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太子都带着弘祯去了含元殿。
这一行即是为口角之争赔礼,也为九皇子这般小小年纪就出宫“游学”一事。
毕竟不管这事如何发生的,这么一计较,若说是侄儿欺负排挤小叔叔,让他连尚书房都不能去只能出宫......这话可太锥心刺骨了。
但宣沛帝却没有改变主意。
眼见九皇子“游学”之事无可转圜,继太子去了含元殿之后,太子妃又带着弘祯去了关雎宫登门赔礼。
而神情恹恹,因着落泪眼睛还有些发红的阿杼情绪很是低落。
太子妃什么时候见过“宠冠六宫”,一直都风头无量的姜贵妃如此神情?
而不管太子妃说什么,阿杼都显然无心多言,只道是九皇子自己想出宫的。
太子妃悻悻然无功而返,宫里其他妃嫔更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姜贵妃。
一时之间,宫里竟是出奇的和谐安静。
......
第92章 谢 关于“保送”的事
如今虽说张贵妃和阿杼一同暂代宫务, 但到底张贵妃比阿杼入宫早了许多年。
再加上阿杼也不喜欢乌泱泱一群人都去关雎宫打扰,因而平日里各宫妃嫔请安和大多议事都设在了年福宫。
一早,宫中妃嫔照例前往年福宫之际, 舒家姐妹还在路上又遇上了王惜穗。
一同选秀入宫, 却都不得圣上喜欢, 从不甘埋怨含恨中争又争不过, 再到实在没那个心气挣扎的境地......何其相似。
舒府的处境大不如前了, 舒太后也不在宫中要命似的逼迫催促,舒家姐妹彻底死心, 干脆关起宫门过自己的日子。
王皇后“抱病在身”自言不愿出坤宁宫,实则除了太子睿王, 谁也进不去坤宁宫,而里头的人想出来更是不可能。
而王氏一族甭管有多想使劲, 有多少的“锦囊妙计”和姿容出众的姑娘要往宫中送,奈何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许是同病相怜, 舒家姐妹和王惜穗的关系竟然好了许多。
三人在宫中时常结伴做些绣活或者翻翻书,下下棋,一块这宫中的打发时间。
“九皇子这一走, 姜贵妃却是在关雎宫闷闷数日, 也不肯出来走动。”
舒嫔看着王惜穗。
“明年又是大选之年,按例宫中如今就要筹备起来, 想来姜贵妃今日也要来同张贵妃商量。”
“妹妹今日只怕暂且得忍耐一二。”
闻言王惜穗却是叹了口气,她神情无奈的笑笑。
“无妄之灾......我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也实在不愿意招惹她。”
“她愿意出口气就出口气吧, 省的记恨在心折腾人。”
阿杼又不是“搅屎棍”转世,自然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见天的骂这个惹那个。
相反,她做了贵妃以后, 反倒没有宫中其他人想象中的嚣张跋扈,张狂的作践人,而是爱笑了些,也不阴阳怪气嘲讽人了。
宫中有个什么年节庆典的,一众妃嫔和宫人领的封赏都厚了一倍,时不时的宫中还会有个什么赏花宴或是赏灯会......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得罪她。
可若谁当姜贵妃转了性子,急着添堵想试着“捏一捏柿子”,姜贵妃也不吝叫你知道什么叫蛊惑圣心“宠冠六宫”的牌面。
宫妃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年福宫,随后就对上首的两人行礼。
“嫔妾等参见张贵妃,参见姜贵妃。”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见阿杼还是有些神情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模样,张贵妃只得独自开口让其他妃嫔免礼就坐。
分坐下首的盛妃和贤妃身后就是唐昭仪和周昭仪,再就是一些婕妤和嫔位。
殿内坐着的看着都少了些。
这数年来经历了三次选秀,宫中竟是再未进新人,来来去去也就是这些“老人”了。
张贵妃左右环顾了一圈,见该来的人都来齐了,便道:“如今暑气渐浓,京中也是越发的闷热。”
“圣上有意三日后启程去乾明园避暑,你们今日回去就提前收拾着预备起来。”
“是。”
待该嘱咐的事说完,见阿杼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张贵妃便散了请安,让其他的妃嫔先回去了。
“姜妹妹。”
张贵妃留了留阿杼,眼见她为着九皇子离宫的事郁郁寡欢,便出声宽慰。
“想当年瑁儿开府之际,我也是闷闷不乐的担忧许久。”
“他第一次离京办差,我是恨不能把宫里府里的东西,都塞进行囊里给他带上。”
见阿杼看了过来,张贵妃笑着摇了摇头。
“结果这孩子撒欢似的就跑了,留下了那一堆的东西。”
阿杼又何尝不是呢,惹得那位老祭酒直接跑到了宣沛帝的面前,好生“求饶”了一通。
“姜妹妹,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如今还嫌瑁儿烦呢,倒是十分惦记侧妃生的那个小皇孙。”
“如今京中闷热,我想带着她们一起去乾明园。”
张贵妃提起的小皇孙阿杼也见过。
“粉包子”似的,说话还不利索,笑起来却又乖又甜。
就着孩子,阿杼和张贵妃聊起了话,说着说着,这话头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明年的选秀上。
这个年纪,张贵妃已经不折腾的求着什么圣宠了。
宣沛帝有时也会去张贵妃或是其他妃嫔的宫里坐坐,便是歇下也是纯盖被睡觉。
按着宫中惯有的默契,上了年纪的娘娘们都会备着些什么暖榻的宫女,或是宝林,淑女之流年轻貌美的妃嫔伺候圣驾。
但宣沛帝不喜欢,慢慢的也就没人费功夫讨嫌了。
张贵妃看着阿杼,轻声的道:“圣上如今依旧身康体健,可这些年,宫中已经许久没有添丁之喜了。”
历来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家,都求一个多子多福。
沾点富贵权势的人家,便是七老八十了都还讨个小娇妾,恨不能肚里揣上一个,要她证明自己“雄风犹在”。
可自从阿杼的那对“龙凤胎”之后,这数年里宫中就再没有多一个皇子或者公主。
“皇后不仁,姜妹妹当年生产之险,至今想起都还觉的让人实在心有余悸......”
张贵妃顿了顿,隐晦的道:“待明年选秀之际,可要添了些新人入宫?”
阿杼抬眸看向了张贵妃。
看张贵妃问着她一脸的认真,阿杼忍不住笑了笑。
“娘娘,要选些什么人选秀入宫都全在圣上的一念之间,这哪有嫔妾置喙的余地。”
张贵妃笑着摇了摇头。
她和姜杼暂代宫务共处十余年,现如今也不必那般拐弯抹角的说话了。
“姜妹妹,坤宁宫的那位一直“抱病静养”,这数年间更是寸步不得出,只要一想这事我心里别提有痛快了。”
“说真的,你当年忽然出现在圣上身边侍奉又颇得宠爱之际,我心里头当真是怨过,恨过,也想方设法的争过......但现在再争那些也没意思。”
张贵妃神情还带着笑,但眼神却发狠。
“我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坤宁宫里的那位不能出来。”
“她硬是生生忍了这些年,只等着“秋后算账”呢。”
“姜妹妹能笼络住圣上的心意,压着那个不仁不义的毒妇一辈子不得翻身,自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毕竟你同她之间更是恩怨恨海,绝无“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
“有你压着,我也觉得放心。”
“可......”
张贵妃堪称推心置腹的道:“这世俗之人,喜新厌旧是本能。”
“天子......天子坐拥四海,更是心胸宽广,博爱众生。”
“姜妹妹,倘若圣上哪一日忽然动了心念,有意尝尝鲜,妹妹万勿要为这些小事消磨同圣上的情分,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张贵妃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阿杼。
宫里宫外的人如今都称阿杼为“妖妃”。
但沾着“妖”字,总归是世上少有。
世人诟病阿杼“以色侍人”,到现在了也绝不改口。
就连老天爷似乎都没有改变世人看法的意思,格外的垂怜于她。
圣上偏宠,这些年近乎万事不愁的阿杼眉眼间都是清澈的鲜活。
她笑起来还如当年一般,却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风姿,便是蹙着眉心哀叹都越发的情态楚楚。
这是宣沛帝养出来的阿杼。
他数年间费尽心血,仔细护着将人养成这样,当真是万般符合心意,哪里舍得糟践,自然更不会委屈自己再去费心搭理旁人。
因而说着说着,张贵妃自顾自的又笑了起来。
“咱们宫里的这些人,如今都习惯了圣上的偏宠。”
“但外头却总纳闷你为何独得圣宠,好似随便选个什么年轻貌美人进来,就能顶替你,闹得本宫都听风就是雨......”
张贵妃一摊手,神情放松了下来。
“得了。”
“这次的选秀本宫也不跟着瞎操心了。”
她扭头看着坤宁宫的方向,喃喃的道:“只要能让老妇这么生不如死的受着她的报应,就够了。”
别说张贵妃了,就算是阿杼也现在也不敢让王皇后出来。
就如张贵妃所言——
事到如今,她和王皇后走到了死生相向的地步。
就算王皇后当真成了慈眉善目的“活佛”,当真慈悲的不忍杀生.....阿杼也不敢信。
张贵妃回过神,看着阿杼大大方方的道:“我和瑁儿商议了一番,等再过些时候,就向圣上求封地了。”
“求封地?”阿杼闻言惊了一瞬:“怎么这么突然,这些年祁王不是......”
张贵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太子是长子,也是嫡子,实在名正言顺,当年圣上登基之初就册封了这位储君,至今已有二十二年了。”
“瑁儿夹在圣上和太子中间也有二十余年了,一旦瑁儿就藩,太子和圣上之间再无缓冲的余地......阿杼,本宫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皇后有机会出来的。”
“娘娘。”阿杼心惊肉跳之余忍不住道:“王爷一旦出京就藩,此事就再无回转的余地,王爷在朝中经营了这么多年......”
“本宫斗不过你......或者说本宫拗不过圣意。”张贵妃摆了摆手,笑道:“这些年,我们母子二人看的也很清楚了。”
“即便不是太子,只要你还在这宫里屹立不倒,那个位置就轮不到瑁儿。”
“这些年实在是倦了,瑁儿也愈发的郁郁寡欢。”
“与其费尽心血最后落个圈禁的下场,不如早早的去就藩。”
......
“嗒嗒嗒——”
一阵阵敲击木鱼的声音从小佛堂内传了出来。
佛堂内供奉的案桌上青烟袅袅。
穿着素衣的王皇后正跪在佛像前,转动佛珠,很是虔诚的闭目诵经。
因着宣沛帝不喜,除了舒太后在宫中的时候,妃嫔们会时常烧香拜佛,诵经祈福外,其他的时候提都很少提。
从前忙忙碌碌,既不喜欢也没时间的王皇后,除了应付舒太后外,很少到这小佛堂来。
但人得找个寄托。
这不,如今有了大把时间的王皇后也开始信佛了。
在佛前拜一拜,敲敲木鱼,念念经,这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只要太子还在一日,坤宁宫的事就不会走到绝境。
即便坤宁宫的人都出不去,宫里其他的人也进不来,但太子和睿王每月来看王皇后一次时却也不会有人强拦着,偶尔,太子妃或者睿王妃也会来。
一月一次,一年也不过见十二次。
知道这事的宣沛帝没有说过什么,太子和睿王也很识趣的没有得寸进尺。
这会儿眼见快到午膳的时辰了,绘月进了小佛堂。
她走到王皇后的身旁:“娘娘,该用膳了。”
王皇后慢慢的转完了一圈手上的佛珠才睁开了眼。
“阿弥陀佛。”
她双掌合十,朝着佛像又拜了拜,才被绘月扶着起身。
王皇后如今茹素,午膳都是些素菜,夏日里吃这些清爽的菜倒也正适宜。
“弘儿身子可好些了?”
绘月闻言连连点头。
“已经好多了,待后日也会随太子爷跟着圣驾一同去乾明宫避暑。”
殷明琛这一“离宫”,便是七公主都落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头。
太子只得将在尚书房里“欺负”殷明琛的弘祯狠狠教训了一通,又罚他跪在院中诵读孝经和弟子规,因着中了暑气晕倒又请了御医。
而王氏一族的伴读也没落得好,尽数都被赶出了宫。
睿王不能生,太子就弘祯这一个儿子。
小儿子,大孙子,可不就是王皇后的眼珠子么。
王皇后自己在阿杼身上吃了天大的亏。
皇孙又在阿杼儿子身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也就是王皇后在坤宁宫出不去......这几日王皇后睡都睡不着,只在小佛堂里一直念经才没憋出个好歹。
“果然是母子,骨子里都是鬼祟阴损,一脉相承的奸佞狡诈。”
提起阿杼和九皇子,王皇后闭着眼转着佛珠,才没让自己气的失态。
“当年这祸害不死就是大错特错,如今他出宫自寻死路,还要留他到什么时候?”
“皇帝偏宠这么些年,姜氏却腹中空空,想必是当年难产之际伤了根......她仗着“龙凤胎”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该到还报应的时候了。”
要不怎么说是一脉相承呢,动此心念的何止王皇后一个?
去偏院看过弘祯的睿王转而去了前殿的书房。
睿王如今年岁见长,但身上那点病弱气却还没褪尽,又因容貌昳丽,身份高贵,气度清贵,偏偏专情不已,这些年府中只有一个睿王妃,惹得京中不少贵女都倾慕不已。
“皇兄。”
坐在书桌后的太子抬起了头。
见来的是睿王,太子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怎么这个时候忽然过来了?”
“惦记着弘儿,过来看看他。”
太子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睿王神情自若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皇兄,他们出了京已经乘了船往顺天府去了。”
这个“他们”是谁都不用问。
太子一惊,倏地看向了睿王。
“你派人盯着?!”
睿王慢悠悠的饮了口茶,抬眸间不闪不避的对上了太子的目光。
“皇兄,总得知道下落,我这心里才踏实啊。”
“明瑧!”
太子甩袖而起。
他神色凝重的警告着睿王:“你别乱来。”
“把你的人现在都撤回来。”
“咔哒——”
睿王手里的茶杯丢在了桌上。
“皇兄,若姜氏孤身一人,她再怎么得宠倒也不是要紧事。”
“你便是让我逢年过节去给她送礼,去给她登门贺寿,我都能笑着说些好话,哄她心气顺。”
“尚书房里的事,若是嘉和去给高学生赔礼道歉,甚至哪怕父皇偏宠她,怕坏了她的名声压下此事,我都不介意。”
“可父皇却一意处置了高学生。”
“高夫子当年可是为皇兄你和我授课的先生,门生无数,父皇却还是毫不留情面......”
睿王看着太子,眼神黑沉沉的透着寒气。
“皇兄,母后如今还在坤宁宫里苦等,她寸步不得出,在这宫里近乎成了一个笑话。”
“她的希望全系在你的身上。”
“你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
“这个位置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谁也不能染指半分。”
“明瑧。”
太子闭着眼压了压情绪,他放缓了口气。
“明琛这些年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看在眼里。”
“更何况,父皇待姜氏如何你更是清楚。”
“九皇弟若是出了事,你想没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皇兄,就是想的很清楚我才不能对这对母子视若无睹!”
“这十余年间宫中几次选秀却连一个新人都没有,父皇还要给她如何施恩?”
“这位姜贵妃比之当年的冯贵妃何如?”
“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睿王站起了身,一步步的走近了太子。
“皇兄,这世上从来没有让人明知不妥却坐以待毙的道理。”
“弟弟还是那句话,姜氏若是孤身一人,到时她哪怕是做了皇贵妃,我都绝无二话。”
“但她不能什么都有,这世上没有这么占尽便宜的事。”
“皇兄,要么姜氏红颜薄命,暴毙宫中,九皇子和七公主安安生生的待着。”
“要么姜氏好生照顾七公主一人,往后自会好生让她在宫中颐养天年。”
.......
绿树成荫,芳草鲜美。
园中几处临湖处也设了亭台,登亭而望, 水波澹澹, 将恼人的暑气都吹散了。
这些年为着方便照顾九皇子和七公主, 离宫时阿杼才能单独有个宫室。
如今两个孩子离京外出, 阿杼便又跟着宣沛帝同住承极宫。
夏日里的衣裙很是轻便, 阿杼穿了身青金盘锦镶花的广袖柯子裙。
她一只手摇着柄美人芙蓉面的团扇,淡青的披帛走动间随风微微扬起, 落在了宣沛帝腰间的玉带上。
不似在宫中朝会时的玄红团龙衮服和冕旒,宣沛帝也换了身轻便的靛蓝织金广袖长袍, 这会儿两人一同在园中漫步。
园中四处设有假山石壁,其中几处台阶略微陡峭了些, 宣沛帝朝着阿杼伸出了手,阿杼笑着搭上了宣沛帝的手, 让他带着一道走过了这处台阶。
直至登上了临湖的望亭,阿杼凭栏而坐。
清风拂面,看着眼前泛着碧波的湖面, 阿杼脸上的笑容却回落了些。
她喃喃的道:“从前琛儿和嘉和也只是在园中泛舟湖上, 摘过几次莲蓬而已,如今在外乘船......也不知习不习惯。”
宣沛帝走到了阿杼的身边, 摸着她的脸靠在了自己的腰腹处。
“这世上总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自己试过才能知道滋味。”
“放心吧。”
“再过三日想来就该有“家书”送来了。”
温凉的扳指贴在了脸颊上, 被大拇指轻揉着脸的阿杼没有躲开。
她靠着宣沛帝,闭着眼蹭了蹭他的腰腹。
“答应让他们离京的时候,嫔妾就能想到今日......现在就是有些忍不住,过些日子嫔妾习惯了就好了。”
正说着话呢, 忽然却听不远处传来了歌声。
听着声音的阿杼睁开眼。
她好奇的扭过头,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张望了去,却见是几个乘船采莲蓬的小宫女那传过来的。
行宫内的这些宫女,穿着打扮同宫中伺候的宫人别无二致。
这个时节穿着的都是粉白的制式襦裙。
与当年的阿杼何其相像。
看着她们,阿杼显然也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见蹙着眉的宣沛帝传来了陈公公,阿杼连忙拦住了话。
“圣上。”
“嫔妾从前还在芙蓉苑内收集荷露时也是这个年纪。”
“当年还想着用那些荷露为圣上烹茶......一晃眼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阿杼笑着牵起了宣沛帝的手晃了晃。
“圣上明日可否陪着嫔妾,再去一同收一收这荷露?”
见阿杼眉眼含笑看过来的模样,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哄得宣沛帝高兴了些,但眼见他对那些唱着“采莲曲”的宫人实在不喜,阿杼也没有继续待着的意思,便提出想回承极宫暂且歇息。
宣沛帝自是无有不应。
很快,一行人就从望亭离开。
看着侍卫和宫人簇拥着圣驾离开的身影,湖中乘舟的一众宫女自是也发现了。
三三两两的惊呼出声。
“那,那可是圣上?!”
“那些是御前侍卫吧,还有......还有龙纹华盖,除了圣上还有谁能用?”
“啊,那我们刚刚在这唱曲,圣上岂不是都听见了?”
“听见了就听见了,圣上莫不是还会垂怜你不成?”
“诶呀呀,你听听,你听听这话......”
圆脸的宫女红着脸扑过去挠身旁的宫女的腰侧。
一时间扁舟上都是笑闹声。
“姐姐大人有大量,我错了,错了......”
待笑闹了一通安静下来,其他的人看着渐行渐远模糊的圣驾。
再看看船头那个实在娇俏明艳的身影,舟中响起了感叹声:“咱们这些人里,只怕只有岚荷姐姐才能引的圣上多看几眼。”
岚荷似喜似嗔的看向了说话的燕儿。
“你瞧你,嘴上是越发的糊涂了,圣上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没见过,宫里的娘娘各个风姿万千,风华绝代,出生高贵......”
“也不尽然,那位贵妃娘娘不就是掖庭的宫女出身吗?”
在这广阔的湖面上,一些话出口就轻松的和这湖上的清风一样。
“宫里的娘娘们自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可再是身份贵重,又哪有人能红颜永驻的,岚荷姐姐这般年纪,也不差什么。”
“就是,就是,咱们行宫里谁不知道岚荷姐姐。”
“岚荷姐姐日后若是富贵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携我们啊。”
“......”
“好啊,你们一个个竟是都拿着我打趣起来了。”
岚荷放下了手里的莲蓬,笑着也倾身过去挠起了痒痒。
笑声顿起打闹间,岚荷下意识朝着岸上张望了一眼,刚刚还前拥后簇的圣驾早已没了踪影。
身下的扁舟轻晃,在水面掀起一阵阵的涟漪。
......
这处临水而起的园林是张贵妃在行宫里的住处。
昨日舟车劳顿,张贵妃特命人过去传话,让祁王妃带着小世子好生休息,不必到裕和园来。
于是今个一早,祁王带着祁王妃还有小世子过来请安了。
自打请旨去封地后,祁王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的多了,而小世子如今说话间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别提有多招人稀罕了。
一时殿内满是笑声,等祁王带着王妃和小世子离开,张贵妃脸上的笑意不减。
待喝了几口茶后,张贵妃想了想,派人将周昭仪请了过来。
这些年一直静养的周昭仪,身子才算好了些,也能出来走动了,而安王这些年也一直跑前跑后的跟着祁王。
如今祁王有意要退,总得提前同周昭仪也透透风,提前有个准备。
若是安王愿意,到时封地离得近些,兄弟两人也好相互照应。
避暑的行宫内风景宜人,山水皆有,较京中的皇宫宽敞了许多。
这一来一去间,周昭仪就来的晚了些。
刚一进殿,周昭仪就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张贵妃抬抬手。
“如今又没有外人在场,不必这般多礼。”
许是因着常年养病的缘故,周昭仪唇色淡淡,眉色也淡淡的,看着整个人都清淡的很。
看着周昭仪,张贵妃的口气都放缓了些。
“如今瑁儿请旨有意就藩,本宫也十分赞同。”
“此事,瑁儿应当同安王也说过......不过本宫想了想,还是想和你亲自再说一说。”
周昭仪低着头咳嗽了两声。
待抬眸时,她脸上还是一片温柔娴静的模样。
“不瞒娘娘,此事瑜儿之前也同嫔妾说起过。”
周昭仪摇着头,神情有些无奈。
“娘娘也知道,这孩子素来就是个温吞的性子,认准了一件事若是没做明白,没做出个什么结果,闷不做声的就死磕。”
“如今他在朝中有差事......一时半会儿只怕实在撇不下。”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
更何况安王又不是祁王的下属,什么都得听祁王的。
祁王尚且都没和太子撕破脸。
对安王这个老实弟弟,太子自是更不会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
因而听着周昭仪的话,张贵妃便笑着点点头。
“安王这孩子淳孝耐心又有韧性,踏实勤勉也不爱多嘴饶舌的同人横生是非。”
“他差事干的好好的,留在京中倒也让人放心。”
话至此,祁王和安王算是正式分道扬镳各奔各奔前程了。
待出了裕和园,周昭仪被茗春扶着慢慢的往莲玉园去。
“祁王已经向圣上请旨,不日就要离京了。”
周昭仪轻叹了一口气。
“离京就藩,再想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若无圣旨,藩王擅封地是重罪,回京更是视同谋逆。
而祁王这一走,朝中就是太子一系一家独大。
“在外到底不比宫中。”
“磕着碰着或是淋了雨,连找个好些的大夫都要碰运气,天灾意外尚且如此......倘若是人祸呢?”
“九皇子是因着太子的弘儿才离宫的,心里只怕也不怎么好受。”
“若是不幸出了什么事,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却是要生生痛煞姜贵妃了。”
“圣上何其爱重贵妃,只怕也锥心难耐。”
太子、睿王、英王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旦九皇子出了事,不管是这些人谁动的手,其他人一个都跑不掉。
而祁王出京就藩之后,这宫里排在前面的,就剩......安王。
周昭仪不由的握紧了茗春的手。
“祁王出京就藩近在眼前,只盼老天爷能保佑他此行一帆风顺,想想在外出行不易......也不知九皇子如今怎么样了。”
“娘娘。”
茗春轻声道:“老大人说那位祭酒大人生性简朴,也颇能苦中作乐。”
“这一路也是轻装简行。”
“前些时候一行人刚到顺天府,不过修整了两日就又启程了。”
“如今乘着官船一路南下。”
周昭仪点了点头。
宫里的人都很忍,周昭仪也不例外。
毕竟莽撞的人都活不长久。
你看,等了这么多年,可不等来了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