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嫄靠着冰冷的墙壁偷听。
她没能理解移民计划是什么东西,但这困惑很快消散。
管他是什么东西,哪怕是世界末日来临,她也麻木得无所谓了。
门内的徐砚寒似乎察觉到什么,倏然转身,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门口一闪而过的影子。
他眼神骤然变得阴冷,迅速拿起随身携带的枪支,悄无声息向门边逼近。
姜嫄尚未作出反应,冰冷的抢管已经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听见了什么?”徐砚寒声音冷的像冰碴。
生平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姜嫄吓得半死,低着头没敢乱看,结结巴巴,“我……我……”
她还没能组织好语言求饶,就惊愕地看到,那把枪掉落在了地上。
姜嫄完全懵了。
“你还敢从游戏里出来?”徐砚寒语气淬着毒似的,对她怨气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她这才看清他的脸,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是你啊。”
她挺没心没肺的,方才根本就没听出徐砚寒的声音。
姜嫄目光落在他完好的胳膊,似笑非笑,“胳膊好了?”
她不提还好,提起这个,无疑点燃了炸药桶。
徐砚寒压抑的怒火瞬间点燃。
他舍命救了她,她倒好,趁人之危强/奸了他。
“拜你所赐,我好得很。”徐砚寒从牙缝里挤出冷笑。
她无所谓地撇撇嘴,“你这什么态度,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徐砚寒怨气冲天,目光扫过她踩在地板上的赤足,“呵,你扇我巴掌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既然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嘴上说着狠话,身体却弯下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隔着衣料,姜嫄能摸到他手臂异于常人的骨骼结构,应该是某种高级仿生义肢什么的。
这时代富豪阶层都热衷身体改造,不过天文数字的价格,与她这种底层穷人关系不大,她也只是听说过。
徐砚寒大步流星将她抱进宽敞豪华的办公室,放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
眼前精雕细琢的陈设,巨大的全景落地窗,窗外璀璨的夜景,这让姜嫄很难不仇富。
徐砚寒放下她就欲起身,衣角却又被她拽住。
“徐砚寒,你刚才说的移民计划是什么?你果然背着我搞阴谋诡计。”
她仰着脸,直勾勾地看他。
她的样貌与游戏里完全没有区别,唯一区别就是在游戏里养出了些丰腴,脸色红润些,但现实里在病床躺了许久,是肉眼能看出的憔悴。
徐砚寒淡声道:“别胡思乱想,没有这回事。”
姜嫄哪里肯信。
她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开始用力,“你说不说?”
徐砚寒并未反抗,透过薄薄的镜片,他那双暗蓝色的眸凝视着她,“姜嫄,杀了我,你得蹲一辈子牢。”
她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唇,“我怎么舍得杀你呢,要不然我们交换秘密怎么样?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告诉你我的秘密。”
“交换秘密?你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徐砚寒嗤笑一声,带着不屑。
“怎么会没有,你先告诉我……你的秘密是什么?”姜嫄有些累了,顺势把他拽倒在沙发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身上。
徐砚寒也没挣扎,他嘴上说着她强/奸他,但她又没给他下春/药。
他要是真的抗拒,她根本不可能得逞。
“也罢,既然你出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政府正在执行基因净化行动。”
“你知道的,那些被判定为劣等基因的人类,早已施行了强制绝育手术,但那些人基数庞大……还是太多了。”徐砚寒把她抱在怀里。
“所以你们在计划一场清剿活动?战争会招致反对,那就用更隐秘的方法……比如你那个皇帝游戏?”姜嫄听懂了他话中含义,竟然没觉得这很惊悚。
绝育计划实行时,她在精神病院,浑浑噩噩的,反倒躲过去了。
那些人早就是疯子了,比精神病还疯,丧心病狂。
“他们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吗?”徐砚寒挑起她一缕发丝把玩,语气云淡风轻,“相比于在现实当最底层的下等公民,谁不想在数据世界里当随心所欲的神?会有无数人人自愿放弃在现实世界苟延残喘……可惜我比较倒霉,碰上了你。”
平心而论,若是让姜嫄选择,她多半也会选择无痛死亡,数据成神的道路。
她现实里也勉强算是这样选择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当下的世界腐朽不堪。
若是可以,谁不想好好活着。
她冷冷道,“贱人。”
徐砚寒被她骂,也没见恼怒,“我以为你会欣赏我的方法,相比于毫无尊严死在炮火下,我为他们争取的新生活,很体面幸福了不是吗?”
这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不止仇富,还有点恨了。
她懒得和徐砚寒争辩什么,只是轻蔑地觑了他一眼,纤长白皙的手掌,缓缓落在他平坦紧实的腹部,有种冰冷的审视和嘲弄。
“徐砚寒,你这几天有做身体检查吗?”她的声音又轻又柔。
徐砚寒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姜嫄扬起一个极致恶意的笑容。
“可惜了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要面对这烂透了的世界,不过生为未来总统的孩子,似乎也不算太坏。”
她语气嘲讽,“只可惜啊,就是它的父亲没干过什么人事,手上血债累累,怕是迟早遭到报应。”
徐砚寒脸色遽变,攥住了姜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她笑得天真,“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劣等基因血脉的孩子,喜欢吗?”
这句话耗尽了她全部力气,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晕倒在了徐砚寒怀中。
徐砚寒紧紧抱着怀中彻底失去意识的女人。
他空出的另一手,不受控制落向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掌心缓缓紧握成拳。
他不相信他会怀孕。
文森特恰在此时急匆匆推开门,看到徐砚寒怀中抱着的人,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被徐砚寒山雨欲来的阴沉脸色惊得心头发怵。
“徐总?”文森特小心翼翼靠近。
“立即安排检查。”徐砚寒声音压抑低沉,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检查结果出来得极快。
徐砚寒捏着那张薄薄的报告单,目光死死钉在“孕早期”几个字上。
极致的错愕和荒谬感袭来,他几乎控制手指的颤抖,薄薄一张纸恍若重如千斤,几乎要从他指缝中滑落。
更讽刺的是,姜嫄的清醒只是昙花一现,她很快再度陷入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几乎不可测到。
罪魁祸首又回到了游戏里,她得知了他的计划,只怕不会轻易想要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徐砚寒不仅要面对离奇怀孕的事实,还极有可能成为一名被抛弃的单亲爸爸,更要紧的是他筹谋许久的计划彻底破产。
徐砚寒相较于以前,实在平静不少,从前在姜嫄那吃了亏,总会做出些失控的事情。
他现在罕见的什么也没做。
文森特谨慎低微地询问,“徐总,需要吃药吗?”
通过科技手段让男性腹腔生子在这个时代是存在的,通常孕早期药流就可以清除干净。
但这句话让徐砚寒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他声音染着滔天怒意。
“滚!”
姜嫄无力蜷缩着身体,断断续续咳了好久,几乎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她醒来时,依然在颠簸的马车中,方才与徐砚寒的对话,好像只是做了个梦。
梦里她成功报复了徐砚寒,让他怀上下等公民的血脉。
这对她来说,聊胜于无,她没有那么多的憎恨,也没有那么多的愤怒。
她好像是彻底得罪了徐砚寒,不过那个烂透了的世界不回去也罢。
姬银雀昏死在她身侧。
也不知是不是他对她做了什么,才导致她突然从游戏世界里暂时脱离。
姜嫄脖颈皮肤淤青,有些呼吸不畅,胸脯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割人的空气。
有人想掐死她,但没能下去手。
姜嫄不用猜就能知道是谁。
她向来是有仇必报的。
她没有瞥向身边的姬银雀,而是掀开车帘,眺望将明未明的夜,语气幽幽。
“有必要这样?爱我难道不应该包容我的全部吗?哪怕我要杀你。”
无人回答。
姜嫄慢慢转头,埋怨蓦然止住,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颈。
姬银雀安静躺在她身侧,不过腹部汩汩流淌鲜红的血,似是被利器硬生生给切割开。
染血的匕首就掉在角落。
她要他去死是一回事,他主动赴死又是另一回事。
姜嫄出于本能捂住他的腹部,试图为他止血,但无济于事。
姬银雀应是刚自/杀没多久,至少她还能感受到他微弱的脉搏。
她摸到了他腹部略有些鼓起,于是低头去看,姬银雀切割开的腹腔内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姜嫄试探伸手取出。
一个黑衣长发的布偶小人,上面裹着一圈黄符纸,染着鲜血躺在姜嫄手心。
她没看懂这什么意思,也没想到姬银雀会信这种封建迷信。
她扯的过程,带出了他的肠子,她又麻木地将肠子塞回去。
姬银雀现在更像一个破破烂烂的玩偶。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最喜欢的塑料娃娃,她起初得到娃娃很喜欢精心呵护,后来时间久了不再喜欢这个玩具,就把玩偶的胳膊脑袋腿反复拆卸组装,再而彻底厌倦遗忘。
姬银雀不是她的娃娃,永远存在在那里。
他会死去,也会永远消失。
姜嫄捧住姬银雀的脸颊,有些许轻微的哽咽。
“小雀,我会好好爱你的,你不能抛下我,我不允许你抛下我……”
她可以千百次负别人,却不允许别人抛弃她。
豆粒大的泪水砸在姬银雀脸上,也让濒死的人有了一点残余的意识。
他染血的睫毛轻颤,艰难地睁开眼,“小嫄……”
“听说这样的话……来世我、我会生下小嫄。”
姬银雀漂亮苍白的脸蛋浮现出幸福的神情。
“我会好好抚养小嫄长大,我们一直幸福下去……”
这幸福实在是刺眼。
她的视线落在裹着黄符的黑发小人,迟钝意识到这是自己。
姬银雀是以为这样来世就可以生下她吗?
“哪有什么来世,你这样的人应该下地狱才对。”姜嫄狠狠撕碎了染血黄符。
姬银雀流露出虚弱的笑,“下地狱……这样吗?”
他没办法对她痛下杀手,只好选择杀死自己。
她想让他去死。
……他成全她。
只是来世,他也要缠着她。
不要做她的夫君,最好做她的娘亲,生下她,疼她,爱她。
“姬银雀,你就算是死也别想摆脱我。”
姜嫄就是彻彻底底的坏人,她见不得姬银雀解脱。
他不想死,她千方百计杀他。
他想死,她就千方百计让他活。
她气愤他独自赴死的行径,恨到想要生生从他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你少自我感动,我会比任何人幸福,用不着在这假惺惺。”
她用布条塞入他淌血的腹部,殷红的血很快浸透了白布,随之流淌的还有他的生机。
她除却方才由于愤怒落了几滴泪,就再也没有情绪波动。
姜嫄低垂着眸看他,“你不是养了一堆蛊虫吗?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活?”
姬银雀已然没办法作答,他身体发冷,眼神失去了光彩,眼前一片漆黑,几乎来到了生命尽头。
“小嫄……”
他轻声呢喃。
“你死了,还会像他们那样复活吗?”
她终是放弃了徒劳的止血,沾满鲜血的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死一般的安静,安静到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缓缓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小雀,你会醒的……对吗?”
晃动的马车车厢,狭窄得像是埋葬她和他的坟墓。
没有人醒来。
投射在虹膜上的系统光屏,姬银雀的名字变得黯淡。
[已死亡]三个字切切实实告诉她,再也不会有人复活,死亡如期降临。
姜嫄也终是看到了手腕上的疤痕。
在进入游戏前她在手腕划了一刀,希望可以悄无声息死在游戏里的乌托邦。
这道疤痕在进入游戏后就消失了,以至于她忘记了本来的目的。
她莫名笃定,现在死去,也会彻底消失在游戏里。
这是她很久之前就在祈盼的一天。
她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宁愿去奔赴死亡。
但现在……
姜嫄低下头,望向手腕的疤痕,多少有点不甘心。
不是不甘心她平庸的结局,不甘心她凭什么要悄无声息死去。
那个世界的上位者希望清除下等公民,扫除被定义为劣等的基因。
她为什么要乖乖去死,为什么要让他们得逞。
如若真的要死,也该拉着她憎恨的人陪葬!
她心底头一遭燃烧起生机的火苗,恨意的柴火让这簇火苗越烧越旺,几欲烧毁一切。
她不会去死。
姬银雀也不能去死。
“姬银雀,我不允许你解脱。”
姜嫄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青瓷瓶,几乎没有犹豫拧开瓶塞。
通体乌黑的蛊虫缓慢沿着瓶口爬出,似是嗅到了尸体的气息,迫不及待飞到姬银雀的眉心,急促地咬破血肉,钻进颅骨,寄生在姬银雀的体内。
情蛊是否可以使人复活她不知晓。
她要姬银雀半死不活的生,也不要他这样轻松离去。
这可怖的执拗,致使姜嫄毫不在乎,她会不会制造出一个可怖的怪物。
就像裴怀远那个只会吃人血肉的死婴。
不知过了多久。
姬银雀睁开了眼眸。
他及腰墨发披散,肤色苍白,眼神无光,眼角溅上的血液干涸,像是一滴滴的血泪。
“小雀,你醒了。”
姜嫄脸上浮现笑意,迫不及待按在他的心口。
……没有心跳。
姬银雀仍然是具尸体。
不过是蛊虫让他变成了活死人。
她神情阴郁,趴在他怀中,恍若不觉自己抱着位死人。
“没关系的……没关系……这样也很好,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她湿濡的唇落在他冰凉的皮肤,眼眸含情,“小雀,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一直爱你的。”
他活着时她不曾爱他。
死了后她倒是变得深情。
姬银雀一身血衣,没有动弹,更没有说话。
她捋起衣袖,将手臂凑到他唇边,声线软绵。
“小雀,我可以喂养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姬银雀眼皮掀起,漆黑的眸死死盯着她,终于有了动静。
他几乎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亦或是影视剧里的丧尸,将孱弱的她压制在身下,寻找着可以下嘴啃食的地方。
寻常人见到开膛破肚的尸体,已然吓到魂飞魄散,更别提这具尸体还要吞食她的血肉。
但姜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幸福到让她落泪。
活人随时会背叛她,死人永远不会。
她再也不用试探他的真心,再也不用陷入无底洞般的怀疑。
死去的姬银雀永远永远都是她的,也只会是她的。
她也终于理解了裴怀远的疯狂。
至于姬银雀本人的痛苦?他不能转世投胎的魂灵?她实在无法思及。
“小雀,你轻点咬,我怕疼。”
姬银雀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脖颈,她低低呜咽一声,眼眸含泪地看向压在身上的人。
死亡并不能剥夺他的美丽,反而为他的容貌装点,致使他愈发诡艳。
可能是这声哭泣唤醒了他一丝理智,也可能纵使死亡也不忍伤害她。
姬银雀硬生生停住了咬向她的动作,染着蔻丹的玉指早已褪色,紧紧攥住姜嫄的手腕没有松开。
不能以血肉喂养他,与他融为一体,姜嫄有些许说不出的失落。
不过她也不是非要自己受伤的人。
“小雀,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她奖励性地亲了亲他的脸颊,目光投在他被开膛破肚的腹部,眉头微蹙,“肠子怎么又掉出来了。”
“我帮你缝上好不好?”
不过片刻,她紧皱的眉头又松开,推开姬银雀,转身在车厢里翻找。
翻找半天,姜嫄终于在姬银雀包袱里找了针线。
姬银雀手很巧,经常给她绣荷包,绣手帕。
相较于他的手巧,则是完全不会什么针线活。
她蹲坐在他身侧,再度将肠子塞进腹部,歪歪扭扭地一针一线刺破皮肉,慢慢缝合。
最后姬银雀的腹部蜿蜒了一条黑色蜈蚣般的疤痕。
“真丑。”
她略微不满地嘟哝,随即又开心地扑在姬银雀怀中。
“不过我不会嫌弃小雀的,永远都不会。”
姬银雀听不懂她的话,也无法回答她的话,乖顺地坐在马车上,任由她抱着他,倒是真的像一个漂亮玩偶。
姜嫄想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玩偶。
她可以为他梳妆打扮,给他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与他做情人间最亲昵的事情。
他不会背叛她。
她也会永远爱着他。
这一切真好。
马车车厢内一片狼藉,犹如凶杀现场,桌案与毛毯皆未能幸免,溅满血污,触目惊心。
姜嫄便是制造了这血腥场面的残忍刽子手。
纵使并非是她对姬银雀下的手,她甚至出于怜爱缝合了他,挽救了他。
不过在前来探查的漠北死士眼中,她浑身是血一针一线缝合尸体的皮肉,完全是个毫无人性的疯子。
她就这样被押到乌力罕面前。
姬银雀的“尸身”也被抬出了马车。
乌力罕沉默须臾,审视着姬银雀不同寻常的躯体。
按理来说天气炎热,人死后不久,皮肤就会出现尸斑,再而逐渐腐烂。
姬银雀除了面色死白,失去了呼吸心跳,竟然没有半点腐烂的痕迹。
这实在是不正常。
“来人,将这具死尸拖下去烧了。”乌力罕下令。
“烧掉他?那就先杀了我。”
她毫不犹豫挡在了姬银雀身前,脸颊泪恨未干,却无人再敢将她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这副柔弱皮囊下包裹着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疯子。”乌力罕轻吐一句。
他呼吸沉重了些许,心底有些不太舒坦,连呼吸都没那么顺畅。
乌力罕不在乎姜嫄是否杀了人。
人命于他轻如草芥,在他眼里不值一提,接连几日赶路,漠北都城近在眼前。
他没有心思追究此事,也无意评判她是否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还愣着做什么,捆住她,别让她碍事。”
乌力罕打定主意,要烧毁姬银雀的尸身。
漠北境内,烈日灼人,炎热无比,目之所及能看到不远处逐渐稀疏的草木。
“滚,都给我滚开!不许碰他!”
她呜咽地抱住了姬银雀不肯松手。
姬银雀紧闭的眼皮缓缓掀开,无神地看向抱着他的姜嫄。
死人诈尸还阳,二人相拥。
这场面实在怪诞无比,令人脊背生寒。
乌力罕脸色铁青。
他多少听过苗疆的阴邪秘术,传闻数百年前的苗疆之主用蛊虫操纵死去之人,可以让尸体百年不腐,用作阴兵傀儡,沙场征战,开疆扩土。
“你们都是死人吗?!将她给我拽走!”乌力罕声音更冷,重复命令。
死士们面面相觑,这才硬着头皮上前,试图拽走姜嫄。
“不如……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她攥着姬银雀的手腕,轻飘飘来了这一句。
“你说什么?”乌力罕沉声问。
姜嫄轻笑出声,语气讥诮。
“你身上早就被下了蛊,你以为我们当真会这般任你摆布吗?”
乌力罕的脸色蓦然变得极为难看。
他望向她的眼神晦暗复杂,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压迫感逼人。
姜嫄毫不畏惧地回望他,完全是不怕死的挑衅。
“大不了同归于尽就是了,我一条贱命换你的命根本不亏。”
她现在是装都不装了,也懒得再虚与委蛇。
她连徐砚寒那贱人都得罪了,还怕什么对她好感度百分之百的赔钱货。
乌力罕身上可还中着情蛊。
她现在谁的脸色也不想看,大不了就一起死。
空气近乎凝滞,只剩下热风携带着沙土纷扬,宛若野兽的呜咽。
良久,乌力罕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动。
“来人,将这具尸体用铁链锁死,单独关押,没有我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无法确认此女话语的真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乌力罕压下心头的疑虑,以及一丝被忤逆操控的屈辱,冷然的视线落在姜嫄身上。
“从此刻起,你与我同乘一车,我要亲自看着你。”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姬银雀,晶莹的泪珠还挂在腮边。
姜嫄听到乌力罕的命令,转过头朝着他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
乌力罕尽可能忽视她这意味不明的笑意,心脏像是被虫子啃食般的酥麻感,带来一阵阵的心悸。
他脸色倏然阴沉,为这段时间自己的异样找到了理由。
当夜,夜幕中星光摇曳,旷野的风吹拂过马车的帘幕。
乌力罕的车驾远比之前她待的马车宽敞奢华,铺着厚实的兽皮,到处泛着淡淡的冷香。
她在进入马车之前,就被强制勒令洗干净身上的血,换了身干净的衣物。
姜嫄蜷缩在车厢一角,什么也顾及不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入了睡。
她想知道昨夜回到现实世界这件事情,仅仅是偶尔,还是……会再次发生。
乌力罕深夜回到马车内,黏稠的夜色里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
车厢角落里的人发出细微的动静,乌力罕这才堪堪回过神,想起还有另一人的存在。
他实在不习惯入睡时,身边还有个活生生的人,还是死物更让他心安。
乌力罕随手寻了个麻绳,准备将熟睡的姜嫄五花大绑。
他刚拿着绳子倾身靠近她,却听到她微弱的呢喃。
“妈妈……”
她蜷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尽力缩在壳子里的乌龟。
乌力罕动作僵住,心脏柔软的地方涌起阵阵的酸涩。
这不合时宜的怜爱,叫他进退两难。
理智告诉他这种感情并不属于他,而是体内的蛊虫作祟。
他如同被人施加了定身咒,久久蹲在她身边,连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
黑暗中,陷入熟睡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眸。
姜嫄乌黑无神的眼眸有水汽氤氲,直勾勾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像是清醒着的,又像是还陷在梦境里。
乌力罕后知后觉如此不妥,想要逃离,却已经被人扑了满怀。
他一时稳不住身形,后背重重砸在了身后的矮桌,钻心的疼痛。
乌力罕有些恼怒。
“不许推开我。”
她声音很哑,鬓发散乱,脸上是无助和悲伤,与白日的疯癫截然不同。
漫长的噩梦像是完全没有尽头。
她孤伶伶地行走在黑暗里,不知该去向何处。
“小雀……”
她陷在梦魇之中,还以为陪在身边的人是姬银雀,漆黑一片的车厢内也根本辨认不出是谁。
她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抱紧他。
乌力罕皱紧眉头,被她认错,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难堪。
他伸出手抵在了她的肩膀。
“小雀,我好像什么也留不住,我只有你了。”
她哽咽出声。
情蛊的存在,让乌力罕的情绪几乎被她所操纵,心脏如刀绞般疼痛。那股不受控制的怜惜涌上心头,完全压过了一直以来死死克制的理智。
他抵在她肩部的手缓缓落到她背部,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别哭了。”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低沉。
姜嫄仰起泪痕斑驳的脸,在模糊的视线里寻找着慰藉。
她看不清他,也分辨不出他是谁,只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和体温。
她被本能驱使着,用沾着泪水的,微凉的唇,胡乱地印上了乌力罕紧抿的唇角。
这一吻轻如羽毛拂过,却带着眼泪的苦涩。
乌力罕浑身剧震,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骤然放大,连呼吸都快停滞。
他最后的防线摇摇欲坠。
姜嫄贪婪地想要汲取更多,熟稔地加深这个吻,手指落在了他腰间玉带处。
“小雀……”
她这句微弱的呢喃,让他猛然惊醒,抬手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硬生生拉开。
车厢里只剩下急促交错的呼吸声。
“放肆!”乌力罕迟到的呵斥丝毫不具有威慑力,反而有着说不出的狼狈。
姜嫄被他攥的腕骨生疼,彻底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惊醒。
她迟钝地想起姬银雀已经死了,眼神恢复了近乎平静的麻木。
“下次再敢如此,本王不会轻饶你。”
乌力罕放开了她的手,声音冷硬,唇瓣上咬痕刺目。
她讥诮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完全是不屑一顾的嘲讽,连句话都懒得对他说。
乌力罕心头一堵,冷哼一声,靠回车厢壁,闭上眼,不再去看她。
姜嫄面无表情盯着系统面板上的数据。
【乌力罕】
[年龄]20岁
[家世]漠北王
[好感度]100%(情蛊效果还剩10天10小时30分结束)
[容貌]99(99/100)(系统评价/玉曜惊尘)
[魅力]99(99/100)(系统评价/人间尤物)
[心机]99(99/100)(系统评价/城府高深)