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和雷一样的……”埃德蒙突然停住了。

“雷？”克莱蒙德的思绪在酒精中清醒过来，“你什么时候又开始叫他雷了？”

39

疼痛。

雷克斯没法思考，他眼前的景物全都扭曲了，歪斜。

他盲目的寻找着出口，拼命地奔跑着，沿路扶着墙壁，手掌在斑驳的石墙上磨出了血痕。

迟缓，又巨大的疼痛。

他跪倒在地上，按住自己的侧腹部，他的额头贴着地面，尘土，泥沙，他痛得吸气。

狙击的目标很明显是他，他在克莱蒙德面前猛然跌倒在地上，克莱蒙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看到雷

克斯制服被染深的颜色才抓起对讲机，边呼叫支援边抬头四处搜索嫌犯。

在有人想起叫救护车或者载雷克斯去医院前，雷克斯摸到了自己的枪，他爬了起来，那时候他还没有感受到腹部产生

的反应，他的手上全是自己的血，他冲进对面的小巷，他选择了一条如果是他狙击成功后逃跑时会选择的道路追了上

去。

那时候疼痛还没有占据满他的头脑。

他还看得清道路，他还有余力思考。

他的警帽在奔跑中飞落了。

他什么都没找到，他不知道是谁射伤了他，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轻举妄动下剧烈的奔跑使伤势加重了，他现在是多么的蠢笨与无能，他的后方没有任何支援可以依靠，他的前方依旧

全部都是敌人，他再也不能确定该往哪个方向开枪。

不能再后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

战争电影里的台词在一片空白中闪过他的脑海。

没有人会亲吻他身上的疤痕。

没有人会为他自豪。

他勉强从地上起身，想站却没能成功，他背靠在墙上，这是条狭窄的夹道，往上看，只能看见狭长的天空。

马利安。

马利安马利安马利安。

他痛得快要晕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他得呼救，他得寻求帮助。

为什么他只想得起马利安的名字。

那个他已经失去的名字。

沾满血的手几次拿不住手机，摔在地上，又摸了起来，他忍着不去听脑子里不断传来的尖叫声，快速翻找着自己的通

讯录。

不行。

不行。

不可能。

去死。

最后他觉得自己眼睛好像扫到了某个名字，他赶快翻了回去，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存下这个号码的了，好像是偷偷从那

个人的档案里抄下来的，他来不及嘲笑自己，没多想就按了通话，没多久埃德蒙就接了电话。

“喂？”

雷克斯咬紧了牙关，说不出一个字。

“喂，是谁？有什么事？”

手机那头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轻。

好痛。

救命。

40

埃德蒙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将雷克斯送到医院，在他进行手术的时候离开了。

他打了个电话给克莱蒙德，才知道雷克斯在警察局门口遭到狙击，他们正在追捕凶手，没有人能够袭击警察，就算受

害的是雷克斯，也要出动所有的人员逮捕凶手归案，以儆效尤。

埃德蒙告诉克莱蒙德他送了雷克斯去医院，克莱蒙德才突然想起受害者本人的样子，他没有问埃德蒙是怎么知道这回

事儿的，埃德蒙也觉得不是解释的时候。

有时候克莱蒙德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埃德蒙想他是很担心自己被雷克斯迷住的，和卡尔一样，但是克莱蒙德总想伪

装自己没有好奇心，不关心埃德蒙的私人生活，憋着什么都不问，埃德蒙认为他活该什么都不知道。

卡尔并没有迷恋雷克斯。

尽管那只是雷克斯的一面之词。

雷克斯不知道卡尔到底有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只知道卡尔想除掉自己。

马利安在一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紧张得立刻开枪了，他害怕发生什么意外事件，他想把威胁全部铲除。

之前发生过两次火并，雷克斯全都参加了，一次还中了枪，他不是第一次开枪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他知道马利安在一

边看着，他想自己该怎么解释，这看上去像不像杀人灭口。他脑子飞速地转着，可是没有一个结果，金发慢慢地染上

红色，在血液中浸湿，卡尔的眼睛睁着，就那么死了。

死了。

尸体被扔进了海中。

马利安什么都没问，在仓库里他摸到雷克斯的手，将他的双手举高固定在头顶，他的手上还留着硝烟的味道，马利安

用力地呼吸着，他们的周围充满着恐惧与亢奋的气息。

雷克斯的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他还闻得到遗留的血腥气，钻进他的鼻孔，久久不能散去。

血腥气勾起了马利安的欲望，而不是雷克斯，雷克斯感到了一丝愤怒，他没有拒绝马利安脱掉他的衣服，分开他的双

腿，他激烈地回应着马利安，几乎将马利安的嘴咬伤，马利安的肩膀上也布满他的印记，他的双手挣脱了马利安的束

缚，马利安也乐于空出手来更方便自己的行动。

卡尔。

马利安的手抓住雷克斯的长发，他微微地离开了雷克斯，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他们喘息着，看不清对方眼里到底是

什么。雷克斯让自己被欲望淹没了，暂时忘记了恐惧，他想也许马利安也是这样，他们宁愿避开那些敏感的话题，不

去问任何问题，不想要什么答案，雷克斯寻找着支撑自己的力点，单凭马利安可没有这个力气。

他会下地狱，他会与马利安一同下到地狱。

他的双手掐住马利安的双臂，他的头靠在马利安的肩上，他闭上眼睛，在那个时刻大声喊了出来，在仓库里形成了回

音。

在红灯前埃德蒙踩了刹车，他又看了眼后视镜，他叹了口气，转头看看四周没有交警，不顾身后的喇叭声调转了车头

。

41

楼下传来钢琴声，是手指随意按动琴键那样的声音，不成调子，只是叮叮和咚咚，断断续续，轻轻重重，好像是小孩

子在胡乱地弹，夹杂着嬉笑声。

雷克斯拧上淋浴龙头，穿了条花俏的平底游泳裤，套了件白背心就赤着脚跑了出来，毛巾罩在他的头上，长发披在他

的眼前。他没去阳台，热风中混着沙土，会黏在他刚洗好的头发上。

燥热的空气里感受不到一丝凉爽，刚洗完澡的雷克斯已经觉得热起来了。

雷克斯喜欢现代化的设施，他喜欢舒适便利的生活，遥控器冰箱还有洗衣机，微波炉也相当重要。

马利安就不在乎这些，要不是雷克斯坚持，他们也不会花了三个小时来找这家附带独立淋浴的旅店。

“我该把你养在家里，你哪里也不用去，只要在家里吃喝玩乐就行了。”换了三家旅店还没得到雷克斯认同的马利安

这时候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手中的书，还是瞪了雷克斯一眼，毕竟这里总共也没有几家可以住的地方，如果

雷克斯的要求那么高那他根本就不该跟过来。

“好啊，我求之不得，”雷克斯回答得很快，“我猜做你的情妇还有貂皮大衣能穿？”他习惯性地跨坐到马利安身上

，潮乎乎的头发垂到马利安的脸上，马利安把书放到一边，免得被弄湿。

“还有珍珠项链，黄金首饰，钻石，情妇们都喜欢钻石戒指，”马利安托起雷克斯的手，揽住他的腰，隔着薄薄的背

心很容易摸到他腰部肌肉的线条，“但她们都有双漂亮的手……”

“我的手配不起那个钱？”雷克斯用另一只手将头发整理到脑后，露出完整的脸来，“我不值得？”

雷克斯一脸严肃的表情让马利安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想要吗？钻石戒指？”他边笑着边惊讶地睁大了眼

睛。

“钻石戒指可值不少钱，我是你的情妇，马利安，我本身什么钱都没有。”雷克斯也笑了起来，好像刚才他们说了一

个笑话，马利安却觉得雷克斯十分认真，他逐渐地笑不出来了。

“雷，”马利安放下雷克斯的手，摸上他的脸颊，他的眼神温柔起来，雷克斯的胡茬有些扎手，“你想要什么？你说

吧，我都能给你。”

闻言雷克斯似乎泄了口气，马利安压低了的声音，听在雷克斯耳里十分性感，雷克斯的手掌盖在马利安的手背上，粗

糙的触感使他起了一阵颤栗。

“要什么？我想要你，可是你能给我吗？”雷克斯半眯起眼睛，他的唇角上扬，眼睛全没笑意，“我也想说你给我一

百万，两百万，几千万……但是真没意思，”雷克斯俯下身，他的额头贴着马利安的额头，他吐出的呼吸喷在马利安

的脸上，“真没意思，马利安，把你给我，马利安，我不要钱。”

马利安扯动了一个微笑，“你不要钱怎么住这种地方啊，你知道这里一天要多少钱吗？我看我得给你很多很多钱才行

。”

“也行，给我很多很多钱，把自己也一起给我，”雷克斯在马利安身上扭了一下，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他的腹部快要

贴到马利安的腹部，“马利安，没关系的，你不行我行啊。”他轻轻吻着马利安的额头，然后是眼睛，鼻子，从轻吻

逐渐变成舔咬。

“雷，热死了。”马利安没有避开雷克斯的亲近，他不想阻止雷克斯单方面即将产生的激情，可也没有迎合的意思。

“马利安，”雷克斯在情人的耳边，用自己最做作的声音道，“如果我明天被暴民首领毙了，你就一个人去后悔没有

和我做个够吧。”

“哈哈哈哈哈，”马利安毫不客气地爆发出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越笑越大声，胸膛不断地起伏，都有些

喘不过气了。

雷克斯这下不再纠缠，他猛地从马利安身上站起来，“我操你妈的！”他冲几乎要从躺椅笑摔下来的马利安骂了粗口

，一腔热情被这桶冰水浇下来早就消失不见。

马利安想他不该这么笑的，而且根本就没有好笑的地方，雷克斯说的是事实，明天他会代表马利安去与暴民，或者说

是自称的起义军交接，马利安下达了死命令，不管他们怎么哭穷，先前说好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不能用他们许诺的利

益来代替，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成功，他们会被镇压，彻头彻尾的消灭。也许他们会起冲突，也许他们会杀人越货，一

切的危险都由雷克斯来面对，雷克斯现在应该有几分紧张才对……所以他才想和他上床……

是有人取笑雷克斯是他的情妇，马利安有时候想如果雷克斯是个女人会怎样，考虑的结果是还是一样的，他还是会天

天欲求不满，还是会坚持要在他的身前保护他的安全，或者说……那只是单纯的宣泄自己无法得到满足的欲求罢了，

他不可能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穿着貂皮大衣炫耀钻石戒指。男人还是女人根本就无所谓，他还是他的情妇

。

他的雷克斯·布鲁科斯特。

马利安确实有些后悔了，但后悔也没有用，他就是起不了反应。

雷克斯值得一切。

但他给不了一切。

他用书盖住了自己的脸，笑声停了下来，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好像睡着了似的。

42

弗洛里安没告诉马利安他雇人暗杀雷克斯，虽然他很爱马利安，那也不意味着什么都可以告诉马利安，尤其在事实威

胁到自己的生理安全的时候。

更何况那个人失败了，亏他还是业内的好手。

弗洛里安不担心他雇用的杀手是否被捕，他们银货两讫便毫不相干，就算他松了口，也绕不到弗洛里安的身上。

雷克斯被救回来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有些人就是福大命大。

马利安已经离开了他住的地方，他让弗洛里安给他介绍了一些工作，所以弗洛里安还找得到他人在哪里，他从不主动

来找弗洛里安。

有一天弗洛里安下班后，看见马利安站在酒吧后门等他，那是真吓了一跳。

“我想过了，所有的那些事情，至少是我还记得的那些事情……”马利安的眼睛落在弗洛里安的身上而不是他的脸上

，以至于弗洛里安搞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我以为我弄错了，我自作多情了，但我还是不那么觉得

……我很自私，雷说的，所以我不可能弄错，因为我最先考虑的就是自己，所以我不可能弄错……”

总是平静的声音起了波澜，愤怒从马利安的皮肤上溢出，“他就是个神经病，他想要的，我都给他，他想养狗，那就

养吧，他想配备狙击枪，那也不是什么问题，我讨厌悍马但他简直爱到死，行，悍马就悍马，他的卷发是烫出来的你

知道吗？因为这样好看，他喜欢去拉斯维加斯度假，我就在那儿买了别墅，还附带游泳池，他不能指望我把他操得下

不了床……”

弗洛里安脸红了一下，他印象里马利安从不说这类粗俗的词汇，这类词汇又引起了他不由自主的联想，他的脸更红了

。

“……他也不能妄想控制我……”马利安似乎没有注意弗洛里安脸颊的颜色，他只是继续说下去，“他不能决定我什

么时候要干什么，他不能随便决定我的未来，他想要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也许有一天我会腻味了军火买卖，我会觉

得累了，该干点别的了，但是不是现在，他总是认为这生意和橡胶生意一样只是阶段性的东西，有一天要放弃的，当

然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了，如果我那时候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就会把这念头掐死在摇篮里，暖

床里，随便哪里……”

马利安说得太快了，弗洛里安一个走神就没再抓住重点，他只听到马利安的声音，大脑却无法整合出词语连接起来的

含义，白噪音。反正，马利安也总是在说雷克斯而已。

“得不到的就毁掉……”马利安停顿了下来，安静使弗洛里安回到了这个现实世界，他终于又能听懂马利安的话了，

“是他这个疯子干得出来的事情……”

弗洛里安迟疑地张口，有些结巴，“他他是警察，马利安……他所做的就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结果，他欺欺骗了你，你

……”

“我做了蠢事，”马利安打断了弗洛里安，“但不代表我一直都是蠢的，”他语气坚定，不容许任何怀疑，“有些事

情和他是不是警察毫无关系，有的人做警察只是为了使自己的罪恶的一面合法，雷就是这种人……”

“结果是一样的，马利安！结果是一样的！”弗洛里安喊了起来，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到达马利安的耳中，他甚至开始

怀疑马利安是不是看得到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活人对话。

马利安抬起头，他睁大着的眼睛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嘴唇无声地说了什么，又抿在了一起，过多暴露在空气中的眼

睛耐不住干涩眨了一下。

他爱我……

弗洛里安的胃泛起一股酸水，绞在一起。

“我不会向他投降的，弗洛。”

马利安一说，弗洛里安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和一个活人对话？

疑问在弗洛里安的脑海中闪过，胃部的绞痛感并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