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by寻找失落的爱情
寻找失落的爱情  发于:2025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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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没攻破,还死伤惨重。
匈奴蛮子们凑在一起叽里呱啦一通,打定主意,攻破昌平县城后屠城三日,如此才能泄心头恶气。
当天晚上,匈奴蛮子们生火造饭,将掳来的女子肆意取乐。带着的粮食吃了半个月,剩得不多,又来了五百援兵,根本不够吃。这些蛮子便杀了几个俘虏来的百姓,将人肉一同煮了来吃。
三更过后,匈奴营帐里才消停安静。
两百个身影,趁着夜色悄悄从侧门而出。
北地秋夜,风凉入骨。裴燕却觉热血沸腾。她紧紧跟在裴青禾身后,手中握紧长刀。
谁能想到,封了半个多月的城门,今夜会悄然打开。更没人能想到,匈奴援兵来了,一直苦守城墙的裴青禾丝毫没有要逃的意思,还决定这一夜出城夜袭。
“你们都想不到,城外的匈奴蛮子们,更是意想不到。”两个时辰前,裴青禾召集裴家军真正的主力,目光凌厉如刀锋,扫过所有人的脸:“再这么守下去,昌平县城根本守不住。我们要主动出击,才有胜机。”
“趁着匈奴蛮子来了援兵,心神放松大意,我们今夜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和战马。逼他们退走。”
“这一战决定胜败,十分凶险,生死不知。谁不敢去,现在就留下。”
裴燕第一个出声:“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素来谨慎的冒红菱,也是一脸坚定:“这一仗,我们不能败,只能胜。不然,昌平县的百姓就没了活路。青禾,我随你去。”
冯长顾莲也是裴家军主力,纷纷慷慨出声。
众人吃了饱饭,睡了两个时辰,此时精神正足。寒风虽凉,却吹不灭心头热火。
匈奴蛮子们的营寨,离城门不过七八里。连个夜间放哨的都没有。可见蛮子们高傲自大,根本没以为有人敢出城偷袭。
裴青禾远远绕了一圈,从后方摸到了战马聚集之处。
蛮子们兵器简陋,战马却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近千匹战马,黑压压的一群,看得人眼馋。
要是能带走多好。
裴青禾心里唏嘘一声,手下动作丝毫不慢。迅速点燃火把,将手中火把凑到马尾处。裴燕等人也一样,各自去点燃马尾。
马尾巴被火烧,炽热的剧痛令战马狂嘶,往前冲奔。前面的战马被后方战马所惊,也一同狂奔向前。
还有一些战马带着尾巴上的火苗,四处乱蹿。火苗迅速点燃了能烧的一切。
熟睡中的匈奴蛮子们,被受惊的战马踩踏而死,或是身体着了火,还有些被可怕的惨叫声惊住,拿起刀胡乱挥舞,混乱中伤到了身边同伴。
整个匈奴营寨,在顷刻间沦陷,如修罗地狱。
裴青禾挥着长刀,不停收割蛮子头颅,一边以尖锐的竹哨声指挥众人。
不要恋战,赶快回城。
裴燕挥刀杀了两个蛮子,听到竹哨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过一个身体起火的蛮子身边,顺便来了一刀,让他彻底脱离苦海。
冒红菱速度不及裴燕,被一个凶悍异常的蛮子缠住。
一把熟悉的长刀挥来,将蛮子斩于刀下。血光刀锋间,裴青禾道:“快走!”
冒红菱无暇应声,奋力狂奔。
守在城墙上的众人,紧张地看着远处冒出的火光,杀伐声战马疯鸣声,顺着风吹入耳中。
昌平县城里的所有百姓,都被这可怕的声音惊醒了。瑟缩着躲在床榻下或衣柜里。
“是不是匈奴蛮子打过来了?”
“听说城外又来了一伙蛮子。”
“完了!我们都活不成了!”
不知是哪一户先响起了哭声,很快,哭声连成了一片。安乐县城破后的惨状,如阴云一般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六姑娘回来了。快开城门!”
守城的人看到熟悉的身影,激动得喊了起来,声音里都是哭腔:“六姑娘回来了!”
晨光熹微,微红的朝阳跳跃出来,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裴青禾的脸上。
她一身血迹,头发凌乱,杀气腾腾,脸上汗水和血水交织。这副模样,和美丽扯不上半点关系。可在众人眼中,这样的裴六姑娘,就如天神一般。
侧门开了,裴青禾领着众人冲了进来。
等了一夜的王县令,心中默数,数到第一百六十八人的时候停下了。
去时两百,回来时少了三十二人。
裴家军的真正主力,基本都是裴氏女子。她们出城夜袭,为了守护昌平县的百姓拼命。或许永远都不会回城了。
王县令转头,用脏兮兮的官服袖袍擦了一把眼角,声音嘶哑:“六姑娘,这一战如何?”
裴青禾仰头喝一碗温水,稍解口渴:“胜了!不过,太过混乱,匈奴蛮子到底死了多少人,无法计数。”
“大家听我号令,都上城墙守着。以防匈奴蛮子狗急跳墙,拼死攻城。”
受伤的人被扶着去伤药,还有力气的都上了城墙。
裴青禾奔袭一夜,体力耗了大半,却未去休息。她巡了一圈,最后,立在城墙上,看着匈奴蛮子的营寨方向。
什么也不必说,她站在那里,便如定海神针。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下来。
半日后,裴青禾道:“匈奴退兵了。”

匈奴人终于退兵了!
众人紧绷半个多月的心,骤然一松。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六姑娘万岁!”
接连不断地喊呼声此起彼伏:“六姑娘万岁!”
呼喊声从城墙蔓延至城下,又迅速传至街头巷尾。紧锁着的门打开了,躲了许久的百姓战战兢兢地出来。待知道匈奴退兵后,狂喜着加入高呼。
此时此刻起,昌平县城的百姓换了头顶的一片天。那就是裴六姑娘!
立在城墙上的裴青禾,目光扫过众人涕泪交加喜悦激动的脸,微微一笑。
前世她在二十三岁时建立裴家军,占了昌平县。
这一生,提前了八年。
她可以从容经营,收拢人心,扩充势力。属于她的地盘将会越来越大,跟随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六姑娘大义,”王县令深深作揖,躬身行礼:“救昌平县城百姓于水火。从今日起,下官一切听六姑娘号令。”
不管王县令是否真心诚服,此时的表态都对裴青禾大大有利。
裴青禾笑着扶起王县令:“我只会打打杀杀,治理民政一事并不精通,县衙内外事务,还得县令大人操心。”
王县令也不提挂官印而去这等话了,郑重应道:“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六姑娘所托。”
顿了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现在是不是该开城门了?”
“不急。”裴青禾淡淡道:“等几日再开城门,以免匈奴人杀个回马枪。”
提到回马枪,冒红菱忍不住低声问道:“匈奴人吃了大亏,会不会去搬救兵,再来攻城?”
这个可怕的猜测,令王县令脸孔刷地白了。
裴青禾神色不变:“匈奴人进犯边关,四处抢掠,抢了大批财物和俘虏。目的已经达到,偶尔打一场败仗,不至于扔下所有财物和俘获来报仇。”
“不过,也不能说就彻底安全了。先按兵不动,等十天半个月,如果一直没有动静,就没大碍了。”
就是裴燕,在经历过半个月的苦战后,也不敢说“匈奴来一个灭一个”这等狂无知的话了。
以裴家军眼下战力,打山匪流寇不在话下,对上正规的朝廷军队也有一战之力。不过,和精擅骑射的匈奴骑兵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守城尚且十分吃力,是裴青禾带着精兵半夜去偷袭,匈奴人毫无防备之下,吃了大亏。否则,能不能守住昌平县,尚未可知。
至少现在,裴家军还没有正面和匈奴对敌的实力。
“王县令,你回县衙发公告,令所有百姓继续待在家中,不得随意开门外出。粮铺油铺等还是照常开门。”
王县令领命匆匆而去。
“冒红菱,你领人在城中巡查,安定人心。”
“裴燕,冯长,顾莲,你们各点一营人,随我一同出城去匈奴营寨,收拾战场。”
这些天,几乎每天都在打仗死人。每营都不足数。三营原本该有三百人,现在清点人数,没受伤能出城的只有一百多人。
裴青禾策马出城,众人骑马紧紧相随。
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肉被烧焦的臭气和浓厚的血腥气。
裴燕都快吐出来了。
裴青禾瞥一眼过去:“这算什么,忍着吧!等到近处再瞧。”
根本到不了近处。
被烧焦的战马和尸体四处可见。浓烈的臭气熏得人透不过气。裴青禾下马,令众人用干净的棉布遮掩口鼻,然后开始“打扫”战场。
长刀长枪弓箭盾牌等兵器,通通捡起来。便是损坏了部分,也得拿走,让铁匠修一修还能用。
裴家村招揽的流民越来越多,兵器远远不够用。每次战后,打扫战场捡拾兵器,就成了头等大事。
有人被熏得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不忘将烧黑的战甲剥下来。
来时骑马,回时众人牵着马步行。马背上多了棉布背篼,叮叮当当地装着各式战利品。
进城后,就连裴青禾也受不了腌臜臭气了,让人烧了几十锅热水。众人轮番去帐篷里清洗,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青禾,有几个胆大的小姑娘在外等着要见你。”冒红菱将头探过来:“为首的叫郑小英,说是要参加裴家军。”
裴青禾挑眉一笑:“我去见见她们。”
五个年龄不等的少女,年龄最小的十二三岁模样,最大的就是郑小英。今年已经十六岁,个头最高,身形也最结实。
郑小英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激越,一张口就打磕巴:“六、六姑娘!我要参加裴家军!”
其余几个少女,连出声都不敢,一个个屏住呼吸睁着眼。
这位裴六姑娘,听说只有十五岁,个头还不如郑小英高。却神箭无双,身手厉害,杀人如麻,领着八百人抵挡匈奴,守住了昌平县。
裴青禾目光如刀锋一扫,少女们心中生寒,纷纷低头。唯有郑小英还有抬头的勇气:“六姑娘收下我们吧!我们也想习武练刀,保护家人。”
裴青禾没有应下,张口问道:“你来见我一事,你家人知道吗?”
郑小英挺直胸膛:“知道。六姑娘进昌平县第一日,我就想来了。我爹我娘将我锁在屋子里,不让我出来。现在六姑娘守住昌平县,匈奴退兵,我跪了半日,爹娘才点头。”
“她们几个也一样,都是爹娘点了头的。”
又有一个少女鼓起勇气抬头:“裴家军里,女兵是主力。我们也想跟着六姑娘,杀匈奴人。”
冒红菱轻声补充了几句:“我今日领着人巡城,她们几个都是自家爹娘送到我面前的。我反复问过,确定她们爹娘同意,才带了她们来见你。”
裴家军死伤颇多,迫切需要补充兵力。
像郑小英这般清白百姓人家的姑娘,心思单纯,对裴青禾敬仰崇拜,正是一等一的好兵源。
裴青禾道:“想进裴家军,没那么容易。要先训练半年,上过战场不死,才能被留下。而且,要离开家人,随我去裴家村。你们几个回去和家人商量,确定愿意了再来。”

隔日一早,郑小英又来了。这一次,同来的只有两个。
“六姑娘,我爹娘都同意了。”郑小英目光熠熠,声音响亮。
身后十几米处的一双目光殷切的男女,显然就是郑小英的爹娘了。另两个少女的爹娘,都站在一处,心情各自忐忑。
裴青禾问过三人的姓名年龄,然后叫来裴燕:“她们三个,都跟着你。”
裴燕皮肤黝黑身形高壮孔武有力,张口说话声音如洪钟。单论外貌,比裴青禾更像女将军,闻言咧嘴一笑:“好咧!给我三个月,保准她们脱胎换骨。”
裴青禾笑着瞪她一眼:“也别练得太狠,让她们慢慢适应。”
郑小英三人还不知道即将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各自欢欣鼓舞。
开了这个先例后,很快又有人表示要参加裴家军。这次是赵大一伙人。被征召上城墙的混混有四十多个,守城几日,就被冲上城墙的匈奴人杀了一半。现在还剩二十一个。
赵大第一个跪下:“如果没有六姑娘出手,昌平县就会像安乐县一样,被匈奴人攻破。我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
“以后,我们就都是六姑娘的人了。请六姑娘收下我们。”
其余混混,都跟着跪下,七嘴八舌地说道:“我们以后都听六姑娘的号令。”
“只要六姑娘给我们一口吃的就行。”
赵大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往日集结了一帮人,偷摸抢欺凌街坊。裴家村招纳的流民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
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裴青禾并不过分挑剔。反正收下之后,每日都要操练,以后也绝不会少了上战场的机会。练兵就如大浪淘沙,能活下来的,才是裴家军的人。
裴青禾叫来冯长:“他们这一伙人,以后都跟着你。你别客气,只管操练。谁敢做逃兵,按着裴家村的惯例处置。”
裴家村北的那一小片树林下,吊着的葫芦就没断过。
冯长点头应下,领着赵大等人去安顿。
一连几日,前来投奔的人就没停过。男子占了大半,舍得让女子当兵的,少之又少。
这几日内,裴青禾派人将匈奴营寨里的尸首全部埋了。里面除了匈奴人,还有许多安乐县的普通百姓。曝尸久了,会有瘟疫,不管是匈奴人还是安乐百姓,一律入土为安。
期间,裴芸派人来了一趟,送了消息来。
前几日匈奴残兵骑马狼狈逃窜,路过裴家村的时候,本想顺手抢一把。众人及时躲进村子里,几里路的围墙埋伏了数十个箭手。一通乱箭射杀了一些,裴芸又领着四百人跳下围墙,和匈奴残兵厮杀。
匈奴人残存的最后一口心气,被彻底打没了,狼狈逃走。
裴青禾听后笑了起来:“芸堂姐真是好样的。”
除她之外,真正能守村能打仗独当一面的,就是裴芸了。
看来,匈奴人不会也不敢再来了。
好消息传开后,昌平县城人人喜气洋洋。百姓们终于开门,走上街道。眼下都是乌青的王县令,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吩咐李师爷拿一壶酒来。
李师爷陪笑道:“城中伤兵太多,六姑娘令人将酒全部搬去,给伤兵们洗伤口了。要不然,小的去一趟城门处,和六姑娘说一说,搬一两坛子美酒回来。”
王县令:“……”
王县令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不用了。本县令从现在开始,彻底戒酒。”
“县令大人,六姑娘来县衙了。”一个衙役匆匆来禀报。
王县令迅疾起身,一扫之前的颓唐,精神奕奕地出去相迎。
李师爷低头偷笑,脚下如风,紧紧跟了上去。
裴青禾无暇绕弯子浪费时间,张口就道:“我要去一趟安乐县。”
王县令一惊,脱口而出道:“安乐县被匈奴屠了几日,又掳走大批百姓,现在怕是成了空城。六姑娘还去做什么?”
说句不中听的,连朝廷都不管了,裴青禾何必要去?
裴青禾看一眼王县令:“安乐县的情形,都是道听途说。到底什么样,总得亲自去瞧瞧。等我瞧过了,再决定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连流民都不嫌弃,安乐县里还活着的人,自然统统招纳过来,充实裴家村。裴六姑娘的野心着实不小,一个昌平县城犹不足。
王县令心里腹诽,面上一派钦佩:“六姑娘心善,要给安乐县幸存的百姓们活路,下官竟未想到这些,实在惭愧。”
裴青禾扯了扯嘴角:“我只带一百人去安乐县。若遇到危急之事,让人去裴家村送信,裴芸会立刻令人来援。”
王县令拱手领命。
裴青禾留下沉稳细致的冒红菱留守昌平县,带着裴燕冯长顾莲等人一同策马去安乐县。
昌平县离安乐县只有一条官道,骑马两日就到。官道两旁,不时露出残尸骸骨,一群群虫蚁忙碌着啃食搬运。不时蹿出一两条肚皮鼓起的野狗。
这样的情景看多了,再软的心肠也会变得麻木。想吐吐不出来,想哭掉不出眼泪。
下马休息时,裴燕闷闷地啃着干饼子,喝一大口凉水。吃着吃着,忽然长叹一声:“好好活着,怎么这么难?”
裴青禾也觉得口中干饼子没什么滋味,放了下来:“世道大乱,魏王的龙椅根本坐不安稳。接下来,不知要打多久的混战。可怜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
裴燕沉默片刻,忽地低声道:“青禾堂姐,你想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裴青禾伸手揉了一把裴燕的乱发:“好,你跟好了,一直跟着我。”
似曾相识的对话,勾起了两年前的回忆。
裴燕咧嘴一笑,像鸵鸟一般将头靠过来。
歇息过后,众人继续策马前行。两日后,安乐县出现在眼前。
城门大开,城墙被烧得焦黑,空荡荡的,如一座死城。
裴青禾轻叹一声,策马进了城门。忽然,一阵悉索的声响传入耳中。裴青禾眼角余光瞥到几个逃窜的身影,心里一定。
还好,安乐县里还有人活着。

第115章 安乐(一)
被屠戮焚烧过的安乐县,处处留下惨烈的痕迹。不过,比裴青禾预想中的强了一些。
街道并无骸骨,显然幸存者们一直在清理埋尸。只是,安乐县死的人实在太多了,腐朽的尸臭味挥之不去。
“大家都停下。”裴青禾勒紧缰绳,扬声吩咐:“城里还有人活着。暂时什么都别做,免得吓坏了他们。”
裴燕等人纷纷应声下马,坦然地坐在空荡的街道上,吃干饼子喝水。
刚才蹿过的几个小小身影,藏在暗处遥遥看着,一边吞咽口水。
“她们吃的饼子好香啊!”一个瘦弱孩童小声说道。
“我好饿,我也想吃。”接话茬的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孩童。
“安乐县里什么都没了,坏人都不愿来。她们来做什么?”领头的少年也不大,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脸被泥灰涂抹过,看不清面容:“大家伙别急,再看一看。”
裴青禾耳力极佳,很快捕捉到角落处传来的孩童窃语声。
她从拎起一袋干饼子,起身走了过去。
几个饥肠辘辘的孩童,眼睁睁看着裴青禾过来,想逃,可不知是饿得腿软还是别的缘故,都没动弹。
裴青禾没有靠近,在十余米外停下,将装着干饼子的棉布袋子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回了原位。
瘦弱孩童和头发凌乱的孩童连连咽口水。
领头的泥灰少年,咬咬牙:“不管了,就是死,也得吃饱了再上路。”像野狗一般蹿出去,恶狠狠地抢走袋子。打开袋子后,眼睛都快放光了。给每个孩童分了一个,最后才拿了一个饼子,猛地咬一口。
这一口吃得太急了,泥灰少年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不容易才咽下了。其余的孩童也没好到哪儿去,个个狼吞虎咽,吃得贪婪极了。
裴燕“啧”了一声:“青禾堂姐,你瞧瞧他们,不知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裴青禾嗯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你们还有多少干粮,都拿出来。”
众人来前就有准备,马背上都背着鼓囊囊的干粮。此时裴青禾一声令下,众人将所有干粮袋子都解下,放到一处。
裴青禾仔细查看后,留下一百多人回程的口粮,剩余的十余袋干饼子,加起来约莫两百个左右。
裴青禾拎了几个,剩余的十个都由裴燕扛着,还是放在之前的位置。
“这里还有不少干饼子。”裴青禾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几个孩童耳中:“你们去将城中还活着的人都叫过来。每人发一个干饼子。”
孩童们面面相觑,小声商议:“怎么办?”
“要不要去叫人?”
“当然要去!”还是泥灰少年果断:“肯送干饼子给我们的,肯定是好人。”
就算是恶人,现在也顾不得了。
安乐县里的青壮年男女都被掳走,老弱孩童被残杀屠戮,还有人被烧死被饿死。躲在地窖里侥幸活下来的人,吃完了地窖里最后的存粮,都快被饿死了。
只要有一口吃的,于他们而言,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
几个孩童撒腿跑出去,过了片刻,陆续有人过来。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衣衫褴褛的孩童,偶尔还有面黄肌瘦的女子,成年男子几乎一个也没见到。
他们从袋子里拿一个干饼子,跪倒磕三个头,然后才哆嗦着送入口中。一边吃一边哭。
收拢惯流民的裴青禾,拔出长刀,指着其中一个多拿了干饼子的女子:“每人只准拿一个。”
那个女子泪如泉涌,跪下连连磕头:“我还有孩子,她才三岁,我不敢让她出来。求求女大王,让我带个干饼子给她。只要能救我孩子一条命,女大王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裴青禾并不轻信任何人的说辞,淡淡道:“顾莲,你领人随她去一趟,将孩子带过来。”
顾莲应一声,拔出长刀,面色阴沉,配着脸上那道刀疤,看着格外凶狠。
那个女子哆嗦了一下,继续磕头:“我家中还有丈夫。他被砍断了腿,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弹。”
裴燕听得恼火,呸了一口:“家里还有什么人,再敢扯谎,干饼子拿回来。”
女子将干饼子塞进怀中,哭着说道:“女大王饶命,家里还有一个瞎眼的婆婆。”
裴青禾以眼神制止住发怒的裴燕,淡淡道:“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冷静清醒。到底什么情形,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顾莲带了十个人前去,女子跌跌撞撞地在前领路。约莫两炷香功夫,顾莲回来了,还带了五个人回来。
除了那个谎话连篇的女子,还有一个孩童,一个瞎眼老妇,断腿的男子被抬了过来。另外,还有一个容貌秀气的少女。
“这是我小姑,她才十四岁。”女子又哭着磕头:“当日匈奴人来,我们一家五口躲在地窖里,逃过了一劫。这些日子,时常有恶人来安乐县,还活着的年轻姑娘,被掳走了几个。”
“我实在不敢让她露面。”
裴青禾并不多言,示意顾莲拿饼子分给他们。干硬的杂粮饼子,在饥饿了多日的人眼中,无疑是人间美味。迅速堵住了众人的哭声。
陆陆续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两百个干饼子不够了。
裴青禾将留出的口粮,又拿了一些出来。
干饼子发完,又等了一个时辰,确定没人了,裴青禾亲自去点数人头。一共四百二十三人,其中老人有六十多个,孩童占了大半,年轻女子有八十多个,另有十余个男子。
裴青禾说道:“我叫裴青禾,是裴家族长。从安乐县走三四日,就到裴家村。到了裴家村,有田种,有屋住,还能吃饱饭。”
“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就走。想留下的,也自便。”
裴家村的名头实在响亮。
裴六姑娘的名讳,就是普通百姓,也都听过。
就是没听过,眼下没了活路的安乐县百姓,也愿意跟着一同奔个活路,一片都跪下了。
也有不愿走的。
那一家五口,便瑟缩着留了下来。

领着这么多妇孺老少,行路的速度陡然慢了许多。
裴青禾下了马,将两个孩童放到马上。裴燕等人有学有样,将马让给孩童们,还得为孩童们牵着僵绳。
裴燕愤愤低语:“那一家白眼狼,吃了我们的饼子,还不肯随我们去裴家村。刚才我就该动手,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裴青禾白裴燕一眼:“我是来收拢百姓,不是来揍人的。他们愿去就去,不愿去就留下。”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想活下去的,我们伸手。不想奔着活路的,我们也不多管。”
这一番话,顺着风飘进安乐县三百多老少耳中。
泥灰少年胆子挺大,大声接了话茬:“我们都愿追随六姑娘。”
裴青禾微微一笑,问泥灰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裴燕也转头看了过去。
泥灰少年被雄壮威武的裴燕姑娘一看,心里有些发毛,硬着头皮答道:“我叫翟三郎,今年十三岁,我爹和大哥二哥都被匈奴人杀死了,我娘我姐姐都死了。家中就剩我一个。”
“去了裴家村,真的每日都能吃饱吗?”
裴燕咧嘴一笑:“那是当然。顿顿都能吃饱饭,偶尔还有肉吃。”
翟三郎直咽口水。
孩童们听到有饱饭有肉吃,都高兴得很。
便是妇孺老人,心里想的也是,先跟着去了再说。不能吃饱饭,一天吃一顿,也比没有的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骗的?
就是人贩子来了,也不乐意买一堆做不了重活的孩童老人回去。裴六姑娘纯粹是做了一笔亏本买卖。他们得趁着裴六姑娘反悔之前,赶快赶到裴家村才是。
到了夜晚,众人在官道旁燃了几堆火。战马围成了一大圈,也是一道屏障。此外,还有人轮流守夜。
翟三郎蜷缩在火堆边,悄悄数战马,数到第十三就睡着了。
隔日早上,翟三郎是被肉香饿醒的。
天刚亮,裴青禾就领着裴燕等二十多人去了附近的山林里。打猎是裴氏女子的拿手好戏,很快就猎了几只野鸡野兔子回来。剥皮烤肉,再将干饼子烘烤发热,就着凉水吃一顿饱饭。
翟三郎在吃完一个野鸡腿后,一颗心彻底倒向了裴家村。主动去寻裴青禾说话:“六姑娘,我自小在安乐县里长大。这三百多人,有一半我都认识。我还在私塾里读过三年书,记性格外好。最多几天,就能将所有人都记住。”
“六姑娘有什么吩咐,我来跑腿传话。”
裴青禾笑着瞥一眼积极表现的翟三郎:“好,这几日路上,你记住安乐县三百八十六人的相貌姓名。等到了裴家村,你就是这一伙的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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