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他别过脸去,不敢看我。
我却不放过他,抓紧机会刨根问底:“你如果不是爱上我,怎么会对我做这种事?别告诉我你还纯洁的是个处女般人物,不
知道这种举动代表何意!”
明玉的手不停的在床单上画圈,紧张的大气不敢呼一口。
“我……我的确……”
“的确爱我?”接下来的话,我替他说了出来。
明玉闭紧双眸,好半晌,突然睁开,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光亮,饱含水汽,像下定决心一般,一咬牙,应了:“是,我爱上你
了。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好,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那表情,简直就像鱼死网破,豁出去一般。
脸上也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表白的缘故,红的狰狞。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轻轻叹息,松开他的头发:“你也知道我们的关系……虽然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但也是有血缘
的兄弟。你怎么能对我产生这样的念头呢。”
明玉以手掩脸,痛苦不堪:“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啊。”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对我这样的人产生爱意?”
“你对我好。从第一眼见了就喜欢。就想好好爱你,没别的原因。”
是呵,没缘由,爱上就爱上了。
当初我对肖迹,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因一个笑,一句话,就奋不顾身。
我低声苦笑:“我们没结果的。”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明玉声音打着颤,“我不知道你发现了多少秘密,我……”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我
,“只要你一句话,就是要我死,我绝对不说二话。”
我冷笑一声:“我知道什么秘密?”
“你母亲……”
“够了!”我打断他的话,下了床披上外套,语气淡漠,“好好养病吧,该属于你的,一样也逃不掉。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
说完,带上门出去了。也不知身后周明玉是何表情。
明玉爱上我,这是一个有趣的发现。可我却开心不起来。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吸烟,没有开灯。只觉四肢冰凉,寒意顺着脚心血管一直流窜,往胸口处急涌。
这时,大门被推开,一股潮湿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壁灯被拧开,裴美玲收起雨伞,旗袍被雨打的湿透,唇上涂着的艳红色口红,在一张惨白的脸上显得特别突兀,像
深夜女鬼造访。
那张脸,在这时竟与父亲神似。
见我还在客厅,她吃了一大惊,但很快就平复下来,柔声问:“瞳瞳啊,你怎么还没睡,这么晚了。”
我熄灭烟,笑道:“明玉发烧了,不敢睡,怕他有事。”
“啊呀,又发烧了么?”她急匆匆的往楼上跑,边问,“请医生来了没?”
“请了,输了液,估计睡一觉就没事儿了。”我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约摸二十分钟左右,她回来了,湿衣服已经换下,穿一件素色开衫,款款下楼。
“真亏你照料了。明玉这孩子,从小身子就不好,唉……真不知道他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哟。”她在我身边坐下,满面忧
虑。
我说:“明玉他还小,身子多调养调养总会好的。唉,您别太担心。”
裴美玲瞅我一眼,婉婉笑道:“话说回来,明玉这孩子跟你还真贴心。”
我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说:“他是从小寂寞惯了,我来,他有了个伴,跟我自然亲近。呵呵。”
“是呵。他跟我不太亲近,有什么心事也不肯跟我说。你爸爸就更不用讲了,成天在法院里忙和,连个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
我打了个呵欠,恹恹应着。
客厅的老旧座钟晃到了三点。
裴美玲道:“困了吧?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喝了再睡。”
我连忙拒绝:“不用麻烦了。”
裴美玲嗔我一眼:“我说瞳瞳啊,你现在归了你爸抚养,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不用老这么客气的。把我当亲人就行。”
她起身去了厨房。
父亲不在家,前段日子又死了人,本来就阴森的大宅鬼气更重,总觉得有一股灰雾将整栋宅子笼罩着,窒的人透不过气来
。
我喝了裴美玲给我热的牛奶,回房休息了。
夜里做梦,梦见肖迹的尸骨坟茔上,碧草重重,肖迹破土而出,与我紧紧相拥。
我喜极而泣,不觉泪湿满巾,心如刀割。
我已跳入了一个怪洞,无脱身的机会,切断了所有来路,就等结束之日,我们再次紧紧相拥。
明玉的身子骨差,这一病,居然就病了整整两周。
两周后,父亲从外地回来,送我去了新学校。
21.再会
时光荏苒,岁月如刀。
转眼又到岁末。
红灯笼,鲤鱼剪纸,海棠花。
到处都是红色,喜气逼人。
学校终于放假,我带着优异的成绩单,以及行李回了阔别已久的周家。
周宅仍然是老样子,死气沉沉,灰白色的洋楼,被一大片银杏树围拢,不见天日。
无新年喜气,无人声,像个活死人墓。
我拖着行李箱走进大门,佣人看了我一眼,连忙站起来,恭谨的问:“请问您找谁?”
我笑笑:“不记得我了?也难怪。”
本就不是周家人,又住校三个月,别人怎么会记得?
佣人不敢拦我,任我走进了大屋。
客厅里还是老样子,厚重的绒布窗帘紧紧遮掩着,中央的水晶桌上摆着一束水仙,香气幽然。
我低头脱下大衣,看见黑色呢大衣上沾了一片枯黄的银杏叶。
“小哥哥,你回来了。”我正盯着那片树叶发呆,前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有点激动。我抬头,明玉站在楼梯上,穿着天
蓝色的睡袍,罩着一件乳白色披肩,一手扶着栏杆,牢牢望着我。
又瘦了。
这孩子。
我微微笑道:“你怎么又瘦了?身子还不好么?”
明玉看起来很激动,苍白的脸上都是红晕,拢拢手指,似乎想扑过来却又极力忍耐的样子。最终,他只是点点头,说:“还
可以。累了吧?快坐下休息会儿。”
说完,慢慢走下楼梯来,给我倒了一杯热茶。
地毯换成了厚重的黑色,我将大衣丢在沙发上,端了热茶慢饮。
裴美玲很快也出现了,热情的笑道:“回来了呀,哎呀,好久不见,好像又长高了,来来,让阿姨好好看看。”
我微笑着,任她打量。
明玉坐在对面沙发上,脸红的可以,根本不敢抬头看我。
想起几个月前我走的那一日,他连送都没送我。兴许是表白遭拒的缘故,现在见到我,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我则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把将他拉过来,笑问:“躲我那么远做什么?”
明玉低头,小声咕哝:“没有呀。”
“呵呵,小家伙。”我弹弹他的额头,离的近了,好像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子浓重的烟味。
裴美玲拿着我的成绩单,惊喜道:“哎呀瞳瞳,真聪明,真厉害,考的这么好。”
明玉听了,赶忙凑过去,抢了成绩单看。
“小哥哥,你好厉害呀。”他赞叹着,“爸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我呵呵笑,不语。
“我去叫下人准备晚饭,今晚大家好好庆祝一下。”裴美玲高兴的说,朝外走,没几步,客厅电话突然响了。
是父亲,丢了一份文件在家里,叫她赶紧送去法院。
我心下一转,对裴美玲说:“阿姨,我去送吧。”
“可是……你累了吧?”裴美玲拿着文件,为难道。
“没事,您不是还要给我做好吃的嘛?我去送文件,回头跟爸一块儿回来。”说着,我穿上大衣,接过她手中的文件。
《待审犯人资料》。
裴美玲只好说:“那就麻烦你了啊,路上小心,要不要叫司机送你?”
我摆摆手:“不用不用,反正法院离家也不远,我走过去就行了。”说着,我捏捏明玉的小脸,笑道,“在家乖乖的啊,哥今
晚回来陪你打电动。我带了很多游戏盘哦。”
明玉脸一红,懦懦的应了。
天色渐黑,路上行人已不多,三三两两纷纷往家赶,满脸喜气。
我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慢慢朝法院走去。
许久未见的父亲,不知你有没有想念我这个儿子呢?
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啊。
我将毛衣领往下拉了拉,冷风灌进来,刺骨的冰。
突然,迎面跑来一个人,脚步急速,一个没收住,狠狠的撞在了我身上。
二人顿时滚倒在地上。
他趴在我身上,粗声喘着气,连声说抱歉。
我说没事没事,抬头一看,惊愕住。
那人面孔憔悴,脸上一道刀疤,顺着鼻梁一直下划,生生将一张好脸孔分割成两半,人鬼不济的模样。
男人低声道了声抱歉,将我扶起来,就匆匆离开了。
脚旁落了一张字条,拾起来看,是一串手机号码。
我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去了法院,经人带着去了父亲的办公室。
法官大人正埋首于一堆厚高的文件中,专心工作着。
他穿着黑色西装,打着同色领带,头发一丝不苟的朝后梳着,清瘦了不少,但依旧美丽逼人。
我将文件放在桌子上,笑着说:“爸,我回来了。”
父亲抬头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怎么是你来?”
我坐在一旁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疲累的四肢,说:“阿姨有事,就叫我来了。”
父亲看着我,眼里一如从前,没有一丝感情。
我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听说你待审的犯人逃啦?”
“闭嘴。”父亲冷呵一声,“你从哪儿听到的?”
我委屈的扁扁嘴:“刚才来时,听你手下嘀咕的嘛。”
父亲一直盯着我,过了半天,他站起身,收起了文件:“走,回家吧。”
我连忙跟在他身后,说:“不工作啦?”
他没理我。
出门时,他却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我脖子上,盯着我露出的大片锁骨,冷声道:“多穿点。”
我嘿嘿笑,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撒起骄来:“爸爸,你有没有想我啊?”
他连忙推开我,眉角抽动:“好好说话,像什么样子!”
我在他怀里,扭着身体,磨蹭着他的下体,哼哼嗤嗤:“我很想你,爸爸。”
“……”
“我那里……很痒……爸爸……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我欣喜的看着他,他脸色发白,比白雪更甚。
终于,他咬牙切齿,从齿缝间蹦出一个字:“滚!”
我只有惋惜的耸肩。
晚饭很丰盛,气氛也是难得的和美。
裴美玲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唠唠叨叨:“瞳瞳,这次考的可好啦。辄止,你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呢。”
我咬了一口鸡翅,口齿含混道:“对了,我有件事要宣布。”
“什么事?”
“我交女朋友了,明天想带她来见见你们。”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愣住。
几秒钟后,父亲大发雷霆,摔碎了桌上所有的饭菜,大声呵斥:“周瞳,给我滚到书房来!”
22.吃醋
不动声色,将所有心思都掩埋在内心深处,不逼到末路,绝不现出原形。
我的父亲周辄止,便是这种男人。
父亲大发雷霆,只因我一句结交女友。
其中玄妙,只有他本人懂得。
饭桌气氛诡异,空气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明玉端坐桌前,一语不发,沉静饮食。
裴美玲一脸古怪,眼神不住在我与父亲间盘旋,找不到落地点。
我则端了葡萄酒,往嘴里送,好大一口咽下,香气袭人。
父亲神色动了动,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秀眉微敛,片刻后恢复冷淡:“是哪家的女孩子?”
“普通的女孩,家世清白的很,学习也好。”我答。
父亲再问:“你们什么时候交往的?
“几个月前吧。”
父亲抬起下巴:“意思就是说,我送你了新学校,你立马就恋爱了?”
我回了声是,心想你这副样子真像吃醋的妒夫。
啪!
桌子被他猛力一拍,震了震,桌上葡萄美酒尽数泼洒下来,溅了明玉一身,乳白披肩上尽是玫红汁液。
父亲怒目而视,一把扼住我的咽喉,声音威严,在我头顶上盘旋:“我送你去学校是读书,可不是风花雪月的。”
明玉不响,摘了白餐巾擦拭酒液,眼角微微一扫,落在我身上,犹豫了一会,轻声道:“爸,有事好好说,别生气。”
“你闭嘴!”父亲呵斥他,手中力气愈发狠辣,直扼的我喘不过气来,像脱水的鱼。
我一闭眼,索性耍起泼皮来,他周辄止总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活活掐死我。
如此想着,眼泪就扑簌扑簌往下掉,我哭着喊道:“你掐死我好了,掐死了就当没养过这个儿子!就知道打我,我长这么大,
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现在倒好,我交了女朋友,你倒管闲事了。你怎么不打死我啊!”一挺胸,蹬鼻子上脸,“打死
了,就跟弟弟一样,死了干净!”
父亲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颜色忽青忽白忽红,走马观灯似的。
“你——你——”
“打啊!你打啊!我就要交女朋友,我偏要交!”
“周瞳!你——你——”
眼看着他就要把我掐死,裴美玲适时过来调节,拉开了我们二人。
“吵什么啊,好好一顿饭,怎么就吵起来了!”裴美玲嗔怪,脸上的笑容就要挂不住,却依然强撑着。
我说:“阿姨,你说吧,我今年都十九岁了,交个女朋友怎么了,爸他凭什么这样不讲理!”
裴美玲点头,“的确的确。”
“我叫他去读书,不是去谈恋爱的!才十九岁,不好好读书,谈哪门子恋爱!”父亲盛怒大吼。
裴美玲凤眸微转,嘴角夹着一分讥笑,替父亲擦去领口的酒液,说:“孩子长大了,总要谈谈恋爱什么的。你为人父,应当
欢喜啊,怎么跟个妒夫似的,叫人看了笑话,不知你们是父子的,还以为你是他吃醋的情人呢。呵呵。”
这话明显带着嘲意,我都听出来了,更不用说其他人。
父亲身子明显僵硬。
明玉扯了扯裴美玲的毛衣,暗暗使了个眼色。
裴美玲无视,依然絮絮叨叨。
他又担忧的看向我。
我抹抹眼泪,鬼鬼的对他做了个手势,叫他不要说话。
父亲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不怒反笑,抬手推开裴美玲,径自朝我走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
落地玻璃窗外,飘起了片片雪花。白雪苍茫,园子里的草木都被遮了一层厚重的白色幕布。
他朝我进一步,我便往后退两步,他再进,我再退,直直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逃。
明玉慌了,连忙站起身想劝说,却被裴美玲狠狠瞪了一眼,抓住了手腕,不容他动弹。
父亲在我跟前停下,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声音如鬼魅般冰凉,道:“分了。”
两个字,干净利落,不容反驳。
我摇摇头,咬牙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