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觉得他比自己想的好看,可拉了灯共处一室就不一样了。
她开始害怕,害怕他的陌生,害怕他在昏暗中都亮得吓人的眼,害怕他压在自己身上冒着热气的雄性身躯……
都能吓得犯病了,大家伙儿损她损得也的确没错。
她可不就是耗子胆儿嘛!
堂屋正对着院门,尤三妹到的时候其余各自都坐在位置上。
杨翠莲见她过来,顿了片刻才接着捞面条,怪声怪气道:“呦~咋还自己走出来吃饭了?不用人给你端进去了?”
陈浩北和陈浩南俩人肩并肩站在一旁等着接,闻此齐刷刷地看过来。
尤三妹笑着回望他们一眼,道:“这得多谢二嫂给的那个大苹果,我啃完就觉得挺有力气,想想还是过来吃吧,不值当还麻烦你们给我送进去。”
陈浩南气得顿时鼓起腮,陈浩北哄似地拽了拽他。
许令华和陈老大陈老二这三座木头桩子也终于有了反应,素日看不出悲喜的脸显出几分愕然。
从来就乐意坐墙边吃饭的陈劲生则端着碗,眯起眼,满心疑窦。
她别是鬼上了身吧?咋跟变个人似的?
平时跟个病耗子一样,话都不乐意说。
今儿不光听见她乐了,竟然还能自己下地过来吃饭了?
……不对!
陈劲生激灵一下,慌里慌张地闷下头。
她乐不乐的跟他有半毛钱干系?反正也不是跟他乐的!
他批了扑噜地接着往嘴里扒拉面条,可双眼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没坚持多久就一个劲往尤三妹脸上瞟。
许令华缓了缓道:“见好就行,接着按时喝药。坐你二嫂旁边吧。”
尤三妹点点头,乖巧地坐下了。
感受到背后灼灼的视线久久都没移开,她心下便更加确定几分。
陈劲生是很在意她的。
他们见头一面的时候,他分明也盯着自己瞅了老长时间。
越瞅眼里越亮,越瞅越亮。
要圆房的时候也急吼吼地过来亲她,吓得她还不小心咬了他下嘴唇一口。
可软可软的……
他下嘴唇要比上嘴唇有肉。
“……”
尤三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挪了几下屁股,脸上又有点热乎乎了。
陈劲生声音悠悠飘来:“咋的?坐这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不好受还非得出来吃做啥?回去接着做‘大小姐’不挺好?”
尤三妹悄悄攥紧裤子,险些没笑出来。
咋不幼稚死你呢?这跟薅姑娘辫子想叫人注意有啥区别?
许令华不悦道:“陈劲生。”
陈劲生撇撇嘴,“咋了?我说的不对?反正咋也饿不着她,有的是人伺候~”
尤三妹听得直牙酸,忽然起身,“妈,我坐这儿是有点难受,没个靠的地方坐不稳。”
语罢,朝着陈劲生走了过去。
陈劲生屁股底下坐着个可小的板凳,他个子高,看着就跟蹲着一样。
尤三妹胸口起伏两下,气息轻又弱,“…劲生,咱俩换个位置吧?”
“我坐这儿能靠着点墙。”
“……”
陈劲生嘴里半截面条还没吸溜回去呢,突然呛住,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许令华皱了皱眉:“多大岁数的人了吃饭还能呛着?起来坐桌上吃,叫你媳妇儿靠着。”
“翠莲,你给三妹捞碗面条,少放卤子,大夫说她不能吃太咸太油。”
陈劲生将将止住咳,端着碗挪开屁股,又闷下头,“不去桌上,我蹲着就行。”
尤三妹非常不客气地坐下了。
“你这样不累吗?”她看向他道:“伙房不是还有板凳?你去拿一个呗?”
“……”
这回,陈劲生这面是咋都吃不下去了,拧紧眉头看过来。
尤三妹嘿嘿一笑,稚嫩的脸可爱动人:“劲生,大嫂给我捞好面条儿了,你帮我递一下好不?”
陈劲生心慌得厉害,“腾”一下站起来,“……我吃饱了!出门了!”
屋里一片静悄悄,谁都没说话。
并不只是陈劲生,其余任何人都看不明白今天的尤三妹了。
陈浩南偷偷戳戳陈浩北,惶恐道:“哥,你说小婶儿不会是……被鬼故事里那种女鬼啥的上身了吧?”
“就是一笑起来就能把人魂儿勾走的女鬼?!”
“……”陈浩北小小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
他觉得很有可能!
要不然他今天咋能稀里糊涂的就听她话了!?
完了完了……
他的魂儿很可能已经被小婶儿身体里的女鬼给勾走了!
第5章 都说了最烦别人训我!
这个星期是杨翠莲当班,见大家都吃差不多了,她就到伙房刷洗去了。
没过会儿陈浩北就溜过去找她,慌慌张张地道:“妈、妈!我好像快死了……”
杨翠莲暂停动作,“啥玩意儿?”
陈浩北蹲下身子,牙关打着哆嗦:“妈,我好像是快死了,你快去找个、找个啥道士或是和尚的,来救救我吧!”
作为大哥,陈浩北向来是最勇敢的,如今却越想越害怕,眼睛都湿了。
“哦对,还有浩南!”
“小婶儿刚对我俩都笑了……不对!”
他猝然瞪大眼,真像是吓得没了魂儿,“……妈,小婶儿刚才对咱满屋子的人都笑了,咱们的魂儿可能都被她给勾走了,再不找个大师来,咱可能就都得死了!”
杨翠莲习惯性地想给他一杵子,怎想脑海中却忽地一闪,僵住了。
……刚才病秧子跟她乐的时候,她心里确实突突了一下。
诶妈呀,她就说她咋像突然变个人呢?别是真撞着啥脏东西了吧!
杨翠莲碗都顾不上刷了,扒头就冲伙房外喊:“他二婶儿,你快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
“……”
午后的土坯房有些闷热,尤三妹躺在炕上拿起报纸接着慢悠悠地扇起来。
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扬起欣慰又感动的笑容。
真好啊,真好。
这日子多好呀?热热闹闹的,暖暖呼呼的。
她上辈子真是蠢到疯了,才会看不出这样珍贵的美好,还不知道满足呢!
陈劲生出了家门之后就弯弯绕绕地穿过好多条大小道,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门上用粉笔写了个大字:麻。
大门半敞着,他刚要进去就有个光头小子提着暖壶迎过来,激动道:“生哥!”
这是陈劲生众多哥们弟兄中的一个,因为太爱放屁被起了个“大屁”的外号。
大屁打完招呼才要说后话,就顿住,紧着指指他的脸,“生哥,你是不是病了?”
“…是发烧了吗?脸咋这么红?”
话音落地,身后就挤过来两个瘦子,一把将大屁推走,“去去去,瞎说八道啥,我们生哥这身板多结实?咋能生病?”
瘦子中麻子脸的外号叫麻子,另一个高些的叫杆子,他俩是发小,天天黏一起。
同时,也是最能捧陈劲生的两个。
三双眼睛盯过来,陈劲生立马抹次一把脸,故作轻松道:“就是的,我咋能生病?”
“我、我这是天太热,道上叫太阳晒的!”
麻子跟杆子一人一边,继续狗腿,“就是的就是的~我生哥老阳刚了,老霸气了!”
“不过自打你结婚,真是好几天都没见着你啦,咱都想死你了!”
杆子闻此嘿嘿一笑,表情有些暧昧,“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生哥,你媳妇儿—”
“媳妇儿”这仨字冒出来,陈劲生头皮都直发麻,“诶!”地一声打断:“啥、啥啥媳妇儿!”
“哪家男人在外头三句话不离媳妇儿?像话吗?啊?!”
说完,他迅速从兜里掏出盒烟一撇,清清嗓子,重新摆出大爷相,“喏,城里弄来的,感恩戴德去吧~”
麻子跟杆子抢食一般接过,一看,哈喇子都快淌下来,“诶妈呀,不愧是我生哥啊,我生哥纯是大人物嘛,只有大人物才抽大前门呐~”
陈劲生在哗啦哗啦的搓麻声中大摇大摆地走进院,鼻孔出气道:“你们就感谢我不喝酒的时候不抽烟吧,留我这儿干了也抽不完,”
“赏你们了!”
麻子跟杆子相视一笑,皆是齐刷刷地变了张脸。
眼瞅着陈劲生进了其中一间屋,他俩勾肩搭背地就地蹲下,抽出两根烟来。
麻子把烟放鼻子底下深嗅,嗤道:“傻缺一样,捧他两句就找不着北了,啥好东西都往外掏。”
“当谁不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抽烟呢?肺都不会过,切,给他也是白瞎!”
杆子忍不住先点上了,老使劲地抽了一口,不理解道:“嘶,谁说不是呢?真是咋想咋不明白,不会抽烟吧还非得抽,酒量差得要命也得喝……还有打架!”
“小打小闹的他是上赶着去,可要碰上动真格抄家伙的,是半点都不犹豫扭身就跑啊!”
麻子翻个白眼:“这有啥想不明白的?他就是个怂包蛋,还非得愣装相,演出一副混社会的做派,实际上啥事儿都没干过。”
“你记不记得上回咱说要带他一块去偷辆自行车,结果他也打个哈哈拒绝了。”
“这叫啥玩应?纯是小孩子过家家嘛!”
大屁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耳朵里了,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却也只得暂且摁住不发。
直到三点多钟,陈劲生搓完麻将出来,麻子跟杆子也早都走了,他才义愤填膺地拉着陈劲生去了个小角落。
“…生哥,你往后能不能别跟麻子还有杆子他俩混一起了?”
“你咋就看不出来呢,他俩根本就不是啥好人啊!”
陈劲生脸一下就拉老长,“我是傻缺啊?还能看不明白人了?用着你教?”
“……”大屁沉默住了。
陈劲生啧一声,掏出一毛钱给他:“喏,场地费。”
“走了,家去吃饭。”
大屁一愣,撩腿追上去,“生哥,你、你就听我句劝吧,他们真不是啥好人!”
陈劲生猛地滞住脚,高抬右手,“你是不是找抽?都说了最烦别人训我!”
大屁下意识捂住头:“生哥饶命!”
冤枉呀!这咋能是训呀?
陈劲生瞬间就美了,咧开嘴哈哈两声,轻飘飘地弹他个脑崩儿。
正要抬腿走人,就见大屁他爷颤颤巍巍地迎面走来,摆着手招唤:“大屁啊!……诶呦,劲生也在啊!”
“爷爷?!你咋又自己出去了?”
大屁三两步地上去迎,陈劲生也跟着凑上去。
“庄爷爷。”他顺嘴叫了一声。
“诶,诶。”庄爷爷有点老年痴呆,好些事儿也掰扯不清。
他挺喜欢陈劲生,就因为陈劲生长得精神,说话也亮堂。
他跟大屁叹口气,解释道:“咱家那苹果眼见着就要烂了也没人收,我这不是想着出去打听打听吗?”
“…啥苹果?”陈劲生耳朵一下竖起来,眼也亮了。
陈劲生怔了怔,切道:“记不得了,不知道贵人多忘事儿啊?”
大屁憨憨一笑,“确实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不必要记着。”
不过他也确实有点发愁,“就是找不着人收真白瞎了,卖了也能换个七八块的呢。”
“……”
陈劲生手指头搓搓虎口,眼神飘忽地哼唧一句:“就,就只能全收了?”
“我、我要买个十斤二十斤的能行么?”
“?!”大屁瞪大眼珠子,“十、十斤二十斤!?”
“生哥,你要做罐头卖啊?”
“我做那干啥?你就说能不能行吧!”
陈劲生眼一闭,显出几分气急败坏。
不是为了别的,全为了他自己十分没出息、甚至都不想再细琢磨的心思。
五点左右,陈家院子里渺渺炊烟升起。
陈劲生鬼鬼祟祟地扛着个麻袋,探头探脑确定好半天以后,才灰溜溜地钻进院,直奔着屋里去了。
进屋以后,等也不等地把门阖上,终于长长舒口气。
“…劲生?”
尤三妹又睡了一觉,揉着眼睛半撑起身,声音软塌塌的。
听得陈劲生使劲咽了好几口唾沫,才转过身。
怎想刹那便撞进她雾蒙蒙的双眼,显得迷茫又清纯,好像林子里走丢的小鹿。
陈劲生心里火烧火燎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背抵住房门,“……咋又睡了?”
“是不是脑门儿画完王八也成个王八了?”
尤三妹醒过神来,注意力马上被他脚边可大的麻袋给吸引了。
都顾不上他损自己,就好奇不已地问:“你带了个啥回来?咋这么大一包?”
“…别人送的。”
他有些不自然地挤出来一句,拖着麻袋就往里走。
尤三妹蹬鞋下地,很好事地跟他到墙角,“送啥能送一麻袋啊?”
陈劲生睁眼说瞎话:“没看,不知道。”
“人家不要了,非得塞给我,我还要扒开看看是啥?”
语罢,如同扔烫手山芋一样撒开,猫着的腰直起,一个转身—
让尤三妹撞了个满怀。
陈劲生倏然烧红脸,下意识双手高举,滑稽得宛如投降。
尤三妹还没来及害臊就被他的姿势给惊呆了。
“……你做啥呢?”
陈劲生:“……胳、胳膊酸,舒展舒展。”
他眼珠子往上,瞅向房梁,装模作样地撇了撇嘴,“今儿帮人打架去了,没几下就给那孙子打趴了,然后他就非得给我东西。”
“我看你挺新鲜的,那、那就给你吧,反正我总收人谢礼,早都习惯了。”
尤三妹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马上就要憋到极限了。
臭德行吧,咋这么爱装呢?她都闻见苹果味儿了!
傻子才信他不知道里头是啥,只是被别人硬塞的呢!
正当此时,陈劲生忽然垂下眼。
尤三妹心一慌,蓦地伸出胳膊紧紧圈住他的腰,小脸儿往他胸口一埋—
“!!”
陈劲生彻彻底底地麻了。
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尤三妹很快就听见隔着胸腔传进耳朵里的心跳声,无比有力、又无比剧烈。
连带着他的胸膛都微微震颤着,震得她痒痒的。
她抿起嘴无声窃笑,开口却天真又柔软的感动道:“劲生,你对我真好……别人给你的东西,你还想着给我。”
“我觉得我真是嫁对人了。”
“……”
陈劲生觉得大屁可能说的没错儿。
他可能真发烧了。
而且是很高很高的烧,烧得脑瓜都好像坏了的那种。
不然他现在咋能突然产生一种无比强烈的欲望,恨不能把天上的太阳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她呢?
晚饭还是吃面条儿。
面是早起杨翠莲和的,一下就和出了整天的量,这么着省事也方便,不过就是晚上换了个卤子。
陈圆圆也回来了,跑腾了一整天已经饿得不行,直勾勾地盯着她大娘给捞面条儿。
陈浩北跟陈浩南则全然不像中午那样热切了,肩并肩地坐在位置上啃筷子头,眼神全顺着门口往外飘,显得畏畏缩缩的。
葛招娣知道他俩是怕啥呢,冲着杨翠莲嗤笑一声,“你也是真行,娃们啥都不懂也就罢了,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能瞎信这些东西?”
“再说了,你听说过像病秧子那么弱的鬼?”
许令华听得直皱眉,“说啥呢?啥鬼不鬼的?”
葛招娣哈哈两声,“您俩好大孙儿看他们小婶儿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不光不害怕咱,还爱说爱笑了。觉得她是被鬼上身了,还是那种一笑就能勾人魂儿的鬼!”
恰巧走进来的陈劲生差点没被门槛绊个狗吃屎,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将将稳住。
定在原位,满脸恍惚。
陈浩南唏嘘道:“你们瞧,不光是小孩子会信吧?我小叔肯定也信了!他都吓着了!”
许令华语气沉沉道:“不许再瞎说八道,那些都是封建迷信的东西,叫大队的听见是要被拉去做思想教育的。”
“你们小婶儿本来就身体不好,刚嫁来就犯了病,放在哪个闺女身上都得不适应、觉得害怕。”
“……这两天估摸着也是相处得熟悉些,自在些了,有变化也正常。”
话音才落,尤三妹就过来吃饭了。
到门口见陈劲生堵着,轻轻拍了他一把—
“啊!”陈劲生正走神,炸毛一般嚷嚷道:“你、你属猫的啊?!咋走道连个声儿都没有??”
许令华忍无可忍道:“差不多得了,浩北浩南他们也没你这么夸张!”
陈劲生闻此一愣,只觉得饭都还没吃呢,好像就要没胃口了。
尤三妹飞快挽住他的手臂,嬉笑着道:“妈您别这么说劲生,他就是走神了才被我吓着的。刚我们在屋里说悄悄话来着,他肯定琢磨事儿呢,不是因为啥鬼不鬼的……”
“劲生,咱俩还一起坐墙边吃吧?你看,我从伙房又拿了个板凳。”
她咧嘴笑着,露出白白的牙。
陈劲生咕咚一声,把“不吃了”三个字全咽下去了,老大一个人,竟是被娇小瘦弱的尤三妹毫不费力地拖着进了屋。
可陈浩北陈浩南吃得却明显不咋香。
陈浩南忍不住埋怨,“妈,咱赶明儿能不能不在一天当中吃两回同样的饭呀?”
“这面都有点黏糊了……吃完会不会拉肚子呀?”
葛招娣翻个白眼:“啥条件啊,有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上呢?”
“拉就拉!全当败火了!”
陈劲生听得皱起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尤三妹的碗。
“诶,”他压低声音,几乎与她耳语,“给我尝尝你碗里那个……”
说着就要伸筷子。
“哦。”尤三妹提起筷子就夹起一根,送到他嘴边,“喏,尝吧。”
“……”
陈劲生稳了稳手中的碗,眼珠子转到一边凑过去吃进嘴里。
大嫂二嫂的风格他是知道的,有可能会把中午剩下的面条子跟晚上新煮的混一起。
陈劲生嚼了几口。
嗯,看来那两个泼妇还算懂道理,知道不能给病耗子吃剩饭。
“成,你接着吃吧。”他接着吐噜自己的了。
尤三妹觉得好奇,“为啥要尝尝我的?我也尝尝你的呗?”
陈劲生一把捂住碗,“尝啥尝,好好儿吃你自己的得了!”
他碗里明显有剩的。
哼,两个就爱河东狮吼的黑心女人,这分明是公报私仇!
又不是他啥都不想做的,明明是所有人都说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想刷个碗还要被嫌弃刷不干净,那还做啥不乐意他吃白饭?
这个家根本就不需要他。
“……”
陈劲生咀嚼的速度忽然变慢,不自觉地睨了尤三妹一眼。
她呢……?
她今儿确实变了,变得离谱,也不赖那俩小崽子说她被鬼上身。
而且她今天还让自己给她穿鞋了。
那、那是不是代表,她终于把他当她男人了?
知道她嫁的人是他陈劲生,而不是陈家,就应该跟他最好,也应该最依赖他了?
尤三妹蓦地凑近,说悄悄话似的道了句:“我要少吃点儿,一会儿回屋吃你给我带回来的苹果,嘿嘿~”
陈劲生听得一愣,好忍歹忍才没跟中午似的呛着。
他忽然就感觉嘴里的面条更黏糊了,黏糊得他嗓子里也黏糊、心里也黏糊了。
“陈圆圆!辫子又进碗里了!”
葛招娣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我就说把头发剪短了多利索,非得留这么老长,谁有这闲工夫天天给你扎?”
陈圆圆嘴撅老高:“我喜欢长头发,为啥要剪?”
葛招娣翻个白眼,“留长头发有啥好,一看你就没被人薅住过小辫子!”
她小的时候,家里可比现在的老陈家“热闹”多了,得亏她是个炮仗似的性子,才没叫那些兄弟姐妹们欺负死。
杨翠莲的情况跟葛招娣差不多,非常认同的附和道:“圆圆,你妈说得对,长头发多不方便?”
“我跟你妈你奶都是短头发,谁都不会扎辫子,你要是不想这么乱着就自己学,不然干脆就剪了!”
陈圆圆本来吃挺香,听着这一句两句的,嘴里愈发不是滋味儿了,咀嚼的速度也开始变得慢慢吞吞。
尤三妹咽下嘴里的面条,缓缓举手,“那啥,其实咱家里还是有个长头发、而且又会扎辫子的……”
“!”陈圆圆小小的嘴巴张大张圆,跟她圆乎乎的小脸儿一样圆。
“对呀!”她扔掉筷子就蹦下地,激动得红着脸跑过来,“小婶儿是长头发~小婶儿会扎辫子~”
“圆圆不用剪头发啦,要小婶儿给圆圆扎~”
陈圆圆跟其他两个哥哥是不同的,她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小婶儿的。
小婶儿长得白白的,很可爱,而且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跟家里其他大人都不一样。
不过之前妈跟大娘不叫她去打扰小婶儿,说小婶儿胆子小也不乐意说话,没准得嫌她叽叽喳喳的讨人嫌。
看着小小的丫头顶着个鸡窝脑袋激动不已地向自己跑来,尤三妹心里一阵感慨。
上辈子她偷偷听见过二嫂训圆圆,不叫小丫头来找她玩儿,那会儿还觉得是她们故意排挤自己呢。
可如今已经了解这些人,便知道他们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总爱习惯性的说些不讨好儿的话。
她们的本意,应该是怕陈圆圆虽然是个姑娘,却比两个哥哥都要淘,打扰到她养身子吧。
晚饭吃完,陈圆圆就等不及地钻进屋去找小镜子了。
葛招娣看着自己闺女美滋滋的那个样儿,嘴要张不张的好几回,最后憋得胸口都堵得慌了还是挤不出来声谢。
只得趁人不注意跑到陈浩北跟陈浩南哥俩一起住那屋去了。
伸手进陈浩南那侧叠起来的被子里一掏,又掏出来个大苹果。
她咬了咬牙,像是在痛定思痛,片刻后终是狠下心往怀里一塞,出去了。
尤三妹那边本来想叫自家陈黑狗回屋去调戏调戏,沟通沟通感情的,没想俩人才要回屋,门口就来两个人叫陈劲生出去。
尤三妹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眯了眯眼。
这两个人上辈子她见过的,是两个干巴瘦的贼眉鼠眼,一看就是那种愚蠢的小人。
没啥大城府,还乐意贪便宜耍自以为聪明的小心思。
可陈劲生也不会看明白的,因为陈劲生虽然不是小人,但却是个不知人心险恶的蠢蛋。
只要他们喊他声哥,说几句捧臭脚的话,陈劲生就能被哄得找不着北。
尤三妹心下哂笑:不过很可惜啊,没有谁会比她尤三妹、陈劲生的媳妇儿更会哄了。
而且她不光能白天哄,还能黑夜哄。
不光能外头哄,进屋钻被窝也能哄~
哼,看来我必须要叫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了!
想坑我男人?没门儿!
他兜兜里的钱现在可全是夫妻共同财产,坑他,那就等于连她也一起坑了!
“……诶,病秧子!”
尤三妹正打算去门口薅人回来,就被葛招娣别别扭扭地叫住了。
她怔了怔,步伐缓慢地迎过去,“咋啦二嫂,找我啥事儿?”
葛招娣鬼鬼祟祟地往身后看了看,确定自家小崽子不在以后忙一个箭步冲过来,从怀里一掏!
“!”尤三妹看呆住了。
葛招娣都不敢跟她对视,非常强势地把苹果直接塞尤三妹怀里了,“快快快,可不能叫浩南看见……”
“你千万别留到明天,一会儿就偷摸回屋吃了去嗷,知道不?”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又火急火燎地跑了。
期间想想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疯狂摆手示意:
赶紧回屋去吃了呀!
快点儿的呀!
“啊!!”
须臾,陈浩南带着哭腔的咆哮声划破夜空—
“啊啊啊我的大苹果!!谁把我妈好不容易还我的大苹果又给我偷走了!!”
“是、谁!!到底是谁!给我站出来!”
“呜呜呜……你这个偷苹果的臭贼!我跟你势不两立!!”
尤三妹以表同情地捂住双耳,几步一捯气儿地往门外走去。
没办法,二嫂可是背叛了母爱偷来给她的,虽然小崽子哭得很可怜,但她更不能拒绝二嫂如此决绝的好意!
毕竟全家人的改造计划都得一点点来,自己男人现在也不能像嫂嫂们那样全方位照顾她这个小废物,所以她可不能叫她的好嫂嫂们伤心~
尤三妹就这样拖着柔弱到不能自理的身躯在夜色中走出门,十分无助地呼唤了一声:“劲生……”
三人正站在斜对面的梧桐树下说话,麻子跟杆子闻此当即同时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陈劲生也是一僵,没想到尤三妹竟然出门来找他。
“这么晚了你出来做啥!”
想到有小弟在场,他瞬间挺直腰杆子,凶巴巴地摆摆手:“赶紧回屋!”
麻子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凑到陈劲生耳边哆嗦道:“……生哥,这就你娶的新媳妇儿啊?”
陈劲生跟尤三妹并没有办婚礼,因为尤三妹她爸当时亲口说用不着办婚礼,他们嫌麻烦,道远,不想去。
这亲家不来,咋能办婚礼?不得叫别人看笑话?
后来尤三妹犯了病,陈家人才后知后觉,他们不过是怕尤三妹撑不住,到时候漏了陷,再把闺女给尤家退回去罢了。
麻子看着尤三妹在月色下白到发冷的面皮子,跟那双湿莹莹的眼,咽了咽唾沫,“好看是好看,就是咋瞅着……跟吊着口气马上就要死—”
“呃!”
“生,生哥!你、咳咳,你这是做啥?!”
话都没说完,他脖领子就被猛地薅起来,连带着双脚都要离开地。
强烈的窒息感令麻子顿时憋得脸红到发紫,急忙下意识去掰陈劲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