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次见到洛丽塔了。弗洛里安的手指伸到洛丽塔耳朵后面搔弄着，洛丽塔满足地用脑袋蹭着弗洛里安。

当洛丽塔与娜莉还是小狗的时候，弗洛里安常带着她们一起去野餐，他会租一辆越野摩托，风吹在他的脸上，他的金

发都飘了起来。洛丽塔十分活泼，相对而言娜莉比较安静，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五年前马利安还在牢里的时候，弗洛里安和他聊天，问他有没有养狗。

马利安迟疑了下，回答说没有养狗。

弗洛里安觉得有蹊跷，于是等待着没接话。

果然没过多久，马利安又说，但是雷养了狗，他喜欢狗，确切的说，什么动物他都喜欢。有一阵他甚至养起了浣熊。

浣熊很可爱。弗洛里安眼睛亮了一下。

马利安整张脸都有点皱起来了，我不懂这种东西有什么可爱的，不干净，又暴力，什么人养什么宠物……说着马利安

抬起自己的手臂，弗洛里安努力想从上面看出什么来，不过失败了。马利安被浣熊的利爪抓破的口子早已痊愈，什么

痕迹都没留下来。

狗还可以。马利安试着挽回了一下，我不怎么讨厌狗。

弗洛里安睁大着蓝色的眼睛，微微歪着脑袋，他弯出唇边的两个小酒窝，后来浣熊怎么了？

送人了，马利安淡淡地道，浣熊不肯好好待在自己的笼子里，老要睡床上，把床单弄得又臭又破……我受不了。

我听说浣熊可乖了。弗洛里安咕哝了一声。

什么人养什么宠物呗……马利安又说了一遍，这次他脸上带着几丝笑意。

在马利安出狱前，弗洛里安就辞职还离家出走了。他总觉得随着马利安出狱日子的一天天接近，马利安离开他的日子

也到来了，倒数的天数越来越少，弗洛里安越来越不安。

与此同时，马利安也显得不安起来。他总是温和的表情逐渐严峻起来，弗洛里安发现他的手指偶尔会微微颤抖，他越

来越长时间的盯着墙上的照片，那些照片弗洛里安碰也不敢碰。

雷克斯被延长了刑期五个月，是几次累加起来的，这破坏了马利安自己在心中制订的计划。

那天，马利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弗洛里安不介意他是否真的睡着了，坐在床上俯身吻了吻他的唇。

随后马利安睁开了眼，他略侧头，看见弗洛里安他一点也不惊讶，他已经习惯了，人都是惰性动物，总会习惯的，可

有些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习惯不了。弗洛里安伸手抚摸着马利安的脸颊。

马利安的手按在弗洛里安的手上，他许下了一个愿望。

对他的愿望，弗洛里安总是义无反顾的。

25

戈尼二十四岁，他的初恋在十四岁，他对自己的初恋留有美好的印象，可是造成的痛苦连绵延续了十年。

我愿意他成为我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

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无论是好是坏……

无论富裕或贫穷……

我们都将相互拥有、相互扶持。

如果因为事情变糟了就违背誓言，那誓言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戈尼和利奥没有公证结婚过，可在戈尼的心里早已许下了相应的誓言，到了这时候戈尼已经足够成熟，足以明白利奥

只会利用他这份执着。

只是就算誓言只有自己听到，那也是誓言，不可违背。

利奥将他拖下了泥沼，深陷其中，戈尼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试图在玛丽皇后号上开始新的生活，他所有的朋友都说他

做的对，都鼓励他，帮助他，于是他没有说他每日都为自己背弃了誓言而羞愧，即使没有人听到过他曾暗暗许诺的话

。

因为不会有人理解，只会说他愚蠢。

我愿意他成为我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

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无论是好是坏……

就算利奥是个坏人，而当时年幼无知的戈尼看不出这一点。

利奥带他见识夜晚的灯红酒绿，隐秘的令人眩晕的快感，利奥英俊的侧脸在他眼里比古希腊的雕塑更加耀眼，戈尼没

看见利奥总是混在街头，利奥言语粗俗，利奥那点让他有些云里雾里的交易他从来没去细想，他眼里只有利奥这个人

，利奥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都是对的，他十四岁时利奥就占有了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心存感激

。

利奥的商品有白色粉末，也有人。

戈尼到最后也不过是利奥的商品而已，最多也就是相当重要的商品。

回忆使戈尼泛起一丝恶心，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但放弃了自己的誓言，他还差点杀了利奥，他为自己的轻信与盲目付出了代价，利奥也得为自己对他的欺骗利用

和侮辱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

皮艾认出戈尼是恩里克的朋友，便放了进来，关了门嘱咐他安静一点，老板的客人正在里面谈话，不想被人打扰。戈

尼应了一声，他站在暗处，弗洛里安的脸上映着微暗的光。

没等皮艾来得及阻止，戈尼就冲那张桌子走了过去，弗洛里安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高个子男人都闻声而动，高个子男

人转过头表情有些讶异，弗洛里安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显然是吓到了。

戈尼搬了张椅子，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皮艾气恼地跺了下脚，随即决定当作他什么事都没看到。

“你朋友？”

“戈尼？”

弗洛里安和埃德蒙同时开口。

26

奎恩把埃德蒙的联系方式留给了弗洛里安，手机号码还有电子邮箱。

弗洛里安试着发了短信和邮件，署名都是F·B，他耐心地等了两天，埃德蒙才给了他回音。

他们通过短信聊了那么一会儿，至少确定了对方是个活着的人类，埃德蒙没有对雷克斯提过这件事，没有必要任何事

都让雷克斯知道不是么？

埃德蒙考虑了两天，手机那边的F·B会不会是个骗子，可是他想不出这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成功调任的奎恩向

他保证对方值得信任，而且暗示了对方有深厚的背景，埃德蒙又试探着问了问克莱蒙德，克莱蒙德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于是他就回了短信。

F·B只请求他做一件事，那件事非常简单，埃德蒙想了想虽然不怎么合规矩，但也没有什么难的。当时他不知道弗洛

里安在另一边策划着什么，如果他知道，可能他也不会阻止。

埃德蒙问为什么还要找他，他已经不在雷克斯的那个监狱了。

F·B回答说，因为除了他，雷克斯谁的话都不听，他已经试过了，但看来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做成这件事。

后来的几天，埃德蒙每天照常上班，跟踪，监视，分析案情，写报告，和同事去酒吧，房间乱糟糟的可是完全不想收

拾，洗了澡就爬上床倒头就睡，不看电视，连梦也不做。

他早就预料到了，雷克斯没法按时出狱。

有时候雷克斯流露出很想找他聊天的样子，他也就坐下来陪雷克斯说上一会儿话。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才在里面待了半年，雷克斯的记忆就产生了模糊。

正常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早晨上班，面前有一张桌子，晚上下班，和女朋友出去约会，除了意外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没

法达到老板的标准，没法达到女友的标准，让父母失望那是常有的事情。

用不着以生命做赌注。

钱很少，可是足够生活。

雷克斯说埃德蒙看上去就很像过这种日子的人，随后他苦笑一下，但他自己不行，办不到，如此单调又枯燥的生活，

他过不下去。

说着雷克斯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漫长的一年又十个月，单调，枯燥，巨大的折磨。

这是为了让你改过自新。埃德蒙严肃的说。隐隐的觉得在雷克斯身上事情并不是这样。

后来克莱蒙德在和他聊天时提了一句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埃德蒙。

马利安获得了一天保释外出的机会。

弗洛里安在里面起了多大的作用，克莱蒙德有点眉目，可他只顾兴奋了，这对他可能也是一个机会。

埃德蒙惊讶地看着克莱蒙德，问是哪一天，克莱蒙德丝毫没有起疑心的回答了埃德蒙。马利安没有越狱的必要，对此

克莱蒙德不怎么担心，他怀疑的是组织里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得马利安亲自出面了。

埃德蒙没再介意克莱蒙德说了什么，他已经决定回去看雷克斯，完成F·B拜托他的那件事。F·B问他要什么回报，他

没回答。什么样的回报才适合呢？微小的帮助，巨大的后果。

当戴着手铐的雷克斯出现在埃德蒙的面前，埃德蒙隔着玻璃看见他在一瞬间露出的欣喜的表情，心不由得直往下沉。

27

弗洛里安的脸由于兴奋而泛起红潮，他的手牵着马利安的手，因为手铐比较显眼，于是弗洛里安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手

铐也给马利安去了。

帽子盖住马利安的金发，帽檐压得低低的，他任由自己的手被握在金发小狱警的手里，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弗洛里安

微微喘息着，马利安看得出他很紧张，他的手心全是汗水。马利安希望联邦刑警没察觉是他开的车甩开了他们的跟踪

，上了车马利安才发现弗洛里安对驾驶没有什么经验。

当马利安提出想见雷克斯一面的时候，只是他内心无法抑制的渴望，他想弗洛里安一定会拒绝，然后他也能和往常一

样压下这个在目前不现实的愿望。他没想到弗洛里安一口答应了，甚至连犹疑都不存在。

马利安即使有退缩的想法，也被弗洛里安的坚定压了回去。

金发的男孩笑起来，露出脸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灿烂不已，“如果你那么想见他，我就会让你见到他。”

阳光照不进房间，马利安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是有点喜欢弗洛里安的，高高大大习惯性揪着自己卷发的男孩，他

的额头发际处磨掉的那一小块头发依旧空着，按照马利安他们的说法弗洛里安是太子爷的身份，可是马利安从这个男

孩身上看不出任何太子爷的气息，除了确实任性的那部分，除了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部分，可是这些部分全为了马

利安而存在，就无法令人讨厌了。

马利安总是会考虑什么时候弗洛里安会突然从这种执念产生的感情中清醒过来，可是弗洛里安凭着青春的固执让自己

越陷越深。这是对马利安有利的事情，所以马利安并不会对弗洛里安说什么，他想他还没有喜欢弗洛里安喜欢到愿意

牺牲自己的利益。

他们找了一个空的火车包厢坐了下来，他们的手紧紧地抓在一起，还没有人出来阻止他们。

“等我们回来，”弗洛里安悄悄地在马利安耳边说道，“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不会被拘留，那我就会直接辞职，运气不

好的话……反正也无所谓……”

马利安没有回答，他感到弗洛里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的手指挤在了一起。

“只是我以后不能常见你了，我必须离开那里了……”弗洛里安努力将自己的脑袋靠在马利安的肩膀上，就像情侣常

做的那样，他伸手从侧面抱住马利安，马利安用空闲的那只手回抱住弗洛里安的肩膀。

“我父亲一定会杀了我的……”弗洛里安喃喃道，马利安不知道他是否在期待自己的同情与怜惜，“说起来我很对不

起我的父亲……”

弗洛里安沉默了下来，将头埋在马利安的脖弯里，他的呼吸急促，马利安希望他不要开始哭起来。

“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弗洛里安没有哭，他抬起头来，马利安看到的依旧是他的酒窝，马利安没有看他

的眼睛，那双变得黯淡起来的浅蓝色眼睛。

弗洛里安轻轻吻了吻马利安的唇，然后继续靠着马利安的肩膀，他的手放松了一些力道，他闭起眼睛，呼吸渐渐平稳

起来，唇角小弧度的上扬着。马利安始终没敢动弹，他怕弗洛里安睡着了，自己一动就扰醒了他。

要是联邦刑警没有来追捕他们，或者通知监狱来追捕他们，那两个半小时后他们就会到达目的地。马利安想他至少也

得让弗洛里安做上最后这两个半小时的美梦。

28

“你想让我看什么？”

雷克斯爬上砖墙，站在那里，正午的阳光直直地洒在他的肩膀上。

“还是你建议我越狱？”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长厚了的毛茸茸的头发，低头看着埃德蒙，笑着问。

“不，你就站在那里就好。”埃德蒙带着雷克斯来到行政楼楼顶，这幢楼距离监狱的边缘很近，他没有对雷克斯说任

何理由，雷克斯问了也被他岔开了，于是雷克斯便没追问下去了。

埃德蒙明白那个“除了他，雷克斯谁的话都不听，他已经试过了，但看来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做成这件事”是什么意

思了，他的心底浮现几丝愧疚，他不该让雷克斯抱有这样的希望。

“你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虽然从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埃德蒙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雷克斯听话地将目光投向荒芜的远方，渺小的建筑，横跨的电线，雷克斯深深呼吸着空气，好像他自由了似的。

埃德蒙没有养过狗，如果他养过，他这时候一定会想起自己的狗。

毛茸茸的。

会甩尾巴。

埃德蒙在克莱蒙德手下尽管不负责雷克斯的案子，不过也查看过了几乎所有案卷，那些死板的被列印下来的文字组成

一段段过去的历史。那个马利安，谨慎的、冷漠的马利安·格莱夫，行事小心，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很难抓住狐狸

尾巴。雷克斯把鲁莽的坏习惯带给了马利安，埃德蒙想人可能总是会被自己不了解不理解的事物或人吸引，不然不能

解释马利安会爱上雷克斯这么个不靠谱的人，没有马利安的学历，没有他的风度，比起马利安的副手和情人，雷克斯

可能更愿意做一个天生的打手。

“你现在还想格莱夫么？”埃德蒙冲雷克斯招了招手，示意他看向自己。

雷克斯沉默地看着埃德蒙，阳光从他头顶照下，“不想了。”

“为什么？”埃德蒙的心脏抽动了一下，雷克斯不知道埃德蒙为什么单独领他出来，为什么让他站在高处，哨兵时不

时抬头盯着他，没有举枪。

“因为太痛苦了，每天每晚都想他，太痛苦了，”雷克斯眯起眼睛，“不去想他比较轻松。”

“我不知道你是这样软弱的人。”埃德蒙脱口而出，雷克斯愣住了。

雷克斯张口想反驳，话堵在胸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你害你们被捕的，”埃德蒙耸了耸肩，“你能怪谁呢？”

雷克斯紧紧闭上了嘴，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

时间在空气中流动。

再过二十分钟，不管发生什么事，或者什么事也没发生，埃德蒙都会将雷克斯送回去。

“你有没有想过格莱夫的痛苦？”埃德蒙忍不住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在过什么日子……”

“他……他会很适应这种生活……”雷克斯咕哝着，不再看着埃德蒙。

当两年后，雷克斯回到警局时，埃德蒙满脑子都是自己说的这些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