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愚蠢却实在美丽by大红笙
大红笙  发于:2025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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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错,要罚就来罚我啊。”
“啪——”
“是我,呜呜呜,都是我的错啊。”
“啪——”
“是,是奴婢犯上不敬。”
“是奴婢触犯宫规,呜呜呜,是奴婢的错啊。”
整个掖庭都没人说话了,也没有人对着阿杼再指指点点了。
萧瑟的雨声里,她们听着“啪啪”的行刑声,看着伏在地上,满身狼狈的阿杼在混着雨水的眼泪里,哭着一声声认错。
不少人垂下了眼或者偏过头,不敢再看了。
压着阿杼观刑的宫人,在掌嘴和庭杖结束后,松开了她。
毕竟在这宫里,杀人不过头点地,而折磨活人的法子,才是一点点钻着肉往里沁,让你痛入骨中,生不如死。
来接阿杼服苦役的嬷嬷还没有来,而阿杼她压根都没去记自己被罚了什么差事。
同样,阿杼也没有去看挨了掌嘴之刑的孙掌事,或是挨了庭杖的其他嬷嬷。
她踉踉跄跄的起身,却是忽然疯了一样的跑出了掖庭。
你瞧瞧,一贯厚脸皮到近乎没脸没皮的阿杼,时至今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脸面。
可她已经没有脸面待在掖庭了。
她跑出了掖庭,跑到了宫道上,看着望不到边际的红墙金瓦,看不到尽头的一道道宫门,阿杼茫茫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在宫外的家,早就没了。
而在这宫里......连天的雨幕里,淋着风雨的阿杼抹了抹眼泪,忽然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这宫里,有关坤宁宫的热闹,哪里少的了张贵妃呢?
这不,待她被服侍着梳妆打扮的时候,就听着银冬进来,禀报了掖庭的好一场大戏。
“哈哈哈,好好好。”
这宫里旁的人或许还瞧得不甚清楚,但张贵妃,哪里还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眼见王皇后的“好戏”唱砸了,她自然乐的拍手称快。
不过......在听得阿杼人还好端端的,既没被打残也没被打伤,只是被罚了劳什子的苦役时,张贵妃冷笑着抚了抚鬓边的点翠芍药如意步摇。
“这老妇只怕是还没死心呢。”
之前选宫时,是张贵妃慢了一步,平白忍着恶心,但现在么......
穿戴齐整就要去中宫请安的张贵妃,直接吩咐道:“去将那个什么叫阿杼的宫女带来。”
先将这人带到这年福宫来。
落在她手里,到时候是打是杀,还是要用,怎么用,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是。”
银冬领了差事就毫不犹豫的出了殿,点了几个人直奔掖庭去了。
如今这里关着的,都是先帝在位时的妃嫔,守卫的并不严密。
又逢天气不好,下着大雨,阿杼凭着之前送膳时的经验,只说东西落在里面,又塞了银豆,便很顺利的进去了。
“姜杼,本宫的沉水香呢。”
一进去,劈头盖脸就被问了这一句的阿杼微微愣了愣,随后红着脸开始支支吾吾了。
“哼,本宫就知道你忘了。”
冯贵妃似笑非笑的说完,看笑话的重点就放在了阿杼的身上。
“瞧瞧你这倒霉样......也是,你若不倒霉,哪里还记得来这?”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若是冯贵妃是个温温柔柔,安慰人的性情,只怕阿杼又难为情又止不住的眼泪巴巴。
但冯贵妃这一副事不关己,甚至乐乐呵呵瞧乐子看笑话的姿态,阿杼反倒更能待得住了。
于是,在听完皇后娘娘原本“忠心耿耿”的忠仆阿杼“蠢人干神事”的一系列神操作后,冯贵妃爆发出了一阵压都压不住的大笑声。
也就冯贵妃的身体瞧不见,不然她的眼泪只怕都要笑出来了。
“姜杼啊姜杼,本宫果然真没看错你,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宫里,本宫瞧得笑话是不少,但,但像你这样的却是难得一见。”
“只可惜本宫没能亲眼所见......”
好好痛快的笑过了一阵,看着淋的和落汤鸡一样,可怜兮兮的窝在角落里打喷嚏的阿杼,冯贵妃也瞧出了点意思。
她也不磨叽,很是干脆了当的问道:“你如今巴巴的寻了本宫来,莫不是想求本宫筹谋着指条路?”
王皇后的所作所为,让阿杼的“忠心耿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阿杼满心满眼,为之拼命努力的“掖庭掌事”美梦,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踩碎......
皇宫那么大,但茫茫然只觉走投无路,无处可去的阿杼,当时就朝着声音的地方跪了下来。
她磕着头:“求娘娘开恩。”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冯贵妃显然是很满意阿杼的态度。
“很好,那么本宫问你,姜杼,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在这宫里,想死自然有要死的活法,不过能叫你活着的时候痛快些,至于想活么......”
“娘娘,奴婢......奴婢想活。”
“想活啊......”
听着阿杼这个回答的冯贵妃显然斟酌了片刻,随后语气都认真点。
“那本宫接下来问你的事,你要如实回答本宫。”
跪着的阿杼认真的点着头。
“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杼,你有没有为姜府翻案的想法?”
“没有。”
听着阿杼这般想都不想,干脆利落的回答,冯贵妃都惊讶了一瞬。
她又确认了一次:“半分也没有?”
阿杼肯定的点了点头:“半分也没有。”
许是从冯贵妃的语气里听出了惊异,阿杼顿了顿,低声道:“娘娘,其实我娘是姜六姑娘的乳娘,府里都唤她钱妈妈。”
“当年姜府全府获罪之时,我才被接进去作姜六姑娘的玩伴丫鬟不过,不过六日。”
“我娘......钱妈妈拿花瓶砸了我的脑袋,又给我换上了姜六姑娘的衣裳,要把我当姜六姑娘交出去。”
“其实她也没舍得下重手,砸的轻,我晕了又很快就醒了。”
“只不过钱妈妈他抱着我,一直流着泪给我说对不起,又说姜六姑娘是她看着,抱在怀里奶大的......”
“我一直住在姜府的庄子上,吃用的是姜府的,钱妈妈又说她生养我一场......我便假装磕伤了脑袋,忘了从前,当自己是姜六姑娘,替她入狱顶灾,全当是还尽了恩情。”
“从牢狱到教坊后,姜府的那些夫人和姑娘们都,都相继自裁了。”
“看四姑娘舌头吐的那么长,我实在害怕,就偷偷溜出来了......也没人顾得上管我。”
“其实我那个时候也不懂教坊是什么地方,只觉得里面当真漂亮极了,吃的东西又多又好......当年让我入宫时,我还哭闹了一场呢。”
生恩养恩,从成为姜杼的那一刻,她还了。
姜府的罪孽,她既作了姜杼,便也默不作声的受了。
但她同姜府并没有什么情分。
从始至终,姜杼都没想过所谓的翻案。
没人知道当时年仅五岁的小阿杼能有多绝望,可她死死守着这个秘密,没有抱怨过一句,硬是一个人生生撑了过来。
阿杼的这番坦白,听得冯贵妃都默了默。
随后她有几分感慨的笑道:“孤家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阿杼,本宫信你能活下去,你能活的好好的。”
“阿杼,去御前吧。”
“旁的路不必再试了,那都没有你的活路。”
“去求皇帝,舍下你的一切脸面,去求他,攀着他,顺着他的权力,顺着他的地位,顺着他的一切,爬上去。”
一听皇帝的名头,下意识紧张起来的阿杼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响动。
是一个嬷嬷气恼的骂声:“小贱蹄子真能跑,呸,害的嬷嬷我还得冒雨跑一趟。”
随后她骂骂咧咧的在院里喊了起来,“姜杼,姜杼,赶紧出来,跟我回辛者库。”
话音刚落,外头忽的像是又来了另外一波人,听着前头嬷嬷的喊声,便问道:“谁是姜杼?出来。”
阿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现在找她的人指定不是什么善茬。
她大气都不敢出,僵着身子听院子里的动静。
“哈哈哈,没看出来啊,姜杼,你这从坤宁宫被赶出来后,行情还见长啊?”
见冯贵妃这时候还有心情打趣她,顺着声音看去的阿杼,阿巴阿巴的张了张嘴,却没敢出声。
“她们听不见我说话,倒是你,别耽误功夫了,现在从后窗跳出去。”
“那后头塌了堵墙,你顺着那个地方就能跑出冷宫。”
看着极力克制紧张,却依旧手脚发抖扒拉窗户的阿杼,冯贵妃笑着轻声道:“姜杼。”
“老天爷都帮你扒拉倒了一堵墙,给你留了条活路,也该你时来运转了。”
“更何况,你连活着都不怕,还怕什么?”
爬上窗户的阿杼还想道谢,却听见冯贵妃道:“跳下去,别回头。”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嚷嚷的两波人总算达成一致,开始搜找宫室,准备先找到阿杼了。
阿杼咬着牙跳下了窗户,随后攀着倒塌的墙想爬出去。
“什么动静?”
“好像是这个地方......这不是锁着呢吗?”
“进去看看。”
乱七八糟的声音里,阿杼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了冯贵妃的声音。
“姜杼,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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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支持,嘿嘿嘿,抱抱还留下来的宝贝们和新来的小可爱,么么。

第33章 江 顶级牛马粉丝的大型“脱粉”现场……
按例, 今日本该是在太和殿外召开大朝会的日子。
但夏日骤雨来的气势磅礴,滂沱大雨伴着雷鸣电闪,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这般天气, 只怕离得稍远些都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 于是大朝会被推迟到了明日, 若朝臣有急奏, 可先送入内阁。
宣沛帝一贯便起的早。
因着少时便奔赴边关数年戎马倥偬, 旦暮披忧早已成了习惯,再加上极善克制, 朝政不忙的时候,宣沛帝的作息很是规律, 还能去教场一趟骑马射箭松松筋骨。
御前伺候的宫人也习惯早早的就起来准备。
正要去茶房盯着宫人备茶的陈公公,半道上被身上还滴着雨水的福海给拦住了。
当听着福海禀报的消息, 陈公公砸巴砸吧嘴,略有些无语的叹道:“你说说, 这,这又闹的是哪一出啊。”
“总管。”
从不会让陈公公话落地的福海,小声又回道:“奴才也略微多听了听, 如今底下确实说什么的都有。”
“但大多数都说, 都说是阿杼姑娘她一心想爬龙......她使了些手段,急着伺候圣驾不成, 恶了圣上和皇后娘娘,这才......”
“放屁!”
听着这些无稽之谈的陈公公嘴里没忍住蹦出了骂声。
“什么叫她急着伺候圣上?”
“要是她真那么急不可耐......”|光|溜|溜|自己个儿往龙床上躺那才好呢。
很显然, 陈公公这个人精已经回过味了——
那丫头是抱着过于上进的心才这么奉承使劲儿呢,可问题是这上进的劲儿,她,她不是奔着他们圣上去的啊!
事情坏就坏在这。
两次, 他们圣上可愣是给了人两次机会!
旁观的陈公公那叫一个急啊。
他是恨不能把手伸进阿杼的脑袋瓜里,使劲搅合晃晃,最好把她脑子里的水都给晃出来——这宫里,怎么还能有这么一根筋到死脑筋的笨蛋?
但这世上,从没有强按牛头喝水的道理,又念着阿杼真真是言行一致的忠心耿耿......
同为这宫里的奴才,眼见阿杼如此,陈公公多少在恼她不争气蠢笨的同时,又有点感同身受的体谅。
陈公公心里很清楚——就阿杼生的那个模样,眼下,她这般背着遭帝后厌弃的名头被发落,往后若是能不遭罪的体面去了,都能算是天大的好事。
见陈公公的脸色一时晴,一时阴的转来转去,福海也没敢出言打扰,片刻后,茶房的宫人倒先出来禀报,说茶泡好了。
到底是从御花园外惊鸿一面后就一直对阿杼念念不忘,夜里辗转反侧都在掂量着惦记的陈公公,甚至,眼见忠心耿耿的阿杼落得如今的下场,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凉。
“得了,常言道事不过三,这不也才两回?”
随便寻了个由头自我安慰一番的陈公公,心一横,自己端着茶就进了殿。
“圣上,您请用茶。”
瞅准时机的陈公公,轻轻将茶盏放在宣沛帝的一旁:“底下的人刚刚来报,说坤宁宫一早忽然发落了宫人去掖庭,还罚了那些教导嬷嬷掌嘴和庭杖。”
话说完,却没有回应。
眼见宣沛帝神色淡淡一如既往,半点也不为之所动,陈公公乖乖闭着嘴,轻手轻脚的退在了一边。
低着头的陈公公心里叹着气:’阿杼姑娘,若是圣上能开恩,咱家立马派人去接你,可这......实在不怪咱家,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咱家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往后啊,你若是走......’
正嘀咕呢,陈公公余光就瞥见宣沛帝冷不丁忽然起身,大步朝着殿外去。 !!!
一惊后很快反应过来的陈公公,连忙追了上去,急急道:“圣上,圣上您去哪,这,这外头的雨下的这么大......”
“去千文阁。”
见脚步不停的宣沛帝丢下一句话后,出了大殿,陈公公脸都急白了。
“圣上,您慢着点,这雨......”
在殿门口劈手夺过福海手里的油纸伞,陈公公忙不迭的垫着脚,举高了搭在宣沛帝头上。
宣沛帝自己接过了伞,福海连忙给陈公公又送了伞,很快,一行人又拥着宣沛帝去了千文阁。
“哗啦——”
冒着倾盆大雨闷头急奔的阿杼在宫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接连踩起了水花。
听着身后追着她的动静,阿杼没有回头,只一言不发的拼命跑。
冯贵妃最见不得人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磨蹭,她既都开口指了路,那都没给阿杼反悔的余地。
阿杼这一跑被发现后,性质就变了。
抹了把雨水急奔的阿杼没有半句抱怨,不过是坏结果和更坏的结果而已,一样,都没差的。
而在后面追着阿杼的辛者库嬷嬷和银冬等人,是真觉得阿杼是不是雨淋坏了脑子,已经疯了?
她从掖庭跑出来,违抗凤命在先,宫中急奔触犯宫规在后......就算现在她们抓不住她,顶多就是落个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头,可阿杼她还能跑到哪去?
就这么急着给自己平白罪加几等,找罪受,她是活腻歪了,急着寻死不成?
骤雨急风中,长街上的宫人本就不多,甚至看阿杼这么跑,事出反常,反倒更没人敢拦。
打着青伞没法追人。
扔下伞,一张嘴灌进去的就是风雨。
银冬她们又没和阿杼一样“发了疯病”,自然不敢破罐子破摔般在宫中高声急呼,只能又气又急的撵着阿杼。
冒着雨吃苦受累,一个个心里咬着牙发誓,等追上阿杼,就让她好看!
这场“你追我逃”的雨中“追击战”,一直到跑到了承恩宫不远处才有了结果——
“大胆——!”
御前侍卫直接冲着冲撞御驾的阿杼拔刀了。
满脑子只想往含元殿去的阿杼停住了脚步,隔着仿佛要让天地相连的白茫茫雨幕,阿杼抬头看见了宣沛帝。
她跑到了,她真的跑到了。
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撑着的那口气哗的散了,阿杼站都站不住了。
“扑通——”
阿杼望着宣沛帝,直直的朝着他跪下了。
“圣上,圣上,那好像是阿杼姑娘。”
不是好像,她就是。
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账!
宣沛帝紧紧的捏着伞柄,目光沉沉的看着跪在那的瘦弱身影——
淋成落汤鸡样的阿杼脸色惨白,乱七八糟的头发粘在脸上,像是被主子遗弃的小稚奴,漂亮的皮毛被雨淋的一塌糊涂......
不过狼狈是十分的狼狈,但她脸上没有掌嘴刑罚的痕迹,这么跑,也不像是挨了庭杖的样子。
眼见阿杼冲撞圣驾,不远处哼哧哼哧追过来的辛者库嬷嬷和银冬等人脸色大变。
很快,一干人等就被御前侍卫带了过去。
顾不上其他,她们一个个脸色青白,哆哆嗦嗦跪着连连磕头。
“圣上恕罪,圣上恕罪,奴婢是奉命带罪奴姜杼入辛者库服役,不想她胆敢抗命,又,又惊扰圣驾......”
辛者库的嬷嬷暂且不论,陈公公觑了觑宣沛帝的脸色,随后看向银冬,语气疑惑的问道:“银冬姑娘,你不在年福宫伺候贵妃娘娘,怎么在这?”
本来一个简简单单的差事,不仅搞砸了不说,现在甚至搭个惊扰圣驾的罪名......银冬是生撕了阿杼的心都有了。
雨点砸在脸上冰凉的发疼,银冬却努力缓和着神情。
“贵妃娘娘曾听青文说起,和阿杼姑娘在掖庭颇有渊源的趣事,一时好奇,便想请阿杼姑娘过去说说话......不想阿杼姑娘却忽然闷头跑了起来。”
“怕阿杼姑娘急慌慌的再出点什么事,奴婢一时情急,这才莽撞的追了上来......”
宣沛帝没有理会其他人。
看着淋着雨,瑟缩的跪在那发颤却一言不发的阿杼,他开口便道:“触犯宫规,冲撞圣驾,姜杼,你有几个脑袋?”
风吹就倒的阿杼淋雨淋的晕乎乎,脑子里有种发飘的感觉,她看着宣沛帝,可怜巴巴的道:“......一个。”
听着这句话的陈公公低着头,使劲咬着嘴压下了笑。
宣沛帝抿了抿唇,捏了捏手里的伞柄,又斥她:“混账东西,巧言令色,胆大包天!”
“陈德禄,带回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忽然被点到名的陈公公,忙不迭的点着头应道:“是。”
谁也没想到阿杼被圣上带走了。
但辛者库的嬷嬷和银冬敢说什么,敢拦住宣沛帝吗?
借她们三个胆子都不敢。
她们只麻溜的跪在长街两边,恭送圣驾。
而夏日的衣裙本就单薄,阿杼又结结实实的淋了好一通雨,一起身,衣衫就紧紧的贴在身上的似的,曲线尽显。
陈公公眼神避了避,正想吩咐人取身衣裳时,却被兜头砸了一件外衫——玄色长袍常服,衣摆处隐约可见掺了金丝银线绣成的云纹。
“圣上......”看清衣裳样式后的陈公公手一抖,“这,这还下着雨,您......”
“去千文阁。”
“......是。”
裹着衣裳的阿杼,这会儿倒真是没什么感觉。
身边小公公嘴里说的什么,她也听不清,她跟着一道迈步走的时候,像是踩在了云朵上,软绵绵的,轻飘飘的。
“阿杼姑娘!”
走了几步,听着福海的声音,陈公公回头一看,却见人闭着眼,直直的往地上倒了。
“刷——”
什么东西闪过了过来,陈公公下意识伸手一接,就握住了一柄青伞......嗯?
一抬头,宣沛帝已经走了过去,打横抱起了人。
“回含元殿。”
【“贪心不足的贱婢!”】
【“她就是一心爬床......”】
【“不识抬举。”】
【“......”】
短短的时日内发生了太多了事,多的阿杼都反应不过来,像是被推在悬崖边,一阵阵的风就要把摇摇欲坠的她,吹入无底深渊。
直到她再次跪在了宣沛帝的面前——她被带走了。
从悬崖边被拉回来,命悬一线的危机感不再疯狂吞噬阿杼的脑子,其他的感知和情绪紧随其后,蜂拥而至。
阿杼的心眼从来都不大,不说比芝麻小,却也不比针尖大多少。
王皇后的一巴掌拍碎的不仅是阿杼的梦,是掖庭数十年光阴才养出的一颗“耿耿忠心”,是被人弃如敝履不算,还要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碾碎,践踏成一片烂泥!
当日在含元殿怕的要死,却咬着牙坚持的阿杼有多勇敢,现在的阿杼就有多恨。
她梦里都恨得眼泪哗哗的掉。
湿漉漉的阿杼被放在了榻上,宣沛帝正要起身,就看见了她眼角流下的泪。
看着阿杼脸上的泪,明明此刻最是煽情的时候,宣沛帝眼神却重又变得淡淡,甚至透出几分冷漠。
若是阿杼如寻常侍寝的人一样,看在她这般容色的份上,宣沛帝不吝多宠她几分。
可阿杼千不该万不该,在已经高高吊起宣沛帝胃口的时候,忽而垂着头,又成了千篇一律的模样。
明明马上就能抱得美人归,但宣沛帝却平静到甚至有些失望。
他颇感无趣的看着眼前的阿杼:
不过短短几日而已,她就完全失了那份劲儿,她今日服软......等再过几日,她就会变成和这宫里任何一个人一样。
于宣沛帝而言,阿杼更像是规矩之外的意外之喜。
原本因着她这个不期而遇小惊喜而起的所有心悸,欣喜,羞恼,冲动......如今已成了索然无味。
宣沛帝没有伸手去拂阿杼眼角的泪。
他准备就这么吩咐了陈德禄安置了阿杼的时候,梦里气的咬牙的阿杼,倏地睁开了眼睛。
“圣上......多谢圣上。”
已经起身的宣沛帝闻声淡淡的留了句,“御医待会儿就到。”
原本情绪上头的阿杼,在看宣沛帝平静到有些冷淡的模样,心中陡然一慌——要是被这么赶出去,别说什么怨恨报复了,她能不能有以后都难说。
“圣上。”
这一刻阿杼已经顾不得对皇帝的恐惧了。
她死死的揪着衣袖,硬是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圣上隆恩浩荡。”
“奴婢,奴婢身无长物,无以回报,只愿往后能侍奉在圣上身侧......”
好吧,宣沛帝心里原本还残存的那点感觉,也被阿杼自己毁的一丁点都不剩了。
宣沛帝蹙着眉,声音越发的冷了。
“淋了雨就安心养身子。”
她搞砸了,她又搞砸了。
满心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的阿杼,眼里惶惶的冒出了泪。
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场,若是宣沛帝将她赶出去,她再无容身之地。
她不要被赶出去,对,她得留下来......她还有什么?她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的?
“圣上!”
隐约有些不耐的宣沛帝最后一次回过头,却见泪眼涟涟的阿杼,神情慌慌,哆哆嗦嗦的解开了衣裙的衣带。
珍珠在面前变成鱼目的感觉,已经让人格外烦躁,偏阿杼还要继续作践的连一点念想都不剩!
怒极反笑的宣沛帝冷笑一声,霍然转身。
他回到榻前,一只手就攥住了阿杼即将顺着领口就要滑落的衣裙。
“姜杼!”
“你以为朕非你不可?”
阴影重又盖住了她,被攥着衣领快要提起来的阿杼吓的呆住了,她看着怒气冲冲的宣沛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鹌鹑样的阿杼,宣沛帝警告道: “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说罢,宣沛帝松开手,将阿杼丢在了榻上,自己转身离去。
不能走,不能走,她不能让皇帝就这么走了,皇帝已经真的厌了她,若是走了,一切都完了。
青裙被猛地丢在了榻上,阿杼就这么连滚带爬的跑过去跪在了宣沛帝身前。
“圣上,圣上,奴婢愚钝,奴婢知错......”
满头青丝凌乱的散着,半遮半掩的盖在那身雪白的肌肤上。
水做的阿杼哭的身上也都是水痕,她伸出藕白的胳膊,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宣沛帝的衣摆,仰头哭的乱七八糟的哀求:“圣上,奴婢真的知错了......”
宣沛帝深深的看了阿杼一眼,随后面无表情的甩开了她的手。
当没什么可以没失去的时候,阿杼的胆子就可以变得很大,她不管不顾的起身,直接扑进了宣沛帝的怀里。
“圣上,圣上,求您别丢下奴婢,圣上......”
在阿杼哀哀可怜的哭求声里,宣沛帝用虎口掐住她的脸,抬起——
正要开口,宣沛帝对上了阿杼的眼睛。
从那双盈盈泪眼里,他清晰的看到除了惊惶,恐惧......还有原本藏得很好,藏得极深的愤怒和厌憎统统被逼了出来。
就看阿杼这睚眦必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她会是什么心宽的好性?
以德报怨,佛口圣心?
都说欺人易,欺己难。
但阿杼,就是个会在极度无可奈何的时候欺骗自己的拧巴人。
她怨恨所有对她不怀好意的人。
她怨恨着那个让自己顶替姜府小姐去消灾的生母,但无能为力的她不说这份怨恨,她连自己都骗——她说自己是自愿的,为偿还生恩。
她其实羡慕又嫉妒这宫里的贵人。
但她又不敢碰这份嫉恨。
她用冠冕堂皇的漂亮借口,一层层的裹着这份嫉恨,骗着自己包装成了尽忠报恩。
她怨恨王皇后......连带着一并怨恨着毁了她安稳“美梦”的宣沛帝。
从头到尾,阿杼都不曾对宣沛帝有过半分心动。
她喜欢的是话本里那些文弱俊美的翩翩公子,而不是又高又大,五官冷硬,气势迫人的宣沛帝。
此刻口口声声求着宣沛帝垂怜的阿杼,疯狂涌动的却是愤怒——虚伪!明明早就想得到她,却一定要她舍净脸面,苦苦哀求他。
宣沛帝就这么忽然揪住了阿杼的小尾巴。
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在锐利的恨不能扎的人鲜血淋漓的棱角外,裹着一层软乎乎漂亮皮毛伪装的阿杼......却比从前任何一刻都来的让宣沛帝兴奋。
他看着阿杼的眼睛,头皮发麻间心口跳的也厉害,甚至过度兴奋到有了心悸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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