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暖:“……”
她转头对江暻年怒目而视。
如果不是说不出话,她现在肯定要对他人身攻击了。
他一直在旁边看,岂不是意味着她前面大张着嘴巴,锤子在她嘴里敲来敲去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
医生没看出他们之间的风云涌动,继续嘱咐道:“二十四小时内不能漱口,两小时内不能喝水吃东西。可以去缴费了,半个小时后再过来。”
岁暖跟在江暻年身后走出诊室,带火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的背影烧出两个洞。
等她在座位上坐下,江暻年淡声说:“我去一楼缴费。”
岁暖头都不抬地摆了摆手。
拔牙后,咬着一大团棉花的感觉很不舒服,嘴巴里都是带血腥味的口水,还不能吐出来,只能被迫咽下去。
半小时过去,医生看了下岁暖拔掉智齿的位置:“好了,止血了,可以回家了。”
岁暖和江暻年一起走出医院大门。
江暻年侧过脸,问:“回静海还是颐和公馆?静海比一,颐和公馆比二。”
颐和公馆的床更舒服。
岁暖比了个二。
江暻年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扯了扯唇角:“这么惨兮兮还比耶,二百五。”
岁暖狠狠地锤了几拳江暻年的胳膊。
他没避开,就任她发泄,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车:“我跟你回公馆,顺便把昨天那几个纸箱收拾下。”
中午暖融融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流泻盈满整个客厅。
地板上整齐地摆放着昨天搬来的几个纸箱,岁暖绕过去,指了指自己卧室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去睡觉了。
她现在也吃不了东西。
麻药渐渐过去,拔牙的位置泛起钝钝的痛感。
江暻年说:“你等下,我给你包个冰袋,你稍微敷一会儿再睡。”
岁暖一觉醒来,是下午五点。
意识逐渐回笼时,痛感也慢慢清晰。
她下意识去摸床头的冰袋,惊讶地发现还冻得结结实实。
江暻年进来给她换过冰袋。
脸上冰冷麻木,心头却忽地泛起温暖的涟漪。
她敷了一会就翻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客厅没开灯,薄暮轻柔朦胧,之前摆放在空地上的纸箱已经都还原成了片状,江暻年正弯着腰把它们摞在一起。
岁暖走到他旁边,从喉咙里发出疑问:“嗯?”
——都收拾完了?
江暻年抬起眼,在她的脸颊上停顿了下:“差不多都收拾完了,有些要放你卧室,怕吵醒你,先放那边桌子上了。”
岁暖点点头。
“医生说吃点温凉软的东西。”江暻年说,“冰箱里有水果酸奶,还有冰淇淋。”
“你饿了的话先吃点,我把纸板拿下去扔掉。”他弯下腰,单手抓着地上的一摞纸板,换鞋走了出去。
江暻年下到G层的时候遇到了保洁,高档小区的保洁有经过专门培训,礼貌地问能不能把纸板给她。
他停下脚步,没松手,不笑的时候气质总显得有点冷漠,保洁讪讪地准备离开:“呃……祝您生活愉快。”
江暻年回去的时候,岁暖正坐在吧台前,捏着勺子喝酸奶。
她朝他眨眨眼:“嗯嗯嗯?”
——去扔个垃圾花这么长时间?
他在门口换鞋:“把纸箱送给了保洁,她的后勤室在小区另一头。”
岁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点了点头继续喝酸奶。
江暻年拿上另一双拖鞋走到岁暖面前:“等会儿袜子脱掉,穿这个。”
岁暖转过视线,看到一双白色的棉拖,毛茸茸的小猫造型,还缀着一个粉色蝴蝶结。这次她倒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嗯?”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你睡觉的时候买的。”江暻年把拖鞋放到她脚边,“收拾完才知道这边还缺什么。”
岁暖又指了指嘴巴,再指了指他。
“没吃,我等会叫个外卖。”江暻年蹙了下眉,“你拔了牙比拔牙前还严重,连话都说不了了?我怎么觉得你右脸肿了很多?”
岁暖这次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表情很急。
“嗯,很肿。”江暻年挑了下眉,“你知道那个蜜蜂小狗的表情包吗?就差不多那样。”
岁暖跳下高脚椅,忙不迭地想要去洗手间照镜子。
江暻年淡声:“鞋。”
她顿了顿,脱掉袜子随手一扔,穿上脚下的拖鞋时,余光才看到江暻年也穿着一双棉拖,和她的款式差不多,只不过是灰色的狸花猫造型。
……偷偷和她穿情侣拖鞋是吧。
死闷骚。
岁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江暻年一眼,又哒哒哒跑进洗手间。
她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自己的脸,发现右边脸颊连带着靠近脖子的位置确实都比左边正常的肿一些。
……但哪有肿得像蜜蜂小狗那个程度!
岁暖愤愤腹诽,忽然看到洗手台旁边的架子上多了一个相框。
巴掌大小,木质的边框,做工不错,但里面没有装相片。
她的智齿形状不是很标准,拔牙的时候被锤成四瓣才取出来,血呼啦嚓地被扔在盘子上,但现在四分五裂的智齿被洗得洁白,黏在一起,贴在了背板中央。
下方用中性笔写了一行字——
“暖公主的初智齿。
2023.11.6”
岁暖缓慢又迷蒙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层的架子上也多了一对漱口杯,一个粉色,一个蓝色,提手拼在一起恰好是爱心的形状。
那一瞬她忽然想起。
初智齿,出现在青春期末期,又或是成年初期。
有时也意味着——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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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暖暖(猛虎般的眼神):敢搭讪我你不要命啦
(看见小江)暖暖(瞬间清澈):是你耶,我的堡贝
岁暖拔牙后脸肿得厉害,周二也没去上课。
她一个人留在颐和公馆,拔掉智齿的地方时不时泛起肿痛,只好反复换冰袋冷敷。
冰箱里装满了冰淇淋、酸奶和饮料,她走过去拿的时候看到上面多出来一个新的便利贴。
是江暻年的字迹:
“消炎药在吧台右边的盒子里,压了纸条是一家粥店的订餐电话。不要舔拔牙的位置。”
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岁暖悻悻地收好舌头。
拿了一杯酸奶,她回沙发上,打开电视找了一部恐怖电影,把空调调到了十七度,裹着小毛毯开看。
经典的视觉效果恐怖片,接连不断的Jumpscare让肾上腺素飙升,能让人短暂地忘却疼痛。
岁暖沉浸地看到影片三分之二的位置,正好到一个紧张的小高潮,主角团在漆黑的森林里心惊胆战地前行,害怕杀人魔追上来。
“Asmorningrollsaround,
Andit'sanotherdayofsun...”
突然的音乐让岁暖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
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客厅的窗帘前面被她拉上了,她黑灯瞎火地沙发上摸索了半天,才在夹缝里找到自己的手机。
【来电人么么叽-3-】
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岁暖按下接听:“……昂?”
“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回。”清冷的声线透过电流,“在干什么。”
“嗯……”
屏幕上的主角团之一被杀人魔抓住,一群人此起彼伏地发出尖叫声:“OHMYGOD!HELP!HELP!”
好了,不用她说话了。
“今天可以吃点软的东西了,我给你留的电话你看到了吗?你点好午饭了吗。”
岁暖:“呃……”
那头安静了两秒,像是觉得心累:“光吃酸奶和冰淇淋对胃不好,你记得点,听到没有。”
“哦。”
“我要去上课了,先不聊了。”江暻年最后丢下一句,“看恐怖电影别开空调,明天都立冬了。”
岁暖装哑巴,心里胡思乱想。
帮她请假以后,江暻年怎么好像真的代入那种唠叨型爸爸的角色了……
电话挂断,岁暖忍不住环顾四周,很怀疑江暻年在她的新家装了监控摄像头。
这部电影最刺激的桥段已经过去,她便按了暂停,去吧台边上对着纸条打了个电话订餐。
下午岁暖又挑了一部电影,看到一半头有点昏沉,便关了电视回卧室睡觉。
傍晚五点多的时候她醒了一次,恰巧江暻年微信发来消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岁暖吸了吸发堵的鼻子,眯缝着眼睛回了个“随便”,倒头就又睡了过去。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来时候头痛似乎好了一些,岁暖拿纸擤了把鼻涕,听到客厅有隐约的动静,大概是江暻年过来了。
他居然没回静海。
岁暖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
走到客厅,空气中传来一股饭菜的香气。厨餐厅开着灯,岁暖眯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看到餐桌上摆着几盘热腾腾的菜。
很家常的菜式,西红柿炒鸡蛋,豆腐粉丝,清炒虾仁……
挑剔的公主在心里评价:闻着一般,卖相普通。
她拖着声音嘟哝:“你去哪儿买的,这么清——”
话卡了壳,岁暖震惊地盯着开放式厨房里,那个系着围裙缓缓转过来的身影,忍不住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不会是你炒的吧?”
江暻年侧着脸,另一只手还握在锅柄上,黑瞳在袅袅的烟气里还是清澈如水般的凉淡:“不然呢。”
天啦噜。
岁暖懵逼地走到餐桌前,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菜。
新家虽然添置过一点基础的厨具,但没有油,也没有调料品,更别提冰箱里连鸡蛋都没半个了。
所以江暻年今天亲自下厨的准备工作还是挺繁琐的。
岁暖勉强给刚才的评价加了十点辛苦分。
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是香煎鳕鱼。
一小碗米饭放在岁暖面前,水加的多,看起来有点黏糊。
她看江暻年转身又要回去,“欸”了一声:“你不吃吗。”
难道你给我下毒了^^
江暻年不冷不热地睨她一眼,仿佛看出了她的怀疑:“我收拾下厨房。”
你洁癖真的太严重了……
岁暖只好捏起筷子先吃。
大概是为了伤口恢复,饭菜的口味都很清淡,也很标准,像是做实验一样精确地对照菜谱炒出来的,算不上令人惊艳。
岁暖没什么胃口,吮了下筷子,说:“你以后还是别做了。”
对面的江暻年抬眼。
“高三这么忙,干嘛还要挤时间给我做饭。”她莫名有点愧疚,摸了摸鼻子,“而且这边离嘉中老远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回静海呢。”
江暻年不置可否,说:“你明天去学校吗?”
专程回来跟她搭个伴吗。
岁暖说:“应该吧,好像也不太疼了。”
离开餐桌前,她想了想,指尖戳着桌面说:“我吃得少是因为没胃口,你第一次给我做饭,我还是很开心的。”
江暻年抬睫,视线落在她脸上。
唇角卷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岁暖打算周三去学校的计划还是泡汤了。
晚上八点多,她开始头痛,流鼻涕,浑身没力气地歪在沙发上。
江暻年看着手里的电子体温计:“三十七度六。”
岁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欸,这次是真发烧了。”
公馆有配备紧急的家庭医生,上来看了眼,说大概是因为拔牙后免疫力下降,着凉感冒了。
江暻年站在沙发边上,抱着手臂,冷冷地睨她:“我中午让你关空调,你没关吧。”
岁暖:“……”
她头一歪,眼一闭,声音像蚊子哼哼唧唧:“……蓝受。”
面前的人像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江暻年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我抱你回卧室。”
岁暖昏昏沉沉,也没咂出这第一个公主抱究竟是什么感受。
江暻年半小时进来一次,给岁暖换额头上的热毛巾。
九点多的时候,体温计上显示涨到了三十八度七。
他去了趟客厅又回来,推了推岁暖的肩膀:“起来,喝退烧药。”
岁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睛红通通的,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又歪头把脸埋进枕头,他去扶她的脖子,她坚决地撇头:“……不吃。”
江暻年:“……”
他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也对这样的岁暖有点不知所措,唇角抿出一道小小的弧,半晌后才艰难地放软语气:“吃了就不难受了。”
岁暖闭着眼睛,动作软绵绵却很抗拒,滚烫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忽然冒出两个字:“爷爷……” ?
你爷爷都驾鹤西去多少年了。
江暻年蹙着眉,担心岁暖是不是脑子都烧糊涂了。
“我好饿。我要吃烤红薯。”岁暖嘟嘟囔囔,“以前我每次发烧爷爷都给我买的,要铁桶烤的那种。”
虽然江暻年没见过岁暖她爷爷,但印象里他老人家曾是一代商界巨鳄,真的会给自己孙女买铁桶烤红薯吗?
岁暖已经开始念经一样重复:“烤红薯烤红薯烤红薯……”
归根结底还是他做饭不合这位娇气公主的口味。
江暻年说:“你把药喝了,我给你去买烤红薯。”
连哄带骗,岁暖终于就着他手喝完那粒退烧药。他用换下来的毛巾擦了擦她下巴上的水,她的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脸颊烧得通红。
心里不是滋味,他看了岁暖一会儿,伸手替她提了提被角,听见她又小声咕哝:“我的烤红薯呢?”
“……我现在去买。”他说。
江暻年在玄关拿上冲锋衣,边下楼边穿。
京市十一月的晚上在零度左右徘徊,刮着西北风,街道上很萧瑟,行人寥寥。
江暻年边走边四处看,花了一个多小时走到中关村附近的地铁站,才看到一个买铁桶烤红薯的大爷,另一边有个玻璃柜,放着糖葫芦和糖雪球。
十点半,摊前还有不少刚刚下班的上班族在排队买。
买完以后,江暻年拎着三个塑料袋打车回家。
江暻年推开半掩的门,看到岁暖正伸手拿床头柜的保温杯。
卧室里开着一盏小夜灯,暖融融的光落在她脸上,脸似乎没有前面那么红了。
他走过去:“好点了?”
退烧药大概开始发挥效果,岁暖点点头,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塑料袋上:“……我还真说要吃烤红薯了啊,我还以为做梦呢。”
江暻年睨她:“你爷爷真喂发烧的你吃过烤红薯?”
岁暖说:“怎么可能。我前面迷迷糊糊的,好像梦到小时候看过的一篇散文。作者冬天发烧,爷爷喂她吃烤红薯,还喝黄桃罐头。”
江暻年沉默了两秒。
也猜得到,他们家境相似,大概率过去生病都没有过像散文里那样温情款款的时刻。轻一点的情况就请家庭医生,保姆来照顾,严重的话就送去私人医院,在病房里专人伺候。
岁暖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很骄傲地说:“你前面出去,我烧得晕晕乎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条人生真理,硬是拿起手机写了下来。”
她划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下午跟江暻年发消息的界面。
江暻年站在她床边,偏着头看,聊天框里写着岁暖发烧时悟到的“人生真理”——
「我不要吃床单,我要吃毛球球。」
“……”
如果这是人生真理,那人生真的完蛋了。
岁暖看清楚后,摸了摸脑门的汗,尴尬地笑笑:“……我前面好像真的烧晕了。”
这时她才看到他们的历史消息。
下午回完“随便”以后,她忘了锁屏,误触了一长串表情包。
【Shining】:[你,去给我炒两菜.jpg]
【Shining】:[你,去给我炒两菜.jpg]
怪不得江暻年回公馆了。
岁暖咳了咳,把让她感觉无地自容的手机丢到一边,接过江暻年手里的红薯,掰了两半,小口小口地吃。
“我记得我初中校门口有个烤红薯,每天放学排好长的队。城管一过来,那个大叔就推着车跑得特别快。”不过她没有去排队买的机会,而且那时候天天练嗓子,这种高糖的食物也基本被排除在她食谱之外。
现在终于尝到,也说不清是不是小时候曾想象过的味道。
岁暖吃了一点就把袋子递给江暻年:“吃饱了。”
江暻年接过,说:“还给你买了冰糖葫芦,放冰箱了。”
岁暖不作声地看了他两秒。
生病后情绪好像总是容易敏感脆弱,她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忽然想起那时,她拒绝文玫和江清晏为她办生日会时说,人如果一直渴求被爱,是很可悲的事,她已经不需要了。
此刻她意识到,她不是不再需要被爱。
而是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爱,只有被真正爱过的人,才能有足够的理性去拒绝那些不健康的、不公平的爱。
岁暖伸出手,拉住江暻年的手指:“好冰啊。”
在冬夜买这些一定很难吧。
她扑闪着睫毛:“要不要放我被窝暖一会儿,我被窝很热的。”
江暻年垂着睫毛睨她,眼神好像觉得她脑子还是烧得不清醒。
毫不领情。
岁暖悻悻地收回手:“爱暖不暖。”
“不用,别等会儿烧起来又怪我了。”江暻年漫不经心丢下一句,转身离开了她房间。
过了一会儿,江暻年扔完垃圾后回来,把手里的漱口水递给她,是之前口腔医院开的,有利于伤口恢复。
漱完口,岁暖重新躺下,在被窝翻来覆去两圈,叫住走到门口的江暻年:“江么叽。”
他侧过身看她,门外的一线光亮在轮廓深邃的脸上明暗分界。
岁暖身上穿的是一件纯棉的白色睡裙,前面出了很多汗,半湿不湿地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你帮我重新拿件睡衣,衣帽间最左边那个柜子的抽屉里。”她吩咐道,“我想把身上这件换掉。”
江暻年“嗯”了一声。
他拿着睡衣回来,岁暖闭着眼睛,拿着揉成一团的睡裙从被子里伸出手臂,白皙光滑的脖颈和肩膀像打翻的牛奶,在朦胧的光线里覆着一层细腻的绒毛。
江暻年接过来,把新睡裙放在床沿,没再伸手替她掖被角,而是关掉了夜灯:“我出去了。晚安。”
岁暖又从被角下伸手拿睡裙,困倦的语气黏黏糊糊:“晚安,么么叽。”
岁暖这一觉没睡多久。
毕竟她下午也睡过了。她伸手拿手机看了一眼表,才凌晨一点半。
岁暖打算去上个洗手间,脚踩在地板上还有点软绵绵的,找不到拖鞋索性就光着脚慢吞吞地扶着墙走了出去。
卧室外也是一片黑暗。
江暻年好像睡了。
她借着月光,摸着黑走过长长的走廊。
瞳孔慢慢适应了昏昧的光线,她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差点吓一跳叫出声。
但岁暖很快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唇,站在走廊的拱门下,不啻于当场被冻结。
少年的身躯清瘦有力,身上浴袍领口歪斜着敞开,整个人靠在沙发里,腰腹肌肉薄韧紧绷,双腿随意地大敞着。
她的视线只敢看了他修长的手一眼就仓皇上移。
江暻年昂着头,后仰靠在沙发靠背,白色的布料覆在脸上,因为他急切的呼吸紧贴着,勾勒出挺拔的五官轮廓,脖颈拉得像快断的弓弦,青筋浮起,喉结上下剧烈滚动得要窒息一般。
雾一样的月光仿佛有实质地笼罩下来。
眼前的人不真实得像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像,完美的曲线,动态的姿势,冲击的视觉效果。
它应该置身于文艺复兴的意大利,而不是现在,像一滩快融化的颜料一样。
出现在她的面前。
岁暖慌张地转身,脚趾却一下踢到墙角的木质踢脚线。
“咚”的一声。
……完蛋了。
岁暖战战兢兢地,缓缓地回过头。
江暻年直起颈,覆在脸上的裙摆一点一点滑落。浓密的长睫下,黑瞳不复以往的清冷,藏着晦涩的欲,眼尾洇开一团薄红的雾气。
视线一刹锁住她的位置,眼尾上扬着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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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坏笑][坏笑][坏笑]不多说了,懂的都懂
突然发现暖宝在小江面前经常很魔童……
岁暖被看得汗毛倒竖。
她咽了口唾沫,猛地转回头,抬起两只手像盲人摸象一样沿着走廊往回走,一边嘀嘀咕咕:“好黑呀,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江暻年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那道视线却有实质一般,附在她的背上。
岁暖闪进卧室,惊魂未定地抚上自己的胸口。心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眼前却不自觉地回放前一刻的场景。
白色的睡裙像片云一样落下来,掩住黑夜中的剑拔弩张,隆起的惊人轮廓却欲盖弥彰。
反差的是那一双含情氤氲的眼眸。不复以往锋锐冷淡,欲挑未挑的眼角,望过来时犹如拉弥亚女妖摘下面具,勾魂摄魄,要引诱她到贪婪和情。欲的陷阱里。
岁暖已经分不清她现在如焚的感受是自己又开始发烧,还是因为江暻年了。
客厅传来微弱的动静,她竖起耳朵。脚步声并没有一昧往她的方向靠近,而是掉转了方向,逐渐消失不见。
岁暖心情像蹦极,头昏脑涨地躺回床上。
她抱着被子,不知道发了多久呆,脸颊滚烫的温度终于降下去,门却突然被敲了敲。
门外,江暻年的声线微哑:“泱泱,我能进来吗。”
“……”
岁暖觉得自己像薛定谔盒子里的那只猫。
不知道开门以后是死是活。
但她还在生病呢,江暻年应该也不至于禽兽到现在就原形毕露扑上来吧……
岁暖舔舔干涩的嘴唇:“……门没锁啊。”
门缓缓推开。
江暻年一进来就看到岁暖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结结实实的蚕蛹,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脸颊还泛着红色的余晕,视线像光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他把手里的水杯和药片放在床头柜上:“药吃了再继续睡。”
岁暖的视线从床头又移回江暻年的身上。他已经换掉了那身浴袍,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和米白色的长睡裤,像是刚冲过澡,头发有一点潮湿,依旧是干净的少年气,像清晨掐绿的叶尖。
前面沉沦的模样像她的一场梦。
“……我还睡得着吗。”
她今天都睡这么久了。
岁暖坐起来,正伸手拿水杯,听见江暻年说:“你的睡裙我已经洗过了。”
“……”
幸好她还没喝。
他不会以为她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穿那条裙子吧!!
她的唇贴着杯壁,模糊不清地说:“……送你了。”
“岁暖。”江暻年一手撑着床头的栏杆,忽然俯下身,脸停在离她二十厘米的地方,黑瞳望着她的眼睛,“你觉得恶心吗。”
她:“……什么?”
“我对你的欲望。” ???!!!!?!?!
岁暖瞳孔猛地放大。
内心像无数的火山爆炸般喷发。
外人眼中,那双生人勿近、不可一世的黑眸,此刻却闪烁着柔软的脆弱和不安。她总觉得江暻年对自己一贯严苛得过分,也是个极其清高和骄傲的人。
但此刻在她面前却显得像只没安全感的大猫。
她轻轻咽了下唾沫:“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愿意让我亲,也不愿意让我碰。一碰你就生气,我让你碰我你也很抗拒。”他声线平静地叙述,却莫名让岁暖听出一点控诉的委屈。
没安全感,还玻璃心。
岁暖下论断。
“我前几天是真的脸疼。”岁暖艰难地说,“而且我不是生气,是……”
是再被你勾引我真的要神志不清了。
而且,你连接吻都会上瘾好吗。
岁暖回想起机场那夜过后,第二天小董依然觉得她的唇比平常肿。
再想起刚刚看到的,她蠢蠢欲动的心瞬间偃旗息鼓。
就因为太了解你所以我才要把持住自己。
解释不清这种跃跃欲试,临了又犯怂发憷的心情,她破罐子破摔地说:“那你现在来亲个够,我们一起感冒好了。就让我没人照顾,病死在这张床上吧。”
江暻年垂眼看着她,没吱声。
对啊,他也得学会理解有一些客观情况的阻碍吧。
岁暖现在很理解江暻年的脑回路。比如顶着这么一张脸还要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没安全感,再比如说会问她是不是觉得他对她的欲望让她觉得恶心。
他对她有欲望很正常啊。
没欲望她才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或者是不是正常的十八岁男高中生。
岁暖勾住江暻年的手指。
生机勃勃的、手掌矛盾地坚硬又温暖的。
十八岁,即将十九岁的江暻年。
“你以后别瞎想可以吗。”岁暖嘶了一下,说,“我跟你保证,但凡你以后不是犯什么违背道德或者法律的坏事,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语气像嗔怪,主要是太郑重其事的话她怕江暻年从此就飘了。
但也算一颗定心丸吧。
她真是一个擅长给人安全感的女孩子。
岁暖在心里默默自得,江暻年收起了撑在栏杆上的手,她以为他要走了,抬眼睨他,却没想到他手指挨住她的下巴,声线轻哑:“我免疫力挺好的,没那么容易感冒。”
……嗯?
岁暖还没想清楚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江暻年忽然压下来,手下滑握住她的脖颈,微凉的唇贴上她的。
他急切又莽撞地吮咬她的唇角,她退无可退,脊背贴上身后冰凉的栏杆。从他身上重新燃起一把火,把叶片上潮湿的露水蒸干了,热腾腾地铺天盖地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