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渝的小动作被苏扬看到了，他“哼”了一声：“骗人的吧，方渝那么闷，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新男朋友？”
他又转向方渝：“我理解你放不下我，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招来气我？行啊，我等着看，别你新男朋友又不来了。”
尖酸、刻薄、不体面，有那么一瞬间，方渝都不敢相信自己跟面前这个人在一起过。
应菲菲比方渝更生气，厉声反驳道：“那你就等着吧，小鱼的男朋友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小鱼还得感激你放过她。”
她拉着方渝带她远离苏扬，小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后备学弟，他正好在这边当礼仪，男模哥要是来不了就随时让学弟补位，他虽然没那位帅，但绝对比苏扬强。”
这时方渝的手机震了震，是裴舒衡给她回消息了。
“我好像走错门了，你说是S大西门，但地图上有两个西门。”
方渝恍然大悟，怀着歉意给裴舒衡回消息：“怪我，我说的西门是地图上的西2门，西1门我们平时叫它北门。”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裴舒衡开了位置共享。
苏扬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看方渝在发消息，像只苍蝇一样不肯停嘴：“方渝你摇人帮忙呢？这新男朋友长什么样儿你都不知道吧？他哪个学校学什么的啊？编不出来了是不是？”
方渝不搭理他，看到位置共享里裴舒衡的头像已经挪到了正确的校门位置，离她所在的体育馆只有几百米距离。
她松了口气。
他还是挺靠谱的。
与此同时，一想到就要见到裴舒衡真人，方渝还莫名产生了些许期待和紧张。
体育馆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方渝的几个室友和其他同学也都到了，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室友们凑过来问方渝男模哥来了没有。
“快了吧。”方渝说，她看到手机屏幕上自己跟裴舒衡的头像已经碰到了一起。
她身后蓦地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线。
“小渝。”
散漫轻懒，又透着点吊儿郎当的笑意。
方渝循声望去，她周围的同学也都回过了头。
所有人都安静了，只剩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方渝很难形容自己的震撼，原来世界上真有人能长这么帅，让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大脑空白、思绪停滞。
裴舒衡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很多，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再配上一米八七的身高，黑发黑眸，颀长挺拔，十二分英俊。
他怀里抱了一束纯白的雪山玫瑰，看到他身上的深蓝色西装，方渝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问自己学士服的颜色。
他本人的气质跟声音很符合，就算是十分正式的打扮，也还是被他穿出了慵懒意味，在众人的注目下，裴舒衡揽着花，一步步朝方渝走过来。
他在她面前停住，微微俯身拉近同她的距离，将玫瑰放到了她手中，然后轻轻抱了她一下，手隔着两层衣服，虚虚搂住她的腰。
方渝闻到了鲜切花沁人心脾的味道，以及裴舒衡身上淡淡的水生调香气。
让她回神的是苏扬忿忿的声音：“方渝，我看错你了，你真有本事。”
裴舒衡没松手，他稍稍侧过脸，温热的气息落在方渝耳畔，用很轻的声音问：“那男的是谁？”
“前男友。”方渝同样小声地回答。
“你帖子上只说要扮男朋友拍照，没说还要对付前男友，”裴舒衡用修长的手指捻着方渝学士服长长的帽子，继续跟她秘密交流，姿态亲密得好似说情话，“这是不是得加钱？”
方渝还没问价，他扫了眼上蹿下跳的苏扬，含笑说：“难度不高，我表演一下才艺，再请我吃顿饭。”
裴舒衡说完，自然而然地垂下手，走到苏扬面前，一改之前的温柔，皱眉冷声问：“你缠着我女朋友做什么？”
他比苏扬高了将近十公分，肩膀也比对方宽，苏扬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势都立刻比他矮了一截，更别提两人的长相都不在一个图层，如果裴舒衡能用帅来形容，那苏扬最多是普通人里的不难看。
苏扬虚张声势道：“你不认识我？我是方渝前男友。”
“是你啊，”裴舒衡若有所思，“没听她具体说过，不过……”
他稍停了下，扯起唇角：“我真得谢谢你。”
苏扬警惕地问他什么意思。
裴舒衡瞥了眼方渝，拂掉西装上一枚花瓣，漫不经心地说：“小渝每次跟我见面，都对你很愧疚，一直没答应我，所以当然是谢你主动退出，不然我就要成小三了。毕竟我暗恋她这么多年，肯定不会放弃。”
他说得轻描淡写，杀伤力却很大，既告诉苏扬自己早就跟方渝在联系，又将方渝放在比他高很多的位置上，把她摘得干干净净，苏扬瞪大眼睛，嘴也张开了，却硬是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应菲菲忍着笑带头起哄：“苏扬我不是说了吗，真要谢谢你，不然人家小情侣怎么终成眷属啊？”
裴舒衡说完，看也没看苏扬，走过去接了方渝装相机的背包，亲昵自然地对她道：“走吧。”
方渝的背包里相机、镜头和三脚架齐全，以往苏扬帮她拿过，总要两只手才行，中途还要歇一会儿，但裴舒衡看起来很轻松，单手拎着就走了。
“不沉吗？”方渝问。
裴舒衡不以为意：“我们学雕塑的每天搬几十斤泥，习惯了。”
两个人走进体育馆的路上，不少同学都围了过来，好奇地向方渝打听她男朋友的情况，裴舒衡主动对他们介绍了自己，还说平时小渝多亏他们照顾，有人听说他也是今年毕业，便问他的工作签了没有，他们刚刚谈上恋爱，以后怎么办。
方渝提前没跟裴舒衡串过这个问题，于是率先说：“我回家工作，我们……”
她本想说可能要异地一段时间，反正毕业后也就没有人关心了，但裴舒衡无比自然地接过了话头：“我陪小渝回家，她去哪儿我去哪儿。”
大家纷纷艳羡起来，调侃着让方渝开班，教教他们怎么让大帅哥对她死心塌地成这样。
方渝倒是清醒，趁入座观众席的时候，悄悄问裴舒衡：“这也要加钱吗？表演死心塌地？”
裴舒衡顶着帅脸思索了一下：“谢谢你提醒我，那就加吧。”
方渝很紧张：“加多少？”
裴舒衡用逗弄的口气问：“三百？贵不贵？”
方渝沉默了，然后真诚地道：“哥，能退货吗？”

说一句话收三百，方渝觉得这一下午过完，她可能会破产到连回家的机票都买不起了。
裴舒衡挑了下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这就不想负责了？我多年的暗恋对象？”
方渝：“……”
这是威胁。
她开始怀疑裴舒衡来帮忙的动机并不是凑热闹，而是先给她一点甜头，然后伺机赚钱，就像一款免费游戏，其实内置了许多的收费环节。
没准他并不像应菲菲想的那样是什么艺术生富二代，反而是小白脸出来赚零花钱也说不定。
各个学院的毕业生陆陆续续到齐，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典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约四十分钟后，方渝的班长提醒大家待会儿就要拨穗，让他们到走廊上排队等候。
方渝叫裴舒衡在座位上待一会儿，替她拍几张照顺便看包，周围几个同学见状，也都把随身物品交给了裴舒衡，应菲菲开起了玩笑：“看看，小鱼男朋友已经是家属级别的待遇了。”
裴舒衡正垂眸摆弄方渝的相机学习怎么用，闻言笑笑说：“我的荣幸。”
方渝跟应菲菲去了走廊，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应菲菲这才释放天性对着方渝尖叫：“他也太帅了！你不知道我在体育馆外面费了多大力气才憋住，我想不能那么大反应，作为你闺蜜我肯定早见过你男朋友了，得淡定点儿。”
然后她又笑嘻嘻地问：“出气了没？你看苏扬脸都绿了，估计觉得自己头上也绿了。”
礼仪同学按照名单过来指挥毕业生排队，方渝去了自己师门的队伍，她和同门这一年来都没怎么见过导师，跟他的接触仅限于在系统上提交论文时找他通过，就这么点儿事他还经常忘掉，方渝跟同门不知道私下吐槽过多少遍，然而走到台上，所有人都还是若无其事地扮演起最后一程和谐融洽。
弯腰让导师拨穗的时候方渝不由自主地走了神，在S大的七年就这样一晃而过，她走进校门的那一天，觉得自己一定会在首都留下，现在却只能两手空空地离开。
而这实在是太平常的一件事，除了她自己，没人会在意。
落寞是没有仪式的。
流程结束得很快，方渝回去找裴舒衡，班群里冒出消息，说让大家去南校门集合拍集体毕业照。
裴舒衡还在座位上，他在人群中实在显眼，方渝远远就注意到了，她前面还有几个女生悄声议论说那边有个帅哥，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
观众席昏淡的灯下，裴舒衡正低头看相机里的照片，显示屏亮着，将他眉眼的轮廓映衬得明暗有致，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裴舒衡抬眸望了过来。
同方渝眼神相触，他抬抬下巴跟她打招呼。
方渝几步走过去，裴舒衡把相机递给她看：“拍得怎么样？”
往前翻着照片，方渝不禁有些惊讶，裴舒衡很会构图和找角度，几乎张张能原图直出。
以前苏扬替她拍照的时候，她经常被放在取景框的边边角角，表情和动作都定格得非常诡异，她总得让苏扬先站过去，自己拍一张给他当模板，他才能勉强拍出一张差不多的。
“不愧是艺术生。”方渝说。
“怎么样，”裴舒衡把玩着她黑色的相机带子，“我的服务挺超值的吧？”
方渝觉得平心而论，这几张照片是还可以。
如果不去想她已经欠他两顿饭外加三百块钱，之后可能还有更多收费服务的话。
应菲菲也拨完穗过来了，催促方渝和裴舒衡道：“走吧，去南门，我看好多人已经往那边走了。”
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同学从裴舒衡那儿拿走了包，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观众席，外面天气很热，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方渝罩着厚厚的学士服，觉得自己要中暑了，反观旁边的裴舒衡西装还穿得一丝不乱，表情悠闲地走在大太阳下，手里替她拎着包，一滴汗也没有出。
“我包里有伞，等我拿一下。”方渝说。
她去拉自己背包的拉链，裴舒衡比她先看到遮阳伞，拿出来递给她。
方渝将伞撑开，刚要问应菲菲需不需要，应菲菲就说：“你跟男朋友打呗，我自己有伞。”
她边说边递了个眼神，方渝看过去，发现苏扬正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们，假装跟哥们儿聊天，实则一直在观察她和裴舒衡的一举一动。
“我来打。”裴舒衡忽然说。
他接过方渝手中的伞，一片淡蓝色的阴凉将两个人覆盖住。
男生手背上的青筋和骨节出现在方渝的余光里，曾在照片里做雕塑的手松松握着伞柄，她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发问，裴舒衡就先说：“不收钱。”
方渝放下心来，裴舒衡玩味地盯着她：“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锱铢必较的奸商？”
……这可不好说。
方渝把话咽回去，假装客气地道：“当然不是”
裴舒衡似是看出了她的口不对心，又闲闲盯了她片刻，仿佛在检查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方渝则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脸。
不过跟大帅哥走在一起是很有面子，他一手替她拿包，另一手给她打伞，而她什么也不用操心，不少路过的人都朝她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很快就到了南门，在S大标志性的雕塑下，方渝跟同学和老师一起拍了毕业照，几声快门过后，她的学生生涯就在下午四点的光线中落幕了，猝不及防，却又井然有序。
大家原地解散，之后是自由拍照时间，方渝把相机交给裴舒衡，请他帮自己和应菲菲拍照，裴舒衡拍了一会儿之后，应菲菲说：“小鱼，我给你和男朋友拍几张。”
虽然提前已经跟裴舒衡说过要他陪着拍照，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真的和他站到一起时，方渝还是有些不自然。
应菲菲也看出来了，故意说：“小鱼你别害羞啊，都是男女朋友了，站近点儿怎么了？现在你俩中间塞个我都绰绰有余。”
方渝只得朝裴舒衡挪近了一步，冷不防有看热闹的同学起哄：“亲一个，亲一个就不害羞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喊，形成了一小股声浪。
方渝没动，而裴舒衡微微低颈靠近她，慢悠悠地用气声问：“要亲吗？”
随便得好像只是在问方渝晚上吃什么。
但方渝知道这次肯定不是免费服务，说不定价格还相当之贵，于是谨慎地道：“不要了，我没那么多预算。”
“不要？”裴舒衡拖长声音，“可你前男友也在那边看着，你说要是不亲，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假的？”
方渝：……
她往不远处瞧了眼，确实发现了正在探头探脑，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和裴舒衡的苏扬。
方渝视死如归地说：“……那亲一下脸好了。”
顿了顿，她又问：“多少钱？”
裴舒衡不紧不慢道：“这是我初吻，你看着给。”
方渝根本不信，并暗暗腹诽，还说不是奸商，为了哄抬价格真是什么话都能说。
“那就一百。”方渝说。
反正是他让她看着给的。
裴舒衡轻笑了下：“这么便宜？”
而后他又道：“行，当给你打折了，以后有这种事儿可以再联系我。”
应菲菲在前面撺掇：“小鱼，人家哄了你这么长时间，还不亲？”
方渝还没说话，颊边忽然落下一个柔软的物体。
反应了几秒，她才意识到那是裴舒衡的嘴唇。
他身上的气息也随之漫溢过来。
裴舒衡没有过多停留，蜻蜓点水，一触即离，方渝看到应菲菲抓紧时间按下了快门，那一秒过得太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拍照时闭眼了。
“好看好看，再来几张。”应菲菲说着又给方渝和裴舒衡拍了几张合影。
方渝接过相机看照片时，苏扬经过了他们，嘴里还跟边上几个哥们儿嘀咕着，故意用了方渝能听清的音量：“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丢人，无缝衔接还显摆起来了，以前还跟我装纯呢，拉个手都费劲儿，原来这么……”
他说了一个很难听的字，应菲菲也听见了，她正要给方渝出头，就被方渝拉了一把。
方渝抱着相机，平静地叫了一声“苏扬”。
苏扬只是逞嘴上痛快，没想到她会喊住自己，在原地先愣了愣。
方渝走到他面前，缓声道：“是你先在我们的关系里出轨的，丢人的是你，你难道不知道？”
她停了下：“至于你的侮辱，我觉得你还是收回去比较好，我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不是跟你分了手就要痛哭流涕好久走不出来，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方渝没藏着掖着，她的声音并不小，许多人都听见了，他们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苏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烈日下他头上出了汗，头发软塌塌地贴着头皮，衬衣的领子也浸湿了，整个人狼狈又难堪。
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方渝一阵轻松，她转头对应菲菲说：“走，我们去那边草坪上拍。”
应菲菲招呼裴舒衡跟上，同时暗暗朝方渝竖了个大拇指：“牛啊，让渣男社死太爽了。”
方渝没作声，同苏扬的这一点恩怨对此时此刻的她来说，已经不是最失意的事情。
跟同学朋友轮流拍照的间隙里，方渝一个人走到雕塑背面的阴影中，独自站着发了一阵呆。
裴舒衡察觉到了方渝的落落寡欢，他看了她须臾，主动走到她旁边，斜靠着雕塑外面的栏杆，轻描淡写地问：“不高兴了？”
方渝说没有，裴舒衡却并未就此结束话题，他看着她，眸底似有暗流闪过，但只一刹那，又恢复了平静：“你很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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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渝意识到自己掩饰情绪掩饰得不太成功，而裴舒衡误会她的低落与惘然是苏扬引发的，她诚实地解释道：“不是因为他。”
其实跟裴舒衡说说她关于MR的经历也无所谓，但周围环境嘈杂，她估计他也没兴趣听，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这时有熟人来找她合照，拍完以后闲聊起来：“小鱼，苏扬到处找你呢，他也太没品了，说你败坏他名声，得给他个说法。”
方渝觉得苏扬应该不止说了这句，而她不想再去讨论扫兴的人，就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这期间她隐约听见裴舒衡跟她说了一声让她稍等几分钟，他有点事儿要离开一下。
应该是要接电话或者去洗手间，方渝没多想，点点头说自己就在这附近待着，只是一回头，她就发现裴舒衡把西装外套搭在了栏杆上。
是什么事情穿外套不方便呢。
也可能只是热了，方渝想。
校门附近统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裴舒衡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苏扬，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眼眸中难掩躁意：“你叫苏扬是吧，跟我过来。”
苏扬当然也记得他，满脸不服气地道：“凭什么啊？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裴舒衡一瞥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慢慢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挽到小臂一半，露出了薄而均匀的肌肉线条。
苏扬意识到危险，结巴起来：“你、你干吗？这在我们学校，你敢动手？”
裴舒衡倒是悠然，反问他：“动手还要选地方？”
苏扬怂了，但为了面子他还是假装不耐烦道：“去就去，你有话快说。”
裴舒衡撩起眼皮一扫周遭的环境，把他带到了最近一栋宿舍楼和学校围墙之间的空地，这里离方渝她们很远，也没什么人经过。
见裴舒衡暂且还没做什么，苏扬以为自己安全了，又开始说个不停：“你来给方渝撑腰啊？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吗？是说她无缝衔接不对，还是说她……我操！”
裴舒衡没让苏扬把那个脏字说出来，他用力攥住对方的衣领，一拳打了过去。
他是收着力打的，然而苏扬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还是一屁股摔倒在地，脸上后知后觉地浮起了惊恐的神色。
裴舒衡活动了一下手：“还说么？”
苏扬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出一小段距离，试图远离裴舒衡。
裴舒衡往前逼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就像望着一摊垃圾：“我没小渝那么好修养，懒得跟人讲道理，特别喜欢动手，所以别让我再听见你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记住了？”
苏扬这次是真的怕了，心里再怎么愤怒，嘴上也不敢再挑衅裴舒衡：“……记、记住了。”
裴舒衡看他一眼，云淡风轻地把袖子拉下来扣好，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方渝所在的位置，她的同学渐渐散了，她一个人捧着相机在到处拍，拍头顶的天空、远处的人群，地上砖缝冒出的草芽，建筑物落在地上的光影，看起来专注又认真。
方渝正用镜头跟她待了七年的校园告别，偶然一抬头，发现裴舒衡正停在离她几步的地方。
尽管只是站着不说话，他身上还是散发着一股疏淡气质。
她随手指了指雕塑后面的栏杆：“你外套在那边别忘了，等我拍完我们就去吃饭。”
其实方渝是有些奇怪的，刚才同学跟她说苏扬要来找她讨说法，按他那副心胸狭隘的样子早就该过来了，但直到现在她都没瞧见他人影。
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渝正想着，忽然就看到那边一栋宿舍楼下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苏扬。
他走路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学士服上还沾着灰，像是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不小心跟她对上视线，苏扬的神情立即变得古怪，像被火烫了一样，五官都拧了起来，几秒钟之后，苏扬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方渝更疑惑了，难道他是刚摔了一跤把脑子给摔正常了？
不过她没来得及细想苏扬是不是良心发现，裴舒衡就已经挽着外套朝她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裴舒衡的身材很好，确实是定期健身的样子，有肌肉又不会太夸张，方渝从没见过谁能把白衬衫穿得这么服帖好看。
“吃什么？”裴舒衡随口问。
方渝掰着手指跟他数学校附近的美食：“烤鱼、日料、椰子鸡，你想吃哪个？”
裴舒衡选了椰子鸡，方渝便带他去了离S大不到两公里的一家商场，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她觉得好吃的那家店，他们到得早，门外还没开始排队，店员把他们引到了靠窗的双人座。
裴舒衡从衣兜里拿出一支免洗消毒凝胶递给方渝让她洗手，又问她道：“今天还满意么？”
方渝点点头，然后在心里补充道，要是没有那么多收费项目就更好了。
店员过来把一大瓶椰子水倒进锅里，方渝看着半透明的液体引发的小小漩涡，随便跟裴舒衡找了个话题：“所以你工作定了吗，毕业以后做什么？”
今天裴舒衡为了替她撑场子说陪她回家工作，她没机会听到真正的答案。
裴舒衡告诉她说“继续做雕塑”，又说：“我开了个小工作室。”
方渝由衷地道：“真羡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裴舒衡问她怎么这么说，方渝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我不喜欢我的工作。”
她简单地告诉裴舒衡自己最想做的是摄影，也许是她运气不好，投了很多家媒体和影视公司，无一例外全都被拒之门外，其中她最想去的MR影视一直走到最后一关，依然是铩羽而归。
“我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在第一轮笔试的时候就把我淘汰掉比较好，至少输在能力比输在其他地方更容易让人接受。”方渝说。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裴舒衡没接话，气氛也隐隐变得沉重，方渝意识到，心想裴舒衡大约是不耐烦了，毕竟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谁愿意听一个不熟的人倾诉苦闷。
方渝把话题岔了过去：“对了，你不是礼城人吗，我那天还想我们会不会有共同好友，你初高中都是在哪儿上的？”
“初中在一中，高中在二中。”裴舒衡说。
方渝原本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裴舒衡真是她的校友：“这么巧，我初中也是一中的。”
她想了想：“不过我对你都没印象，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吧，我在四班。”
“我在五班，”裴舒衡抬了下眉，“是挺巧，我也没印象。”
方渝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猛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应菲菲。
“不好意思啊，我接一下朋友电话。”方渝说。
她按下接听，手机没拿稳，不小心碰了免提，应菲菲的大嗓门顿时清晰地传了出来：“小鱼啊，你跟男模哥什么时候能吃完饭？晚上咱们几个朋友想去唱K，六点半你那边结束得了吗？”
另一个室友的声音插进来：“不然喊男模哥一起去呗，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帅的，他不是说自己有腹肌吗，真想摸一下。”
空气安静了。
裴舒衡倚着沙发座，好整以暇地看向方渝，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他刚听到的词汇：“男模哥？”
方渝不知该不该把免提取消，不取消她怕那帮人接着大放厥词，取消了又显得还有更多不能让裴舒衡听到的话。
电话那端的室友和应菲菲也听见了裴舒衡的嗓音，大家集体失了声。
最后还是裴舒衡先开口，他慢条斯理地道：“不好意思啊，男模哥还得再吃一会儿。”
停了停，他又懒洋洋地道：“腹肌不给摸，我卖艺不卖身。”
方渝在旁边听着，整个人已经不能更尴尬，她连忙跳出来终止了话题，跟应菲菲她们说：“你们发KTV定位给我，我吃完去。”
说完以后她迅速把电话挂了，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就赶紧对裴舒衡解释起来：“她们不是故意的，因为记不住你名字，又觉得你长得帅才叫你男模哥。”
裴舒衡带着笑意听她找补：“所以这是夸奖？”
“是啊，”方渝小心翼翼地强词夺理，“不然她们怎么不喊别人男模哥。”
她又向他保证：“不过我从来没喊过，我一直都叫你名字。”
裴舒衡逗着她问：“真的？”
方渝说真的，赌咒发誓道：“我要是喊了，我就……”
她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该说什么，裴舒衡自动接上：“你就补偿一下我的初吻。”
“行啊。”方渝一口答应。
虽然仍对裴舒衡的初吻持怀疑态度，但她自信自己不会喊，于是一口答应，连价格都没问。
裴舒衡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就算方渝跟他没有太深的了解，还是觉得和他相处很自然，他知道她要去跟朋友唱歌，吃完饭也没有留她太久，还问要不要送她过去。
方渝说不用，两个人就站在商场门口的晚风里简单地告别。
“今天谢谢你。”方渝说。
这句话是真心的，如果不是他，她很难在当下的处境里拥有一次这么美好的毕业典礼，没受委屈、被人羡慕，在很多个时刻，她都短暂地忘记了现实生活带给她的龃龉，就像做了一场轻盈的梦境。
“不用谢，我收报酬了，”裴舒衡翘了下唇角，“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他走了以后，方渝在手机上打车，顺手给应菲菲发语音消息：“我跟裴……”
想到应菲菲不记得裴舒衡的名字，她改口道：“我跟男模哥吃完饭了。”
消息刚发出去，她的肩膀就被人轻轻敲了一记。
方渝转过头，裴舒衡清俊的面孔映入她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