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侍从送来吃的和药,却一句多的也没有时,她便知道,失败了。她得,另想办法了。
“先前你说,我们未必出不去,莫非,是寄希望于你阿耶?”
李星遥将刚得的药抹到王阿存的伤口上,王阿存本想自己来,可,她快他一步,一边轻轻涂着那伤药,另一边,心思却跑到杨政道来时,二人未完的对话上去。
彼时,王阿存说,他们未必出不去。
他自然不是在说,杨政道会来救他们。况且那个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杨政道会找来,同他们说,不愿意这桩婚事。
那么,他只能是在说,王道生闻讯,会有所行动。
王道生明面上是突利的幕僚,成婚是大事,突利一定会得到消息。若知道他被关进了大牢,王道生一定坐不住。
“我阿耶若知道此时境遇,定会想办法与我们见上一面。”
王阿存并不否认。
话音落,似有些犹豫。顿了一下,又道:“此外,那位李娘子也在。”
冷不丁的提到李娘子,李星遥还愣了一下。将手中的药放下,又看了看别处还有没有没涂到的地方,见没有,方放下了心。
叹了口气,她道:“可李娘子,毕竟也只是探子。”
王阿存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他约莫是想说,如今自己也是大唐的探子。既然都是一路人,那么,自己陷入危难,李娘子也会伸手相帮。
可,说实话,她心里并没有底。
自己的确是大唐的探子,可,自己的生死,并不能影响大局。李娘子或许会怜悯自己,但,在她心中,孰轻孰重,她定然有杆秤。
“她若愿意相帮,那,我感激不尽。若不愿,也无可厚非。”
又说了一句,李星遥道:“先前我与你说,可以想办法拖延婚事。义成公主不是随随便便能被糊弄住的人,若想牵绊住她,需得有十分紧要,紧要到她不出面,便会影响大局之事。我想的是,从贺兰山的火器入手。”
“路过金城的硝石,也可以拿来做文章。”
王阿存接了一句。
李星遥轻笑,看着他的眼,知道他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寻常小打小闹可牵绊不住义成公主的脚,更甚至,压根惊动不到义成公主。如今,义成公主最看重之事,便是进攻大唐之事。她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火器,正是她的杀手锏。
只有火器出了问题,她才会紧张,才会忙碌而无暇顾及其他。
可对火器下手,得有人出面。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此时在灵州的黎明。可,说实话,同她拿不准李娘子会不会帮她一样,她也拿不准,黎明会不会帮她。
不是她不相信黎明。
黎明是古道热肠之人,若她有难,她相信,他一定会倾囊相助。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山雨欲来,黎明,是秦王的人,他到底要听秦王差遣,要顾全大局。
心中没底,她陷入了沉默。
王阿存却道:“义成公主若无意隐瞒,那么,至多不过明日一早,我阿耶就会得到消息。”
“但愿吧。”
李星遥说服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有一个月,来得及的。
她与王阿存都不知,此时,王道生不仅得到了消息,人,也已经出现在了定襄城。
王道生是来与李愿娘接头,共商“大事”的。
见到李愿娘,他没忍住,噼里啪啦把义成公主打算让李星遥和杨政道成婚的事说了,之后,揣度着李愿娘的神色,口中道:“这义成公主忒不做人了一点,此举不是摆明了,想将李小娘子绑在他们的船上,和他们共沉沦吗?公主你……”
本想说,公主你可千万不要放过她,想起李愿娘叮嘱过自己,如今大家身份是一样的,都是大唐的探子,是秦王的探子,因此不要在乎不必要的虚礼,也不要称呼公主,便改了口,道:“李娘子,你说,咱们如今可该如何是好?”
“王宫那头,还有别的消息传来吗?”
李愿娘神色平静,看似泰然自若,可心中,担忧与愤怒交织,只是压抑着。她又问王道生:“义成公主可有让人给各处派发请帖?”
“自然是有的。不然,我也不会饭都不吃,觉也不睡,连夜飞奔着赶过来。”
王道生乖乖回应。
话音落,打了一个哈欠。
不是他想在李愿娘面前失仪,也不是他想让李愿娘知道他有多不容易。而是,事实如此,昨日,他一接到定襄城里消息,便找了个借口,连夜快马加鞭赶到了定襄。
等到白天,又找机会与李愿娘接上了头,为的,就是请李愿娘拿个主意。
李愿娘毕竟是李星遥的阿娘,又是当朝的平阳公主,秦王又有口令,让自己事无巨细,以后对李愿娘回报,因此他只能先来找李愿娘。
想到李愿娘,心中又几多感慨。
原本在长安时,知道李愿娘是平阳公主,他已经很震惊了。可,万万没想到,后来还有更震惊的。
他入突厥做了秦王的探子,做探子这活,他自然得心应手,因此在突厥的日子,他也算如鱼得水。
前段时间,定襄突然来消息,他半信半疑与人见了面,才知,原来平阳公主也潜入了定襄城!
大佛压在头顶,秦王又送来了口令,让他以后全听平阳公主差遣。
“李娘子,你……你有何布局,只管说,我一定照办。”
“谋定而后动,此事,莫着急。”
王道生一愣,脱口而出:“你不着急吗?”
“急。但,急也没用。”
李愿娘目光沉沉的,王道生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什么也没看出来。
“那……那我们就这么等吗?”
“不,义成公主所谋,一在阿遥,二在大唐。阿遥对她很重要,可,远没有重建大隋基业重要。她将阿遥攥在手上,正是为了,重建大隋,重现大隋荣光。这是拿下大唐之后的事,可以缓一缓。”
“你的意思是……”
王道生思索了一下,“想办法拖延婚事?”
李愿娘点头,“此事我已有想法。烦劳你出面,做两件事。其一,想办法与阿遥见上一面,告诉她,贺兰山的火器和五原的牧草会出纰漏。其二,尽快让赵德言知道贺兰山的事。”
“赵德言?颉利跟前那个?”
王道生蹙起了眉,旋即,又撇了撇嘴。略一思索,他也明白了,便不多问。
见李愿娘没有再多说的意思,便乖觉地准备告辞。
李愿娘又叫住了他。
“告诉阿遥,不要担心,我……我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好。”
王道生应下。
等到人走远了,李愿娘收回视线,想起先前打探来的,李星遥被关进了定襄大牢,她眉目紧锁,手心也攥成了拳。
义成公主好歹毒的心思!
本以为,母女上次遥遥一见,下次再见,或许便是大唐得胜之时。哪里想到,平地里横生出这么多的波澜,此时,二人虽然都在定襄,可,却连遥遥一见都不能。
在原处沉默了一会儿,她很快有了决断。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定襄城是另一个战场,兵不厌诈,也是时候,该由她主动进攻了。
灵州城里,赵光禄正在和李世民说火器的事,火器试验已经大获成功,赵光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笑意。
可,突然接到李愿娘来信,那几分笑意又瞬间被冰碴子取代。
“义成公主竟然如此恶毒!”
赵光禄一目十行将信看完,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尉迟恭本来还想嘲笑他,怎么也和自己一样,越来越像个大老粗了,见他面色不对,忙掩了笑,问:“怎么回事?”
“义成公主准备让阿遥和杨政道在腊八节成婚。”
“什么?”
尉迟恭瞪圆了眼睛,随后也黑了脸,没忍住张嘴唾道:“她是疯了不成?为何?就因为,李小娘子会种地会打铁?”
“你莫非忘了,火器的事?”
长孙无忌出声提醒。
尉迟恭不解,“可贺兰山的火器,又不是李小娘子做出来的。”
“他说的,是我们手上的火器。”
李世民接了话,眉心微微一拧,顾不得和尉迟恭多解释,对着赵光禄,忙道:“姐夫,阿遥在白兰用过突火枪的事,义成公主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
赵光禄脸还是阴沉沉的,他自然也猜出了,义成公主突然有此激烈行为,必然是因为,发现了阿遥有十分了得的本事。
种地,冶铁,种牧草……这些,义成公主早已知晓,之前她并未有更进一步举动,那便说明,她让阿遥成婚,不是因为这些。
不是因为这些,那定是因为,发现了阿遥有比这些更厉害的本事。
“突火枪比火球厉害的多,但义成公主没有让阿遥交出制造方法,一来,定是因为,她自觉有了火器,胜券在握,不知我们不仅加急做出了火器,还做出了突火枪。二来,是因为,来不及。姐夫,离义成公主动手,应该不远了。”
李世民冷静分析,拍了拍赵光禄的肩膀,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赵光禄点头,叹了口气,说:“若要做突火枪,得先找原料,再试验,义成公主狡兔三窟,不敢在定襄闹出太大动静,只敢做出火器,又偷偷分批运到定襄。她的确来不及做火器,动手的时间,在腊八后,也确实不远。但……”
说到此处,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默契接茬,道:“成婚,未必不是一个幌子。或许,她压根不会等到腊八节后才出手。”
“你阿姊也是这么说的。”
赵光禄又叹气,“你阿姊还说,置之死地而后生,问我们,火器可安排妥当,长安那头,又安排妥当了没?”
提到长安,赵光禄犹豫了一下。
“二郎,圣人那里……”
“姐夫放心。”
李世民端的是一贯的冷静沉着,“圣人那里,必会如我们所愿。此战,义成公主势灭我大唐,重现大隋荣光,可,我也要灭他们突厥,必让东突厥的名字至此而止!”
“突火枪的事,你打算如何同圣人说?”
赵光禄沉默一瞬,又问一句。
李世民实话实说:“就说,是老天爷给的,兴许,是一个像楼兰一样已经消失了的古国留下的。”
“这是阿遥的说辞,你知道……”
赵光禄实在无奈,后头的你知道这话是假的,他没说。
李世民道:“本来就是老天爷给的,发现突火枪的时候,除了咱们,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原来你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铺垫。”
赵光禄摇头,明白那时候,明明已经在安乐川发现了突火枪,结果世民又装作不知,带了更多人二次寻找的用意。
世民,他是想借用别人的眼睛,坐实东西是老天爷白给的。如此,既能将阿遥摘出去,又能,加重李渊的决心。
李渊这个人,虽然总在坐享其成,白捡儿子摘的桃子,可说白了,对外,颇显犹豫。突厥打来,稍一落下风,就想和谈。突厥来的次数多了,就嚷嚷着想迁都。
若世民直言,打算趁此机会,一举剿灭东突厥,他一定多有顾虑,说不得到时候,拖世民的后腿。
所以,将事情坐实是老天爷的相助便极有必要。届时李渊必然以为,天助我也,灭东突厥,是上天的示意。
只是,如此一来……
“二郎,你知道,此战之后,你会面对什么。”
灭东突厥,乃是不世之功。二郎若再得此滔天功绩,长安城里,必有热闹。李渊,建成,元吉……
一瞬间,赵光禄嗅到了满城风雨的味道。
“知道,但,重要吗?”
李世民反问。
同样沉默了一瞬,道:“我需要这份战功。”
赵光禄不言。
尉迟恭嘴巴痒痒想说点什么,赵孙无忌一把将他拽住,缓缓从嘴里吐出四个字:“这是阳谋。”
尉迟恭嘴巴又动了动。良久,撇嘴,翻了个无敌大白眼。
心说,管它阴谋还是阳谋的,反正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只能自家大王坐。大王让自己打哪里,自己就打哪里。
“大王,你说怎么办?”
他焦急又兴奋催促李世民。
李世民道:“阿遥给的火器制作方法,实在有用,火球,火炮,我们也有了。抛石机,各地要塞本就有,定襄那边,必然不会只分一路大军,我们需要分兵合围。姐夫,你守灵州,从灵州拖住梁师都,临汾往金城一带,防范吐谷浑增援。道宗守大同道,防止突厥西逃,李世勣守燕云,防止突厥东逃。道玄从黄河挺进,李靖从云州北上,与我突围,直捣定襄与突厥王廷。”
“这可是,不小的一次人员调动啊。”
赵光禄有些忧虑。
李世民却道:“放心吧。”
几人便就着如何布防,如何与长安达成一致,如何出兵大致商讨了一番。之后李世民道:“阿姊说,从贺兰山的火器下手,这想法倒与我不谋而合。只是,突火枪暂时不能现世,姐夫,我先让金城守将拦截运往贺兰山的硝石,你叫人分批,时不时的拿火球,投到贺兰山里。”
“好。”
赵光禄应下。
诸人分开行动。
却说定襄城里,王道生得了平阳公主授意,准备想办法与李星遥他们见面。他有些发愁,该找什么借口潜入定襄大牢。
思来想去,有了主意,便去冶铁的地方,抢了一口铁锅。
铁锅是要紧的东西,虽说义成公主因李星遥之故,得了更多铁锅。可,到底是稀缺之物,是以城中依然视若珍宝,对其管控极为严密。
王道生抢了铁锅,自然摊上了大事。看管铁锅的人二话不说,一阵捶打,就把他投入了大牢。
他就这么,顺利又快速地与李星遥和王阿存见上了面。
李星遥当时正在给王阿存上药,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略显怀疑地往大牢外看去,结果就看到他骂骂咧咧走来。
四目相对。
李星遥讶然。
“不长眼的东西,没听到我说,我是突利可汗的人吗?突利可汗想要一口锅,怎么了,不行吗?赶紧把我放出去,不然,等我出去了,去突利可汗面前,告你们所有人的状!”
王道生情绪略显激动,一边咆哮还一边努力挣扎着。
李星遥看了王阿存一眼。
心说,原来他是通过抢夺铁锅,才得以进入大牢的。
“安静点!再多话,把你舌头割了!”
送王道生进大牢的人毫不畏惧,他甚至还拿出刀子,威胁了一把。
王道生瞬间闭嘴。
等人走了,他继续骂骂咧咧。骂了一阵,觑着时间差不多了,忙一溜烟溜到了墙边。定睛一看,墙上有个老鼠洞,他大喜。
便趴在地上,做睡觉状。
而后,偷偷揉一把干草,从老鼠洞里丢了出去。
李星遥看到那颗草球滚了过来,她也贴到了墙根。用脚踩着那草球,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你们能听到,快点把我放出去!”
王道生再度咆哮。
李星遥了然,这是在提醒她,隔墙有耳。
便与王阿存交换了一个眼神,王阿存道:“我要喝水。”
他声音比平日里高了不少,可,又没到刺耳响亮的地步。
不一会儿,一个狱卒端了一碗水过来。
许是听到了隔壁的动静,王道生急了,嚷嚷:“我也要喝水!”
没听到狱卒回应,又咒骂:“我本来带了羊皮袋,里头有水,你们搜身给我搜走了,莫不是,想据为己有?赶紧把水给我端上来,我要喝水!”
“就你事多!”
狱卒骂骂咧咧,略显不耐烦,又厉声道:“孟婆汤你喝不喝?”
“去你妈的!”
王道生破口大骂。
狱卒也不理他,转身利索的走了。大牢里看似再度恢复了安静,忽又听得王道生抱怨的声音:“破地方怎么睡?躺也不是,趴也不是,睡在地上,老鼠还啃人脸呢!”
王阿存出了声:“喝吧。”
话……看似是对着李星遥说的。
可李星遥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个老鼠洞。心中若有所思,她又将视线转回到王阿存身上,便见,王阿存凝神,耳朵却是朝着老鼠洞方向的。
隔壁王道生那头似有动静。
李星遥犹豫要不要也趴在地上,从老鼠洞里探听。可,还没及行动,王阿存便开了口:“我听得到。”
李星遥诧异极了。
再看看老鼠洞,又看看他,好像明白了。
“你能听到?”
她无声问王阿存。
王阿存点头。
她哭笑不得。
一时也不知该说这父子俩个狡黠,还是彼此都身怀绝技。
她满怀期待看着王阿存。
王阿存一心二用,很快,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你的伤口怎么样?是义成公主那个黑心肝的割的吗?”
隔壁王道生躺在地上翻白眼。
虽然看不到隔壁情形,但他就是知道,王阿存已经没有在听他讲话了。郁闷地吐槽了几句,他干脆打住,想着该传递出去的信息已经透过老鼠洞传递出去了,便眯着眼睛,养起神来。
“他说,李娘子托他递话,成婚的事,秦王马上会知道。他们会从贺兰山的火器与五原的牧草下手,让你不必担心。另外,等出去后,他还会找机会让赵德言知道贺兰山的事。”
王阿存的声音放得非常轻。
李星遥认真听完,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那颗心竟诡异的渐渐趋于平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头那股紧张与慌乱在慢慢消散。
她有些意外,李娘子竟然与她想到了一处。
她不仅愿意慷慨施以援手,解救她于水火之中,还提出了,和她如出一辙的办法。那就是,从火器下手。
而牧草……
她嘴巴张了张,本想问王阿存,五原毕竟是突厥人的地盘,李娘子他们打算如何对牧草下手。转念一想,秦王既然愿意相帮,那么,定然会有安排。
之前黎明能单枪匹马,悄无声息潜入五原,说不得,五原境况没自己想的那么严苛,五原并非,铁桶一片。
此外,赵德言……
“他若知晓贺兰山里的秘密,突厥定有一番腥风血雨。”
想到那一回赵德言突击来到五原,李星遥思绪越发明朗。赵德言对义成公主,本就盯得十分紧。火器,是所有人若知道,都会争抢的东西。
若赵德言得到风声,局面势必越来越复杂。他是义成公主的死敌,一定会给义成公主制造事端。如此,拉来更多的人入局,场面更乱,到时候,正好浑水摸鱼。心中大定,她这才顾得上问刚才未问完的事:“我方才,并没有听到你阿耶说话,你们两个之间,莫非有什么传音入密的私人绝学?”
墙那头,闭着眼睛的王道生又翻一个白眼。意识到自己眼睛是闭着的,便咳咳咳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
王阿存道:“我……耳力较好。”
一言以蔽之,有一双听力极好的耳朵,能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
原来如此。
李星遥恍然,她一脸佩服,又后知后觉想起来,日后,若想背着他父子俩个说话,可得离他们足够远。
不过……想了想,她好像没有什么要背着王阿存说的话,便又撂下,丢到了脑后。
前脚王道生提到要对牧草下手,后脚,碧玉就带着人来到了大牢。
王道生听到动静,开始嚷嚷:“放我出去!我是突利可汗的人,听到了没有?”
碧玉不做理会,视若无睹。
她道:“跟我走。”
李星遥问:“去哪?”
碧玉不回答。
李星遥无奈,甚至来不及和王阿存交代,就被带着出了大牢。王道生这次懒得通过老鼠洞传话了,他伸长了脖子努力想往外探看,一边看,一边嘀咕:“奇怪了,她身上怎么有草?”
王阿存目光一凛。
而此时被带出大牢的李星遥也注意到了碧玉身上粘着的草。那是一株,苜蓿草。乍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
好端端的,碧玉怎么会去苜蓿草生长的地方?
若长途跋涉,草早该在奔波中掉落了才是。此外,王道生是昨日才进了大牢的,没道理这么快,秦王的人就下手了。
她怀疑,那株苜蓿草不是来自五原。
若不是来自五原,那么只能是来自定襄。定襄城内居民半牧半农,之前她被逼迫着种牧草,牧草中就有苜蓿。
碧玉,是从原先自己种苜蓿草的地方而来。莫非,她来找自己,是因为草出了事?
心下觉得突兀,有心想从碧玉口中探听几句,碧玉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等到再回原来种牧草的地方,李星遥掩盖下心中诸多思量,问碧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碧玉道:“想个办法。”
说话间,指了指田间的牧草。
李星遥便弯下腰,朝着那些牧草看去。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之下,她也吓了一跳。牧草竟然全都遭到了冻害!
不管是苜蓿草还是红豆草,亦或者是沙打旺,根茎明显都被冻伤冻坏了。
“这些草的根和茎都遭到了冻害。似这些苜蓿草,没有明显受冻迹象的,来年还能返青。但似这种根茎烂了一小部分,但根部完好的,来年虽然能返青,但出来的芽会比较弱,返青时间也要往后推迟至少半个月。”
将手指向另一簇牧草根茎,李星遥实话实说:“像这种根茎烂透了的,来年无法返青,不如趁早拔干净,免得影响其他植株正常生长。”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碧玉面色不好,似是有些心疼那些即将被拔除的植株。
李星遥叹气,她又不是大罗神仙,能把死了的植物就活,碧玉过于高看她了。不过想想,牧草对游牧民族,十分重要。哪怕只是拔除一些坏的,都足以叫碧玉心疼不已。
说到心疼,她不理解的是,“我回五原之前,不是已经安排好了牧草越冬之事吗?为何如今,又会遭到冻害?”
李星遥不理解,当时她埋头种植几种牧草,因临近冬天,她便提前安排了越冬事宜,当时她准备了羊粪,又挖了土,将二者拌匀,盖在了牧草之上。灌溉,也是临冬灌溉的,按理说,牧草不该遭到冻害的。
再者,定襄城的温度……
定襄城并没有极端天气,怎么,牧草就遭了冻害呢?
“昨夜突刮大风,白天这些草都还好好的,谁知道一晚上过去,便成了这样。草是你种的,别人都不会处置,你莫废话,赶紧给个解决法子。”
碧玉的脸上满是抱怨。
李星遥越听越觉得怪异。昨晚,没起风啊。
她虽被关在大牢里,可定襄城毕竟不是石头堡垒一样坚固不透风的地方。外头刮风,她在里头,怎么着也该听到的。
可昨夜,并没听到外头有动静。
此外,这些牧草是系统给的,算是优质抗寒牧草,不该这么容易就遭到冻害的。牧草根部的冻害,也不似刮大风就能形成的。
心中冒出两个字——系统,她无暇跟系统确认,先对着碧玉道:“虽是亡羊补牢,但也为时未晚。这些还能返青的,能救。有些牧草需要刈割,等它再生新枝,牧草田间,要排水,另外,还要在风口移栽点别的高大树木,或者用东西挡一挡,作为防风网。若有多余的干草,也拿来盖一盖。”
碧玉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点头,“我会安排下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
李星遥暗忖,事情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李娘子说的很清楚,要对五原的牧草下手,可现在出了问题的,是定襄城的牧草。
这么大规模的冻害,不是李娘子一人可以做到的,且人为压根做不到。所谓的风,来得实在诡异,除了系统,她想不到别的。
处理牧草遭到的冻害,非三五日能完成。碧玉既然说了,会安排下去,想来应该不会将自己再关回大牢了。
便试探着问:“要我帮着在旁边指点吗?”
“你说呢?”
碧玉反问,又说:“不要冒出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要想着逃跑。我会再安排三个人盯着你,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些牧草遭到的冻害尽快解决。”
“那王阿存……”
李星遥试图为王阿存争取。
谁料,碧玉却瞪了她一眼,“你只要不逃跑,不胡作非为,放心,他死不了。”
话……说得硬邦邦,李星遥也不好再问。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暂时得到了自由。很快,碧玉说的那三个人就来了。等见到那三个人,李星遥才知,原来,所谓的再安排三个人,是在原来已有三个人看管的基础上。
所以,如今一共有六个人看守她。
她无奈,只得认了。
“系统,系统?”
她想和系统确认。
系统这次却连理都不理她,那几声熟悉的电流声也没有出现。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她只得放弃。
而大牢里头,王道生等不到来放他出去的人,有些慌了。
他隔着老鼠洞,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对着王阿存抱怨:“不会吧?我为了给你们传消息,结果把自己送进来了?我的余生,莫非就要在大牢里度过了?”
见王阿存不回应,又问:“你怎么不理我?王十六郎,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谁,才会出现在这里,受这么大的苦?你倒是说句话啊,她李星遥倒是出去了,你呢?我呢?”
“一会就会有人来放你出去。”
王阿存回了一句。
王道生抱怨的动作一顿,随口又问:“你怎么知道?”
还有,“那你呢?”
王阿存不做回答。
“喂喂?”
王道生气得想跳脚,熟悉儿子的德性,可从前,他能面对面责骂,如今却隔着一堵墙。隔着墙,他总觉得自己发挥不出该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