时时恪守准则,养父下令恕不敢违。却没想到,养父服食炼丹暴毙,原本教中潜伏

的矛盾激烈起来,自己又不常待在教中,也不会打点什么关系,沈沉昕则是一揽大权,处处打压。

脑中沉沉浮浮,那天他当众指责沈沉昕违背教义,勾结朝廷,竟成为众矢之的。这是自己第一次感到这么茫然失措,

也恐怕是最后一次,耳边恍恍惚惚似乎又响起沈沉昕的冷笑。

“白若溪,人定胜天,如今教主去了,教中不稳,你可有本事镇了这局?既然没有,那还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以为你

是老几?前教主在的时候,你还是条有用的狗,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连条狗都不如!

他连气得发抖都没力气了,全身冰凉,仿佛被人五花大绑扔进了冰窟窿。

连条狗都不如!

是啊,从小到大,可不就是养父手下的一条狗么!兔死狗烹,兔死狗烹,原道是如此……原道是如此……

脑海里渐渐地闪过许多影子,幼时在养父的严苛近乎无情下练剑读书,少年时剑下的第一个人,武当的那个忘了模样

的大弟子,青城的那个白胡子可以拖地的掌门……还有一张脸,总是温和地笑着,哪怕那次恼怒了,却也没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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