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思摩道:“冒昧前来,实在是因为有一个不情之请。李小娘子,你还记得你做的二十台纺车吗?”
冷不丁提到纺车,李星遥不知他有何意,应了一声,阿史那思摩也不隐瞒,道:“我许久不来定襄,听闻他们有二十台纺车,心中好奇,没忍住上手操作了一番。可,也不知道是哪个步骤不对劲,纺车竟被我弄坏了。我试着修理了一番,结果还是不对,其他人也束手无策,所以我来找你,想请你指点一番。”
“夹毕特勒不妨说得再细一点。”
“我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那纺车莫名其妙,纺着纺着突然断线。我越想修理,断的线却越多。我看了半天,没发现哪里和别的纺车不一样。”
阿史那思摩很是郁闷。
李星遥道:“夹毕特勒说的这种情况,我先前并没遇到过。纸上谈兵,到底只是空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得当场看过才能知晓。”
“那你……”
阿史那思摩当即就想说,你快跟我一起去看一看。话一出口,却顿住了。义成公主把人关着,他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找过来了。
正踌躇着,碧玉却疾步而来。到了李星遥跟前,她道:“你随我走一趟。”
李星遥不解。
她却有些不耐烦,看了阿史那思摩一眼,又催促:“快点!”
李星遥无奈跟上,等到了目的地,才知,原来碧玉带她出来,也是为了纺车破损一事。阿史那思摩说得还是轻的,现场不是只有一台纺车出现了问题,而是二十台全部出现了问题。
阿史那思摩已经前后脚跟上来了,见了二十台都无法运转的纺车,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只坏了一台吗?”
“谁知道呢?可能纺车也有脾气。”
王道生不知打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了,李星遥看到他,心中一定,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王道生又道:“还说宾至如归呢,我这还没张口帮我们可汗要纱线呢,东西就坏了。说起来,我也纳闷呢,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我来了,就坏了呢?”
“知道自己讨人嫌就不要开口!”
碧玉呵斥了一句。
王道生当即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回嘴道:“我说你了吗,你激动什么?不会吧,莫非,真是你背地里下了黑手,贼喊捉贼?”
“你说什么呢?”
碧玉大怒。
王道生冷哼一声,不把她放在眼里,“敢做不敢当,我可告诉你,我如今,是你们的贵客,是你们公主给我们可汗发帖子,我才赏脸来这一趟的。你再对我摆出那副死人脸,我马上回去和我们可汗告状!”
“狗仗人势!”
碧玉啐了一口。
王道生不干了,挽起袖子便喋喋不休。边叫骂着,他还往地上吐了几口口水。
碧玉被他恶心到了,见周遭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下脚,只得嫌弃地躲到了门外。阿史那思摩本来一只脚才迈进屋子,见状,也退了出去。
王道生趁势道:“你不也是你们公主跟前的一条狗吗?装什么装?”
“我看阿史那思摩去找你,故意在这等着的。秦王早有准备,这次的事,是他故意而为。”
“有本事不要给我们可汗发帖子啊?人前人后,怎么还两张脸,我呸!”
“你莫怕,婚事只是幌子,我看他们,应该是顾不上你。”
“到底懂不懂待客之礼啊?不懂就回去学,别给你们公主丢人!”
“宾客说就位,但并没有全就位。都说梁师都苑君璋他们也来了,但,我没看到人。我悄悄打探了,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来,只是放出风说来了。”
王道生快速趁着叫骂的间隙给李星遥递消息。
李星遥一一记下。
心中恍然,秦王早做了准备,故意而为,那么,便说明,义成公主提前出手,是他算好的。
梁师都和苑君璋等割据势力一向与突厥交好,杨政道成婚,请帖发出去,他们来,情理之中。可,来,只是幌子,义成公主又在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法。
她把声势闹得大大的,让所有人以为,大家都贺喜去了,可实际上,定襄城里的兵马也好,割据势力也罢,甚至突厥的兵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如今,已是战争前夕了。
一颗心扑通扑通比以往跳得还要快,她看着王道生,示意,可以了。王道生微不可见点了点头,接着刚才没骂完的话,对着碧玉再次加大势头叫骂。
碧玉忍无可忍,亮出了刀子。
叫骂声暂停。
李星遥耳边终于得到了清净,试探着把纺车的锭子稍作倾斜,又摸了摸纺车的齿轮,随口道:“要加油或者米汤润滑。纺麻时,转速控制在半刻钟四百余转,纺棉时,控制在半刻钟六百转左右。”
纺车修好了,碧玉立刻发话,该回去了。她亲自将李星遥送了回去。
而王道生,和碧玉争执了一场,气呼呼地走了。他看似去找城中的酒肆发泄,实际找机会,与李愿娘接上了头。
将李星遥的情况说了,李愿娘叹气,说:“还要委屈她,再在义成公主眼皮子底下呆上一段时间。”
“我已经同她说了,说这是你们的策略,一切尽在你们掌控中,让她不要害怕。”
王道生斟酌着,说了一句中听的话。
末了,又有些欲言又止。
想到那所谓的“策略”,他总算是明白了,那句谋定而后动是什么意思。
李愿娘,早就打定主意要请君入瓮了。秦王与她,不愧是姐弟,竟然想到了一处!
他们虽然着急李星遥和杨政道成婚的事,可,心里想的不是拖延婚事,而是,速战速决,逼着义成公主将婚事提前。
这和富贵险中求,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主,你们真的……真的有把握的吧?”
虽然李愿娘说了,不要称呼公主,可此时,王道生还是没忍住唤了一声,他心中既紧张,隐隐约约又有些激动。
李愿娘没说什么。
他又自顾自道:“有秦王和你坐镇,运筹帷幄,我还担心什么呢?罢了,不杞人忧天了。”
说着不杞人忧天,可随着婚期一日日临近,他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大婚这日。
这日,天还没亮,李星遥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李星遥前一晚几乎没怎么合眼。
虽然知道,婚事只是幌子,可,到底要实打实经历一遭,说不会胡思乱想,是假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想着天亮之后的事,一会又留心听外头的动静。
可,好巧不巧,夜里下了一场雨。雨声裹挟着风声,掩盖住了其他声音。
被人拽起来的时候,她眼睛还有些肿。碧玉一见她形容,先是皱着眉头,似有不快,之后,倒也没说什么。
喜娘将她从床上拽起来,不由分说,强制帮她洗漱,又强制帮她换上了衣裳。
“老实点。”
出门前,碧玉不忘威胁一句。
李星遥没理会她,她知道,多说无益。其实对于接下来的流程,她一无所知。这场婚事,终究还是仓促了些,也与常规流程,相去甚远。
她也不知碧玉要将她带去哪里。
觑着在外头走动的间隙,她支着耳朵,仔细听。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大唐,什么封德彝。
封德彝这个名字,她是熟悉的。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与朝廷打得交道多了,她多少有些耳闻。
心中诧异,为何在此时听到封德彝的名字,却不妨,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那香味有些熟悉。
是胡麻油的香!
她更加诧异了,脚下步子也忍不住停了下来。
胡麻油的香味浓郁,尤以刚榨出来的为最。此时的香味,绝非陈年的油。此油不仅是新榨的,且,分量还不少。
心中一个突突,她想到刚到定襄时,便被义成公主压着新做了榨油机。定襄城里也有胡麻种植,但,榨油机面世后,胡麻便被作为试验品,全部榨成了油。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这些有不可能是定襄城的胡麻榨的,那么……
她突然有一个猜测。
封德彝来了。胡麻油,正是他带来的。
刚想到此处,碧玉便催促:“走啊!”
“这油?”
李星遥隔着红伞,状似不解地询问。
碧玉嗤笑,讽道:“怎么,在我定襄城待久了,就闻不出你家乡的味道了?”
“你是说,这油是长安来的?”
李星遥故做讶异。
又惊喜道:“你们从长安买油了?”
“住嘴!”
碧玉却突然生气了。她好像有些忌讳“买油”二字,目光落在那红伞上,似乎要将红伞盯出一个洞。
“长安的东西,难道就是独一无二的吗?我堂堂后隋,怎会到大唐长安买油?真是好笑!实话告诉你,李星遥,这油,是你们大唐的圣人舔着脸送过来的。”
“圣人为什么会送胡麻油?”
李星遥心中其实已经明白过来了,这胡麻油,约莫便是所谓的“贺礼”了。后隋与隋,毕竟源远流长。而大唐,与隋,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打仗归打仗,可不打仗的时候,明面上的礼仪还是得做到位的。
李渊叫人送来胡麻油,一来,应该是因为,胡麻油珍贵。二来,大抵是因为,胡麻油是用榨油机做出来的。榨油机,又是个相对先进的东西。送油过来,变相的,能展示自己的实力。
只是……
这贺礼,也不知道是谁给李渊建议的。
想起从前在长安城里的种种,李星遥总觉得,这贺礼,应该不是李渊自个想出来的。毕竟,他是个极在意面子,极注重身份的。
送油,哪怕这油,珍贵极了,可,作为贺礼,总觉得,有些简薄了。
此外……她琢磨,莫非李渊还不知道,定襄城里也有了榨油机,如今,榨油机已经不是大唐的专属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大唐的圣人为什么要送胡麻油?”
碧玉语气恶劣极了。
她转过了身,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大殿上,许是知道殿里会发生什么,冷笑了一声,道:“长安有的宝贝,我们定襄也有。大唐人,住在山里,怕是不知今夕何年,年岁几何。”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离大殿更近了。
李星遥没再问了,她听得出,碧玉心情不佳。根据耳畔的声音和走过的各处陈设判断,她确定,她已经走到了后隋王宫大殿附近。
大殿乃议事所在,封德彝若作为使者,此时,应该就在殿里。
“你大唐欺人太甚!”
义成公主的声音从殿里传出来。
李星遥分心,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公主此言差矣。我遵圣人之命,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贺隋主之喜。胡麻油,乃实用之物,汉时《神农本草经》称胡麻为巨胜,所谓巨胜延年,先不说这些胡麻油,价值万金,非寻常人家可用,就说,这些胡麻油,全部出自各大佛寺。我长安诸佛寺,说来,与你们后隋还有些渊源。如今各佛寺都得了更好用的榨油机,这些油,本是供佛祖使用的。圣人特意下令,取百家佛寺之灯油,送与隋主。公主莫非,对佛祖有意见?”
“巧舌如簧!”
义成公主似乎更愤怒了,李星遥听到,她声音抬高了:“狗眼看人低!封德彝,你莫非以为,我定襄城是什么茹毛饮血之所在?你长安有榨油机,我定襄城,也有!你们窃居长安,还有脸说,长安的佛寺与我们后隋有渊源?真是好笑,鸠占鹊巢,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大唐,又是个什么东西?”
“公主慎言!我大唐且容你诋毁!”
封德彝似乎也怒了。
而后……
李星遥被带着走远了,她只听到,殿里似乎想起了拔刀的声音。那声音齐刷刷的,显然,不是只有一两把刀。
一颗心结结实实提到了嗓子眼,到了一处明摆着装潢陈设更好的屋子,碧玉一把将她推了进去。随后,四位看似是妇人,其实腰间都别了刀的“眼线”一言不发,占据了四个角落。
门外,也有人驻守。
李星遥坐在了胡床上,顾不得打量所谓的“洞房”,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一杯水下肚,摩挲着杯子,心中的紧张不仅没消散,反而更重了。
她反复回想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
封德彝的话,像是故意找茬。换言之,没事找事。
若是正儿八经来贺喜的,说话便会注意点。不该说的话,不会说。封德彝是人精,以前赵端午说过,他滑不溜秋,比萧瑀还要会做人。
一个会做人的人,在别人的地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除非,有人提前叮嘱了他,如何说。
而义成公主……
她以为,今日,义成公主已经离开定襄了。可,没想到,人还在王宫里。封德彝的话是有意为之,那,义成公主呢?
总感觉,义成公主也在找茬。
李星遥摩挲杯子的动作一顿,她打了个寒颤。义成公主借题发挥,难道,是在找一个师出有名的名?
对,就是名。
古人,尤其是接受过正统封建礼教教育的古人,最注重名。隋朝,从前也是正儿八经的封建王朝。
屋外喧天的号角声突然响起。
屋子中四个眼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星遥放下了杯子,赫然起了身。
鼓声也响起来了。
是……是出征的声音!
紧紧地攥着指尖,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外。可,门关着,她什么也瞧不见。
时间就好像长了脚,飞快地跳跃,跑开。
不知哪里的漏刻滴滴答答,好像一瞬间,天便大亮了。
有人送吃的来了。
李星遥没心思也吃不下。
敲门声响起,有人又一次推开了门。
杨政道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刚才的号角声?”
李星遥已经瞧见了他,虽还是有些不自在,可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她起了身,开门见山问杨政道。
杨政道沉吟了一瞬,却避开了话题。
他说:“王阿存,我已经叫他们放出来了。”
提到王阿存,李星遥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问:“他在哪?”
“在马厩。”
杨政道回了三个字,又说:“婚事……暂时可以往后延一延。”
李星遥神情微动。
还没开口,更远处却传来碧玉的声音:“三郎,不可!”
碧玉快步走来,站在门外,道:“公主已经说了,让你管好王宫里的事。此时,时候到了,该继续的,还得继续。”
杨政道刚要说话,“这是公主的命令。”
碧玉神情严肃,话说的也不容置疑。
杨政道叹了一口气。
李星遥揣摩着二人神色,心中一个咯噔。可谁知,远处忽有人跑过来,老远便唤碧玉:“不好了,大牢塌了,犯人全部跑出去了!”
碧玉面色大变,杨政道也变了脸。
“大牢突然倒塌,所有犯人都跑了出去,他们在城中放火,眼下,城中大乱。”
“该死!”
碧玉咒骂了一声,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婚事不婚事的了,她当机立断,对着杨政道,道:“三郎,你去大牢,我去城里,我们分头行动!”
杨政道自是应下。
转眼,二人便消失了。
屋子里再度恢复安静,李星遥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大牢倒塌的,过于及时,她总觉得,此事,不是巧合。
莫名的,想到了王阿存和王道生,以及李娘子。
此时的定襄城中。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中处处是火光。碧玉焦头烂额,骑着马奔走在城中各处。
黑暗中,李愿娘盯着她的背影,目光中尽是森然冷意。
王道生趴在地上,不敢吱声。等到抓犯人的人走了,方小心露出半个头,对着李愿娘道:“李娘子,还是你棋高一筹!”
说到“棋高一筹”,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激动以及无法说出口的骄傲。
放火啊!这事,是他全权参与的。
当时李愿娘同他说了,让他进大牢的时候,找到机会给王阿存递话,告诉王阿存,今日墙会塌,让他择机告诉那些犯人,城中哪些地方藏有宝物。
王阿存自是照做了,墙如期倒塌,犯人也顺利跑出来,在城中各处点火。
眼下,城里一片狼藉,无数犯人在逃。什么狗屁婚事,看他们还如何进行的下去。
不过……
想想整个计划过程,王道生还是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问了:“李娘子,你怎么知道,那大牢的墙会倒塌,又如何确定,一定会在今日倒塌?还有,那些犯人,你怎么保证,他们一定在城中放火?”
若是墙不倒塌,犯人也不放火,这一切便不成立了。
“赌的。”
李愿娘却无意多说。
不是她不想告诉王道生真相,而是此时,她委实没有心情。
阿遥还在定襄王宫,义成公主丧心病狂,一面带着人借由胡麻油伤了后隋的脸面,大唐欺人太甚,对着大唐出兵去了。另一面,却没有叫停婚事,任由着婚事继续。
还好当初她谨慎,提前做了准备。
如今,鱼上钩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她不能出面,纵然心急如焚,却不敢在阿遥,也不能在人前露面。
再等一些时日,一个月,最多一个月,她定将阿遥救出王宫。
“李娘子,那封德彝还被扣在王宫呢。”
王道生小心翼翼嘀咕了一句。
李愿娘回过头看他,“我倒没想到,你还关心他的死活?”
“谁关心他了?”
王道生心说,他死不死活不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想问,“那什么,李娘子,你打过仗,你能告诉我,这战事,多久能了结吗?我在这破地方,是待不下去了,你告诉我,我心里也有个数。”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能说得准呢?”
李愿娘移开了视线。
“不过,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又说了一句。
王道生见打探不出来什么了,只得住了嘴。
义成公主因贺礼之事愤而举兵奔赴大唐边境的消息传到李世民耳里时,李世民正在军帐中与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商量事情。
房杜二人是从洛阳奔袭朔州的,见了李世民,顾不得感叹,大王,你怎么钻了这么久的山林,还是神采奕奕的,便被李世民拉到了沙盘前。
房玄龄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看义成公主在第几日会亮出火器。”
“你怎么又打赌?”
尉迟恭摇头,第一个回应。
房玄龄但笑不语,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道:“那就赌吧。”
“那我赌一个月吧。”
尉迟恭伸出一根手指头。
杜如晦奇道:“我还以为,你会赌第一日呢。”
“老杜你小看人,我有那么傻吗?谁打仗一上来就拿出大杀器,好东西不得留到关键时刻再用?所以我赌一个月后。”
“二十日。”
杜如晦伸出两根手指头。
“赞同。”
长孙无忌也伸出两根手指头。
房玄龄笑笑,问李世民:“大王呢?”
“我赌十五日。”
“十五日?”
尉迟恭惊讶,追问:“大王,你为什么会赌十五日?义成公主,她会这么沉不住气?”
李世民但笑不语,话锋一转,道:“马上要打仗了,趁着还有最后一点闲暇,走,看看风景去。”
“大王你还有心思看风景?”
尉迟恭眼看着李世民抬脚出了军帐,一边在背后摇头一边跟上。
朔风凛冽,眨眼已是腊月初十。义成公主的军帐里,一人正在低声汇报着军情。义成公主听罢,并未立刻做出回答。
她同样看着前方沙盘,手朝着灵州方向一指,道:“吐谷浑那头,可有消息?”
“一切照旧。”
来人回了一句,又说:“梁师都已经如期南下骚扰灵州,柴绍带兵与之激战。光化公主得了我们消息,已经借尊王之手,对慕容伏允下了药。如今,就等公主一声令下,我们的人伪装成大唐的人,进犯骚扰吐谷浑了。”
“传令我们的人,可以动手了。”
义成公主手从灵州方向收回来,又朝着匡州方向一指,抬起头问:“刘黑闼那头,可都安排妥当?”
“都安排妥当了。”
来人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朔州方向,眉心却拧了一下。
义成公主瞧见他表情,问:“怎么了?”
那人也不遮掩,道:“此次,李世民领兵,驻守朔州一带。”
“李世民又如何?”
义成公主不置可否。
“李世民到底是一战擒获了王世充和窦建德的人,都说他是战神附体,他的战绩,有目共睹。我只是怕……”
“怕什么?”
义成公主毫不在意轻笑,笑完,又说:“他有他的通天本领,我也有我的通天本领。这一次,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那人便没有再言。
义成公主又问:“火器,可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
提到火器,那人明显恢复了几分信心,道:“公主方才说的对,是我想得太多了。此次咱们手握火器,任凭他来的是谁,都要让他有去无回!”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义成公主挥手示意人出去。
等军帐中再无一人,她站在沙盘前,反复推演战况。
如今,两边已经激战了一回,她故意输给了大唐。如今,探子来报,说是,唐军果然志得意满。
志得意满,她是不信这说辞的。
若领兵的是李元吉那个废物,又或者是李建成那个没脑子的,这话,还能哄得住她。可,领兵的是李世民,李世民深谙兵法,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那所谓的“志得意满”怕也是障眼法,就如同之前她几度对着大唐出兵一样。
真是遇见了对手。
她冷笑几声,睥睨那沙盘,想到后手,心中更多几分自信。输一回,不算什么,输两回,也不是不可以。
两回之后,吐谷浑那头,就该有“好消息”传来了,届时,便是她的火器出手的好时机了。
此战,她必要唐军有去无回!必让李世民命丧沙场!
大唐没了李世民,一盘散沙!再之后,她取大唐,便如探囊取物!
又一场激战开始了。
战场之上,锣鼓喧天,冬日的肃杀之气更为激战增添几分紧张与剑拔弩张。义成公主还是没让人使出火器,她故意不敌,故意输给了唐军。
而后隋的兵马,佯装军心动摇。
与此同时,吐谷浑境内,光化公主没等到装作唐军的后隋兵马,却先等到了,尊王带兵杀来的消息。
光化公主震惊不已。
更让她震惊的是,“慕容伏允死了。”
递话的是吐谷浑的仆射,之前和慕容顺一道去过白兰的。他火急火燎将消息递给光化公主,光化公主心头震动,眼前眩晕。
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消息当真,不是尊王使出来的障眼法”,她哗啦一下从狮子床上起了身。
仆射急道:“我们的人冒死将消息传递出来的,大汗的确已经死了。尊王已经知道了我们先头自导自演的事,趁着我们此次对大汗下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我们的手把人弄死了。如今,他又借为大汗复仇的名义,带着兵马直朝着伏俟城来了!”
“我竟小瞧了他!”
光化公主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惨白。
她攥紧了拳头,万万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提前对慕容伏允下了手,想着借慕容伏允的名义,与义成公主里应外合,顺理成章出兵拖住西线的唐军。
可,她以为的天衣无缝,原来,只是她以为。慕容尊王,好一条毒蛇一般的人物!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却引而不发,又趁着自己下手,将计就计。眼下,怕是慕容伏允的心腹,也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
自己先前借着慕容伏允召集的人马,怕是知道慕容伏允死讯,立刻就会倒戈。
“公主,请速下决定,即刻点兵,与尊王决一死战!”
仆射催促。
光化公主脸色变了又变,“可定襄那边……”
“事已至此,先保住眼下的一亩三分地,其他的,日后再说。”
仆射又催促了一回。
光化公主叹气。
良久,出了声:“这次,是我背弃了盟约。义成,这可不怪我!”
老巢不保,慕容尊王明显是冲着伏俟城来的,若伏俟城丢了,大汗之位休矣。自己的人马有限,眼下,也只能拼尽全力先保住自己的地盘了。
“速让王子来!”
顷刻间,她有了决断。
慕容顺被人火速叫进了王宫,而王宫外面,赵端午与王蔷两人看着匆匆忙忙的人群,心中大石头在落地的同时,又有些紧张。
王蔷问:“有把握吗?万一尊王赢了,我们怕是完了。”
“他赢不了。”
赵端午笃定。
又说:“他虽然骁勇,比慕容顺狡诈,也比慕容顺狠。可光化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了,大唐可不想让他赢。”
“但愿秦王的安排真的万无一失吧。”
王蔷还是有些担心。
倒也不是不放心李世民的安排,只是,头一回参与这么大的事,她心中一会儿担心,一会儿又不担心的。
见赵端午神情平静,像是对未来极有信心,便也暂时将心放下了。
这头光化公主被突然杀来的尊王拖住了手脚,不得不被迫陷入了内战中,那头义成公主却在等着吐谷浑出兵的消息。
迟迟没得到消息,她有些急了。
待听闻慕容伏允死了,尊王突然起兵,她眉头皱了几下,一拍桌子,立刻下了决定:“命所有人,积极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