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by寻找失落的爱情
寻找失落的爱情  发于:2025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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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句话,信息含量太大了。
裴青禾忍不住皱眉:“时家三代单传,时老太爷疼你如眼珠子一般,怎么会将你撵出家门?你们为何事吵闹到这等地步?”
时砚轻描淡写地解释:“这两年来,祖父一直催我成亲,我不愿意。祖父心中早有不满,前些日子,我要来裴家村,祖父拦不住我,勃然大怒,就将我撵出家门了。”
“董大郎董二郎兄弟两个,自小就在我身边。我早就放了他们兄弟的奴籍。我要来裴家村,他们也就跟着来了。”
然后,一脸期盼地说道:“我现在不是时少东家了,祖父已经从时家旁支里选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堂弟过继,以后时家的庞大家业,和我没什么干系。我一无所有,只有自己。”
“我想追随六姑娘,六姑娘肯要我吗?”
裴青禾鼻间骤然一阵猛烈的酸楚,面色却沉了下来:“时砚,你别胡闹!我招纳流民,每日操练,打打杀杀。未来路在何方,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长辈们看不惯,也不愿意和我同行,已经闹腾着分了家。”
“你一个外人,抛家舍业地来追随我,算怎么回事?”
裴氏分家的事,时砚当然清楚。
裴家村的围墙一直在加高加固,工匠们就没离过裴家村。村里的大小动静,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传入时砚耳中。
他和祖父激烈的争吵分歧,也是因此事而起。
“时砚!你是不是昏了头!”一把年岁的祖父被气得青筋毕露,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章武郡王在渤海郡登基为新天子。裴青禾应该领裴家军前去觐见,为新天子征战赴死。可裴青禾只派人送信送礼前去,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明白?”
“裴青禾野心勃勃,早晚会举旗自立。你读过史书,历朝历代的起义军,哪有好下场。”
“你今日踏出家门半步,以后就永远别再回来了。我们时家,没有你这等忤逆不孝的儿孙。”
“你别以为时家离了你不可。我这就过继旁支的时砾,以后时砾就是时家少东。我倒要看看,没了时家,你拿什么追随裴青禾!”
他在祖父盛怒的目光下,毅然走出了时家邬堡。身后只有董大郎董二郎相随。
他抬眼,和她对视:“六姑娘如果不收留我,我就无处可去了。祖父的脾气,我最清楚。在他心中,时家的传承,比我这个孙子更重要。他绝不会容我拿时家做赌注。我走出时家,就再也不能回头。”
“我要在六姑娘身上下重注,赌注就是我自己。我相信,你不会让我输。”
喉间似被什么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蠢蠢欲动。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活了近三十年。这样浓烈酸涩胸膛激荡的感觉,还是第一回 。
裴青禾和时砚对视良久,才低声道:“时砚,我没有把握一定能赢。”
“我只知道,我不愿对任何人低头,我不想让任何人来主宰我的生死和命运。我想让身边人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想让追随我的人都吃饱穿暖,想让这混乱的世道平稳,想让天下所有的百姓都有活路。”
“这条路一定很艰难。连我的祖母都不支持我,长辈们都不愿意,毅然决然地和我分家。你此时追随我,日后怕是会后悔。”
时砚眼睛唰地一亮:“后不后悔,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我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然后,郑重起身,拱手行礼:“从今日起,我就是裴家村的人。有什么差事,六姑娘尽管差遣。”
裴青禾深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扶起时砚:“你一心要追随,我便留下你。日后你想离去了,只管张口告诉我,我绝不阻拦。”
时砚只听自己想听的,咧嘴笑了起来:“能留下就好。对了,六姑娘得给我拨个住处,董大郎董二郎也跟我同住。”
裴家村招纳了几千流民,屋子永远不够住。工匠们半数建围墙,另半数一直在建新屋。
裴青禾是裴氏族长,是裴家村的灵魂。裴家军的重要人物,都住在她的左右。
裴青禾想了想道:“祖母的屋子空着,我让人收拾收拾,你先住下。”
“不过,村子里衣食有限,远远比不得时家。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时砚双眸灿然发光,嘴角一直扬着:“我吃得了苦。”
裴青禾也笑了起来:“我这就领你去住处,顺便将裴芸裴燕她们都叫过来,让她们见一见你。”
“时少东家有什么可见的,都这么熟了。”裴燕打了个饱嗝,放了筷子,去寻裴芸冒红菱:“也不知青禾堂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芸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闪动。
冒红菱和裴芸对视一眼,同样沉吟不语。
裴燕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们别在我面前卖关子。我现在就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三人一同去了裴青禾的屋子里。
一同被叫来的,还有裴甲裴乙方大头赵海包大夫等人。除了远行的顾莲冯长,裴家村里的重要人物全数到齐。
裴青禾目光一扫,声音清晰:“从今日起,时砚就是我们裴家村的人。”
众人齐齐震惊。
裴燕直接惊掉了下巴,脱口而出道:“时少东家不是要娶妻生子传承香火继承家业吗?怎么能做青禾堂姐的赘婿?”
裴青禾被气乐了,踹了裴燕一脚:“说什么浑话!时砚来投奔裴家,以后采买管账打理库房的事,都交给他。”
裴燕躲之不及,诶哟一声,龇牙咧嘴:“我就随口说笑嘛!”然后冲着时砚作揖:“对不住,我有口无心信口胡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时砚十分大度,半点都不计较:“我一心追随六姑娘,以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裴芸和冒红菱对视一眼,心里暗笑,各自和时砚见了礼。
以前时砚是送粮送物资的大户,众人敬重又客气。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半个自家人,众人的态度肉眼可见地亲昵随意了许多。
尤其是裴家的第一个赘婿方海,说话格外亲热:“我比你年长十来岁,在裴家村生活两年多。对村里的人都熟悉。你有什么事,只管来寻我。”
时砚笑道:“多谢方大哥。”
一句方大哥,捧得方海心里暖烘烘脸上乐呵呵。
世人对赘婿颇为鄙夷。哪怕是在裴家村里,也有大把说酸话怪话的人。
回屋后,方海对卞舒兰低声笑道:“时砚挺好,精明能干,又不倨傲,说话还和气。我看比那个眼高于顶的孟六郎强得多。”
卞舒兰深以为然:“孟六郎生得俊,身手好,手下还有几百人。不过,他心气高,不愿做赘婿。我们青禾是要做大事的人,还是时少东家更合适。”
顿了顿,又低声笑道:“时砚为了青禾连时少东家都不做了,庞大的家业也舍下了。这等深情厚意,便是青禾心冷如铁,也要被焐热了。”
“不过,以青禾的脾气,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嘴紧一点,别胡乱说话。”
方海连连点头。
裴芸去了冒红菱的屋子里,低声细语:“算一算时间,时少东家应该是收到了裴氏分家的消息,就和时老太爷闹翻来了裴家村。”
冒红菱欣慰地接了话茬:“同路才能同行。时砚有这份心,以后青禾也不会负了他。”
裴芸显然更了解裴青禾,笑着说道:“现在说这些委实太早了。一码归一码,时砚在关键时候来投奔裴家,青禾心中定然感动。不过,时砚想做赘婿,还早得很。”
时砚奔波了几天,这一夜睡得颇为踏实安稳。
隔日晨起,众人排队去领早饭。时砚就站在裴青禾身后,热情又坦荡地和熟悉脸孔招呼寒暄。
就连裴青禾,也忍不住侧目:“你怎么连翟三郎郑小英也认识?他们都才来不久,你应该没见过他们吧!”
时砚笑道:“裴家村里的动静,都有杨山给我送口信。新来的我虽没见过,大致也能猜出来对方是谁。”
连翟三郎郑小英都知道,像孟六公子领着五百军汉来了又走的事,自然更瞒不过他。
老实憨厚的泥瓦匠杨山,呵呵一笑。
裴青禾好气又好笑,白了时砚一眼:“就你心眼最多。”
时砚眼也不眨地收了夸赞:“我不能习武,不会骑射,只能在这些小道多下功夫了。”
裴青禾笑道:“这可不是小道。你过目不忘,知人善用,擅长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这都是你的能耐。”
时砚一脸动容:“原来我在六姑娘眼里,还算个有用之人。”
裴青禾莞尔一笑:“何止有用,是当世大才。有你相助,我如虎添翼。”
说笑间,已排到了早饭。
原本掌厨房的是方氏。分家后,就由卞舒兰接手了厨房。每日要做几千人的伙食,不是易事。厨房里的几十个人,每日四更就要起,忙碌到天亮。
今日早饭是热粥咸菜和杂面馒头。
时砚端着碗拿着馒头,蹲在裴青禾身边,吃得唏哩呼噜十分香甜。吃完后,才正色道:“有件事我还没和你说。祖父和我断绝关系,以后,裴家也不会再送粮食来。得花银子买粮了。”
之前时家在裴家村下重注,慷慨送粮。裴青禾在短短两年内招纳几千流民,养一千多精兵,至少有一半都是时家功劳。
眼下,时老太爷连宝贝孙子都撵出家门了,自然也没粮可送。
裴青禾昨晚就有心理准备,闻言半点不慌:“我剿山匪存了不少家底,都在库房里,你今日去盘点账册清理库房,看看还够买多少粮食回来。”
时砚点头应下。
裴青禾叫来周氏:“堂嫂,从今日起,账册和库房就都交给时砚。”
连着焦头烂额十几天的周氏,激动得热泪眼眶,立刻领着时砚去库房:“以前这账册库房都是吴婶娘在管。分了家,这摊子事落到我头上。我根本算不明白这些账,愁得头发一掉一大把。”
“现在有你,可太好了。”
周氏将一摞账册放到桌子上,又拿出一串钥匙:“你先看看账册,再盘点库房。想问什么只管问。”
到了专业领域,时砚半点不含糊,坐下后,冲董大郎伸手。董大郎立刻奉上赤金小算盘。
时砚翻过一本账册,右手噼里啪啦拨动算盘珠。如珠玉落盘,声响清脆。账目有出入的,用笔记下。
不到一炷香,就换了第二本。
周氏看傻了眼。
董大郎董二郎早就习惯了。两人一个伺候笔墨换账册,另一个照着核算过的账册去清点库房。周氏也没闲着,带着库房里的几个人上前,听董二郎指挥。
用了两日时间,时砚就将账册核算了一遍,重新做了账本。上面收入支出结余都按着日期列出来,整齐清晰,一目了然。
“我先做了总账本。采买物资的分账本,得一本一本重新来做。给我半个月时间,我将所有账目理清楚。”时砚将总账本放到裴青禾面前:“请六姑娘过目。”
术业有专攻。裴青禾会领兵会打仗杀人不眨眼,看到账本不免有些头痛。在时砚耐心细致地讲解下,裴青禾将总账目看了一遍,主要就是确认一件事:“库房里的银子去买粮买盐买布,够不够花用一年?”
时砚答道:“按现在的物价,足够支撑一年了。不过,朝廷一直在打仗,粮价涨得飞快。幽州有时家撑着,粮价还算平稳。去外地买粮,价格已经开始翻倍了。路途还有被流民冲击抢粮的风险。”
“我的建议是,将所有存银都花出去,尽可能地买粮和各种物资。屯粮屯物资,比存银划算得多。”
裴青禾点点头:“好,这些事你来办。缺银子了,就告诉我,我自有办法。”

时家是幽州最大的粮商,想屯粮,绕不过时家。
时砚理顺账目后,就带着董氏兄弟去时家粮铺买粮。
粮铺掌柜见了少东家,急急上前见礼。时砚温声笑道:“我如今离了时家,不是你们的少东家了。我现在是裴家村的人,今日我是来买粮的。”
时家祖孙两个闹翻,时老太爷大张旗鼓地过继旁支的时砾,粮铺掌柜自然都知晓。
个中内情掌柜们闹不明白,不过,有一点他们看得清楚。时砚现在为裴六姑娘做事,裴六姑娘连匈奴蛮子都杀得人头滚滚,这等人物,时家只能也必须交好。
再者,时砚带着银两来买粮,一切都合规矩。开门做生意的,还怕大客户不成。
掌柜躬身陪笑:“公子要买这么多粮食,就是将这里的库房搬空了也远远不够。公子可以先付定银,小的这就派伙计回去送信,调运粮食,一并送去裴家村。”
时砚微笑道:“大宗粮食买卖,粮价总不能按着市价。就按市价的七成如何?”
掌柜的一脸为难:“公子这是为难小的了。大宗粮食买卖,以前都是市价七成。可现在这世道,粮价到处都在涨。粮食得慢慢卖,以后肯定还会继续涨。也就是公子来,才能买到这么多粮食。换个人,小的早就推脱说没粮可卖了。”
做生意的屯居积奇是常事。时家稳住粮价,没有飞涨,已经十分厚道。这等时候,粮铺其实不愿做大宗粮食买卖。
这都是行内心照不宣的惯例规矩。
时砚笑了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奉裴六姑娘之命来买粮,今日不能空手回去。七成的粮价太低,再涨一成。”
掌柜的打起精神和时砚周旋,只肯降到九成。
别小看这一成粮价,上万石的粮食买卖,相差的一成粮价可以买入更多的活命粮食。
时砚收敛笑意,淡淡道:“燕郡十县,安乐县已成了空城,昌平县人人拥护裴六姑娘。泉州县雍奴县也向裴六姑娘频频示好。假以时日,或许整个幽州,都要看裴六姑娘的脸色说话行事。”
“六姑娘以八成粮价买粮,给足了时家颜面。如果我今日就只给七成,或者更低,时家敢不敢不做这笔生意?”
掌柜的抽了抽嘴角,满脸苦笑:“这么大的事,小的做不了主。请公子稍留几日,小的这就让人去送信给老太爷,请老太爷定夺。”
时砚神色依旧淡淡:“我只等五天。五天之内没有回音,我就当时家拒了这笔生意。往日结的善缘,只怕就要一笔勾销了。”
掌柜的送走昔日少东家,连摇头叹气的功夫都没有,火速派人去送信。
送信的伙计一路快马狂奔,两天就到了时家邬堡。
时老太爷这些时日瘦了不少,内火旺盛,嘴角起了两个燎泡。闻言冷笑连连:“这是要仗势欺人了。”
“现在外面粮价飞涨,想以八成粮价来买粮,和明抢有什么区别。回去告诉那个混账,这笔生意时家不做。让他去别处买粮!”
站在一旁的少年,忙低声劝慰:“伯祖父别说气话。这笔生意肯定是要做的。”
“裴六姑娘手下有几千人,就连燕郡的汤郡守也要忍气吞声。我们时家开门做生意,断然不能和裴六姑娘交恶。”
这个少年,今年十八岁,面容端正,身体康健,正是时砾,如今的时家少东。
时砾比时砚只小了三个月,自小和时砚一同读书学账目打算盘。时砚东奔西走打点家业经常带着他。在时家的旁支子孙中,是最聪慧的一个。
时老太爷先瞪一眼过去:“怎么还叫伯祖父?”
时砾只得改口:“祖父请听我一言。我们时家在燕郡经营百年,才有了现在的家业。我们是商户,开门做生意,谁出银子我们就卖谁粮食。祖父何必为了和堂兄怄气,将大主顾拒之门外。”
这话听着就顺耳多了。
时老太爷面色缓和了一些:“八成粮价太低了,至少得九成。”
时砾道:“八成也不少了。我们粮仓里的粮食,都是之前平价的时候囤的。八成粮价也有赚头。就当是卖个交情给裴六姑娘。有一点堂兄说得没错,裴六姑娘势盛,要不了两年,或许就能占了燕郡。我们时家一直给裴家村送粮,这份善缘,应该延续下去。”
“我去一趟,和堂兄面谈。这一笔买卖就照着八成粮价。如果以后裴家村再买粮,得照着日后的市价来谈。”
时老太爷从鼻子里哼一声,仍然没好脸色,却也没反对。
时砾暗暗松口气,骑着马去了昌平县城。在五日之期内赶到了时砚面前。
时砚挥挥手,让董大郎董二郎去门外守着。时砾也将身边人打发出去。
“堂兄,你可是将伯祖父气得不轻。”时砾低声道:“你走了之后,伯祖父接连骂了你半个月。”
时砚叹了一声:“我也不想闹到这一步。可祖父实在固执,我说服不了他,想去裴家村,只有这一条路了。”
“时砾,你代我好好孝敬祖父。”
时砾叹息声比时砚还要悠长:“堂兄,伯祖父是在和你怄气较劲,所以才让我过继。我替你守着时家,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过继不是玩闹。”时砚正色道:“祖父已经开了祠堂,将你的名字记在嫡支,让你做时家少东。以后,时家的家业就是你的。”
时砾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堂兄,你当日和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是权宜之计,让我先挺身而出,哄着伯祖父。等伯祖父消气了,你还会回来。我这才答应你的。”
时砚坦荡应道:“我不这么说,你哪里肯应。我既然离了时家,投奔裴六姑娘,以后我就是裴六姑娘的人。生死也好,富贵荣辱也罢,我都和她在一起。”
时砾:“……”
时砾霍然起身,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愤愤挤出几个字:“堂兄,你怎么能骗我!”

时砚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时砾手边:“来,喝一盏温茶消消火气。”
时砾一口喝下,猛地将茶碗放到桌子上,发出咚一声闷响:“堂兄,你太不地道了。这么一来,我成什么人了?”
“大家伙背地里定会骂我,不知廉耻地谋夺家业。”
时砚再倒一碗温茶:“别恼,再消消气。”
时砾又是一口喝下,胸膛里仍然怒火汹汹:“怪不得伯祖父天天骂你。你一肚子心眼,全用来对付亲祖父,还坑自己的堂弟。你太过分了!”
时砚继续倒水:“是是是,我不厚道,都是我不好。你要背负恶名,还要代我孝敬祖父,打理家业,是我对不住你。”
时砾喝了三杯茶水,再也喝不下了,坐着生闷气。
时砚好声好气地继续哄堂弟:“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兄弟。我要走,只能找你帮忙。”
“你以前就和我同住,不用更名换姓,就是族谱上改了一页。其他的还不是都一样。祖父也不会拦着你孝敬亲爹亲娘。”
“还有,你做了时少东家,才有资格求娶梦怡表妹。”
提起王梦怡,时砾的脸又红了。这次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心虚和不安,目光飘来飘去不敢和时砚对视:“我、我哪配得上王姑娘。”
时砚伸手拍了拍堂弟的肩膀:“以前差了点,现在你是时少东家,怎么配不上?你身体比我康健,生得比我俊俏,打理田庄粮铺也是一把好手。你去求祖父,让祖父带着你去王家提亲。舅舅和舅母肯定会应。”
时砚巧舌如簧,句句都说中时砾心坎里。
时砾红着脸不吭声,心头旺盛的火气,慢慢消退。
“就算王家不应,祖父也一定为你谋一门好亲事。”时砚低声笑道:“你早些娶妻生子,传承时家香火。”
时砾终于抬起头,和时砚对视片刻:“堂兄,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为了裴六姑娘,放弃家业,舍下亲人,值得吗?”
时砚不答反问:“如果王家不应亲事,梦怡表妹坚持招赘进门,你愿不愿做王家赘婿?”
时砾犹豫许久:“我一直悄悄恋慕王姑娘。不过,做赘婿我还是不太愿意的。”
时砚接了话茬:“那你不如我。”
时砾被生生气乐了,张口戳时砚心窝:“你倒是千甘百愿。可惜,裴六姑娘心里只有练兵钱粮打地盘。就是招赘婿,也有英俊厉害手下有几百人的孟小将军,未必轮得到你。”
果然是好兄弟,一扎一个准。
时砚面不改色地应道:“情场如战场。他已经退走,在六姑娘身边的是我。”
时砾看着脸皮厚如城墙的堂兄,好奇地问道:“六姑娘知不知道你还有这副嘴脸?”
时砚徐徐一笑:“六姑娘慧眼如炬,什么都看得明白,还是愿意留着我。”
时砾抽了抽嘴角。
算了,自小到大,他就没在堂兄面前占过上风。
身体稍弱,是时砚唯一的缺点,心眼多得像筛子一样。
兄弟两个斗了一番嘴,然后开始商议正事。
“八成粮价,确实有些低了。”时砾自小历练,谈起生意十分精明:“不过,看在六姑娘的颜面上,这笔买卖时家接下了。”
“下一回再来买粮,就得按以后的市价了。”
时砚迅速切换到裴家村大管家的身份:“好,这次买一万石粮。我先付三成定银,等粮食送到裴家村,再付清尾款。”
“此外,我还要定一批粮种。要最好的。”
“最好的,价格可不低。”时砾拿过算盘来,拨了几下,送到时砚面前。
时砚看一眼,伸手拨弄,换了个数字:“就照这个价。”
时砾有些无奈:“这个价格,都是成本价了。做买卖不赚银子,岂不是白忙活。”
时砚笑眯眯地应道:“怎么会是白忙活。时家和裴家村交好,将来遇到危难了,裴六姑娘不会袖手旁观。这等交情,区区一点银子可换不来。”
时砾瞥一眼过来:“堂兄虽被逐出家门,还是姓时。就是冲着堂兄,六姑娘也不会对时家置之不理。”
时砚一脸正气:“你这么想,就太小瞧六姑娘了。没有足够的好处,六姑娘岂会轻易出手。”
时砾只得退让:“也罢,就按着这个价卖粮种给你们。”
谈妥了生意之后,兄弟两个对坐饮酒。
时砚为堂弟斟酒,举杯相敬:“堂弟,以后时家的千钧重担,就交给你了。”
时砾和时砚碰杯:“说起来,是我占了大便宜。再说这些,我也太厚颜无耻了。堂兄放心,我一定守住时家。日后堂兄想回来了,我双手奉还。如果堂兄心愿得偿,我便和堂兄守望相助。”
时砚挑眉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买妥了粮食,时砚又去买盐。
裴青禾懒得和展架掰扯打交道,时砚就不同了。他打着裴家村的旗号去了展家。
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展飞开了高价,神态倨傲:“你离了时家,投奔裴家村。我这还是看在你祖父的颜面上,才肯卖盐给你。”
时砚姿态更强硬:“广宁军大败,安乐县被屠,六姑娘领着八百人守住了昌平县,赶走了匈奴蛮子。展伯父手下的私盐队。和匈奴蛮子相比又如何?”
“我今日是带着银子来买盐,也是在给展伯父一个机会。展伯父确定要将我这份善意拒之门外?”
展飞的气焰顿时被压了下来。
展家的私盐队,打一打山匪还有几分胜算,比起朝廷军队差了一大截。要是对上匈奴蛮子,就只有送死的份。
裴青禾守昌平县一战,展露出的锋芒和实力,足以震慑人心。
时砚拿出随身携带的赤金算盘,手指翻飞,拨出一个数字:“就照这个价如何?”
价格只比成本高了一点,勉强有些毛利可赚,不至于逼人跳墙。
拿捏得恰到好处。
展飞捏着鼻子应了这笔生意,待时砚走了,气得砸了一套茶碗:“晦气!以后离这小子远一点!”

时砚在外奔忙大半个月,大批金银流水般地花出去,买回来的物陆续送进裴家村。
盐布药材也就罢了,最令人震撼的是送粮的车队,一车接着一车,让人目不暇接。
在田里做农活的村民们,看着延绵不绝的送粮队,踏实又心安。
“外面再乱,也乱不到我们裴家村来。匈奴蛮子都被六姑娘赶跑了。”
“这么多粮食,吃一年都吃不完。”
“跟着六姑娘,就是这样的好日子。”
也有人嘀咕担心:“不停有人来投奔,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六姑娘能养活这么多人么?”
“这是你操心的事么?六姑娘既然收容我们,自然有养活我们的把握和能耐。我们只要听六姑娘的话就行了。”
“说得对。我们烂命贱命一条,要不是六姑娘,我们早就饿死在山里了。六姑娘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裴青禾今日心情好得很,笑吟吟地对劳苦功高的时砚说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以前吴秀娘管钱粮,忠心有余,能耐有限,她时不时就要跟着烦心。如今有时砚,库房账册采买种种有条不紊,她根本不必操心。这可太好了!
时砚看着眉眼舒展唇角含笑的裴六姑娘,心中如花徐徐盛开:“打仗的事我一窍不通,能做会做的也只这些。”
裴青禾笑道:“怎么在我面前还谦虚客气上了,非要我肉麻兮兮地夸你不成?”
说笑几句,时砚说起了正事:“时家那边,以八成的粮价卖了我们一万石粮食。我又去另两家粮商,买了五千石粮食。”
“展家想高价卖盐,被我狠狠杀了价。王家那边的棉布供应,价格主动又降一成。”
“可惜,卢家的伤药,实在压不下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旦打仗,卢氏伤药就愈发金贵。没涨价,已经是看在裴六姑娘的颜面了。
裴青禾不以为意:“反正银子都是抢来的。贵就贵一些。”
时砚却道:“那不行。过日子就得省着花用。裴家村五千人要吃喝。”
裴青禾更正:“是五千六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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