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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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早就听过这一类论调,但陆霓再次听了之后,心事又加重一分。
她回到家照做,埋进了花盆里, 兴许是白天的心理暗示过分厚重,晚上陆霓又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她在凌晨醒来,大口呼吸着,心里却无端地难过起来。
其实想想,于她来说唯一不好的消息,无非是蒋垣离开。
他们再一次,相忘于江湖。
这天,陆霓在微信里找赵娜做一些简单的客情维护。她说,今后虽然自己会减少在花店出勤的时间,但已经跟店员说好了,给她的折扣永久不变。
赵娜说:“太好了,谢谢你啊。”
“不客气。”
“小陆,虽然我们公司没有投你,但看见你的事业变得这么好,真为你感到开心。第一次去你的店,连花束周边都是有设计版权的,这么用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我就知道你会成功。” 赵娜不愧是做秘书的,说话周到,奉承都如此言之有物,“果然,你很快就找到了伯乐。”
陆霓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皱皱眉,问:“你最近忙吗?”
“工作都是那些事,早晚都要做。”赵娜说:“你要约我啊?”
陆霓心想,对方怎么还没看穿自己的意图呢?还不够明显吗?赵娜知不知道蒋垣要走的消息?
她干脆直接说了,“蒋垣最近在做什么?”
“你想问蒋总啊,直接跟我说好了。”赵娜在电话这头捂嘴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蒋总前段时间去南方出差,好几天没来公司了,我也不清楚。”
“他不用跟你分派工作吗?”陆霓问,否则事情怎么安排?
“他有助理啊,我只是秘书。”赵娜解释:“我就负责处理一些案头的工作,邮件,排会议什么的。”
“那,他去几天了?”陆霓有些犹豫。
“快一周了吧。”
赵娜说,蒋垣是去参加锂电池实验室的揭幕仪式的,原本计划周四就回来,可迟迟没消息,但老板临时起意去做别的事,谁又管得了呢?
陆霓退出了和赵娜的语音聊天框,把手机搁在枕边。
睡过一觉,第二天早上,她给蒋垣打了电话,没有犹豫。
她自己提的分开,又主动联系对方,她把自己的自尊心像纸巾一样团起来,揉皱,小小一团攥在手里。
可蒋垣没有接电话。
他是真的不打算理会自己了。
于是她的自尊心又因为揉过头碎掉了,再想拼接起来就会提不起力。
看着毫无音信的手机,她心底的恶滋生出来,拿话刺挠他:“你这次走,又要不告而别吗?还是让别人来通知我?好歹相识一场,你连跟我告别的体面都没有吗?”她心底那个名叫许杰的野生动物,跑出来了。
风在山谷间的呼啸声,像狼群嘶吼,从陈延的耳边擦过,震得耳朵生疼。
明明是盛夏,此间的风却带着凛冽寒意。
司机也不免恐慌,嗫嚅着喊了一声:“陈总——”
陈延坐在商务车的第二排,门开着,他敞着腿,皮鞋踩在地上,用手挡着风又点了根烟,吸的时候脸颊向内凹陷,眯着的眼里透出阴戾。
他悠悠闲闲半辈子,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他就要看着他姓蒋的,今天匍匐卑微如蝼蚁。
金隆的手下请蒋垣上他们的车,他们并不想在这条公路上跟他动手,车来车往,这里不安全。
蒋垣不配合,他们只能来强的。
转眼之间,几个人展开近距离的肉搏,黑夜看不清轮廓,只有车灯照出了几道残影,等他们稍稍分开时,蒋垣已经摁倒了其中一个人,并且夺走了对方手里的高尔夫球杆。
金隆见状勃然大怒,一群废物,他大吼:“快,给我摁住他!”
刚刚那一通诛心,并没有击溃蒋垣。
没时间了,这次一定要拿下。
蒋垣握着球杆,双目黑沉,尖锐如鹰隼盯着前面,金属球杆被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砰”一声巨响,金属碰撞,在空中擦出火花!
蒋垣挥动杆朝着迎面的那个保镖头上砸去,对方眼疾手快,从下而上接住,两个成年男性都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身体后撤,手臂被震麻了,尚没反应过来,肌肉记忆便催促着他再次发起攻击。
那保镖看他面相隽秀,以为只是个每天坐办公室的文弱男人,但显然低估了他。一个没注意,蒋垣的球杆抽打在后背,皮肉被剧烈击打,疼得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啊——”又被他抓住了头顶的头发,一脚重踹在地。
“废物,还看?”金隆的手抬了抬,招呼在后面的几个,“你们都上!”
陈延也震惊了,他以为他们刚刚打过的那一架已经耗尽了蒋垣的力气,毕竟他被自己摁在地上揍到毫无反抗之力,此时面对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他竟还能有如此强的爆发力。
蒋垣身上的衬衣被撕破,小臂青筋虬髯,苍白面容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黑色领带始终缠在手上,那等于他的拳击手套。
蒋垣的体力超出陈延的想象,他知道他的运动项目很丰富,并不局限于健身房,他每周都去游泳,打球,也会去爬山徒步。
但是这未免太惊人。
几个保镖以为今晚能轻松收工,不想搞出人命,踟蹰不前,但看他竟是个不要命的,只能齐齐上阵,有人在前面牵制住他,其余人从身后攻击。
陈延看到蒋垣被人团团围住,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腹背受敌,很快落了下风。陈延的手搭在了扶手上,瘦削的手指敲打着皮面,频率越来越高。
要不怎么说,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爱呢,男人的惨状也会让人同情,尤其蒋垣那张颌角利落的脸,眼神深若寒潭,却一点情绪也没有。
陈延的身体逐渐僵持,直至烟头烧到了手边。
他被烫了一下,把烟扔到地上,从车上下来,走向金隆,拍了下他的肩膀:“喂!”陈延的脸色变得很差,“我只说给你个机会见他一次,谈一谈后续怎么补偿,没必要搞得这么血腥吧?”
金隆一张充斥横肉的脸笑起来,他的面部肌肉全部向下,油腻狰狞,“陈总,我谢谢你牵这个头,这没你的事儿了。你自行离去就好。”
陈延加重语气,重复:“我说的是,不要见血,这不好玩。”
“这是我的地盘儿,由不得你。”金隆也看着他,眼神笃定地道:“今晚的事儿,我不牵扯你,你识相就走。”
陈延把手放下来,他又看了蒋垣一眼,情况愈加激烈。他不是很明白,蒋垣这个圆滑的人,连老秦那种人都能忍着恶心周旋,怎么这会儿跟个犟骨头一样,非要在这挨揍。
他不会以为自己牛逼到以一敌十吧?
陈延犹豫片刻,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筑起的堡垒开始坍塌,恨蒋垣是真的,但未必想看他死。如果蒋垣真的在这有个好歹,自己和陆霓才是真的完了。
“我不识相又怎么样呢?”陈延咒骂一声,上去就从后面踹了金隆一脚,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又迅速锁住对方的喉,一个过肩撂在地上。
陈延不是没打过架,但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小男孩迷恋金庸武侠,但成年后的陈延只会觉中二傻吊。
保镖见自己的老板被打,不得不分出精力来保护,分散了蒋垣那边的火力。
“姓陈的,本来没有你的事儿,这是你自找的!”金隆脸色大变,指挥手下,“把他和姓蒋的一起带走!”
“去你妈的,操!”陈延上去又给了他一脚,“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是法治社会,还你的地盘儿?你懂法么?”
入目皆是漆黑的盘山公路,远方亮起数个小点,鸣笛声由远及近,向他们驶来。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躲在车里的司机震惊,他刚刚才报警,接线员问了他们的位置,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陈延在混乱的打斗中,累到喘息困难,他躺在地上,仰头歇了几下。
蒋垣也听见了警笛声,他向远方看去,微微出神,高大身躯似乎摇摇欲坠。而其余人更多的是惊惶,这下真的没时间了,警察来了。
他背后的一个人咬着牙,拿起路边的石头,对着他下死手般举起。
陈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着蒋垣怒吼:“小心!还他妈愣?!”
蒋垣转过头向后,肩膀一趔,堪堪躲过去。
蒋垣刚刚把向他砸石头的人撂倒,活动了下四肢,虽然受伤却也只是皮外伤,还能利落动作。
警笛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迫,所有人的心都是乱的,仿佛在音符上赤脚跳动。
陈延只见他拿起滚到地上的石头,向自己的手臂猛砸下去。有人好像听见了骨头劈开的声音,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血液从衬衣袖口流出,很快染透了整条胳膊。
他把自己的手臂砸断了!
蒋垣的面孔陷入难言的痛苦,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却一直闷不吭声。
陈延看不懂这个操作,发出了一声无语的“靠!”
蒋垣重伤住院了。
而金隆等一行人因聚众斗殴被警方控制起来,原本他们是能逃走的,警笛声震慑了他们,还是被蒋垣牵制住没走成。
金隆甩不开他,怒目而瞪地道:“姓蒋的,我会记住你的所作所为,咱俩没完!”
蒋垣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动作娴熟,他单只手将这个小老头儿向上提溜起来,摁在车门上,他的手指仿佛穿插进了他的骨肉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满地狼藉。
“有没有完,是我说了算。”他终于,轻飘飘地笑了下。
陈延受伤不严重但不能立马回北京,得在这配合调查。
他一直没有见到蒋垣,蒋垣的病房时不时就有警察过来询问做笔录。
事出的第二天,管志坚就飞过来了,还有一众政府领导,有那天参与实验室揭幕的,也有省里的,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们进入病房关上门,和蒋垣谈了很久。
相关负责人给他道歉,称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属失职,并且保证此类恶性事件绝不会再出现。
之后,他的病房就一直有保安在周围巡逻。
他们谈的什么,陈延不知道,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还有他故意把自己的手臂砸伤,处处透着古怪。
直至警方出了警情通报,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上走,金隆的罪名并不是聚众斗殴,而是组织x社会。
这不是私人恩怨,也不属于商业斗争,而是一起社会恶性事件。
陈延终于闻到了他蒋某人熟悉的作风味道。
他这边刚刚反应过来,蒋垣的病房就开放参观了,厂里人可以去探望他,而蒋垣却给陈延打了电话。
陈延到医院的时候,见这保镖阵仗,以为自己是来看熊猫的。
蒋垣的手臂骨折,打着石膏,他却没有穿医院的病号服,而是穿着自己的睡衣,他洗了头发,刮了胡子,完全不像病人,神情闲适倒像来度假。
呵呵,陈延站在门口。
“坐。”蒋垣指着旁边的沙发,“叫你来,是要谢谢你那天晚上的舍命相救。”
又是这副道貌岸然的德行,陈延嘴角冷笑,“如果我没有帮你,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吧?”但陈延帮他,并不是因为什么立场,他当时只是单纯不想看他死。
蒋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不说话,非常上位者的姿态,审视着对方。
陈延点了点头,了然道:“你的确应该谢谢我,助力你完成了复仇。”
蒋垣说:“即使你不把我带过去,他会用别的方式找到我。这根导火索不如由我自己引爆,更方便控制。”
“你在上车之前就做好了安排?”
“我看上去像傻子吗?喝醉了,随便上谁的车?”蒋垣放声笑道。
“说说吧,哪里是你的计划,哪里是巧合?”陈延也笑了声,说:“他们对你的保护严,你是怎么办到的?”
“从我让你接手这个项目。”蒋垣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陈延再次骂了声。
蒋垣把这个肥差给他,并不是什么补偿。一来是让他发现自己和陆霓的事,二来陈延如果对自己有怨怼,对很多事情就很难无动于衷。
“不对吧,你千里迢迢跑来这投资建厂,设立实验室,还要开新闻发布会,把一个平平无奇的项目抬到一个不属于它的高度,难道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蒋垣筹谋已久,但是陈延也不傻。
蒋垣宣布投资的那天,他只是觉得奇怪,蒋垣为了这个项目,伙同了管志坚参与,把政府也拉过来做背书,何必这么兴师动众?但陈延的想法是,蒋垣这人表演型人格,做出一点点成绩,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最牛逼。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的。
他是为了报复金隆之后,做后续的收场准备。
蒋垣始终认为,蒋成忠当年功败垂成,惨死在这,并不是他做了什么失误的决定,只是因为钱不够多,为人太本份。
所以他这次回来,调子起得那么高。适逢当地经济转型期间,蒋垣作为资方,白天刚刚风光完,晚上就出了事,鹤通会毫不犹豫地撤资。滋事体大,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来投资了。
金隆那个地痞流氓要搞他,就会有更大的后台保他平安无事。
陈延听得拍手叫好,讽刺道:“动用公共资源报私仇,所有人都被你当枪使。”
蒋垣微微一笑,“我不喜欢把话说得太直白,这很没意思。你不妨往好的地方看,在这件事里,所有人都受益。公司赚了钱,地方吸纳投资拉动经济。包括你,做成这个项目事业也会不一样。”
蒋垣不是巨富,背后也无高官权势,只是恰好他整合资源的能力是顶尖的,他长了脑子而已。
陈延不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盯着他打石膏的胳膊,“以身犯险,值得吗?”
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不是一定要表现得倨傲没礼貌,才叫有血性的男人。”蒋垣也摸了下自己的胳膊,论个性,他自然不如陈延那样外放,但人总有自己的执念,也许在别人看来一点都不值。
陈延觉得自己被内涵了,舌尖在牙齿内抵了下,冷笑道:“折了一条胳膊也值?”
“不亏。”他受伤越重,性质就越恶劣。
“你真是癫得我不认识。”
蒋垣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眼睛却看向了远处,“曾经有人给了我启发,当她的诉求无人在意,委屈求告无门的时候,把矛盾激化,变成社会性事件,闹大了总有人为此买单。”
陈延瞬间就知道了那个人是谁,所以他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恶毒地回了句:“你怎么不死了呢?”
“我不会死,我还要回去见她。”蒋垣说。他想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今后无忧,他就能安心生活了。
陈延被恶心到了,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蒋垣的手机在打斗的过程中车压烂,成了一坨破烂,他没急着修手机,这件事还没完。
之后的事他不方便出面,他马上要离开公司,肯定有很多人会找他。
这个时候装死冷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陆霓接到陈延电话的时候,她刚从高铁上下来,很凑巧。
没有得到蒋垣的回复,她的心始终无法平静。她想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听见过他打电话,提及了某个名字。陆霓也知道,他会报复回去,蒋垣的恨和软弱都曾在她面前袒露无疑。
软弱没有任何不好。
陆霓不想骗自己,即使他们今后不在一起,她依然会挂念他。她的人生走到这个年龄,能想通很多事。
许竹死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牵挂了。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只有蒋垣,是没有理由地对她好,他喜欢她,也没有理由。
当年蒋成敏说他因为父亲去世状况很糟,她是想打电话给他的,即使能量微小,但没有机会。
陆霓去了一趟x省,脑海里有个声音催促着她这么做。到了才发现自己像个无头的苍蝇,一旦失去与他的单线连接,她是真的找不到他。
她去了那个电池工厂,没有进去,只是跟人打听了下前几天来的资方走了没有。
门卫跟她说:“你说的是北京来的那几个老总啊?”
“对。”陆霓猜对方说的是蒋垣。
“早都走啦。”大爷说:“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人家咋可能待这么久嘛,当天剪完彩就走了。”
知道蒋垣早就走了,陆霓稍稍放心。
她在回北京的高铁上,突然变得很平静,也许她大费周章地跑了这么一大圈,什么都不为,也不想让谁知道,只为了自己内心的安宁。
陆霓从高铁上下来,开车回家,接到了陈延的电话,她跟陈延约了在花店。
一见面,陆霓就看到了陈延脸上的伤,“你怎么了?”她问他。
陈延摇头,“我没事。”
“哦。”陆霓蜷缩着手指,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陈延:“你知道蒋垣在哪吗?”
陈延脸一冷,陆霓没事儿吧,跟他打听那个人? “死了。”
陆霓猛然转过头,怒目而视,瞪着他,但凡有点幽默细胞的人都该知道陈延是开玩笑的,可偏偏她选择性没有。
陈延见她如此反应。
“霓霓,我在想,如果蒋垣现在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你还会喜欢他吗?”

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陆霓的标准里, 她一定不会跟穷男人约会,更不会结婚,因为她的人生里已经有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陆霓看着陈延, “这算什么问题?”
陈延也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再次问道:“霓霓, 如果当初我是个一穷二白的男人, 你还会和我结婚吗?”
陆霓听着陈延关于忠贞情感的试探,但现在问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他们之间有比财富金钱更难以逾越的沟壑。
但她也的确从婚姻里受益了, 陆霓很直接地说:“那我根本不会和你认识。”
陈延听见这句话就笑了, 也许他不该问,陆霓说过自己不会回答假设性问题, 但她还是诚实回答了他。
陈延靠在车门上,眉眼显露出倦怠,后背也微微佝偻,“很好, 你一直是个言行合一的人。”
陆霓并紧了自己的手, 看着脸色冷白的陈延,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有那么片刻的踟蹰, 但还是把问题咽回了肚子里。
陈延亦闻到陆霓身上的味道, 很熟悉的香,她像一支甜味的冰激凌, “太热了, 别把你晒坏了, 进去吧。”
陆霓走进了店里,看见陈延的车也很快驶离,路上没有行人。陆霓站在橱窗后面,不知道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蒋垣比陈延晚回几天。
当地相关单位的人并不想轻易把他放回去, 因为投资方出了这样的安全事故,各方的颜面扫地不说,会影响今后的招商引资。
蒋垣多留一天就有一天的麻烦,有警察在未必安全,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是更大威胁,他们要捂他的嘴。
病房外面层层叠叠的保镖也不是保他的安全,是为了杜绝闲杂人进去,泄露消息。
蒋垣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在医生签了同意出院后,他承诺,一个事件不会影响他对这个地方的看法,也不会左右公司今后的投资决定。
作为交换条件,对方也答应了他会严肃处理那帮x社会,给他满意的交代。
蒋垣在助理的陪同下上了飞机,直至起飞,身体里的警报才解除,他谁都不相信。
这一周,他都没怎么睡,总是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此次的铤而走险,至少解了他的心结,就不算亏。
在飞机上他也没有休息,听助理拿着平板给他汇报工作。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司机把蒋垣送回家。蒋垣的手机坏了,他没有急着去修,就是防止各个相关人打电话给他施压,让事情变得不好办。
蒋垣说:“接下来我会休一段时间的假,你也辛苦了,给你批了带薪休假。”
“谢谢蒋总。”助理忙不迭说。
“最后麻烦你一件事,帮我买个手机,还是原来的型号。”
助理为了第二天好好休假,立即就去买了给他送过去。蒋垣将近十天没回来,家里有种死气沉沉的气息,阳台上的植物叶子干枯了。
他去洗了澡,换干净的衣服,去去晦气,这个时候新手机也到了,蒋垣一边给手机传输数据,去给自己做些吃的。
差不多半个小时,新手机的数据全都导好了,接踵而至的消息便冒了出来,多数人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失联一段时间,待处理的事项很多。
在一堆冰冷的工作消息里,混进来那么一条阴阳怪气的质问,尤为显眼。
蒋垣点开了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然后他突然笑了。
她这个人,总是能把难听的话脱口而出,真心话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刀架在脖上子也绝不能招一个字,很适合当间谍。
她大概是回避型人格,对矫情过敏体质。当年他想关心她,她却要把他的眼珠子剜下来当下酒菜。
真是欠教训!
蒋垣在第二遍读完微信后,就把手机丢在一旁了,继续给花浇水。一旦绿植枯黄家里就会没有生气,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床头的苔藓也濒临死亡,他抓紧抢救,单只手拿着镊子重新调整,喷水,虽然不方便,但也悠悠哉哉。
蒋垣回到北京后在家里待了三天,一趟门也没有出。
原本只是几个人传他要辞职,都还不确定,但是他忽然不出现了,这个消息便从小范围内向四周繁殖,秘书办的人也都知道了。
老板离职,总是有一股熟悉的风味:如同家主撒手人寰。
赵娜经历过上一任老板的离职,简直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只是她没法说。
这天周末,赵娜来了一趟花店,恰巧就碰上了陆霓,两人说了几句话,“蒋总要离开公司了。”
陆霓举到半空的手突然落下来,像停电了,“是么?”
赵娜说:“他好久不来公司,也不露面,秦总都跑上来看他的办公室了,秦峰一直觊觎他的办公室。”蒋垣的办公室不仅大且视野宽广,像秦峰那样从未得到过的人,就会有无限的想象,等同于皇位。
陆霓的心被揪扯起来,面上却还要表现得平静,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说:“人往高处走,很正常。”
赵娜看着她笑笑,也不说什么。
等赵娜走了,陆霓把手里的事交给店员,坐进了自己的车里,关上车窗,封闭的小空间只有她自己,心情如同腐烂的番茄,一下砸到了地上,酸水四溅。
她不想承认这是难过,只觉得任何人的离开,她总要有那么点身心不舍。这样想着,她却又拿出了手机。
距离上次联系他过去了一周,她再次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响起男人含混的声音,他似乎在睡觉。
陆霓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从鹤通离职了?”
“是。”他对她怎么知道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陆霓又问:“那离了职,还在北京吗?”
“我留下来做什么?”蒋垣反问她,清醒过来后,语气逐渐威逼,“你有事吗?”
话头在陆霓的舌尖打转,几个来回,烫得生疼,她却突然说:“你走了,谭总答应给我的投资,会不会突然撤资?”
这话一问出来,电话那边就响起了讽刺的笑声,“难道我还要管你吗?”
陆霓心里一酸,沉默了。
“许杰。”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十分郑重又冷漠的语气说:“当年我答应资助你上学,没有兑现,算我对不起你。这次回来帮你融资,也算弥补了遗憾。可你利用完我就甩,我没有真的报复你什么,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只是喜欢你,在外面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有血有肉,也有脾气,不是对所有人都像对你一样的烂好人,我的自尊心不容许被你如此践踏。”
“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做人要明确自己的责任,要愿赌服输,今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
他的话说完就挂了,手机界面迅速跳到了屏保,这种结束,甚至不给她缓冲的时间。
陆霓开车回了家,都没有来得及洗手换衣服,就趴在了床上,鼻头酸胀,眼睛里似有泪水滑出。
那些话,字字句句,摧心剖肝,深深地刺伤了她,可是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是她主动不要他的,也是她犯贱又去给他打电话。
她像是被什么上身了,被巨大的难过淹没,也好委屈。明明之前想的不是这样,她离开他,得到钱,排除所有的不确定,只有荣华富贵了。
为什么会因为几句话,像被人抛弃了?
陆霓把自己的身体缩在被褥里,蜷着腿,抱住了膝盖,这是人类最安全的姿势。这个家是她的庇护所,谁都不能进来。
她的眼泪和汗水一起流进了枕头里,哭是沉默的,只有一抽一抽的哽咽和颤抖。
陆霓觉得这样的日子很难熬,因为痛苦都是漫长的。
多想像小时候看电视那样,一排字幕打出来:几年后……时光就真的飞逝了。
可是陆霓醒过来的时候,只是凌晨三点,月亮都没有沉下去,阳台上的花也在背着她偷偷开放!糟糕透了!
房子里空无一人,静得瘆人,她从床上滑下来,揉摁着胀痛的太阳穴去浴室冲澡。又缓缓地熬到了六点钟,开车出门才不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陆霓白天一直心无旁骛地工作,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她也只能当那通电话不存在。以后慢慢淡忘,会好的。
再收到赵娜的微信的时候,陆霓没有心情跟任何人闲聊八卦,很想把她的微信设置成免打扰。
赵娜说:“小陆,我跟你说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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