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关灯
护眼

“什么啊?”陆霓心不在焉地接了句。
“我知道蒋总为什么这些天都不露面了,是他根本没法出来。”赵娜说:“现在公司正在处理他。”
陆霓身体陡然僵住,头顶一道光劈下来,晕头转向。
处理他,是什么意思?
“我都是听领导们说的,蒋总在职这一年多,干了很多违反公司规定的事。”赵娜跟陆霓详细说道,“他在南方投资项目期间,牵扯到一起商业欺诈的案子里,损害了公司声誉;还有啊,他还利用职务之便机会转投,这是违法的。”
陆霓仔细地听着,眉心细细一拧,“机会转投”这个罪名十分耳熟,陈延也做过类似的事,她才被蒋垣威胁,所以很清楚这是怎么样的违规行为。
但她还是摁住了狂乱的心跳,在紊乱的思绪里,捕捉到一丝理智,“他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不至于做。”
她根本就不相信。
赵娜说:“秦总写了一篇檄文递交给董事会,讨伐蒋总,列举他的各种损害公司利益的行径,其中就有你的项目。当初不是投到我们公司来了,都通过审批了,又被蒋总拿去别的公司了。”这就是机会转投。
有这回事,但陆霓很不解,也怀着侥幸的心理,“我这个,对你们公司来说只是很小的项目吧,也值得拿出来追究吗?”
赵娜说:“公司不想放他走。既然留不住他,肯定会想办法整他,管什么大把柄小把柄,能拿捏住他就行了。”
陆霓紧紧抿了下唇,努力找回这一刻的真实感,不是在做梦。
电话那头,赵娜并不能理解她的情绪,因为事不关己,轻飘飘地道:“小陆,你要是见到蒋总,就劝劝他跟公司服软,要是打官司会赔到他倾家荡产……”
后面安慰的话,陆霓没怎么听清,她恐惧于面对这个现实,努力吞咽着嗓子里的唾液,但每用力一次就要停一下,喉咙太疼了。
她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手抖着去拨动车的档位,却想起了陈延问的,如果蒋垣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自己还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那个时候,陈延是不是就知道了什么?
他一定知道的,才会来试探自己!
她没有想到会给蒋垣造成麻烦,好不容易拨正的神经又轻易被弄乱。恐慌,无措,烦躁,她突然好崩溃!
她也从来没有因为蒋垣不资助自己而对他产生过怨怼,那零零碎碎的两千块钱,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想在他仍有富余的情况下,遗漏给她一些生存资源,她不想害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每个对她好的人,运气都那么差?
陆霓再次开着车在路上,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天黑,把车开进了他家的小区。
她通过停车位上的车,判断出他就在家,太好了!
她身上还有多少钱?车子?房子?生意?全都掏出来够不够……还没有想好自己该说什么的时候,她就冲到了楼上去,手惯性地去输入密码,语音却提示她密码错误,她不得不卖力拍门。
太难了,也太慢了,每一步都在阻挠她寻找真相。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她终于见到了他。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被眼前一幕冲击得心都碎了。
他的脸上都是伤,擦伤,淤青,胳膊也断了。脸庞瘦到骨骼明显,身形削减,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蒋垣。
可是她还没有说话,他却已经冷声赶人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她的眼睛突然看不清,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到了地板上,连珠串似的,她的衣服前襟也被洇湿了片。
“你,怎么了?”她心脏激颤,身体像受到击打的小动物,颤颤巍巍地问。
蒋垣敞着门,并没有邀请她进来的意思,对她的眼泪视若无睹,目光冰冷地说:“我说过了,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你直接找上门来,什么意思?”

陆霓用力地眨了下眼皮 , 让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全都流出来,让视线变得清晰。
她的心口起伏跌宕,开口还是哽咽住了, “我听赵秘书讲,你跟公司闹僵了, 他们正在找你的麻烦。”她还没有准备好, 不知道怎么讲,乱七八糟的, “如果打官司, 你要赔很多钱?”
蒋垣并不为所动,他只说:“这跟你没有关系。”
听到他这个回答, 陆霓可以确定是真的了,她的身体一下子跌入冰湖里,心碎成了渣滓。
“我还听说,秦峰拿之前我的案子给你做文章?”她又问。
蒋垣把门完全打开, “不要对我施展关切, 我不需要。你走吧。”
陆霓抓住了他的手臂,触及到他的固定器, 被烫到似的迅速缩了回来, 她再没敢碰他,只能厚着脸皮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蒋垣无奈地摇了摇头, 似乎对她没办法了, “还不走吗?”
“请你, 不要这么对我说话。”她揉了发痒的下眼睑,心好像死透了,身体如同朽木,一动不动, 却只能努力地提着口气,“我只是想帮你解决问题。”
蒋垣笑了,“好,你准备怎么帮我解决?”
“你问过律师大概要赔多少吗?你身上还能拿出多少钱?”她终于找到他给予的一隙空间,侥幸又絮叨地道:“我的卡里还有些现金,不够的话,前面两家店都是我独资的,还有我的车,卖掉会折损一些,但不多……”
蒋垣感到不可思议,“店要抵押,车也要卖?”
她难道不清楚,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能拥有这些,要付出多少?那几乎是她前三十年的人生了。
“钱我可以再赚回来,总好过你去坐牢。”她仰头看向他,呼吸急促起来,“我知道,你把公司的项目转投出去,如果对方较真了,你要负法律责任。”
去年,他就把同一性质的问题跟她讲清楚了利害,但那个时候主角是陈延,他可以只手遮天。现在同样的威胁再次施压在她身上,却没了头顶的那片天,因为他也完蛋了。
“我那是违法,你居然想用钱解决?”蒋垣看着她,“你真的,是非不分!”
“我要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她已经心如死灰,突然冲他吼道,面色忽而苍白忽而涨红。
她须得承认,自己很在乎他。除去男女之间的喜欢,蒋垣对她来说和任何人都不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界限都超过爱人了。
多年前,她因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匮乏,总想等一等,想找个好时机,可命运不会给她预留时间,猝不及防地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没能从那条河里捞出她的姐姐,要懊悔一辈子了。
现在但凡能有一线生机,让他可以免受牢狱之灾,她为什么不做?
还好只是用钱就能解决,陆霓根本不想问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又要分什么是非对错?
她捂住痛极的心脏,再次冲着他怒吼:“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管!也不想听!善良坦荡就一定有好的结果吗?我只是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取舍,结果再差,我也不怨天尤人,我有什么错?”
“为你想要的东西做取舍?”蒋垣走近了她,身型的差距带来的威压感被不断放大,他把她逼到了角落里,质问她:“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是比钱还重要的?”
陆霓却又忽然不说话了,她想要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仿佛有一千只蚂蚁爬进了她的大脑,啃咬着脑神经,痛得她目眦欲裂!
“你不知道?”他从她进门,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
陆霓的爱恨就像灶膛底下的火,埋在灰烬里,是如此隐晦却又热烈,在冰火两重天里交替。她想关心他,却又恨他不懂自己的心,恨得想杀了他。
“说不出来,你就回去!”他又赶她!
她被逼急,却只能从唇缝里漏出那么无力的一句:“我想要你自由。”不要跌落下来,她绝不接受。
“只是自由?”蒋垣对这个词不屑一顾,也没有为她的倾囊感动分毫,“我不需要你施舍我什么,也不要你的同情,既然已经结束就果断放手,不要管我是死是活,在云上还是在泥里,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现在突然跑来我家里,宣布要卖房卖车,倾家荡产也要救我,自己不知道这有多可笑?”
她逐渐干涸的眼睛再次红了,眼泪几乎喷薄而出。情绪扭曲,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可以这么伤人!?”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伤人?”他的视线近乎钉在她的面孔上,层层叠叠的疼痛,无休止地袭击她。
“我连对你伸出援手的资格都没有吗?”她深感屈辱,深吸一口气,泪水已经模糊视线。
她的眼泪如同毒药,同样也扼制了他的呼吸,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撑着墙,稳住自己的姿态。
“没有。”他冷静了片刻,态度不变,“你跟我已经没关系,我不会用你的钱,也不用你拯救。”
她不断被他往外推,划出一条清晰的界线,分出了她和他,不再是他们。
陆霓被划在这头,像一条濒死的鱼被人丢在陆地上,呼吸要衰竭了,却毫无办法。
她终于破罐子破摔,对着他恶言交加:“难道只有我自己认为,我们的感情是坚固的特殊的吗?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至少能为你抵挡困难,为什么不可以?既然你要这么决绝,那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冷血到底?不要拿那20万给我救命,不要借ipod给我,也不要总是来看我、关心我!你让我喜欢你、依赖你,又撒手不管我了!现在,你又说这种话,你其实比我更坏、更伤人!”
他这种表现出善良却又利落收回的人,是最残忍的,他才是最该下地狱的!
“你承认你喜欢我了?”蒋垣被她气笑了,好像是他对不起她了,“别忘了,这次是你甩开我的。”
陆霓突然哑声,怔忪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不是烂好人,凡事皆有代价,我需要你回馈给我对等的感情。”一秒,两秒,三秒……他等了她十秒,宣布:“要么爱我,要么走。”
见她左右摇摆,他多一秒都不再等待,果断把她拎到了门外。
就这样被丢出来!
陆霓的瞳孔骤缩,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再次被击垮。
他站在门里,侵略目光一寸寸爬进了她的眼睛里,淬了毒,侵蚀到她五脏六腑。
陆霓的周身冰凉,眼看着他就要消失,看不见了,她在门要关上的一瞬间,冲上去,从后背紧紧抱住他。
“不要推开我!”她的声音近乎祈求,比起纠缠,她更不能接受和他再无关系。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他感受到,身体再次被藤蔓禁锢住了,带着刺痛,不由厉声斥责。
“我听见了。我是喜欢你的,不,我爱你。”陆霓毫不迟疑地说,她不是感受不到他的好,她依恋他,也喜欢着他,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她只是害怕,害怕这份好突然消失。
他一根根的掰开了她扣住的手指,说:“放开我。”
她又恼又恨,都把自尊心攥在手里揉,丢在地上踩了,他却还要推开她!怎么这么狠心?陆霓死死咬合齿关,克制住把他杀掉、分尸,塞进行李箱带走的冲动,却只能好声好气地对着他说话。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才满意?”她已经黔驴技穷,“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和你变成陌生人。”
蒋垣也无奈,“不是,你勒得我喘不上气了。”
“……”于是陆霓赶紧松开了他。
蒋垣转过身,看着泪水滂沱的她,苍白的面颊仿佛经历过一场大雨,没有干的地方,她有时心很硬,有时又非常脆弱。
他单只手触摸着她的脸,用指腹蹭掉了眼下的泪水,随她一块儿心痛,百味杂陈,他赌赢了,却没有赢的得意,情绪回落之后,只有丝丝缕缕的后悔和自责。
蒋垣喉头微动,刚要说点什么,眼前便是一黑,她扑上来堵住他所有的话。
她一瞬间忘记了什么债务,麻烦,心里眼里只有失而复得的激动,他这个人。
人似乎只有在彻底失去之后,才能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如果连钱都肯为他付出,害怕的心结似乎也不足为道了。
陆霓被扯开过一次,很快又附着上来。他现在瘦到脱相,身上又有伤,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把他摁在了沙发上,坐在他腰腹上,俯身去亲他的嘴。逐渐的,他放松了齿关允许她进入,也会回吻,啄吮着她。
她的身体急剧升温发烫,吮着他的唇舌,又啃又咬,不知道怎么好了。他的口腔里是暖融融,带着甘甜微苦的茶水的味道,又如此包容。甜中带苦,是颇值得回味的。
又睁开眼,看他伤痕累累的脸,已经结了痂,痂也早就干了,如此俊朗深刻的脸,却被打成这个样子。
她心疼到碎掉,潮润的唇,怜惜地亲了亲结痂的地方,见他没有反抗,她心中微微喜悦,如同得到应允鼓励,想去亲吻触摸更多。
亲着亲着她就停下来抱住了他,箍住他的腰,他们的躯体纠缠在沙发里,严丝合缝的相贴,容不得一丝空隙,几乎融为一体。
她的脑袋埋进他的胸膛,极力忍耐,忍不住了突然闷声崩溃地大哭。

陆霓哭累了。
她躺在他的身上, 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情绪发泄之后身体像被掏空,需要休息。但她竟睡着了。
蒋垣把骨折的手挪开一些, 调整了身位,把她圈在怀里, 看她睡着的样子莫名的安详, 他们的心跳声都是交缠错落的。
而她稍一动,他就感觉到了。
屋子里安静的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陆霓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点懵, 在狭窄的视线范围内找了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直到对视上近在咫尺的眼睛,他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她没说话,低下了头,又听见头顶传来声音。
“意识到我即将破产, 后悔了?”
陆霓突然笑了声, “不是。”
多希望刚刚那个崩溃大哭,乱吼乱叫的人不是自己, 她的眉眼间弥散淡淡的尴尬, 又被他一句话化解了。
陆霓的下巴磕在他的胸口,也去看他的脸, 看习惯了还好, 只是有点沧桑可怜。
“怎么弄成这样?”她小心翼翼地去抚摸他。
“陈延揍的。”带点玩笑的性质, 他眼里却没有笑。
“为什么总开这样的玩笑?”陆霓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陈延。
“不信?”
陆霓是不信他会打架,更不信他会被陈延揍得这么严重,这两个人男人的体型和体力,在她心目中是两个量级的,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刚要下这样的定论,她就想到了,陈延来找自己的那天脸上也带了伤。
“真的?”
蒋垣说:“我也把他揍了,放心。 ”
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她意识到他还有事情没有对她坦白,“你的手是怎么断的?”不会也是陈延给拧断的吧?
蒋垣好的那条手臂被她压了半个多小时,有点麻,他动了动,陆霓便立即从他身上坐起来。
蒋垣起身走到厨房,给她接了杯水,激烈接过吻的人嘴唇总是干,而她刚刚又睡了一觉,嘴唇都泛白起皮了。
陆霓站在他的身后,想起自己摔断的平安扣,那个时候正是他出发去参加实验室揭幕仪式的时候。
即使陆霓并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有这样奇妙的连接,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她在惴惴不安的时候,他就出了事。
“你不告诉我吗?”陆霓不仅是好奇,更着急,她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我们都已经这样了。”
“我们都怎么样了?”蒋垣眉一挑,戏谑问她。
都跟神经病一样,把最不体面的一面都暴露了,陆霓说:“我们都复合了。”
蒋垣就这么看着她,笑了,然后才说:“我给金隆下了个套,他最后的那点家底子都套进去了。狗急跳墙,要报复我。”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省略了那晚的种种情形。
果然是这样!陆霓忍不住皱眉,看他脸上挂的彩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她很多年前和金隆打过交道,那个时候他还是人生鼎盛时期,就算账上没钱,但没到绝处,他还抱有一丝丝的良知,自诩绝不欺辱妇女儿童。
他这种人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更是荤素不忌,当年她冲进洗脚城的时候,他正要跟女人办事,扔了三万块钱给她。
当时的她已经是穷途末路,实在没办法,现在未必有那样的勇气了,“你知道他要报复,就这么去了?没考虑过后果吗?”
蒋垣把水递给了她,是递到嘴边,没有让她用手接的意思,“考虑过,我还要回来找你,不能死在外面。”
陆霓伸手接了一下,他不松手,她就只能扶着杯底,蒋垣微微倾斜杯口,对准她的嘴。
她的确渴了,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水,打断道:“那你的胳膊怎么断了?”
胳膊是他自己弄的,但是他不会告诉陆霓,“人生就是风水轮流转,他日薄西山,我却是正当年。事实也证明如此,我赢了。”
他其实是倨傲自负的,只是隐藏很深,并不经常展现。
陆霓看着他把剩下的半杯水都喝完了,才意识到刚刚的动作有多奇怪,折了胳膊还要喂别人喝水,跟瘸子跑八百米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刚刚的争辩,忽然又和好,陆霓时时刻刻都透着尴尬,她只能尽量忽略这些,还有一件最要紧的,就是他和公司打官司。
“赵秘书建议你主动跟公司求和道歉,说这样能减少一些赔偿。”话是这样说,她斟酌了措辞,话锋一转:“但如果你不想,就不要这么做。”
每个人看重的东西不一样,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钱,但对蒋垣这么顾及脸面的人来说,自尊心最重要,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求过人。
她说:“该多少钱就赔多少。还有我,也能给你出钱,不开玩笑。”
蒋垣不知道赵娜到底怎么跟她说的。他回来后,赵娜就跟他说了,陆霓两次问起他。他便让赵娜顺水推舟,把所有的事都告诉陆霓,适当添油加醋,他的身残志坚都是现成的,她来了就会看见。
她再不来,自己就该好了,但现在看她一副散尽家财的气度,他不免问道:“你的生意不做了?”
陆霓郑重说:“只是线下零售的生意缩减了,我还有品牌合作,或者去当老师,以后慢慢会再起来。”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自己下料太猛,“不用。”
“不要拒绝我。”陆霓又有点急,但是她的思路变得清晰无比,“钱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人没事,把心气保持住,不怕没机会。”
她想得很明白,不想看见他倒下去,好在她现在已经有那么些资本了,能给他兜底,她也不乏重新再来的勇气。
蒋垣的目光撅住她,再次强调:“花店是你多年的心血,轻易放弃,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赔钱?”
陆霓摇了摇头,“人都会犯错,事后追责没有意义。”她无意识地笑了下,缓解着不自在,“我知道你的人脉很广,可能也不缺帮你的人。但欠别人的终究要还,还要低人一等。只有我和你,才是我们,我们才是一家。”
她说完,脸再次红了,这辈子没说过如此肉麻的话,她是真的对矫情过敏,但这是心里的想法,不对他说,以后还能对谁说呢?
蒋垣放下水杯,朝她走过来,忍俊不禁道:“看我落魄,你终于肯要我了?”
陆霓抬起头也看他,“我不是这么想的。”
“但你是这么做的。”他又说。
陆霓咬了咬嘴唇,心想马上变成穷光蛋要靠别人养的人,说话还敢这么嚣张,她拿他的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费尽心思,做小伏低。
蒋垣沉吟片刻,不想继续骗下去了:“我没有破产,赵秘书骗你的。”
陆霓蹙着眉头,她不太懂。
蒋垣说:“赵秘书想转行,我答应给她写推荐信,条件是她把你哄过来。”所以才有了那一套话术。
陆霓被骗住,是因为赵秘书说了她最熟悉的一个他们行业的违规行为,还是跟她有关,她一时关心则乱,信以为真。
陆霓再次问:“真的?”
“我不可能破产,否则怎么养你?”他再自私,也不会让她跟着他吃苦,说着,他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脸,隐约感到有一层薄薄的气息在她的脸上浮动。
手抬到一半,就被陆霓猛地打掉了,她没让他碰她。
一种从心底冒出来的怒意,扎根极深,雪亮的眼里蓦地蓄积着大泡泪水,咬字极重地问:“你怎么能骗我?!”
蒋垣站看了眼自己的手,默然不语。
陆霓感到荒谬,“怎么能骗我呢?我都,我都准备好把一切都抵押出去,我的家底都掏出来,现在你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把我这样涮,好玩吗?”她激动到语无伦次,却没了之前的歇斯底里,她已经没力气了。
“还是,你在考验我的忠诚?”她不可思议道。
“不是。”
发现被欺骗,他并不需要自己,所谓的雪中送炭更像个笑话,陆霓下意识就想离开,不想再看见他。
她快速走到门口,蹬上了鞋子。
蒋垣跟上来,抓住她的手腕,“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不要一有矛盾就想着走?”
“放开!我跟骗子有什么好说的?”她再次冲着他吼道。
他没有放,张开怀从后面抱住她,怎么会想不到她发现之后的反应呢?
陆霓挣扎了几次都没有脱开,她的手死死抠着他的手背,指甲陷进肉里也没松。
“我发誓,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骗你。”他忍着疼,嗓音也低哑着,“我是没办法了。你要走我挽留不住,也威胁过你,你倔得跟什么一样。只能用这个方式把你骗回来。”
一天内的心情几经起落,她真的累了,“放手!”
蒋垣的心被人凿了一下。
空气也再次沉默住。
过了半晌,他说:“我受伤是真的,差点丢了命也是真的,现在只有一只手,没法抱你,你想走,推开我就能走了。”
陆霓呼吸加重,眼泪砸在了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背上。
他似乎被烫到,手蜷缩了一下。
她停顿了许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抱他,“说好了,是最后一次?”
她的心软成一滩,也许刚刚要走的决心并不坚固,所以现在也没法真绝情。
“我保证。”他说。
陆霓把脸往后退开些,蒋垣很快追了上来,鼻尖相抵,彼此的呼吸都变得粗重,粘稠,交缠在一起,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到他脸上,有点硬,轻轻痒痒,像个小扫把。
他想捧一捧她怒意未消的脸,安慰她,但一只手实在办不到,只好掌住她的后脑勺,揽向自己。并没有亲,只是跟自己贴了贴,她的脸有点凉,仍是湿的。
“以后都不要走了,留下来吧。”蒋垣说,“我经不住折腾了。”
“我只是,”陆霓也想坦诚,却不知道怎么说。
但现在是撒谎大乱炖,他也骗了自己,所以任何话都可以说,“因为我们开始的目的都不单纯,我是真的想利用你谋财,还有用离婚吊着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虽然你当时说不在乎,但我怕你日后计较起来,还是要离开我。”
“不如,你先下手为强,先一步把我甩了?”他无奈地接话。
“嗯。”陆霓不好意思承认,好吧,她的谎话也不少。
“就你这心态,还想当坏人?”蒋垣想笑话她,却没笑出来,眼睛亦有些酸。
他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只看穿了她的摇摆不定,却没看出她心底的恐惧。
“我不是吗?”
“我从来都没在意过。”他用指腹抹掉她眼下的泪,“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我很懊悔,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怪你?”

chapter93
陆霓鼻头一酸, 此时竟感到委屈,这是一种无理取闹的情绪,一般发生在她的孩童时期。
她不想再被看见哭, 趴在了他的肩头。
蒋垣拍着她的肩,在门边待了会儿。
久到陆霓察觉自己被箍得喘不过来气了, 身体间一点缝隙都没有, 她用手撑在两人之间,“不是说只有一只手没法抱么, 怎么搂那么紧?”
“也是骗你的。”他这样说, 眼里带了点笑和打趣,“不仅能抱, 还能把你抱起来。”
他微微伏低些,小臂勾住了她臀下的大腿,轻松就把她抱了起来。陆霓瞬间海拔增高,得低头看他了, 她掐着他的喉咙, 恼道:“你这个骗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蒋垣把她抱去了客厅放下, “多少得用点苦肉计, 不然你真走了,我不是前功尽弃?”
陆霓一下倒在了沙发上, 身体斜着, 蒋垣要起来, 她小腿勾着他腰,又把他勾了回来,让他撑在她身体上方。
抱她可以,那单手俯卧撑应该也没问题?
他的眉眼缓缓舒展开, 露出闲适神情。陆霓再次去摸他的脸庞,四目相对,她看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着她,仿佛一定要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点儿虫子来。
蒋垣俯身亲了下她的眉心,温热的唇贴了好久,再亲亲她的手腕,说:“其实也不全是骗你的。”
“嗯?”陆霓觉得手腕有点痒,全是他的鼻息热气。
“我是真的辞职,秦峰写公开信给董事会讨伐我也是真的。”他缓慢地说,“公司不想让我走,必定会想办法‘挽留’我,主要是想留住我手里的几个项目资源。但我去意已决,现在弄得有点僵,这个时候我不宜露面。”他便借着伤情请了假。
陆霓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那他们会怎样对你?”
“鬼知道呢。”他又突然心不在焉起来。
陆霓一直不太有安全感,“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抓了点小事拿捏你怎么办?”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